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文 / 劉學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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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依然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我卻背著她開始了自己應該有的努力,我要為她正名,我必須當著有關人員的面,將事情說清楚,說清楚我爸爸從開發商手裡接過的那五萬元錢,與流星沒有絲毫關係。
我匆匆地走進報社,去見報社的領導。
余大勇將我送出了報社,他對流星的境遇表現出了極大的同情,他彷彿又無法在我面前釋懷。為了不增加他心中的負擔,我轉身告辭。
走出去沒有多遠,我便撥通了他的手機,我以感謝他對流星的理解與照顧為由,約他出來吃飯。我告訴他,只有我們兩個人,而且不告訴流星。
當天晚上,我們走到了一起,像是潛伏。我從余大勇的情緒中,已經呼吸到了流星周圍的空氣。
此前,還會有人打來電話安慰一下流星,卻都是那樣地漫無邊際。而眼下沒有人會坦然地走進病房,和流星一起去面對那種茫然。我以為余大勇也是如此,他答應了與我單獨見面,我已經很滿意了,還能要求什麼呢?我給他留下了一個小小的空間,讓他選擇吃飯的地方,而不致讓我們暴露在熟人面前。
我們在輕鬆的氣氛中開始了我們的心路歷程,之所以說是心路歷程,是因為我沒有想到余大勇那一刻的坦然,會在我有些荒蕪的心裡蕪蔓。是因為余大勇的真誠,在我沙漠一樣的悲情裡,點亮陽光,播種寓言。
我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了超乎於我性格中的堅強。
他告訴我,他永遠都不會將那五萬元錢的事與流星聯繫起來,甚至是報社的領導也不會相信這件事的真實性。而誰卻都不會站出來,將事情澄清,更不會為流星說句公道話。因為他們都不想讓自己的上司感覺到自己是一個不安的下屬,都不希望自己被認為是一個不安分的臣民。因為誰都知道流星在報社的位置將不保。而誰都知道那樣做,對流星來說是那樣地不公平。
這時,我才漸漸地知道,其實,流星早就為自己埋下了不幸的種子,她居然多次不顧警告,一次次地惹出不大不小的麻煩。當她一次次被警告之後,竟然又一次次地在自己的博客中將稿子刊出。流星彷彿不知道自然界決不會任憑蔓草嫵媚,野岸開闔。
我從沒光顧過流星的博客,更不知她的博客居然會有那麼大的影響力,
余大勇告訴我,那是因為一次很普通的報道,讓讀者們一下子注意到了她,注意到了她的存在和善良。
那是一個偶然的機會,一家個體商戶的小老闆在早晨上班時,發現了一隻貓在他不在時偷吃了他的肉食品,而那隻貓最終被小老闆發現後,落入了他的手中。那個狠心的小老闆竟然殘忍地將那隻貓的四肢剁了下來,就是用他平時使用的切肉刀。
流星將這件事情報道了出來。生命同樣都是需要善待的,這是文明社會的標誌,更是我們與地球同行的生態需求。所有的動物都是我們人類的朋友,地球原本就不獨獨地屬於我們人類自己。流星的報道,引起了反響,更主要的不是因為她的報道多麼精緻,而是因為這種虐待動物的行為令人髮指。
這件事本來到此就應該結束了,可是第二天保護動物組織的人找到了流星。他們不能容忍這件事的發生,在他們的一再要求下,流星出面與他們一起找到了那個小老闆。貓的屍體被白布包裹著擺在了那個小老闆面前,流星表達著動物保護者們的夙願,那更是她自己的夙願。他們非要求那個小老闆向那只死貓道歉不可。現場並沒有像他們想像的那樣平靜,而是僵持了起來,最終的結果是不了了之。可對動物的虐待行為,還是引起了太多市民的不滿。
讀者並沒有在報紙上看到這種結局的報道,卻在流星的博客中找到了這件事情的真相。因為不希望這件事再無端地擴大,而最終沒有再見諸報端。
