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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定時炸彈 文 / 張立波

    春節臨近,各級領導送溫暖活動自然成了報紙、電視的主旋律。從中央到省裡,從清州市到各縣、區,領導幹部們馬不停蹄地出入貧寒百姓家,送米送面,問寒問暖。這是一年的尾聲,接下來就是看中央電視台春節文藝晚會了。過年的氣氛就這麼被渲染起來了。送過溫暖之後,市委、市政府一般不會再有什麼重大新聞。人們都忙著準備過年,也顧不上對電視品頭論足打什麼熱線電話了,除了平常的社會新聞,再弄些肥皂劇播放,同時再插播一些廣告就可以了。因此,忙碌了一年的電視台也忽然變得清閒了起來。只有台領導忙著打電話給大家辦福利。電視裡上上下下都在送溫暖,台長們也不能落後,他們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到社會上為辛勤工作了一年的同志們"化緣"。

    電視台對社會的影響力很大。有影響就有利益,台裡每年的年終獎金雖然不算太多,但從社會上"化緣"來的各種戰利品不少,而且是馬拉松式的,可以一直持續到大年三十。所以,台裡的人除了爹死娘嫁這樣的大事非回去不可,一般都必須堅守崗位,等著分東西。真是一片忙碌的大好氣象。

    高伯成和台裡許多人一樣,在這一段日子過得挺愜意。妻子放假了,家裡有人做飯,把他伺候得很周到。台裡的工作也不忙,每天去晃一圈兒,領領東西,等到大年三十就可以滿載而歸了。這期間還可以在家寫稿突擊賺點外快。而在低一級的城市,像他這種業餘寫手,只不過是小打小鬧。據說在省城,在北京,都棲息著一大群這樣的寫作高手,他們沒有單位,自稱自由撰稿人,紀實加杜撰,採訪兼抄襲,然後天女散花般投寄或發郵件給國內大大小小的報刊,廣種薄收,收入不菲。還有的專門撰寫稀奇古怪的所謂紀實故事,投給國內有名的幾家千字千元的雜誌社和報社,收入更加可觀。高伯成羨慕歸羨慕,但他總覺得沒有個單位,像沒娘的孩兒,無依無靠的日子也讓人感到淒惶,何況電視台在社會上的名聲還不錯,說起自己是電視台的,還挺牛,那種高接遠送、經常出入上流社會的生活更令人滿足。

    然而,在這幸福的日子裡,也有許多煩惱。電視台是目前社會上人員最龐雜的單位,除了行政事業正式在編人員,還招聘了許多人,換一句話說,招聘的雜牌軍人數要比在編的正規軍的人數還多。而招聘的這些人更是形形色色,從每日新聞的女播音員喻北北到許多文字記者、扛攝像機的記者,諸如高伯成之類的業務骨幹到擅長拉廣告的各色人等,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正因為如此,工資福利也有所區別。正式人員一個檔次,聘用人員中的專業人才和對電視台有貢獻的(比如廣告拉得多)人員一個檔次,還有那些混混和勤雜人員,又是一個檔次。

    上午,台裡發了獎金,財務科一人製作了一個紅包,雖然這是秘而不宣的事,但其實已經是公開的秘密:正式人員每人3000元;聘用人員中的專業人員每人2000元,比如喻北北、高伯成等人;混混與勤雜人員每人1000元。獎金少的,嘴上雖不說什麼,說也沒用,但心裡未免有點不是滋味。何況有些正式人員,憑關係進來的,連混混都不如,純粹是來吃大戶的,卻照樣享受著一等公民的待遇。儘管如此,大家普遍還是認命。如果心理不平衡,就想別的辦法吧,堤內損失堤外補。接著,台裡又發蘋果,一人一箱,一視同仁,歡樂的氣氛很快湮沒了獎金不均的不愉快。

