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美人似火 文 / 斯力
韓江林在醫院照過片,腦子沒什麼大礙,醫生建議不住院。春蘭鬆了一口氣,從醫生手裡接過片袋,說:"走吧。"
春蘭把片子丟上車,韓江林對醫院出來的東西有一種本能的反感,說:"那東西還留它幹什麼?"春蘭瞄了他一眼,目光柔柔的十分可意,笑道:"你是不是怕看到自己的傷疤?好了傷疤你只管忘了痛,姐幫你把它捂起來就是。"從小缺失關愛的韓江林,有人關愛,心裡湧起一陣暖流,不好再說什麼。
從醫院出來,春蘭說:"我帶你去見一個朋友。"韓江林說:"是不是你前次說來南原考察投資的羅丹?"春蘭說:"你怎麼知道是她?""聽說是一位大美人,開了一家很大的建築材料批發商行。"
"男人屬貓,美人屬魚,所以男人總是對美女特別感興趣。"春蘭幽幽地似問非問。女人之間對於成就可以忽略,而美麗卻是大敵,即使是朋友也不例外,她對羅丹加了一句帶感情的評判:"羅丹很會利用自己的身體作資本。"
"姐也不錯,先前還不是嫁了一個大官?"
春蘭嗔怪道:"想討打是不是,我用美麗換取什麼啦?"停了一會,她又一聲幽歎,"羅丹是當年的亞軍,我是季軍,羅丹的美熱情張揚、人見人愛,確實是男人喜歡的那種類型,我被男同胞稱為冷美人,姐妹之間稱我為冷血動物。"春蘭坦率地進行著自我評價。小時候的陰影仍然籠罩著她的心靈,形成了敏感而脆弱的特質。
他悄悄扭頭觀察她的神色,說:"姐姐心中有一團熱火,不知為誰美麗為誰燃燒。"
春蘭飛快地瞟了他一眼,美麗的臉羞成鮮嫩的桃色,一邊愉快地打著方向一邊眉飛色舞地說起羅丹的故事。
男人大多喜歡熱情張揚的女人,在熱情的女人身上更容易獲得溫暖。當參加選美大賽的姐妹們還在為將來的出路發愁時,羅丹很快就投入到贊助商的懷抱,當了一隻快活的金絲雀。羅丹臉上洋溢著火一般的熱情,可以把男人燒成灰燼,羅丹快活,因為她是一個有膽識、野性而又不安分的女人,沒有腦子的傻女人會用身體換金錢,聰明的女人只是把身體當作一種投資,換自己的前程,有幾個姐妹們原來並不接受做別人的小蜜,羅丹成了大伙的榜樣,紛紛勇敢地向老闆們投懷送抱。
韓江林說:"等等,換錢和換前程有什麼不同,最終不都是為了錢嗎?"
春蘭淺淺一笑,臉上露出一個好看的小酒窩。韓江林的心像要化為一杯酒,盛在裡面,心猛跳了一下。一個女人說其他女人的風流韻事,對男人來說,無異於傳達某種曖昧的信號。
"不同,有些女人拿到了錢,就只是享受金錢,羅丹是有野心的,她不止於享受金錢,在那個大亨的幫助下,羅丹註冊了自己的公司,還開了一家廢舊塑料回收加工廠,一般女人哪願意和骯髒的廢舊塑料行打交道?我到過她的加工場一次,我受不了那種氣味,在自己的地盤上,羅丹就像一個女王,用不可置疑的命令指揮工人們幹活。"
韓江林說:"一個愛美的女人居然和廢舊物打交道,不簡單。"
"羅丹就是這樣,什麼有錢賺她幹什麼,後來,金融風暴振蕩,那位老闆受到了影響,實力大不如前,也有可能是羅丹厭倦了,羅丹是一個興趣很容易轉移的人,一個專門從事走私油的老闆看中了羅丹,羅丹一直和他保持若即若離的關係,搞走私就是把腦袋掛在褲腰帶上走路,一個有頭腦的女人不願意與這樣的人有太多瓜葛,為了追到羅丹,這個暴發戶瘋狂地為羅丹燒錢,我們參加了一次他為羅丹舉行的生日派對,整個房間被那人用百元大鈔裝飾一新,羅丹當晚佩戴的一款首飾,據說價值百萬。"
"羅丹對他投懷送抱了嗎?"
