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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七章 文 / 劉學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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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超普接到女兒趙琳的電話,她告訴他晚上下班後一定回家吃飯,她已經精心準備好了晚飯。這讓趙超普十分高興。在他的記憶中他"遭遇"女兒這樣禮遇的時候並不多。

    趙超普爽快地答應了。他早早地把自己需要處理的事情處理完畢,到了晚上下班時間,他匆匆忙忙地坐進車裡,轎車像蠕動的甲殼蟲那般挪動,經過了一個半小時的爬行,終於從那些成群的"爬行動物"中逃離出來。

    當他疲憊地又一個人爬上了位於五樓的住宅時,趙琳已經將門打開等著他。趙琳將一雙拖鞋遞到趙超普的面前,又馬上閃到了一邊。趙超普換上鞋後,一抬頭竟然意外地發現他的愛人寧小潔正著一身淡黃色衣裙站在他身邊,款款地注視著他。

    他震驚極了,"你怎麼回來了?"

    "不希望我回來呀?"寧小潔調侃似的回答。

    "不是不是,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怎麼突然回來了?"趙超普依然疑惑著。

    "你那些破事快把人嚇死了。讓人能放得下心嗎?"

    "不是已經沒事了嗎?"趙超普一邊往客廳裡走一邊問:"趙琳,是不是你打電話把那件事告訴媽媽了?"

    "我不告訴她,我能承受得了嗎?"

    原來,早在趙琳知道趙超普被拘留的第一時間,就把電話打給了寧小潔。當寧小潔聽到這一消息時,她震驚了,她不知道如何是好。她根本無法想像趙超普究竟遇到了什麼麻煩,更不知道接下來他將要面臨什麼樣的局面。那一刻,她決定馬上返回中國,可是此前早就安排好的工作日程,根本就無法讓她脫身。她不得不推遲了返程日期。為了不讓趙超普如此牽掛,她與趙琳約好她沒有回到家前,誰也不把這件事告訴趙超普。

    趙超普走進廚房,看了看餐桌上已經擺上了幾道涼菜,趙琳還正在廚房忙碌著。他別出心裁,"我看咱們還是出去吃點兒什麼,好不好?"

    "嫌我做得不好?"越琳頭也沒回地回應著。

    "這飯菜款待我已經物有所值了。"他哈哈哈地笑著,"你媽媽今天剛回來,出去吃點兒什麼算是為她接接風,好不好?"

    "這有什麼不好的?又不是我買單。"趙琳邊說邊果斷地將煤氣閥關掉。

    趙超普一家三口一起走進了離小區不遠處的一家中檔飯店的一個包間。

    趙超普走到衣服架前,將衣服外套脫下後掛在了那裡。

    趙琳一個人點著美味菜餚。

    一道道菜餚陸續擺上餐桌,他們開始用餐。趙超普要了瓶長城干紅,喝了起來。

    一個多小時後,整個一瓶干紅已經所剩不多,趙琳將剩下的酒倒進了趙超普的杯裡,又將一個螃蟹遞放到了趙超普的餐盤裡,趙超普又將它放進了趙琳的盤子裡,"你吃吧,我不喜歡吃這個。"

    趙琳又一次遞了過去,"什麼都需要吃一點兒。這年頭不能偏食,偏食對身體不好。"

    趙超普又一次遞了過去。

    趙琳沒有再客氣,"好吧,我就願意吃這東西。"

    寧小潔插話說,"原來你是不願意吃螃蟹的呀。"

    "那是過去,現在不一樣了。它願意橫行,吃下去我總會有一種征服感。"她笑了起來。

    趙超普也跟著笑著,並從嗓子裡發出了不大不小的聲音"阿Q"。

    "爸,我是說給你聽的。這年頭,遇到什麼事情都像你這樣文質彬彬的,一副文弱書生的樣子,是不會有什麼出息的。"

    聽到這裡,趙超普想到了趙琳跟蹤呂一鳴的情景,他把這件事告訴了寧小潔。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要離開包間時,趙超普剛要去衣服架上拿他的那件外套,趙琳搶先從衣架上將外套取了下來,遞給了趙超普。正在這時,趙超普一下子像是想起了什麼,他異常緩慢地接過外套,卻並沒有馬上穿上,而是像在思考著什麼。

    趙琳看出了他的神情變化,"爸,你想什麼呢?"