    台領導再接再厲,下午一上班,又通知發魚。魚是副台長鄭建新從青崗水庫"化緣"來的,絕對是沒有污染的綠色食品,市場上要賣到5~6元一斤,而且還可能上當受騙買的是假冒魚。電話裡通知全體人員,讓他們各帶塑料袋,以部室為單位在大院裡等候,人人有份,皆大歡喜。消息傳開,整個電視大樓傾巢出動,彙集在"清州電視台"5個龍飛鳳舞的霓虹燈大字招牌下等待著分享戰果。分魚的場面大家去年已經經歷過,以部室為單位過稱,然後每人捐出自己的塑料袋,按人頭分等份兒,分完了,各拎一份回家。晚上,家家戶戶將魚開腸破肚並拾掇好放進冰箱,想什麼時候吃就什麼時候吃。可是今年,因為山高路遠,拉魚的卡車出師不利,半道上一隻輪胎炸了胎,遲遲不到,大家在寒風中已經等得太久,到現在還沒聞到魚腥味。這時,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讓大家到豐華食品城2號倉庫領油,據說還有一件清州老窖酒。動作要快,人家也要放假,過期不候。於是,等不及魚的人們呼啦一下,各自奔向各自的交通工具,或騎自行車或駕機動車奔豐華食品城去了。

    交通工具同樣顯示著主人的身份,有本事有能力的都駕著自己來歷不明的汽車,而騎摩托車的就要看誰的車牌照號碼好了。騎自行車一族沒什麼可講究的了。年紀大的騎自行車圖個方便、安全,還能順便鍛煉身體。年輕的騎自行車不是沒本事,就是剛來不久,還沒在社會上打開局面。不同的交通工具有不同的性能,出門的時候大家還一溜煙,不一會兒,就顯出檔次來了,汽車、摩托車轉眼之間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騎自行車的也因為年齡、體質不同而漸漸拉開了距離。

    高伯成年輕力壯,是騎自行車趕到食品城的第一人,而機動車一族已經捷足先登,只見車不見人。偌大一個食品城,人群熙攘,萬頭攢動,來的都是客,誰也不知道2號倉庫在哪兒。好不容易問清地址,高伯成七拐八拐地來到食品城後面的倉庫,遠遠地看見先到的人右手提一件酒,左手拎一壺油正往自己的車上裝。再往遠看,一間倉庫的門敞開著,那裡果然還堆放著許多油和酒。眼看著機動車滿載戰利品絕塵而去,騎自行車來提貨的高伯成想,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至少自己不需要各級黨政領導訪貧問苦送溫暖,沒什麼可自卑的,用力蹬車過去,一個旋轉,瀟灑地剎車下來,彬彬有禮地問兩個穿著光明食品廠工作服的女職工:"請問,這是2號倉庫嗎?"

    對方很熱情地回答:"是。您是電視台的吧?"

    "是。謝謝你們了。"

    "不用謝!要謝就謝我們老闆吧。"

    "謝謝老闆,也謝謝你們——都有什麼?"

    "花生油是我們生產的。酒是我廠特別贈送。"

    "其實,你們只送自己的產品就可以了,你們老闆太客氣了。"

    "我們按老闆的指示辦。"

    高伯成想等著人家給他拿自己再動手,可是人家按照老闆的指示辦,老闆沒說讓她們幫他們搬,於是就是不給他拿,他只好自己動手了。他先提了一件酒,他想春節回家把這件酒給老父親帶回去,老父親指不定心裡怎麼樂呢。他把酒放在自行車後座上,捆好,一邊想著如何帶那壺油,一邊走過去拿油。同時又想到可能還得給人家簽個字,所以走過來的時候,順便從羽絨服口袋裡掏出了筆,"在哪兒簽字?"

    那兩位女工警覺地看著他:"簽什麼字?拿票來。"

    "什麼票?"

    "你到底是不是電視台的呀?"

    "我怎麼不是呢?"高伯成忽然意識到,這項福利可能只有台裡的正式人員才有,馬上說:"對不起,我忘帶票了。不過,我確實是電視台,不信……"他紅著臉,慌忙掏出了一張名片讓她們看。

    她們不看,說:"我們只認票——是我們廠發給電視台的。"

    "那算了,我回去拿了票再來取。"說著,只好走過去,把已捆在自行車上的酒重新搬回來。他不敢看她們的臉,盡量低著頭,準備灰溜溜地撤退,卻又聽到她們在他身後取笑他說:"我們等著你啊,不見不散!"

    "電視台詐我們也罷了,還有拿著名片來-名騙-的。哼!"

    她們說話的語調充滿了世俗的輕蔑和"我們也不是那麼容易被騙"的自豪。也許,還發洩著對電視台敲詐勒索他們廠的不滿。要知道,作為光明食品廠的職工,辛辛苦苦幹一年,年終福利每人也不過一壺油——可那一件酒就是5壺5千克裝的花生油換的!