春蘭含羞地笑:"你們男人呀,除了關心這個還關心什麼?不過,所謂金屋藏嬌,女人的東西要藏起來才有價值,如果把自己奉獻了,也就掉價了,羅丹吊足了暴發戶的胃口後,玩了一個漂亮的金蟬脫殼,跟剛離婚的一位年輕海關關長結了婚,她家那位和我家原來那位,有敢為天下先的氣魄,領導器重,群眾看好,曾被當地政界稱為四闖將。"
"那位老闆還不把海關關長給吃了?"
春蘭說:"海關關長掌握著走私人的生死簿,關長喜歡的女人,暴發戶當然無私奉獻了,這也說明妻子如衣服了。"
"羅丹怎麼想到南原?"
"暴發戶掙了個滿盆滿缽,打擊走私的風聲緊以後,他金盆洗手,上國外過逍遙日子去了,那時候羅丹的丈夫在一次車禍中死去,他還想再續前緣,帶羅丹一起出去。"
"她為什麼不出去?"
"如果不是因為錢,她哪裡看得上那位暴發戶?羅丹想追求自己的事業,哪裡願意過清閒日子?"
韓江林說:"倒是一位女強人,要在古代,也算一位烈女子了。"
車子在一個院壩前停下,前面停著幾輛拉材料的卡車,韓江林下車,抬頭看了一眼牌子,羅丹建材商行。一個身著藍色風衣的女子一邊風風火火指揮工人上貨,一邊在手頭本子上記著什麼。
春蘭悄悄地靠近羅丹,對著羅丹的耳朵大叫:"火辣美女羅丹!"
羅丹驚奇地轉身,舉手和春蘭響亮地擊掌:"冰雪美人春蘭。"兩人熱烈地擁抱了一下。羅丹看見了韓江林,機敏地眨了眨眼睛,對著春蘭說:"這位帥哥也要來一個擁抱嗎?"說著張臂迎了上來。韓江林沒見過這種見面方式,嚇得趕緊搖著手,避開了羅丹的懷抱。
春蘭笑著說:"她嚇你的,摸一摸,三百多,你還真以為羅丹會讓你佔便宜呀?"
"擁抱帥哥,咱願賠錢。"羅丹在韓江林身上拉了一個漂亮的弧線,韓江林怦然心動,後悔沒有和這位美女來一次零距離的擁抱。
春蘭察看店面,說:"羅丹,你真行,才一個來月時間,就搞出了這麼大的場面。"
羅丹得意地說:"當年我們往檯子上那麼一晃,就成了名人,如今開個店,還有什麼難的?"
春蘭說:"這麼大的場面,換作我,早亂成一鍋粥了,哪像你,做得井井有條。"
羅丹的眼神老往韓江林身上瞥,這會兒也不忘了問:"你還沒有把帥哥介紹給我,是想藏起來,不願意給我介紹嗎?"
春蘭假裝不經意地說:"這是我跟你說過的表妹夫,我們到南原辦點事。"
羅丹看著春蘭,故作神秘地說:"不會是辦那種事吧?"
"你說呢?"春蘭反問,目光在韓江林身上蕩了一下。
羅丹是何等機敏的人,馬上反應過來,纖長的手伸了過來,和韓江林輕輕一握:"呵,你是韓部長,久聞大名,以後多幫助。"頓時換上了另一種語氣。
韓江林心說,真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停留在他掌心的小手如溫玉一般潤滑,身體裡的某種東西被喚醒,骨節響動,一股香暖的溫情在全身瀰漫開來。
羅丹熱情地問:"兩位留下來吃午飯吧?"
這句話暴露了眼前女人的本性,事業上的機智並不能掩蓋她在人情世故上的清淺,韓江林看出她是一個沒有多少心機的女人,或許這就是成功的事業女性大多婚姻不幸的原因。
春蘭眉頭一揚:"丹丹,如今你可是南原的大老闆,我來到南原,莫非你還想省一頓飯錢?"
羅丹被這一問噎住了,臉色緋紅,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輕輕捶打春蘭幾拳,笑著說:"你帶著一個小帥哥過來,我以為你另有安排。"
"我的事什麼瞞過你,即使有安排也會夾帶你一起。"
"包括你和小帥哥的關係?"
