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請按星號兩次 文 / 王文華

    上禮拜佳佳到紐約，這禮拜她回台灣過情人節。

    「怎麼辦，我沒有人共度情人節。」

    「有什麼關係？」寶琳娜安慰她，「你就一個人過，找個地方吃白肉火鍋。再去買Gucci的新貨，你一樣會感到修成正果。」

    「情人節怎麼能這樣過？」

    「為什麼不能？說穿了，這一天和其它日子有什麼兩樣？所有情人節的氣氛，都只是大公司行銷部門為了要你花錢製造出來的幻覺。」

    「不行，情人節晚上一個人過太丟臉了!」

    「丟什麼臉？又不會有人看見。」

    「我自己會看見，然後開始自憐。」

    「嗯……」寶琳娜替佳佳思考人選，「上次你約他去紐約那個男的怎麼樣？」

    「他已經拒絕了我！你忘記了嗎？我約他去紐約，他沒有出現!」

    「那哪叫拒絕？你前一天才約他，搞不好他真的有事。也許他沒有美國簽證，也許他正在跟前妻離婚。也許他怕紐約太冷，也許他那一天要洗腎。總之他沒跟你去紐約，並不表示他不喜歡你。」

    「我不想去猜。我是女人，主動約他，已經夠尷尬了，被拒絕，更是奇恥大辱。我不要再丟臉一次。」

    寶琳娜搖搖頭，「你有沒有用電話訂過華納威秀電影院的票？」

    「有啊，不過這跟我們現在在講的事有什麼關係？」

    「你打2757-2345，首先聽到的電話錄音是：『歡迎使用華納威秀影城訂票及信息系統，現在，請您按電話上的星號兩次。』你有沒有問過自己，為什麼先要按電話上的星號兩次？」

    「沒有，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把這當做女人追男人的準則。」寶琳娜說。

    「什麼意思？」

    「女人主動約男人，當然比較不符傳統，所以，我把限制訂在兩次。你試著去按他的星號兩次，如果兩次都被拒絕，你才放棄。」

    「這是我聽過的最愚蠢的理論！所有的專家都告訴我們，女人要欲迎還拒才有魅力。你不但不該主動追求男人，就算他主動來約你，你也要給他難題。」

    「怎麼說？」

    「好比說，前三次一律拒絕，星期三以後才來約週末一律拒絕。每次通電話不超過五分鐘，每次一定主動結束電話。不但不能打電話給他，也不能回他電話。」

    「天啊，這是什麼時代，你還在相信這些？你是什麼年紀，哪有本錢玩這種遊戲？你有沒有去過Room18，你知不知道現在年輕漂亮的辣妹都怎麼玩？她們在pub裡像在吃自助餐，狼吞虎嚥後從不洗碗。她們接吻時嘴巴都不關，銀貨兩訖後恕不退換。你是在跟她們競爭，你哪一點比得上她們？如果你還有這些想法，十年後的情人節你還是一個人在家。」

    「那我該怎麼辦？」佳佳緊張起來，「我不要一個人過情人節。」

    「我教你。今天是情人節，待會兒，嗯……大約四點左右，你打給他——」

    「會不會太晚？」

    「這樣才可以顯示你是臨時起意的，成不成你都沒關係。你打給他——」

    「質問他為什麼不跟我去紐約市，請他把頭等艙的機票寄回我公司？」

    「不不不，完全不要提紐約，當做根本沒有這回事。很casual地說：『嘿，今天是情人節，你晚上有沒有約？我晚上剛好沒有約，如果你晚上也沒有約的話，我帶你出去玩，這樣我們兩個都不用待在家獨自沮喪。」

    「這好像是比利克裡斯多演愛情片時會講的台詞。」

    「很酷對不對？」

    「可是有兩個問題，」佳佳很迷惑，「第一，這樣他就知道我情人節沒人約，是個失敗者。第二，我在這種意味深長的節日約他，好像就表示我很愛他。這兩種情況都對我們日後的發展不利。」

    「所以你要高高舉起，輕輕放下。讓他覺得這只是你走在街上臨時起意，而不是想要他穿越時空愛上你。」

    「怎樣做才能達到這種目的？」

    寶琳娜說：「首先，你要在大街上打這通電話，後面要有嘈雜的街道聲，讓他覺得你是即興的，而不是在家輾轉難眠後的決定。其次，你打電話時要假裝旁邊有朋友，講到一半請他等一下，假裝跟朋友講兩句，這樣你就不會顯得像是沒人陪的失敗者。第三，你要有被拒絕的準備，萬一他說不，你還是要很優雅地謝謝他，祝他情人節快樂，未來一年的愛情長長久久。」

    「雖然我心裡講的是『F—You』。」

    「沒錯。」

    「這好難……」佳佳猶豫不決。

    寶琳娜牽著佳佳走到街上，拿過她的手機，替她按下號碼，「記住，你要cool，零度以下的cool。約不到不算你輸，有挫折感我們就去買Prada的衣服。」

    對方鈴聲響起，佳佳看著電話上的星號，手指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