流星的博客最初就是因為這件意外事件而名噪於讀者之中的。
走出那家小酒樓,余大勇將我帶到城市中心的一處小樹林中,在一棵大樹下,他告訴我那隻小貓就被安葬在這棵樹下。
此刻,我慶幸那隻小貓還算是幸運的,它得到了還算是幸運的歸宿──因為它遇到了流星和那些動物保護主義者,遇到了那一群人的善良,那本來應該屬於全人類的善良。
我曾經把我與流星的相遇,僅僅看成是一種緣分,我卻不知道那緣分,原本是緣自於她的善良,緣自於她骨子裡對生命的一種尊重。而正是她的善良,成了我重生的機遇。
離開余大勇時,我相信流星一定是會有好報的,上帝會用他那博大的臂膀護佑著她。
我真誠地為她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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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就要走出國門的那天,我爸爸千般叮嚀,萬般囑咐,讓我學成之後一定歸來,報效自己的祖國。他是那樣地傳統,那樣鍥而不捨地堅守著自己的信念。他與如今眾多家長送子女出國留學僅僅就是鍍金,或者僅僅就是想謀求一份通向高貴的通行證全然不同。不管他是怎樣地苦口婆心,我也沒有答應過什麼。當我已經駐足在異國的土地上時,我曾經不止一次地挑戰過爸爸的威嚴,我明確地表示過,我學成之後,不再回國謀求發展。我將在國外謀求一份高收入的工作,並將留在那裡。這是爸爸最不情願的。當我決定回到祖國時,我爸爸是高興的,他甚至是有些喜出望外。可是我卻並沒有告訴他,我欣然回國其實並不是為了兌現他當時對我的囑托,而僅僅就是為了一個人,為了一個我心儀的女孩兒。
我不能告訴他這一切。
在我愛上了流星,流星也欣然接受了我的愛的相當長一段時日裡,我從來就沒有告訴過我的爸爸媽媽,我已經真正地步入了愛河。那是因為我實在不想讓爸爸感覺到我的回國僅僅就是為了一個女孩兒,而不是為了他對我的期望與囑托。我不希望讓他傷感於他對我的失望之中。我更不希望他悲傷於我對他一生心血的辜負。我更不想讓他懊惱於我對他精心傳承於我的傳統精髓的不屑一顧。
爸爸需要的是他靈魂的舒展,是他大愛的豪放。我所需要的是我想要的生活,我的骨子裡似乎從來就沒有想過會在爸爸捷足的廟宇裡叩首,會在爸爸躊躇的殘殿前膜拜。
當我沒有感覺到我生命的另一半出現的那一刻,爸爸曾經無數次地希望能夠讓我早一點兒為我的家族芽壯枝繁,描畫出一張香火的家譜。我曾經從網上下載過無數個亞洲、歐洲、美洲等不同膚色女孩兒的照片,在網上一次次地分別發給了他,告訴他那是我正在戀愛著的對象,我用這樣的方式絞殺著爸爸的期望。
我爸爸曾經與流星見過面,僅僅就是在上次我回國準備離開秦州之前。
那天,我將流星介紹給了我的爸爸媽媽,那是在我的家裡。我明確了我與流星的關係,我迴避了我們相識的背景,還是不想讓爸爸明瞭我回國的真正原因,也不想讓爸爸知道我在生命面前曾經躊躇過,不想讓他感覺到我曾經那樣地懦弱,儘管當時我以為那是我最勇敢的選擇。
我根本沒有想到,流星與我媽媽的第一次見面,也是她們最後的一次見面。這些天來,每當想到這些,我都會油然傷感。我還有太多的故事想讓媽媽慢慢地傾聽,那已經成了我的一種奢望,一種永遠都無法滿足的奢望。
我對媽媽的思念和熱愛,只能釋放於滿足爸爸的情感訴求之中。
我不斷地行走於流星和爸爸之間。
爸爸已經知道了關於那五萬元錢的傳聞,至於那些錢的多與少,都已經不再那樣重要,因為那都已經成為過去。可是他卻不能夠容忍我的女朋友,一個還沒有完全走進他情感世界的準兒媳,竟然為他增添了那麼多的麻煩。他根本就不希望那筆錢會與她的不擇手段相關聯。這件事讓流星在我爸爸的心中瞬間便打了折扣。起碼,她與在他想像當中應該存在的那個她是有距離的,甚至是很大的距離。他不能夠容忍他未來的兒媳會這樣將自己的職業操守與那五萬元錢放在同一個天平上。那筆錢彷彿已經不再是錢,而是胯下之恥。
