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文 / 劉德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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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建良到黎昌縣交警大隊調閱了卷宗。從卷宗上看,當時,三菱越野車是從傅小成身上軋過去直接導致了他的死亡。但是,當時傅小成為什麼下車,突然橫穿公路的原因沒有調查清楚,卷宗上也沒有作出說明。交警大隊的辦案幹警只說當事人當場死亡,並且只有他一個人,沒有目擊者,無法瞭解清楚。而肇事司機朱文標也說突然間看到一個人橫穿公路,而且突然倒在路上,想要剎車時,已經來不及。從卷宗照片上看,當時也沒有剎車痕跡。只是軋過去之後,有一段剎車痕。這說明朱文標在軋到了人之後,確實是剎了車。從卷宗上看,也沒有關於車輛碰撞和擦痕的任何記載。
傅小成為什麼突然下車橫穿公路?為什麼身上的傷痕只有軋傷?為什麼車輛沒有碰撞和擦痕?雖然朱文標說是傅小成突然倒下了,可是,是什麼原因導致傅小成突然倒下?伍建良敏銳地感覺到,疑點太多了。
伍建良問羅發林:「肇事車輛現在在哪裡?」
羅發林說:「伍隊長,出事後,那輛車一直扣押在我們交警隊。在事情處理好之後,我們就放了。前一段時間,聽說是丟了。還到公安機關報過案,現在也不知道哪兒去了。」
「那麼,肇事司機呢?我想見一見這個人。」
「這個恐怕也不容易找到,」羅發林說,「司機朱文標是東方省人,原來在河陽打過工。後來,回到東方省也不知做什麼,買了一輛三菱越野車。開著到這邊來辦事,誰知在離開黎昌時出事了。雙方達成賠償協議之後,還來過幾次,向死者家屬表示歉意。後來,就離開了,現在也不知去向。」
孫小剛說:「怎麼會這麼巧?事情剛剛辦完,車子說丟就丟了。」
伍建良看了孫小剛一眼:「小剛,別急,碰巧的事情多著呢,現在我們關鍵是要找到朱文標這個人。」
在羅發林的帶領下,伍建良和孫小剛來到事發現場。這是一個山坳處,從黎昌縣城出來,到這裡剛好有一個急轉彎。而從省城到黎昌,在這裡也是一個急轉彎。兩邊的樹木長得非常茂盛,即使對面的車輛,如果不是距離很近,也是看不清楚事發當時的情況的。更何況當時是晚上。
「傅小成當時為什麼要在這裡下車?」伍建良問道。
羅發林說:「這個,我們也不大清楚。因為現場只有朱文標和他兩個人,朱文標只說看見他穿過公路,但是為什麼要穿過,他也不清楚。而傅小成當場就死亡了,所以,誰都弄不清楚當時他穿過公路的目的。」
「當時,在朱文標前面有車嗎?」
「這個沒有問過,因為我們趕到那兒時,只有朱文標在,路上躺著傅小成。」
「那麼,這起車禍有沒有目擊證人?」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現。我們市局、市交警支隊曾多次到這裡調查過,走訪過這一帶的群眾,都沒有發現目擊證人。因為是晚上,估計很難找到目擊證人。」
「羅科長,麻煩你現在幫我想辦法聯繫朱文標,我要盡快找到他。」伍建良想盡快見到肇事司機朱文標,多年的刑偵經驗告訴他,這個案子並不是表面上的那麼簡單。
「好的,我們馬上派人聯繫他,看能不能聯繫上。」
一會兒,羅發林告訴伍建良,朱文標的號碼停機了,現在沒辦法找到他。
「朱文標有沒有其他的聯繫方式?這是個關鍵人物,現在我們一定要找到他,哪怕想盡一切辦法,也要找到這個人。」