    趙超普並沒有回答,他依舊在想著。

    也許是因為趙琳剛才那個動作的緣故,讓趙超普突然想到了那天出席閔家山生日宴會時的一個情景。

    當他要離開那裡時,曾經也有一個人將他的衣服外套遞給了他。

    那個過程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回到家裡,趙超普的腦海裡一直浮現著一種夢幻般的情景。那夢幻般的情景,再現的不是晚上一家三口人在飯店裡用餐的場面,而是那天參加閔家山生日宴會時的一個片斷。

    這一夜,寧小潔不斷向趙超普發問,她依然擔心趙超普的未來還會有什麼麻煩。

    第二天,趙超普去市衛生局開會回來,剛剛走進辦公室還沒有坐穩,財務處長蘇光便走了進來。趙超普一下便看出他焦急不安的樣子。

    "怎麼這麼匆匆忙忙的?有什麼急事?"趙超普問道。

    "我們的財務賬號被法院查封了。"蘇光馬上做出了回應。

    "為什麼?"趙超普不解地問。

    "我們的貸款銀行把我們告到了法院,因為我們欠人家利息的問題。人家向法院提出財產保全。所以法院也就查封了我們的賬號。我們已經沒有辦法運轉了。"蘇光越說越著急。

    "真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種地步!"

    "不要說明天需要給職工們發工資,就連今天都沒有法辦了。今天上午進來了一批藥,醫藥供應商說什麼也不卸貨,說是必須把我們以往欠他們的藥款先補上才卸貨,不然就寧肯拉回去。"

    "我們一共欠人家多少錢?"

    "三百多萬。就這一家就是三百多萬。他們送來的這批藥,是藥劑室提供的進貨清單,說是等著用,不然就斷檔了。"

    "你去讓呂一鳴處理這個問題。就說我說的。讓他先想辦法把藥留下來再說。"

    蘇光向外走去,趙超普馬上又把他叫了回來,"順便讓李義到我這裡來一趟。"幾分鐘後,李義走了進來。

    趙超普問道:"法院查封賬號的事,你已經知道了吧?"

    "剛剛知道的。"

    "你去與法院聯繫一下,說我馬上要與他們的辦案人員見面談一談。約好時間和地點後告訴我。"

    辦公室內只剩下趙超普一個人,他不停地在辦公室內來回走著,腦子裡亂極了。他雖然一直也算是醫院的院領導,可是長時間一直沒有離開醫療業務的具體工作。對醫院內部的一些經濟活動知道的並不多,也不是太關心。此刻,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雖說自己是接手了一個亂攤子,卻沒有料到竟然會亂到這種程度。

    此刻,他想起了上次在市長辦公室裡與曲直見面時的情景。他按照曲市長的意見,把他自己掌握的醫院的情況向他作了簡單匯報。他還沒有介紹到眼下醫院啟用兩年多的新大樓,從理論上講不再是國華醫院的國有財產。

    不是他不想告訴曲直這些情況,而是因為那天曲直已經另有安排的緣故,才終止了匯報。

    趙超普想到了此前的情景,又眼看著醫院賬號被查封,頓時便覺得不寒而慄。

    趙超普再清楚不過地知道斥巨資買下、又斥巨資裝修的醫院新大樓,儘管將來想用它作為醫院住院部二部,但僅僅在兩年多的時間內,國華醫院事實上已經失去了對它的控制權。

    那是因為醫院再無力償還用於裝修的銀行貸款的利息之後,終於與醫院合作開發國華醫院舊樓工程的五洲房地產開發公司,簽訂下了另一樁合同,暫時由開發商代替償還銀行利息。累計下來,對方代替償還的貸款利息,加上最初購買這棟大樓時,還向對方借下的八千萬元的債務,已經遠遠超過了醫院所擁有的大樓那部分固定資產本身價值的百分之七十。而那八千萬元的債務,都是高利息舉債,只是雙方約定利息部分允許五年之後償還。但需要累計復利。