這是因為有人告訴過他,網上關於那個記者的傳言中的最惡毒的一部分,那就是流星靠出賣自己而為她的男朋友成就了一個災難後的瑰麗。
我的爸爸寧肯相信這種傳言是真實的。
這就是我的爸爸,一個亙古不變的爸爸。
我努力地在他面前梳理著這件事的背景,希望將流星從尷尬中擺脫出來。不管我怎樣努力,他還是不能夠容忍一個尚未過門的準兒媳參與這樣一件她不應該參與的事情。儘管她可能是出於好意。
其實,我並不知道這件事究竟有多麼複雜,可是我卻比任何一個人都更加清楚地知道流星對我家祖宅那處地塊的拆遷的關注,絕不是為了我的爸爸媽媽,她更不會去謀求這樣的私利。她只是被捲入了一個是非的漩渦之中,我的爸爸彷彿在我的辯解之後,開始了他並不情願的深沉的思維旅行。
流星不僅不是那樣的人,她的思維,她的善良,甚至是她的情操,都多麼地接近於我,接近於我的那個家族。儘管我與我的家族已經不是全等的概念,但我的骨子裡依然湧動著家族古老的激情。
這段時間內,我彷彿已經感覺到了流星似乎有些浪漫,這種浪漫很可能會讓她本人和我良久地漂流在迷茫中,從而無法讓自己的理想順利地著床。
生活因循在現實中,人類有太多的理想都是在夢境中啟程的。
我不知道我們還能不能有機會消費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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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的身體恢復得還算可以,在她自己的要求下,醫生同意她出院。這也是我的願望。在家裡,無論是物質上的滿足,還是精神上的放鬆,都是醫院所無法比擬的。從出租車上下來,流星橫躺在我的懷中,我將她一口氣抱到了樓上,讓她躺在了床上。
房間十分簡陋,卻是屬於她自己的家。那是她的媽媽給她留下的,也是她媽媽這一生留下的唯一遺產。她的姨媽也正是在這間小屋裡,陪伴著流星度過了二十幾年的時光。
我這是第二次走進那個屬於流星的小屋。說起來,小屋不大,只有五十多平方米,而且已經老舊,我猜不出那是上個世紀什麼時候的作品。可是對於流星這樣一個從海外歸來,並無成就的窮學生來說,能夠擁有這麼一處藏身之地,已經應該滿足了。如果沒有這種隆重的遺留,如果不是重回故里,一切都靠她自己,即便是把我加進去,那結果也是無法想像的。
我第一次走進她的那個小屋,就是上次回國。
房間內是我們兩個人的世界,這是我此次回國後,還不曾感覺過的輕鬆。儘管我的內心世界依然走不出這些天來所經歷的沉重。我還是擁有了這幾天來的不曾擁有。我一下子撲到她面前,下意識地擎著自己身體的重荷,張弛有度地浸潤著她的身體,唯恐尚沒有完全康復的她難以承受。可是我的內心世界早已經對她有了強烈的領土要求,我的雙手不時地在她的身上摩挲著,隔著一層層薄薄的衣服。即便是這樣,我依然能夠欣賞到她那片領土上起伏的山巒、幽深的河谷、開闊的原野、深邃的湧泉……
此刻,我的神智開始了遙遠的旅行,是在她的那片富饒而肥美的領土上,是在她領土的那一處處動人的風景處。那是一片處處風景,景景醉人的疆域。我迷戀著,我陶醉著,任閒情蕪蔓,淚眼潸然。
我真正地在流星──這片美麗的領土上旅行是開始於幾年前,那還是在異國的土地上,在慕尼黑的一處我租來的民宅裡。
那是一處極普通的住宅,那是一處只有我一個人居住的住宅,那間房子小得極其可憐,除了能夠放下一張床和一張寫字檯外,剩下的地方也只有三四平方米。它只能安放下我們的身體和身體裡所蘊藏著的極大熱情。也就是在那樣的一個小屋裡,在那樣的一張小床上,我開始了在她的那片領土上的第一次漫遊。
那是我們認識半年之後的一個星期六的晚上,我們開始了相愛之後的經典轉移,向對方的領土移動。
我努力地抵制著我暴風雨般的瘋狂,滋潤地蠶食著她領土上的一處處綠色的植被,因循地搜尋著她領土上那一處處的礦藏……
