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節 文 / 黃立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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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防汛抗台的階段,水利站站長李夏文就多次把關於裡墩水庫除險加固工程明年就要開工的信息提供給了紀載舟。
這是一條十分重要的信息。對於疊鎮來說,是一次加快發展的極為難得的歷史機遇;對於紀載舟來說,也是在紀載舟這一任上老天賜給的關係全局工作的重大機遇。一上來,就成了紀載舟在疊鎮必須完成的重點作業。
裡墩水庫總蓄水量大約有6000萬立方米,是一座省級重點保護的中型二類水庫。它的大壩處在玉瓊縣溫溪縣的岙環鎮境內,效益區域全在玉瓊縣管轄的範圍之內。它的上游卻全部在疊鎮境內,疊鎮與岙環兩個鄉鎮,分屬於兩個縣,可這一座水庫,只聯著兩個鄉鎮。對於疊鎮人來說,處在淹沒區,除了犧牲自身的利益外,撈不到一點好處。由於這座水庫是1958年大躍進時期突擊建造的,近四十年的風風雨雨,壩體損傷嚴重,是一座險庫。多年以來,為了防止它突然崩蹋,一直沒有敢蓄水。這座水庫的管理局是一個正科級單位,養了二十幾個人,整天就是吃閒飯。改革開放以後,水庫的整修工作擺上了議事日程,省市的水利專家不斷到水庫測量、設計,除險加固以後,肯定要加大蓄水量,這就直接牽涉到疊鎮人民的利益,省水利廳就通過玉瓊縣水利局、一條線貫徹到疊鎮水利站,和鎮黨委、政府一道研究報哪些項目,作為裡墩水庫除險加固工程的配套工程。這些項目報上去以後,一旦定了下來,國家就會撥出專款搞建設。歷任領導上報的有三種項目:一是移民項目。現在大約4000多名庫區群眾吃的是「消落地」種的糧食,他們等於幾十年前就免除了「皇糧國稅」。裡墩水庫除險加固以後,周邊的農民只能變成漁民,不願變的,沒有地種了,必須安排遷移出去。二是河堤加固項目。在水庫淹沒區外,疊鎮溪、慶瀾河、福山溪三條主要溪流,都是山溪水河,為了保證水庫的水質,山要靠綠化治理,防止水土流失;河要靠加固河堤的辦法,用青石料砌成防浪牆。三是交通項目。大水蓄積以後,河道邊上,要修成能夠通車的柏油路面,在集鎮上的河流,還要考慮汛期兩岸人民的來往問題,建設橋樑。疊鎮歷任書記,一上任,就都關注這一事件,翻騰過來,翻騰過去,年年都要上報這些項目,但省裡一直沒有定下來具體的開工日期。主工程不動,他們這裡的輔助工程也就休提。報上去的項目,一直不知道哪些得以審批,哪些不被批准,到底能夠撥給多少款項,他的前任們,都會在自己的任上成為未竟的事業或多或少感到有些遺憾。
放著即將到嘴邊的肥肉不啃,那肯定是傻瓜。紀載舟與班子的同志們經常商議,無論如何也要把這一塊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搞到手裡。辦法就是一個字:「跑!」大家認為,這事情如果不跑,給的會少,只有靠跑,效果才好!思想開放了的同志們都開明地說,「紀書記,只要是為了這件事情,你只管跑,該花就花,該送就送,工作我們擔起來,有你的那些關係,大家相信你一定能夠跑成功!」
