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帝國的初夜 文 / 曹昇
第一節始皇帝
故事講到這裡,如果是由安徒生先生來續寫的話,相信他會用一句「從此,國王嬴政和他的子民們,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來結束全文。然而,真實的歷史絕不會如此美滿,所謂好戲在後頭,故事才剛剛開始。
正如英國詩人威廉·布萊克的詩句所言:「刀劍他唱著死亡之歌,但他唱不出鐮刀的收穫。」絕世的武功,固然可以用來征服天下,但卻不能用來治理天下。新的帝國,如同一張白紙,充斥著無限的可能和誘惑,在挑戰著嬴政,挑戰著李斯,等待著他們做出最終的解答。
幸運的是,嬴政和李斯不用像今天的執政者那樣,需要面對諸如能源危機、溫室效應、核武競賽、恐怖主義、全球經濟一體化等等複雜問題。不幸的是,他們所走的乃是一條亙古未有的道路,沒有先例可以參照,沒有前人可以指引,只能摸著石頭過河。剛建成的帝國大廈,在在考驗著他們的政治智慧和歷史遠見。
對此,嬴政無疑早有準備,統一伊始,他便祭出了一連串嫻熟的組合拳,讓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那麼,他的第一拳將擊打在什麼地方?
曾經,子路問孔子道,「衛君待子而為政,子將以何事為先?」孔子答道,「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嬴政的想法,正與孔子暗合。他的第一拳,便是要為自己正名——我既已取得了神跡般的偉大功績,超過了古往今來的所有君王,那麼,一切舊有的君王稱號都已經不能匹配於我,必須另擬新的帝號,使之配得上這空前的帝國,配得上這空前的我。
於是,嬴政頒下詔書,徵求新的帝號。而此一詔書,也是寫得大有講究,雖只下達到丞相、御史等諸大臣的級別,但嬴政卻讓它發揮出了告全帝國子民書的作用。
詔書開篇便云:「異日韓王納地效璽,請為籓臣,已而背約,與趙、魏合從叛秦,故興兵誅之,虜其王。寡人以為善,庶幾息兵革。趙王使其相李牧來約盟,故歸其質子。已而背盟,反我太原,故興兵誅之,得其王。趙公子嘉乃自立為代王,故舉兵擊滅之。魏王始約服入秦,已而與韓、趙謀襲秦,秦兵吏誅,遂破之。荊王獻青陽以西,已而叛約,擊我南郡,故發兵誅,得其王,遂定其荊地。燕王昏亂,其太子丹乃陰令荊軻為賊,兵吏誅,滅其國。齊王用後勝計,絕秦使,欲為亂,兵吏誅,虜其王,平齊地。」
此為羅列六國罪狀(除燕國之外,其餘皆有強加之嫌),封天下之口,強調秦取天下的正義性,而六國的滅亡,則純屬咎由自取——寡人何嘗想滅六國,寡人是無辜的,寡人是被逼的。
如此之後,方才步入正題,道,「寡人以眇眇之身,興兵誅暴亂,賴宗廟之靈,六王鹹伏其辜,天下大定。今名號不更,無以稱成功,傳後世。其議帝號。」
群臣接詔,自然不敢怠慢。丞相王綰、御史大夫馮劫、廷尉李斯等人商議良久,然後聯名上書作答。
這封書,同樣寫得大有講究,開篇如是說,「昔者五帝地方千里,然其諸侯或朝或否,天子不能制。今陛下興義兵,誅殘賊,平定天下,海內為郡縣,法令由一統,自上古以來未嘗有,五帝所不及。」
言內之意,自是褒贊嬴政無比的豐功偉績。言外之意,則肯定了嬴政重擬帝號的要求,是及時的,是必須的,不僅為了嬴政一人的尊貴,同時也有利於鼓舞全民士氣,增進帝國自豪感。
接下來才道,「臣等謹與博士議曰:『秦古神話中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而泰皇最貴。』臣等昧死上尊號,王為『泰皇』。命為『制』,令為『詔』,天子自稱曰『朕』。」
泰皇二字,饒是李斯等人集體智慧的結晶,已將嬴政與神相提並論,卻仍未能讓嬴政滿意。嬴政大筆一揮,去掉「泰」字,加上「帝」字,自號「皇帝」,其他則如李斯等人之建議,不再更改。
嬴政的第二拳,廢除流傳已久的謚法制度,則充分顯示出了他睥睨千古的自負和狂妄。在歷代帝王之中,此舉非但空前,而且絕後,但嬴政自有其充足的理由,下令道:「朕聞太古有號毋謚,中古有號,死而以行為謚。如此,則子議父,臣議君也,甚無謂,朕弗取焉。自今已來,除謚法。朕為始皇帝。後世以計數,二世三世至於萬世,傳之無窮。」
在嬴政看來,皇帝就該走自己的路,而且還不許任何人說。至於要讓大秦江山「至於萬世,傳之無窮」,或許只是嬴政的一時豪言,自個也未必真信,但參考前三朝夏(約前2205——前1766年)、商(約前1766——前1122年)、周(約前1122——前256年)的統治時間,嬴政應該是信心滿滿:縱不能傳承萬世,維持千八百年總當不在話下吧,你說呢,曹三?