那是一片水晶般的領土,寧靜而又安詳。
那是一片朝露般的領土,晶瑩而又潤滑。
蜿蜒著的海岸線,勾畫出了她領土的原始風貌,那舒展著的曲線,羞澀地述說著那片領土的神秘。那不規則的疆域,裸露著領土的嫵媚,那一處處丘陵,蘊含著無限生機……
我從來沒有登臨過這樣的土地,我從來不曾俯瞰過這樣的領土,我被她的瑰麗和神秘吸引著,我被她的潔白和純淨感染著,我被她的奇特和迷幻震撼著。
一股巨大的能量向我的身體湧來,我已經再也無法抵制自己的激情,我想馬上浸潤那片土地。我尋找著登陸的地方,我終於用我的雙手,輕輕地托舉起那兩座晶瑩的處女峰,我將整個身體向處女峰傾斜。我像是繚繞在處女峰之巔的一片白雲,不時地丈量著它的高度。兩座處女峰彷彿還沒有完成她原本的挺拔,因為我的光顧,還不時地增加著她的高度,兩座山峰之間形成了深深的溝谷。
我不時地在山峰與溝谷之間翻騰與洶湧,我的眼睛漸漸地模糊起來,模糊成了雲霧,模糊成了滄海。那兩處晶瑩之處,時而模糊成了山峰,時而又模糊成了島嶼。
我任憑激情洶湧,游思放縱,不時地盤踞在山的頂峰,又不時地衝下谷底,口享肥美,頰暖心田。任暖流在心底暢然,任慾望在沃野潛行……
我將燥熱的情緒播灑在那片土地上,我不斷地感受著那片土地與我同樣地燥熱,那土地起伏著,搖擺著……
我開始在那片領土上移動,我終於尋找到了那處更幽深的峽谷。峽谷深處彷彿有一股清澈的溪流正緩慢地流動著,正滋潤著兩岸平坦的土地……
我第一次感覺到我是那樣地渴望那片土地,我是那樣地需要那片土地,我是那樣強烈而急不可待地想走進那片土地,依偎在她的領土,感受那峽谷幽深的激情……那片領土彷彿變成了大海中的一隻航船,起伏著,顛簸著,左右搖擺著,我疾行的靈魂終於登上了那條航船……
我逍遙縹緲,我心緒昂然,我繾綣欲仙,我醉生夢死。
我第一次完成了在那片土地上的旅行。
流星向我開放了她所有的領土,我將我全部的愛,播灑在了那片最純美的土地上……
自從那天晚上起,我就更加眷戀著她的那片領土。她回國前,我幾乎從來就沒有離開過那片領土的神聖。正是那片領土給了我太多的暢想,給了我太多的激情,給了我太多的慰藉。我需要她,不僅僅需要她的愛,我同樣需要她領土美麗的熱度,需要她湧泉般甘美的滋潤,需要她在我的身上柔情地糾纏……
不知道為什麼,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一個人遠在他鄉的孤獨,每當我遇到困惑,每當我感覺到無助時,我都想與她盡情地纏綿在一起,任肌膚溫暖,任靈魂感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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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出院的那天晚上,我是在流星的家裡度過的。我又一次踏上了她的神聖領土,我瀰漫在那幽暗的燈光裡,爬行於我鍾情的土地上。我在那片沃野上匍匐前行,瘋狂地亦步亦趨地親吻和虔誠地叩拜著,我不時地精心呵護著那依舊原始般的生態,那片土地彷彿還是那樣地脆弱。那裡畢竟曾經面對過血腥的利器。
我發現她的眸子裡已經滿含著淚水。我不知道那是幸福的漣漪,還是有什麼東西在她的心底掀起的波瀾?
在我的再三追問下,她終於告訴我,她感覺到孤獨,一種從未有過的孤獨。我坐了起來,半靠在床頭上,將她輕輕地攬在了懷裡,我傾情於她的臉上,她當然明白那是我苦悶的心緒在她那裡找到了停泊的驛站。我突然感覺到幾分淒涼。我彷彿又一次置身於異國的土地上,彷彿又走進了我們第一次做愛時的那個長不及丈的小屋。只有我們兩個人身體的相互偎依,兩個人的相互溫暖,慰藉著兩顆遠在天涯的心靈。
我不知道此刻我為什麼會產生那樣的感覺,是因為眼前發生的一切?是因為眼下的無助?抑或是已經感覺到將要面臨的挑戰?