大家說的關係,是指紀載舟有兩個老同學,一個在裡墩水庫管理局當常務副局長,他能夠給紀載舟提供可靠的資料和信息;另一個在省水利廳副廳長,他能夠給紀載舟提供強有力的支持和幫助。儘管有如此好的基礎條件,跑項目仍然是一種非常辛苦的事情,有「三子」之說,即跑著找人像「兔子」,背著禮品上樓送人像「驢子」,站在掌握生殺大權的人面前匯報像「孫子」。
於是,只要有空兒,紀載舟就帶上水利站站長李夏文跑。李夏文作為紀載舟的基本副官,其餘則根據需要隨時變換隨行人員。盧鎮長和財所所長錢招寶跟得相對多一些。跑的過程,也是瞭解這個國家投資的工程項目的來龍去脈的過程。其間,聽到了不少軼聞趣事兒。
在這裡修一座水庫,是非常科學的,投資少,效益高。若是到了現在,這裡一定要修成一個漂亮的大型水庫,但當時的歷史條件,不可能達到這一點。紀載舟站在山上,俯瞰這座水庫時,每一次都讚歎它選址恰當,就是可歎它上馬太早。李夏文說,「紀書記,這個水庫還是當年裡墩附近出來的一個省級官員決策的。你看北邊山上的地勢多好,光緒年間,有一個從瑞安來的看地先生,說這裡是一個了不起的陰宅,能夠出管著一斗零三升芝麻那麼多人的大官。引起了這位省裡的領導幹部的重視,領導安下陰宅之後,問到第幾代才能成氣候?風水先生說,這個地方,難得的是一個『可巧』二字,時間上說不準,也許很快就能成事兒,也許遙遙無期。這一方面要靠祖上積德,另一方面,要達到四個條件。」紀載舟問夏文,「哪四個條件?」夏文說,「不容易,不容易,說是『兔子打鑼魚打鼓,人頂鐵帽子驢騎人』。」紀載舟說,「這些條件有沒有湊齊的可能?」夏文說,「老輩子人分析,說要湊這一天,必須是正在唱戲,驚了兔子,一頭撞在鑼上,也就是兔子打鑼了;還必須正好有叼著魚的鳥在天上飛過,一受驚,嘴裡的魚掉下來,落在鼓上;人頂鐵帽子好辦,天上正好落一陣雨,一個人從街上買了一口鍋回來,當做雨傘就得了;至於驢騎人也不是很難,只要有一頭母驢產驢娃兒,眼看要下雨,管驢的把驢娃背上往家裡趕就行了。可這四條湊齊,基本上是不可能的。那個大領導,也許有這個心理,建這一個水庫,一方面為人民造福,另一方面,可能想在水庫落成搞慶典時,碰碰運氣。紀載舟說,「夏文呀,管他湊齊湊不齊條件、成不成氣候,咱們要湊足自己的條件,爭取通過裡墩水庫除險加固工程把疊鎮的事情辦好!」
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一年多加勁地跑,裡墩水庫除險加固工程在疊鎮段的配套工程終於跑出了眉目。
在裡墩水庫管理局,紀載舟的同學潘桂良局長告訴紀載舟,這項工程,肯定要在來年開工。但人家省水利廳自己組織施工隊伍,根本輪不到管理局插手,可能剩下一點尾工程,才給你們一點。所以你們玉瓊縣與溫溪縣沒有利益之爭,我們一定大力支持你們跑項目,要什麼資料就給你什麼資料。
紀載舟到了省水利廳,副廳長本來不管這一塊,為了同學的情誼,親自協調一個姓孫的、一個姓陳的兩個裡墩水庫除險加固工程的負責人,召集他們和紀載舟認識,另外安排招待他們二位和紀載舟,看到廳長這麼給面子,孫、陳倆位負責人跟紀載舟在以後相處的過程中一直比較融洽。