第二節拿來主義
要瞭解嬴政的第三拳,則我們有必要先從愛因斯坦說起。
愛因斯坦,二十六歲發表狹義相對論,三十六歲發表廣義相對論,將物理學推至前所未有的高峰。然而,此後的愛因斯坦,直到七十六歲辭世,四十年中,卻再也沒有貢獻出可與他年輕時相媲美的成就。難道是他放棄了物理學?
不,他沒有放棄,相反,他窮盡後半生,試圖尋找到大統一理論——物理學的終極目標,全人類的終極挑戰。
大統一理論,作為所有物理學家的夢想,它不是要統一某個具體的國家,而竟是要統一整個宇宙。一旦成真,則上帝造物的秘密將被徹底破解,粒子、原子、分子、生物、天體等一切宇宙物質的本質,都將被一種極簡短精闢的數學公式描述出來。一切的力,一切的物理現象,都可以得到完美的解釋。借用齊柏林飛船樂隊(LedZeppelin)那首著名歌曲之名,大統一理論,便是Stairwaytoheaven(通往天堂的階梯)。
愛因斯坦失敗了,海森堡失敗了,在追求大統一理論的路上,無數天才科學家都失敗了。然而,只要還有人在仰望星空,對大統一理論的追求便不會停止。道之所在,雖有去無回,吾往矣。
上溯戰國,於諸子百家中,有一個獨特的學說,差可視為大統一理論的先行者,即陰陽五行學說,其創始人業已不詳,而將其發揚光大,則是在齊人鄒衍的手上。
所謂陰陽,統轄天地、晝夜、男女等自然現象,以及尊卑、動靜、剛柔等抽像觀念。所謂五行,以金、木、水、火、土五種物質與其作用,統轄時令、方向、神靈、音律、服色、食物、臭味、道德等等,以至於帝王的系統和國家的制度(註:可參見顧頡剛先生所著《秦漢的方士與儒生》)。
由此,宇宙的萬事萬物,因果禍福,無不服膺於陰陽五行的運行和掌控。
姑且不論此理論正確與否,你得承認,在這種浪漫的狂想中,自有一種簡潔凝練之美。對當時人而言,此理論足以自圓其說,甚至流露出一種感人至深的力量:陰陽五行高高在上,運轉不息,世間的一切,皆可從中推導而出,是以無須迷惘,不必憂傷,只需委心任運,隨波去留。
陰陽五行學說在政治上的應用,則為「五德終始說」。其大意是,天子之所以能成為天子,是因為他得到了五行中某一行的德。比如說,大禹開創夏朝,是因為他得了木德。後來,商湯得了金德,金能克木,所以他能滅亡夏朝,開創商朝。這個規定是嚴格的,商湯缺德自然不成,商湯得了別的德,比如火德、水德什麼的也不成,商湯要滅夏,便必得金德不可。
鄒衍生活的年代,距離嬴政統一天下不過數十年。其學說一經推出,在燕齊王室及其弟子的推波助瀾之下,迅速流傳開來,信徒甚眾。
再說秦國,最早只是周王朝的一個附庸,地處西北邊陲,以替周王室養馬為業,地小國弱,何以能最終從眾多諸侯國中脫穎而出,取周朝而代之呢?嬴政欠天下子民一個合理的解釋。
後人多事,替嬴政總結了許多原因,譬如秦國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強大的人才和軍事優勢,超群的綜合國力,六國自己不爭氣等等。殊不知,對嬴政來說,這些原因只適合關起門來自家總結,卻不能冠冕堂皇地說給老百姓們聽。
他要麼不解釋,一旦解釋,便要讓所有人啞口無言、心悅誠服。
五德終始說,正好滿足了嬴政的需要,於是採用拿來主義,如是解釋道:周為火德。當年秦文公出獵時,擒獲黑龍,表明秦為水德。水能克火,秦代周而興,乃是順天承運,正如傳國玉璽所刻:受命於天。何須多言!