流星終於又一次道出了她隱隱的擔憂,她說她很可能會失去現在的工作。其實,十幾天前,我就有了心理準備,可她這樣認真的樣子,還是讓我感覺到了寒冷,我的骨子裡似乎極力地排斥著這樣的想法,我不相信那一天真的會到來。
流星哭著告訴我,她希望我盡快地找到工作。
我理解她,那是因為我對她的瞭解。儘管,我並不知悉她的身世和她家庭的全部背景。我相信她確實和我一樣對她自己的身世並不知曉。可是我卻知道她在這座城市裡,除了我之外,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依靠。除了這套房子,她幾乎是到了一個陌生的城市。
可是,眼下我又怎樣讓她依靠呢?
我不可能躺在爸爸的懷裡,我無法再蠶食他的餘熱,他早已透支的心靈,已經無法安置我偌大的身軀。我感覺到了一種壓力。一種男人的擔當,一種男人應該有的擔當,掩飾著我內心的感受,我揮灑盡自己的淚水,告訴流星不要哭,我想起了在異國土地上,流星對我說過的那句話:我們的淚水只能是我們相互牽掛的旗語,只能是我們相互思念的呼號,除此之外,它絕沒有任何理由流淌。流星抬頭看了看我,含著眼淚給了我一個輕輕的吻。
她臉上掛著一絲淡淡的笑,卻無法感染我。因為我知道那淡淡的一笑並非心生。
我更理解流星的孤獨。
當流星決定回國的時候,她的理由是那樣的充分,那理由根本就不容我再將她留在異國的土地上,留在我的身邊。
流星幾乎就沒有過對她爸爸的完整記憶。對她媽媽的記憶,其實就是對一個精神病患者的記憶,她媽直到臨死之前,都是住在精神病院裡。而那時流星才僅僅只有幾歲。
她選擇回國,就是想能夠在回國之後,找到一份收入較好的工作,守護在姨媽身邊,哪怕是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守護著她,以報答她對自己的付出。
儘管流星幾乎沒有與媽媽生活在這個小屋的太多的記憶,可每當走進這個小屋時,她都會感覺到淒涼,她已經意識到,那個她企盼的身影,永遠也不會再走進這個小屋,那成了她永遠都不可能實現的夢想。
這是流星告訴過我的。
流星是不幸的,同時又是幸運的。她的外公外婆早就不在人世了,唯一的姨媽,像母親一樣陪伴著她長大,而且還送她走出國門。流星至今也不知道姨媽是不是因為堅守著什麼的緣故,始終沒有結婚。她走出國門的所有花費都是姨媽支付的。姨媽在流星回國一年後,離開中國,去了美國。她終於第一次走進了婚姻,走進了對她心儀已久的一個中國男人的懷抱,那是她的一個大學同學,他早就事業有成,但已離婚日久。
在機場告別時,流星又一次問起過她媽媽的事,姨媽依然什麼也沒有說。那時,流星彷彿還是從姨媽的眼神中,意識到了在媽媽的身上,彷彿隱藏著什麼秘密,一個姨媽不願意說出的秘密。
流星對姨媽的感激之情我是感覺得到的。她沒有理由再將姨媽留在身邊。儘管姨媽比流星的媽媽小十多歲,但她畢竟單身多年,應該有自己的生活。
我理解流星,我理解她盼望著我回國,盼望著我回到她身邊的那種心情。我沒有想到,就在我們將要如願以償的剎那,竟然會出現這麼多的變故。
我感歎人生的無常,我蹉跎生活的無奈。
這些天來,我沒有將流星出院的事告訴爸爸,我以為他可以接受我在醫院裡照顧著流星,卻無法接受我在她家裡與她同居。就算是全天下就剩下我一個人婚前不與女朋友同居,在我爸爸看來那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他不會容我那樣做。為了這樣的原因,我必須天天都生活在自己製造的謊言裡,挑戰著爸爸的迂腐。這也成了我另一種精神負擔,我必須時刻防止事情的敗露。
我希望坦坦蕩蕩,磊磊落落,我希望簡簡單單,輕輕爽爽。我更希望能夠像與流星在一起那樣,毫無顧忌地裸露著,裸露著心靈,裸露著美麗,也裸露著慾望……可是,我開始感覺到,生活真的不像我想像的那樣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