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幕第四場 文 / 老捨

    時間前場後二日，婦女商店開幕日，上午。地點宋爺爺的茶攤子。

    人物

    宋爺爺

    余母

    衛母李大嫂王二嬸金智

    金拴子

    齊母

    齊凌雲老黃〔幕啟：為慶祝婦女商店開幕，宋爺爺換上新衣。他特別高興小孫女能在婦女商店工作，大聲地唱著。

    宋爺爺（唱）我老頭子好高興，小孫女玉娥真叫行！

    敢去賣菜多麼見本領，油菜菠菜冬瓜海茄四季青！

    〔余母與衛母同上，余母穿上志芳給作的新衣。

    余母聽老爺爺這個唱勁兒！

    衛母當然高興嘍，老頭兒多麼不容易，把玉娥拉扯這麼大！玉娥是他心上的肉啊！

    余母我的老閨女呀，可也真好啊！您看，她月月交給我錢，我原封不動，一分錢也不花她的！

    衛母那為什麼呢？

    余母給她留著，等她結婚的時候都還給她！從她生下來，我就沒給過她好氣兒，我沒臉花她的錢！要不是她自己往外闖啊，這麼好的一個姑娘就得窩囊一輩子！再一聽街道上的幹部給咱講婦女怎麼尊貴，我就更覺得自己以前作的不對了！好嘛，她交給我錢，我就亂花，那我豈不是個老封建家長嗎？

    衛母大妹妹，你說的對！

    宋爺爺兩位老太太，上婦女商店賀喜去嗎？

    余母咱們自己的姑娘、媳婦在那裡，怎能不去看看呢？喲，我得去約上齊大媽。衛大媽，您在這兒等等我，我找她去！

    衛母對！她要是不肯來，你給她幾句！她的文化比咱們高，可是也不知怎麼比咱們還頑固！也許文化越高越頑固？那才糟呢！

    宋爺爺凌雲那孩子不像志芳、玉娥那麼禁得住風吹雨打，可是她也入了團哪！就憑這一招，齊大媽就應當除了高興沒有別的可說！

    余母好，我一會兒就來！（下）

    宋爺爺來，老太太，坐下！您看我的玉娥，還學會了賣菜，不簡單！

    衛母真的！您就說，小四兒的媽硬學了兩夜怎麼剔肉片子，這股子勁兒簡直叫我發楞！

    宋爺爺也得叫衛科員發楞！

    衛母一點不錯，他發了楞！前天玉娥還教了他半夜怎麼捆東西呢！

    〔李大嫂同王二嬸上。

    李大嫂宋爺爺，給您道喜！玉娥調到婦女商店來了！

    宋爺爺你聽著不喜歡嗎？

    王二嬸衛大媽，也給您道喜！

    衛母謝謝啦！就盼著呀，老街坊們多原諒，媳婦初學乍練哪，不能像老師傅那樣熟練！

    王二嬸告訴您，有的人哪一點不將就。她買肉總想要最精緻的那塊兒。她就不為別人想想，也不想想現在商店是國家的，賠賺都跟國家有關係。我今兒個破半天的工夫，有不講情理的，我就幫著售貨員們教育教育她！

    李大嫂對！婦女商店是咱們婦女自己辦的，咱們就得幫忙！咱們走吧，二嬸！

    王二嬸走吧！宋爺爺，我們二俊子呀，有了男朋友啦！

    宋爺爺那好啊！什麼時候結婚啊？

    王二嬸那還早呢。她要是結婚哪，我准坐上飛機，看看怎麼從天山頂上飛過去！（同李下）

    〔金智同金拴子上，拴子在前面快走。

    金拴子老頭兒老太太，有不認識我大姐的沒有？請舉手！她發明了新機器！

    金智老人家們都好啊？拴子，到那兒你可老實著點，別亂動東西！

    金拴子跟著大姐你，我敢不老實嗎？好嘛，你都發明了新機器，我能給你丟人嗎？

    〔老黃推著流動貨車上。

    老黃老街坊們，送副食品來嘍！（眾圍上車子看）

    宋爺爺老黃，喝碗熱的！（遞茶）

    老黃謝謝。（接茶）

    〔齊凌雲拿著梆子跑來。

    齊凌雲黃師傅！黃師傅！你忘了拿這個，經理叫我給你送來！

    （示以梆子）

    老黃喲！

    齊凌雲黃師傅，你淨顧了搶我要想幹的活兒！

    老黃凌雲，你的幹勁大，我佩服！可是，鄭書記說了：這個活兒不該由女同志干！你在店裡賣副食品就行啦！

    齊凌雲不行！女同志有的賣肉，有的賣魚，我拿什麼跟她們比幹勁呢？（余母與齊母上）媽！您上……

    齊母（看見凌雲手中的梆子，誤會）好哇！我剛說到店裡去看看，敢情你連站櫃檯的資格都沒有！別人在店裡，你得一邊走一邊吆喝，串遍大街小巷！你，你怎這麼不要強，不爭氣呢？要遇上你中學的先生，你說什麼？

    老黃老太太，您先別生氣！

    齊母我幹嗎不生氣，你說！

    老黃組織上叫我來幹這個！

    齊母叫你幹，她在這兒拿著梆子幹嗎！

    老黃嘿！凌雲，你快回去，省得老太太把嗓子喊壞了！

    齊凌雲媽，跟我去吧！

    齊母我不去！

    齊凌雲不去就不去！（執梆子走）

    老黃把梆子留下！凌雲！

    齊凌雲給你！（誤遞給媽媽）

    齊母你，你自己丟人還不過癮，還叫我打梆子去嗎？（把梆子摔在地上）

    ——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