按照五德終始說,既然秦得水德,在制度和行事上便要順應水德。
水,四時為冬,北方,黑,終數六。
冬季始自十月,於是改以十月為歲首。
禮服、旄旌、節旗,皆用黑色。
數則以六為紀,符、法冠皆六寸,輿六尺,六尺為步,乘六馬。如果奧運會在那時的秦帝國舉行,其開幕時間不用多想,一定也會是在六月六日六時六分六秒。
又,水主陰,陰刑殺,故行事須剛毅戾深,急法刻削,毋仁恩和義。這對於以法家治國的嬴政來說,更是正中下懷。
嬴政選擇五德終始說,雖出於個人需要,但也應有其他方面的深遠考慮,譬如文化上的籠絡,對六國尤其是燕齊兩國人心的因應等等,此處自然也不必細表。
第三節廢除封建
此時秦帝國的疆域,東至大海,包括朝鮮在內;西至臨洮、羌中;南至北鄉戶;北據河為塞,並陰山至遼東。領土如此遼闊,如何才能進行有效的管理?
對此,丞相王綰等人主張效仿周朝的辦法,在燕、齊、楚等僻遠之地,分封皇子,以便震懾,上奏道,「諸侯初破,燕、齊、荊地遠,如不置王,無以鎮之。請立諸子,唯上幸許。」
嬴政接奏,沒有表態,而是下發群臣議論。群臣一致公認:這主意不錯。
只有李斯逆潮流而動,力排眾議,上書道,「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眾,然後屬疏遠,相攻擊如仇讎,諸侯更相誅伐,周天子弗能禁止。今海內賴陛下神靈一統,皆為郡縣,諸子功臣以公賦稅重賞賜之,甚足易制。天下無異意,則安寧之術也。置諸侯不便。」
嬴政這才批復道,「天下共苦戰鬥不休,以有侯王。賴宗廟,天下初定,又復立國,是樹兵也,而求其寧息,豈不難哉!廷尉議是。」
於是,分天下以為三十六郡,大致為:三川、河東、南陽、南郡、九江、鄣郡、會稽、穎川、碭郡、泗水、薛郡、東郡、琅邪、齊郡、上谷、漁陽、右北平、遼西、遼東、代郡、鉅鹿、邯鄲、上黨、太原、雲中、九原、雁門、上郡、隴西、北地、漢中、巴郡、蜀郡、黔中、長沙、內史。每一郡則倣傚中央政府的三公制度,置守、尉、監進行管理。郡守掌民政,郡尉掌兵事、郡監掌監察。終秦之世,無尺土之封,不立子弟為王,不立功臣為諸侯。
其實,秦國自商鞅變法以來,除了有過少數幾個封國(譬如呂不韋、嫪毐)之外,實行的便已是郡縣式的垂直管理。但是,將郡縣制度推廣到全天下所有的土地之上,確實堪稱石破天驚的創舉。
匹夫而為百代師,一言而為天下法。李斯的一個主張,改寫了中國歷史,並為後世諸多王朝繼承遵守。從此,中國告別了封建社會(封建制度雖在日後有過幾次復辟,但都未能長久)。君主集權的郡縣制度,成了中國政體的主流典範,歷經兩千多年,演變至今,便成了現在的省市縣制度。當然,這已是後話了。而在當時,李斯為什麼要站在朝中所有大臣的對立面,出來反對分封制,力挺郡縣制,在這期間,他又經歷了怎樣的心路歷程?為此,我採訪了李斯。
李斯先生,你好。很多人認為分封制度對帝國的長治久安是有積極意義的,比如你的老朋友,丞相王綰,他便認為,封建者,必私其土,子其人,適其俗,修其理,施化易也。對此,你怎麼看?