    可高伯成這時候哪顧得上去理解她們,不給就不給,還說他是騙子!他冷不丁站住不動了,真希望自己像一個真正的潑皮無賴那樣,反身過去,左右開弓給她們一人一耳光,然後說:"你們他媽的說清楚,誰是騙子!"但羞辱終於超過了憤怒,名片在這裡不管用是一個基本的規則。誰知恰恰這時候,台裡那些騎自行車的老弱病殘也趕到了,高伯成恨不能鑽進地縫裡,匆匆騎自行車夾著尾巴混入了人群。幾秒鐘後,他混跡於無數陌生的面孔中間,已經沒有人知道剛才發生的那一幕了。不過很快,他便想通了,也沒什麼。仔細想想,自己沒有招搖撞騙過嗎?自己在許多不同的場合,難道不是見什麼人說什麼話嗎?那都是些什麼樣的嘴臉?只是,大家都差不多,從沒有人當面揭穿……而且,在電視台混了許多年,他應該想到,像這種比較貴重的福利一般是不會有他們的份兒的,他只是電視台的二等公民,他利令智昏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了!

    沒有油和酒,還有魚嘛。這麼想著,他心裡又升起一片溫暖,頂著寒風,順著來路騎自行車又回到了視台。然而沒有想到的是,剛到電視台門口,看到的卻是一幅慘不忍睹的景象——

    大院裡滿地是水,遍地是魚鱗,一條條不到兩寸長的死魚躺在腥味還沒散盡的寒風中。高伯成的心一下子冷到了極點,屈辱、憤怒湧上心頭,他樓也沒上,騎上自行車,掉頭回家去了。

    眼前的世界並沒有因為高伯成沒有領到酒和油,沒有分到魚而顯得垂頭喪氣,城市的街道上仍然到處是一片喜氣洋洋的景象。高伯成騎自行車穿越半個清州,回到了他在郊區楊店臨時租居的院子。他們來到城市,郊區農民多餘的房子便成了他們的歸宿。房子雖是兩室一廳五層樓房,表面上看與城市的樓房沒有任何區別,但愚昧的農村人卻不知道在房子裡設計廁所。公用的廁所建在樓下院子裡的一個角落,因為他們還有菜地,肥水不能外流。高伯成推車走進大鐵門,把自行車放好,鎖上,向那個角落走去。其實這時他並不是非撒尿不可,但考慮上了樓之後想撒尿還得下來,就想把這泡尿提前預支了。

    他走進廁所,首先看到的卻是張明哲。

    "啊,你也在這兒啊。"

    "啊,你也來了啊。沒上班?"

    這就是農村,雖與城市只有一條馬路之隔,但室內沒有廁所便與城市大相逕庭。但退一步再想想,楊店靠著自己的天時地利,是清州最有名的都市裡的村莊,能在這裡租得起房的,大都是有單位租房補助的國家公職人員和他們這種在新聞單位打工且有外快的文化人,一般的打工族,誰能支付起每月300元的房租。據高伯成所知,清州四大媒體的招聘記者,大都租房居住在楊店。因此,在打工族裡,能住楊店,就比較"洋蛋"(意為牛*);住進楊店,就沒有人小瞧。

    高伯成的妻子陳艷艷在一家公司做打字員,公司放假以後,除了在家做專職妻子外,就是等著高伯成放假後一起回清川老家。他們都是清川人,雖然一個在文廟鎮,一個在城郊鄉,卻相距不遠。正因為是清川老鄉,他們在清州才走到了一起。那時候,高伯成高中畢業,高考沒考上,是自費的大專生,即使是自費的大專生,畢竟在省城見過了世面,他再也不想回老家那個窮縣了。他來到清州後,開始找工作,大小公司都幹過,常常是一個月的工資在交了房租後就不夠吃飯了。因為窮,他才經常到那個叫"天下第一碗"的燴麵館去吃兩塊五一碗的燴面。因為經常吃燴面,就認識了在燴麵館當領班的陳艷艷。陳艷艷果然是深山出俊鳥,人長得不但水靈,而且身材也好,一身領班的打扮頗有幾分動人之處。那一天晚上,高伯成照例要了一碗燴面,正吃的時候,陳艷艷給他送來了一盤小菜。他有點受寵若驚,馬上說謝謝。

    陳艷艷說:"你是老顧客了,不想再要點別的什麼了嗎?"

    他覺得她普通話說得不錯,但畢竟不是先天的,就問:"你家不是市裡的吧?"