通過到省水利廳、水利工程設計院、D市水利局、水利工程設計院以及到玉瓊縣水利局有關單位不斷地跑,紀載舟搞清楚了許多關於國家工程方面的知識。也終於明白了朝什麼地方跑,跑什麼,怎麼跑的問題。對於國家級的工程項目,首先是主管部門進行規劃設計,確定出工程的子項目,搞出實施總方案,再分子項進行預算,最後搞出總預算。比如這裡墩水庫除險加固工程,就是省水利廳搞了多年的規劃設計以後,由省計委立項,報省政府審批的。在疊鎮實施的移民、河道治理和道路整修項目,僅僅是裡墩水庫除險加固工程的輔助工程。當紀載舟以鄉鎮主要領導身份跑這個項目的時候,這些項目已經固化,大有不可變更的勁頭。所以,一開始接觸上邊的設計部門,人家搬出許多設計方案讓紀載舟看,想改什麼,減什麼,添什麼,都是可能的。但他們瞭解到,作為工程的靜態預算,在實施過程中,還一定要有動態調整。也就是說,事物都是在發展變化之中。只要與具體負責施工的部門首長搞好關係,變更和增設項目都是有可能的。根據紀載舟和夏文以及班子多次研討,感到疊鎮這一塊跑的方向應當集中在三點上:一是增設項目,只有增加了項目,才能增加投資,多要回一點錢來;二是護河堤定位,原設計方案只是在接近裡墩水庫的水口處才有工程項目,鎮裡的目的則是,既要保這些項目,更要在鎮裡搞出更多更長的河堤。三是疊鎮交通橋項目,原來把這座橋設計在鎮區的下游處,兩邊無路無人,對於疊鎮城區長遠的發展沒有任何實際意義,這在當時申報項目時,他們肯定沒有從發展的角度考慮問題。作為現任全鎮的最高負責人,紀載舟必須轉換眼光,從長遠戰略出發,不能搞勞民傷財的事情。
紀載舟剛開始跑的前幾次,越跑越覺得洩氣,設計部門搬出《設計法》來,說什麼也不肯變更設計。紀載舟就想,既然是已經確定的不可能變更的東西,再跑還有什麼意義?等著開工就是了。但他們實在不甘心,跑著跑著,就有了新思路。想出的對策是,讓「你的計劃趕不上我的變化」,你們搞的東西,都是十幾年前的設計,我要想辦法讓你規劃的地形、地貌都變了,設計自然成為一張廢紙,逼著你不得不改。至於增設項目,更是要據理力爭,寧可不搞你們的項目,也要符合我們疊鎮的實際需要。
於是他們做出決定,在他們還沒有定下最後的施工方案之前,搶先修築河堤,先定河堤,再以堤定橋。所以,在第一年的冬季農田基本建設中,紀載舟和同志們仔細推敲,決定頂著縣裡和省裡的壓力,不搞花架子工程,只搞一些道路的整修,然後集中全鎮之力,在城區河道的對岸,建一條嶄新的道路,內部的護坡就等著裡墩水庫除險加固工程的資金到位。同志們有些疑慮,紀載舟給大家說,這個險必須冒,如果不幹,我們將遺憾終生!那一場會戰只搞了三天的突擊戰,想一想一生都感動。多少年來,老百姓早已喪失了搞農田水利基本建設的積極性,原因就在於那不是人們真正願意幹的活兒。這一場會戰,紀載舟明確提出要求,要在這裡給疊鎮建設出一道靚麗的風景線!這個要求引起了全鎮幾萬名群眾的擁護,分配到各村的任務,沒有任何怨言,幾十里外來這裡幹活的群眾形成了人山人海,大家起五更,打黃昏,啃乾糧、喝河水,三天就搞成了一條近四公里長的大河堤。
有了這條河堤,在最後確定項目時,他們就多次去請那些水利專家們來疊鎮實地考察,通過現場辦公、酒桌辦公、物資辦公和經濟辦公,終於同意了紀載舟提出的所有要求。其中最主要的有兩條:一是關於疊鎮大橋的定位,經過力爭,簡直是鬥爭,最後迫使他們不得不同意變更設計,把橋修在街道正對的中心處。多少年後,人們都說,這座橋,使疊鎮拉大了框架,留下了很大的發展空間。二是加固河堤工程,已經找不到了圖紙上設計的地形地貌,迫不得已按紀載舟他們修築的成坯工程進行加固。項目更改以後,投資金額也有了重大變化,由原來的5000多萬元,一下子增加到近1億元,差不多翻了一倍。這一喜訊,叫疊鎮人民整整高興了兩年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