這次輪到春蘭捶打羅丹:"你腦子怎麼回事啊,不能往好處想啊?"
羅丹瞟了韓江林一眼:"我這不是投石問路嗎?你和小帥哥沒有關係,意味著我有機會嘍。"
春蘭笑著說:"別扯白了,安排我們到哪裡吃飯?"
"你要怎麼安排,小帥哥陪我,找個大帥哥陪你?"
"隨你怎麼安排,"春蘭說,"哪怕跟著你上刀山下火海。"
"哪來什麼刀山火海,只有溫柔鄉,就看你敢不敢鑽。"羅丹看著韓江林,用認真的口氣說,"韓部長,我叫周副市長出來陪你吃飯?"
韓江林心想,這麼快就和周副市長拉上了關係?雖然在南江和周副市長曾經見過一面,但此時陪著兩位美女去和周副市長吃飯,有點香車美女的味道,在領導眼裡留下輕佻的印象,不利於他今後的發展。韓江林不說話,春蘭懂得他的心思,說:"今天來得匆忙,我們隨便將就一點。"
"我可以將就你一點,對帥哥部長可不能隨便將就,"羅丹調侃一句,對韓江林說,"我對南江的工業園區非常看好,想來辦一個廠,我到時候約周副市長一起下來考察,現在先見個面?"
韓江林想到了二郎神,說:"我有一個老兄在南原是搞建築的,你賣材料,正在他的上游,可以結識一下。"說著給二郎神打電話。二郎神接了電話,和韓江林寒暄一通後,告訴韓江林,自己正在廣州,回來再聯繫。韓江林掛了電話,遺憾地把手一攤:"他聽說全國的美女都雲集深圳,跑到深圳看美女去了,沒想到峰迴路轉,深圳美女跑南原發展來了,他撲了個空。"
兩位美女咯咯大笑,羅丹說:"想不到你這位……"卻一時忘了恰當的稱謂,只說,"挺逗,挺好玩的。"
"你沒玩過,怎麼知道好不好玩?"春蘭故意逗了一句。
羅丹笑得氣喘,感歎一句:"好久沒有這麼開心了。"
羅丹問:"想吃什麼?"
"洋芋粑。"兩位美女相對而視,異口同聲地說,又是一陣清脆的笑聲。她們同時回憶起某一段年輕時的美好時光,神色朗然。
韓江林想起和蘭曉詩在南原街頭的那段經典對話。
南原什麼小吃最著名?
臭豆腐。
南原什麼小吃最好吃?
臭豆腐。
古人說得好,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女人像小鳥,沉醉在自己快樂的世界中時,一般很容易忽略他人的煩惱,但春蘭像一位細心的大姐姐,關注著他的情緒變化,隨時給予細緻周到的關愛。她往韓江林身邊靠了靠,命令羅丹:"換衣服,我們在車上等你。"
三人開著車兜了一圈南原,最後選定一家清靜整潔的小店。春蘭主動拿過菜單,揀了幾樣清爽的小炒。羅丹哇哇叫:"蘭蘭,想替我省錢還是想要讓我在韓部長面前不好看?"
春蘭拖長聲音說:"我的火辣女郎,你的熱情我們感覺到了,吃點清爽的東西,有利於保持你苗條的身材。"
羅丹說:"你好自私,不會只為自己考慮吧,還有我們帥哥呢。"
"我們點什麼他吃什麼。"
羅丹白了春蘭一眼:"你這話不像當姐,倒像當媽的。"
春蘭臉忽地紅了,把頭轉向窗外,假裝聽不見。
菜上來,盤是盤,碟是碟,色香味都不錯。羅丹說:"走了那麼多地方,我就佩服南原的小炒。"
"小心吃成胖子。"春蘭警告道。
羅丹直了一下腰:"到南原快一年,胖了五斤,得減肥了。"
羅丹一口一個"韓部長",不停地勸他吃菜,韓江林就像臘月間烤著小火喝著小酒,心裡融融的,對羅丹竟然產生了幾許好感。飯罷分手的時候,他居然有一點難捨的感覺,暗暗期待下次見面了。
在車上,春蘭警告韓江林,紅顏禍水,小心惹禍上身。
韓江林不解春蘭的火氣,問:"誰是禍水了?"