    她反問:"你好像也不是。"

    他如實相告:"我是清川人,在省城上的大學。"

    "噢,你是大學生?我也是清川人。"

    就這樣他們漸漸好上了。後來,高伯成招聘到了電視台,認識的人多了,就通過關係把她調到一家效益不錯的公司當了電腦打字員,月工資600元。陳艷艷年終獎發了1000元,還發了兩壺油、一箱蘋果。

    高伯成開門的時候,陳艷艷聽到了鑰匙插入的聲音,想他可能拿著東西,趕緊去給他開門,卻見他兩手空空,一臉的慍怒。

    "怎麼了你?"

    "收拾行李,回家!"

    "到底怎麼了?你不是說要加班到年三十的嗎?"

    "哪那麼多廢話!誰愛加誰加,老子不加了!"

    聽得出來,他是在台裡受了氣。她在公司,因為丈夫是電視台的記者,備受姐妹們羨慕,哪裡會想到丈夫也有受委屈的時候。反過來,她從服務員干到領班,什麼委屈沒受過,只是那些委屈都是小人物的委屈,想開一點,認命,就過去了。她怎麼也不會想到越往上邊,遇到的委屈越大,特別是像高伯成這樣有一定文化的專業人才,還要面子,要尊嚴,一點兒委屈就讓人無法承受了。

    高伯成坐在沙發上,點了一支煙,繼續生悶氣。

    陳艷艷給他沏了一杯茶,勸他道:"算了,萬事想開點,我現在已經很知足了。"她依在他身邊,繼續說:"想那時,我哪裡敢想現在的日子。租著兩室一廳的房子,普通城市人家有的,咱們也有。聽話,咱還是上班去吧。"

    他看著她,她還是那麼漂亮,雖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她善解人意。按說,他也該知足了,家有嬌妻,銀行有存款,還想怎麼著。他拍拍她的肩,說:"沒事了,班是不用加了,我們放假了。準備準備,我們明天就回家。錦城雖雲樂,不如早還鄉。"

    陳艷艷放心了,開始準備行裝。還有單位發的東西,也要打包帶回去。過年了,雙方父母那兒都得送點賀禮。

    高伯成走進了書房,他也要準備一下。沒寫完的素材要帶回家去寫。家裡沒電腦,就先把草稿寫出來,等來了之後再用電腦打一遍。他打開抽屜,整理書和雜誌,在一本《中國各階層分析》的書下面突然看到了一個奇怪的東西。這東西他見報社的記者拿過,是個比較先進的錄音機之類的設備。但電視台的記者好像還沒用這玩意兒,電視台的記者一般都扛著攝像機採用同體聲錄音。他漸漸地想起來了,那一次,他好像和一個建築公司的人一起吃飯,可能喝多了,在出租車上撿到的。他懷著好奇的心理猜想著他的主人可能也是一個記者吧。接著又莫名其妙地想聽聽這位同行採訪到了什麼,沒準兒可以發現一個新聞素材寫一篇稿子。他有無數的理由想聽一聽這支錄音筆裡都錄了些什麼,更有一種窺探別人隱私的衝動。他想如果把這個裝置放在某個重要的地方,過一段拿出來聽聽一定很好玩,比如市委書記的辦公室、高級飯店的房間。於是,他輕輕地走過去,把書房的門鎖上。他研究了一會兒,確認那個紅色的按鍵可能是開關。他隱約想起來了,他撿到它的時候把它按了一下。現在,他再次把它按下去。

    錄音筆發出微弱的絲絲聲,他豎起耳朵仔細聽著。接著,他聽到了一個底氣十足的聲音:

    "好,好。我馬上過去。"(好像在接電話,聲音較大。)

    (靜音)

    "你的心情我理解,我們需要相互理解。"(還是剛才那人的聲音。)

    "牛書記,我其實還是問我那事。"(另一個人的聲音。)

    牛書記?哪個牛書記?

    "我知道,可萬事都需要個時機對吧?你可能不知道,我也沒想到,你會在其他幾個書記那裡大打折扣。"

    "那是因為我跟你走得太近,他們在向你發難。"

    "在這小小的清川縣,還不至於有人向我牛世坤發難吧?"