    那是在幾個月前的一次醫院班子會上,閔家山鄭重而又悲痛地提出了一個出讓方案,也就是不得已將國華醫院對這座新大樓所擁有的產權,轉讓給開發商,用以抵掉開發商為醫院償還貸款利息及其所欠對方債務。而當時也同時決定,國華醫院原本貸款的全部債務一同轉給開發商。

    會議在幾輪激烈的爭論之後,最終不得已還是採納了閔家山的意見。與開發商的交易協議是會後由閔家山主持起草的。

    趙超普再也沒有過問過此事,他也沒有過問的慾望。只是當醫院的不少員工開始議論此事,而且明確表示質疑和不滿時,他才知道自己也同樣坐在了租來的辦公樓裡工作了。

    此後,整個國華醫院的員工,無不把未來醫院發展的前景寄托在舊大樓拆遷後的重建上,即便是與開發商合作開發,那也是一種希望,那是他們的全部希望所在。

    下午兩點鐘,當趙超普一個人走進市法院經濟庭時,許力山庭長已經在他的辦公室裡等著他。

    許力山還是很給趙超普面子。這是因為他清楚地知道,儘管他是在嚴格地依法辦事,但他將國華醫院賬號查封的做法遲早是會引起非議的。因為國華醫院如果因此而無法正常經營,將會在相當大的範圍內引起反響,甚至是會引起相當大的反響。

    許力山滿臉堆笑,反倒像是他有求於趙超普。

    兩個人同時坐到沙發上。

    "趙院長,你的心情我是理解的。可是咱們還得公事公辦,我們是依法辦事,總不能褻瀆法律啊。你們的貸款銀行提出來要進行財產保全,這是有法可依的。"

    "我沒有指責你們的意思,我來的目的就是想聽一聽還有沒有協調的餘地。如果有,我們是不是可以商量商量?看一看採取一些什麼辦法會更好一些?"

    "你說的更好一些是指什麼?"

    趙超普停頓了一下,"我也沒有考慮好,但總還是有辦法的。比如不採取查封賬號的辦法。這樣說吧,我們的銀行賬號一查封,醫院馬上就得關門,再無別的選擇。"

    "我也沒有辦法。"許力山非常坦率,"如果我不這樣做,那我就是不作為。那樣肯定是不行的,因為我找不到那樣做的法律依據。如果你想在我這裡尋找到什麼解決辦法的話,幾乎是不可能的。但我卻可以向你提一個建議,你可以找銀行協商讓他們撤回關於財產保全的申請。"

    趙超普輕輕地搖著頭,已經意識到沒有必要再在這裡待下去。他站起來向外走去,走到門口時,又回過頭來,與許力山握了握手,"不管怎麼樣,我還得謝謝你。"

    趙超普走出法院大門時,他並沒有馬上坐進等在那裡的轎車裡,而是在法院大門口不停地來回走著。這一刻,他近乎有些絕望。究竟應該怎麼辦呢?

    醫院是不能關門的,可是所有的經濟往來都已經無法進行,這對國華醫院這樣一家規模的醫院而言,簡直就是不可想像的。如果今天問題得不到解決,明天勢必就得關門,這是不言而喻的。

    去找衛生局長,把這件事情迅速地向他匯報。他馬上否定了這種剛剛冒出來的想法,這樣做只能多出一個程序,會耽誤更多的時間。自己直接去找曲直,那樣等於把球踢給了曲市長。那會不會讓他覺得自己是企圖讓他干預司法呢?