李斯答道,「周朝分封,結果如何?列侯驕盈,黷貨事戎。亂國多,治國寡。侯伯不得變其政,天子不得變其君。私土子人者,百不有一。今大秦統據天下,裂都會而為之郡邑,廢侯衛而為之守宰,據天下之雄圖,都六合之上游,攝制四海,運於掌握之內。人安於下而吏畏於上,天下相合,雖萬世可知也。」
下一個問題。在朝中大臣中,惟獨只有你堅決反對分封。你應該很清楚,你的主張將為你樹敵無數。多少人眼巴巴地盼著分封啊,被你這麼一攪合,毀了他們的利益,斷了他們的財路,他們無疑將恨你入骨。如果始皇帝先生沒有同意你的主張,那你日後在朝中的日子一定不會好過,輕則遭排擠,重則被讒殺。這樣的後果,你考慮過嗎?你動搖過嗎?
李斯目注遠方,良久,答非所問地歎道,「小子何所知。吾豈一世人哉!」
採訪完畢,李斯見我悶悶不樂,於是問道,「是不是受人踐踏了?說與我聽,我給你報仇。」
我勉強一笑,好意心領了。咱們身處兩個時代,你夠得著嗎?
李斯搖搖頭,道,「此言差矣。你別忘了,萬變不離其祖宗。甭管那人是誰,他祖宗一定就在咱大秦國,就在我的管轄之下。我幫你把他祖宗揪出來,替你幹掉他祖宗。咱秦國的死刑你是再清楚不過的了,你就隨便挑一樣,我照著執行就得。你意下如何?」
這固然是一個充滿誘惑的提議,但出於對時空混亂的擔憂,我只能忍痛拒絕。
在進一步闡述李斯當時所受的壓力之前,有兩個例子可供參照。
東漢光武皇帝劉秀,在稱帝之前,部下多次勸進,什麼說辭都試過,劉秀卻皆堅辭不受。後來耿純勸道,「天下士大夫捐親戚,棄土壤,從大王於矢石之間者,其計固望其攀龍鱗,附鳳翼,以成其所志耳。今功業即定,天人亦應,而大王留時逆眾,不正號位,純恐士大夫望絕計窮,則有去歸之思,無為久自苦也。大眾一散,難可復合。時不可留,眾不可逆。」劉秀一聽,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這才同意。
同為劉氏後人的劉備,也是部下多次勸他稱帝,皆推辭謙讓。諸葛亮舉出耿純之例,道,「士大夫隨大王久勤苦者,亦慾望尺寸之功如耿純之言耳。」劉備聞言,頓時醒悟,於是乖乖稱帝。
這兩個例子說明什麼?說明打江山的都想坐江山。不讓坐江山,咱就一拍兩散,另起爐灶,重新再打江山。劉秀和劉備,便是扛不住這種壓力,也不敢冒這種風險。他倆要是不稱帝,那部下們怎麼辦?只有稱帝,部下們才可以名正言順地得到想要的封賞,在江山中分取一杯羹。
回到李斯當時。帝國剛剛統一,且不說皇子,單說那些打天下的功臣們,也無不想分得帝國的一杯羹。所以王綰分封的建議一出,立即滿朝響應。皇子分封了,功臣焉能不封?
分封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一個獨立的國中之國,令由己出,土地賦稅皆歸己有,子孫世襲,長享富貴。這樣的美夢,一旦破滅,誰能不急?
按理說,李斯也是統一天下的大功臣,假如分封的話,絕對少不了他的份。要是他只看重個人私利的話,則當王綰提出分封之時,他完全可以附和,至少也可以保持沉默。那麼,他將得到一塊不小的封地,而且其爵位土地,可以由子孫世襲,何樂而不為呢?犯得著斷了那麼多功臣同事的念想,損人又不利己嗎?而且得罪了那麼多嗷嗷待封的皇子皇孫,何苦來哉!