    高伯成嚇了一跳,怎麼會是牛世坤!而且這顯然不是記者採訪。前不久到清川採訪領導幹部送溫暖,他還見過牛世坤,春風得意著呢。

    "這話我信,所以我的事只是你一句話。"

    "所以我說,這只不過是一個時機問題。你呀,目光要放遠一點,不能心急,欲速則不達。(牛世坤說著說著,突然變換了口氣。)但如果你特別沒有信心的話,我看解鈴還需繫鈴人,讓溫家林把事情處理了算了,誰讓他多事!"

    "我送出去的錢,就沒有想過再要回來。"

    "你威脅我?"

    "我哪敢。我的意思是我不會再要那10萬塊錢的。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

    "這我知道,我希望我沒有看錯人。"(牛世坤一字一頓地說。)

    "你不會看錯人的。"

    "那好,我今天本不想和你談這件事,但好像你特別心急,非要談不可。那我告訴你,這件事要循序漸進,不能一步到位,我想只能這樣了,你先到鄉里報個到,緩緩再補辦一個招干手續,然後先任命個鄉長助理。副鄉長的事再緩緩。"

    (良久,另一個人突然說)"我要當鄉黨委副書記。"

    "鄉黨委副書記?也不是沒可能,只要進入領導幹部序列,什麼事都好說。今天就這樣吧。"

    "我這裡還有一個引資項目,您回頭看看。"

    "好,好,有了這個項目我就更好說話了。這太好了,妙不可言!"

    ……

    這不純粹是行賄受賄的證據嗎?一張口就是10萬元哪!這是什麼人偷錄的?牛世坤馬上就是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了,仕途順利,顯然,這不可能是紀檢、檢察機關對牛世坤的秘密偵查,而把這段秘密對話錄下來的人好像連幹部都不是,牛世坤說過還要給他轉干的話……高伯成受到的屈辱早已被這意外的發現一掃而空,他被這奇妙無比的錄音刺激興奮了,如果再往深處想,這真他媽的是一枚定時炸彈啊!他把錄音筆關掉,揣進懷裡,不知道這顆炸彈會派上什麼用場,是讓它起爆,還是讓它產生無聲的效應。他高聲叫道:"艷艷,你在幹什麼?"

    陳艷艷說:"剛收拾完東西,準備做飯啊。"

    "別做了,今晚我們去吃-天下第一碗-!"

    走出楊店村,便融入了城市。此時正是華燈初上時分,望著城市的萬家燈火,高伯成有一種窺見了清州最隱秘私處的蠢蠢欲動。這麼想著,他與自己較起勁兒來,今年我不回家過年了,就在城裡過。來到"天下第一碗",他們驚異地發現,燴麵館已經裝修得煥然一新,新換了一茬的服務員已經不認識昔日的領班陳艷艷了,更不知這一對郎才女貌的伉儷就是在這裡開始他們的戀愛的。高伯成顯得非常亢奮,要了飲料、啤酒、小菜,又要了兩碗三鮮滋補燴面。

    陳艷艷問他:"你今天怎麼了,一會兒垂頭喪氣,一會兒又興高采烈?"

    高伯成說:"你說得對,我們該知足了。所以,我想重溫故地。"他們一邊吃著,一邊說著戀愛時的情話,惹得一些單身食客好生羨慕。

    "對了,今年我決定在城裡過年。"他說。

    "不回去了,為什麼?"

    "不為什麼,我們為什麼不能在城裡過年?"

    大廳的電視裡正在播放清州新聞,年輕漂亮的喻北北好像並沒有因為少得獎金而在情緒上有什麼變化,依然字正腔圓地在播音:

    "本台消息:今天下午,清川縣黃金大王金明峽私藏爆炸物品一案在清川縣法院公開審理。法庭調查後,當庭進行了宣判,依法判處被告有期徒刑兩年。被告不服,依法提出上訴。我台還將繼續關注上訴結果。"

    電視畫面上只出現了審判長當庭宣判的特寫鏡頭以及他身後的國徽。被告金明峽只出現了一個背影。

    "不是聽說他跟縣委書記的關係挺好的嗎?"陳艷艷問。

    高伯成問:"你說誰?"

    "咱們縣的黃金大王金明峽呀!"

    "噢……他怎麼了?"

    "剛才你沒看電視呀?"

    "別提電視,我煩!"

    其實,他不是心裡煩,而是亂。他在想,他要不要再在電視台待下去。如果事情弄成了,有了一定的資本,他決定去省城,他在那裡上的大學,他連做夢都想殺他個回馬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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