    這種嫌疑還是存在的。已經不能再尋求兩全。他當即決定去市政府。他馬上坐進車裡,轎車向市政府開去。

    不到二十分鐘就到了市政府,他三下五除二地奔到了曲直辦公室門前,敲了半天門,也沒有什麼反應。他直接去了辦公廳,有人告訴他曲市長正在外邊有事,估計一個小時後回來。趙超普看了看表,決定在那裡等下去。

    一個小時過去了,一個半小時過去了,還沒有見曲直回來。趙超普再也坐不住了。他起身來到走廊上,突然想到還是直接給他打一個電話。

    他快速回到車裡,撥通了曲直的手機,就在手機撥通的那一刻,他突然發現曲直正從離自己幾米遠的地方走下車來。就在他正準備朝辦公大樓裡走去的剎那,趙超普直接迎了上去。

    三兩分鐘後,趙超普便跟著曲直走進了他的辦公室。

    曲直看到趙超普的那一刻,趙超普已經告訴曲直,他為什麼會在這裡等了他一個多小時。

    此刻,曲直還沒有坐下,便急著問道:"怎麼會發展到這種地步?"

    趙超普剛要開口,曲直指了指他對面的椅子,趙超普坐了下來。他匆匆忙忙地講述著上午發生的事情。

    趙超普足足講了幾分鐘,曲直聽完之後,彷彿還是沒有明白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趙超普最終只好從頭再來,他從頭講述了新的醫院大樓是在什麼情況下,已經連同債務抵給了五洲房地產開發公司的事實。

    "趙超普啊,趙超普!你們的這些決策聽起來,怎麼就像是一個個不懂事的孩子們做的遊戲一樣啊。"

    聽到這裡,趙超普沉默著,心裡不免有些委屈,表情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孩子那般。

    "我還有不明白的地方,既然新大樓的產權從理論上講已經屬於開發商了,債務也轉給了他,那銀行就應該去向開發商要錢啊,那他們欠銀行的利息不還,與你們就應該沒有什麼大的關係了?"

    "手續一直沒有辦理。這也是我接手這個工作以後,聽財務部長說的。原因是貸款銀行根本不同意將我們的貸款轉移給開發商,是他們對這麼大的一筆貸款轉移給開發商不放心。銀行明確表示對他們的信譽信不過。"

    曲直不停地點著頭,"這麼說,從理論上講,大樓雖然已經屬於人家的了,可是債務卻依然是屬於你們的?人家銀行這樣做是無可非議的呀?"

    幾分鐘後,曲直撥通了劉大為的電話,劉大為走了進來。曲直說道:"你馬上通知衛生局局長李亞文到我這裡來,馬上。"

    劉大為走了出去,曲直的目光重新移到趙超普的臉上,"我想聽聽你的意見,你認為這件事應該怎麼辦?"

    趙超普半天沒有說話。

    "你比我更瞭解情況。說吧,說說看,應該怎麼辦好?"曲直是誠懇的。

    "必須設法恢復被查封的賬號,不然醫院明天就得關門。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附近百姓看病難的問題,就會更難了。"趙超普說這些話時,彷彿還有所顧忌。

    "這我知道。問題是政府怎麼出面去與銀行交涉呀?"曲直的臉上浮現出了愁雲,"你們這是把我這個市長推進了不倫不類的境地呀。"

    正在這時,趙超普的電話響了起來。他說了聲:"對不起,我接一下電話。"

    接過電話後,他抬頭緊張地看著曲直,"曲市長,我必須馬上回醫院,"

    "等一下,我們一起見一見李亞文。"

    "不行,我必須馬上回去。秀山大樓立面裝修工程工地失火了,已經有傷員送進了國華醫院,我必須回去組織搶救工作。"趙超普一邊說,一邊站起來向外走去。

    曲直同樣緊張起來,他迅速走到衣架前拿起了外套,與趙超普一起向外快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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