因此,平心而論,李斯廢封建,挺郡縣,展示了他作為一個優秀政治家的寬闊胸襟和高瞻遠矚。以嬴政的聰明睿智,終其一生,對李斯信任有加,也正說明他認可了李斯先公後私的政治忠誠。
後人不深察,總喜歡視李斯為貪戀富貴之徒,以為他一生都在追求作一隻倉鼠,可謂大謬也。駑蹇之窺天驥,老鴟之嚇鵷鶵,又復可笑也。
第四節其他政策
議帝號、廢謚法、從水德、立郡縣等等政策,是在統一之後才提上日程的。而以下政策,早在統一之前便已醞釀成熟,只等統一即成事實,立即付諸實施。
這些政策有著相同的關鍵詞:統一。
首先,統一度量衡,帝國上下採用統一的計量標準。為此,中央政府向各郡縣頒發統一製作的標準量器,並在上面刻上皇帝的詔書全文(有少數量器,幸運地流傳至今)。同時,在法律上也加以規定,凡是度量不准,比如短斤少兩,或者大斗進、小鬥出的,都將受到相應的懲罰,以確保此一政策之執行。
其次,統一貨幣。「中一國之幣為二等,黃金以溢名,為上幣;銅錢識曰半兩,重如其文,為下幣。而珠玉、龜貝、銀錫之屬為器飾寶藏,不為幣。」貨幣鑄造權則全部收歸國家掌控,嚴禁私人鑄錢。國家鑄造之錢,即便質量不佳,或者磨損過度,任何單位和個人也不得以任何理由拒收。
其三,統一車輛軌距,即車同軌。成語閉門造車,比喻只憑主觀辦事,不問是否符合客觀實際,結果造出來的車,根本就不適合在路上跑。車既然造出來了,怎麼就不能在路上跑呢?要理解這一點,對現代人可能有一點難度。但在古時候,並沒有混凝土澆注的公路,連柏油馬路也沒有,大部分都是土路,而那時的車,又沒有配置輪胎,對道路的壓力可想而知。因此,在某些路段,由於土質鬆軟,風雨侵蝕,加上馬車的來回奔馳,路上就會出現兩條深深的印轍,軌距寬度不符合的車輛,很難在這樣的路上行駛。車同軌之後,對駕駛員自然是好消息,對造車者來說,同樣也是好消息,從此可以放心地閉門造車,出門自然合轍。
其四,統一文字。春秋戰國以來,各國文字漸漸分離,同字不同意,同意不同字的情形多有存在。統一之後,政令文書不便,於是由李斯牽頭,以大篆為基礎,刪略繁者,取其合體,參為小篆。李斯作《倉頡篇》七章,趙高作《爰歷篇》六章,胡毋敬作《博學篇》七章,作為官定的標準字書,頒佈於世,一面供教授學童,一面供民眾查閱。中國能夠長久統一,而不是分裂為一個個獨立的小國,秦之統一文字,幾乎肯定是最有影響的因素。參照歐洲可知,如果任由各國的文字自行演化下去,今日之中國,又將是怎樣的一幅面貌。
此後,又分別有銷兵和建設新咸陽兩事。
戰國兩百餘年,苦於兵革。思想界如墨家,便力倡兼愛非攻之說,makelove,notwar。至於民間,也是厭兵已久。於是收天下兵,聚之咸陽,銷以為鍾鐻,金人十二,各重二十四萬斤,置廷宮中,示天下以永不再戰。此金人十二,漢朝猶在,後董卓財迷,毀壞其十,用以鑄錢,倖存的兩個,也在兩晉時被苻堅銷毀。惜哉,使十二金人能得存一,斯芬克斯像、維納斯像又豈能在雕塑史上專美?
咸陽既已成為天下之都城,自當有首善之都的格局和氣宇,以集天下視聽,感召民眾。早在統一天下的過程中,秦每破一國,便參照該國的宮室設計,在咸陽北阪上予以原樣複製。等到統一之後,咸陽自雍門以東至涇、渭,東西八百里,已是離宮別館相望屬,窮年忘歸,猶不能遍也。又將所得諸侯美人鐘鼓,充入之。
再將天下豪富十二萬戶遷徙至咸陽。此所謂強幹弱枝之計也。此類豪富,雄霸一方,深得民望,皆是統一大敵,帝國的不安定因素。將他們遷離故居,則其勢力自消,置於咸陽,在中央政府的眼皮底下,監控起來,自然也就不足為患。而在昔日六國的疆域之內,豪富即去,地方勢力不復存,郡縣制也就能夠得到順利推行。
嬴政二十六年,天下大事,大致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