春蘭知道他明知故問,沒有說話。韓江林感覺春蘭似乎很在意他。他也曾經誤把春蘭的關心當成愛了,現在看來他錯了。
大學時代,教大學語文的老師曾經說過,男人一生中需要多種類型的女人,小時候需要保姆型的,那就是自己的母親,有些男人一輩子也走不出少年時代的陰影,於是產生了非常嚴重的戀母情結;青春少年時,需要一位帶著詩意的女人,讓他展開理想的翅膀,自己在這一階段,深深地愛戀曉詩,把她當成了一切美好的化身,曉詩果然讓他的事業騰飛;中年時代,男人需要一位熱情似火的女人,引導男人享受人間煙火;老年時代,男人則需要一位像保姆一般的侶伴,相互照顧,攜手走向人生的終點。
這位老師還分析了女人的三種類型,一種熱情澎湃,和這樣的女人在一起,既體驗到春水一般朗潤的溫情,也能體驗到山洪暴發般一瀉千里的激情,不過,這種類型的女人,屬於春潮帶雨晚來急,潮來得快,退得也快。一種女人如深秋的水,在艷陽的照耀下,顯示出清澈透明的溫暖,但這種溫暖只可以感覺,卻無法把握。所謂望穿秋水,秋水就是人的眼睛,透視人的心靈,通透的心靈可以感知一切,正因為過於明白,也就找不到隱藏激越的感情的理由。還有一種女人屬於冬天的水,冷艷中保持著一種高雅的氣質,也可以說充滿了詩情畫意,但這樣的女人更多地讓人把詩意留在了心靈,而沒有變成生活中的溫情。
經歷了許多事情以後,韓江林覺得老師說的不無道理。曉詩對他來說,就像冬天的水一般充滿了詩情畫意,春蘭則像秋水清澈透明,卻瀰漫著一種清冷的氣質。她也像一位母親,因為韓江林從小缺乏母愛,所以渴望被呵護的感覺。羅丹這樣的女人,稍一接近就讓人感覺熱情似火,在生活中缺少溫暖的男人,正是渴望被這樣的女人點燃生活的熱情。
老師還分析了男人與女人交往的三種情形,雖說女人是水做的骨肉,春水女人的性格屬於山洪,是不受任何約束的,從山洪暴發橫掃一切的情景,自然可知春水女人藐視一切世俗陳規。秋水女人給自己劃定了足夠的行為空間,行事為人中規中矩。秋水女人化水為霜,為冰,為滿天爛漫的雪花,她衝破世俗陳規的法則是另類的,充滿詩意。在與春蘭的交往中,韓江林偶然會激情燃燒,想不顧一切地擁有眼前這位溫柔的姐姐,可是,她總是淡定地微笑著,用一句簡單的話化解他的激情:"我是曉詩的姐姐,怎麼能做對不起曉詩的事?"
"想什麼呢?"春蘭問。
韓江林一怔,慌張地說:"沒,沒什麼。"
"羅丹想來南江投資什麼項目?"招商引資畢竟是件大事,韓江林覺得必須釣住羅丹這條大魚。
"她看你的眼神怪怪的,千萬別把你當成了投資,你成了她網裡的魚。"春蘭說,對女友懷有一股幽怨的情緒。
他們同時想到了魚,韓江林心想,我們倆倒是心心相印。但從羅丹的媚眼瞥他一個漂亮的弧線的時候,春蘭便永遠停留在姐姐的位置上,他對她不可能再有什麼非分之想。在他酒醒的那個早晨,他和春蘭或許的人生命運出現相交的機遇,如今已經錯過,自然不會再回來。韓江林想到羅丹所說的周副市長,心裡有一種淡淡的醋意,說:"她釣的是大魚,哪會對我這條小河之魚感興趣?"
春蘭笑了:"羅丹屬貓,只要聞到魚腥味就不會放過。"
韓江林側頭看春蘭,春蘭也瞟了他一眼,兩人同時發出會心的微笑。
春蘭問:"這麼久,你沒有想念曉詩嗎?"
韓江林心一沉,一縷酸楚腐蝕著敏感的神經,一聲歎息。思念不是小小湯圓,思念是一箭穿胸,它會讓人的心靈出現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