「其他的聯繫方式我就不知道了。當時,他態度比較好,非常配合我們的工作。基本上只要我們找他,他馬上就來了,從來不耽誤時間。而且,他跟死者家屬的溝通也很好、很積極。這在我們過去處理過的交通事故案子中,是從來沒有過的。所以,我們也沒有留下他的其他聯繫方式。」
「啊,是這樣。」
「伍隊長,實在是不好意思了。」
再找黎麗問時,她也只有朱文標那個已經停機的手機號碼。
第二天,伍建良和孫小剛趕到了朱文標的家鄉。結果,什麼也沒有找到。朱文標自幼父母雙亡,又沒有近親的叔伯兄弟,是村裡的鄉親們把他帶大的。長到十五六歲時,就跟著社會上的混混在外面瞎跑了。
又找到兩個過去跟他在一起的混混,也都不知朱文標去了哪兒。
「你們有沒有人知道朱文標去了哪裡呢?」孫小剛問道。
「不知道,反正我們都不知道。他也沒跟我們說去哪兒,只是說要去外面,不想待在這兒了。」
「他的電話呢?」
「也不知道,他走了之後就再也沒有跟我們聯繫了。」
伍建良到一個小店買了兩包硬盒中華煙,給了那兩個混混:「兄弟,麻煩你們想想,還有誰與朱文標關係密切,可能知道他的下落和手機號碼的。」
兩個混混毫不客氣地接過煙:「大哥,抽您的煙啊,那就不好意思了。」
兩個人裝模作樣地想了一會兒,其中一個說:「大哥,我想起來了。除非是這個人,如果連她也不知道,那估計天下的人都不知道了。」
「你說的這個人是誰?」
「珍珍。」
「珍珍是誰?怎麼她會知道他的下落?」
「珍珍是阿標的相好,兩人在一塊都睡了兩三年了。阿標對她最好,我估計,她肯定有阿標的手機號碼,阿標臨走肯定會告訴她要去哪裡的。」
他們找到珍珍,珍珍卻說,朱文標根本就沒有把電話告訴她,更不知道朱文標去了哪兒。還一邊罵朱文標沒有良心,想不到在一起兩三年,他現在竟一走了之。
一個混混說:「珍珍,不可能吧,阿標肯定會聯繫你的。」
珍珍把眼一瞪:「去,聯繫沒聯繫我還不知道?你們從小就在一塊兒,他聯繫你們了嗎?碰上你們這種兄弟算是倒霉透頂了。」
「那麻煩你們了。」伍建良說。
「幾位警察大哥,沒關係的。」
「伍隊,就這樣走了,看這個珍珍的樣子,她應該知道朱文標的下落。」王勇說。
「她肯定知道,但是,她不說,我們只有另想辦法。」
伍建良與當地的公安幹警徑直來到移動公司,把珍珍的通話詳單打印了出來,結果一個號碼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這是一個上戶不久的本地號碼,用的註冊名是駱有珍,也就是這個珍珍。兩天前的一次通話是在海南出現的。
伍建良估計這個人就是朱文標。
「伍隊,我也是這麼認為,朱文標可能在海南。」王勇頗有同感地說。
袁明海的手下這時候也在找朱文標。伍建良提出非要找到朱文標不可,當天下午,袁明海就知道了伍建良的這個想法。
「明亮,現在省刑警總隊的那個總隊長伍建良正在想辦法找朱文標,你一定要想法子在他們找到朱文標之前找到他,想盡一切辦法堵住他的嘴。」
「可是,現在聯繫不上他呀,也不知道他上哪兒去了。」
「這個我不管,反正你們把事情辦好就是,否則,後果你是知道的。讓新斌帶幾個人去,不管花什麼代價,都要做到萬無一失。」
「好的,哥。」
馬新斌他們直接就找到了朱文標的那幾個弟兄,因為他們過去常常跟著朱文標來河陽,所以跟馬新斌算是老朋友了。
「馬哥,什麼風把你吹到這兒來了?」
「猴頭,阿標在什麼地方,你知道嗎?」
「馬哥,你也來找阿標啊,剛剛公安局的人也在找他呢。」
「公安局的人也在找他?」馬新斌吃了一驚,「那你們告訴他們阿標在什麼地方了沒有?」
「放心吧,馬哥,我們沒有告訴他們。因為根本就不知道阿標在哪兒。就連珍珍也不知道。」
「珍珍,就是跟阿標來河陽玩的那個珍珍?」
「是啊,就是她嘛。」
「猴頭,那你快點帶我找到珍珍。」馬新斌掏出兩張百元大鈔給了猴頭,「給弟兄們買包煙抽。」
「謝謝馬哥!」
找到珍珍,馬新斌把她帶上了車,說有個事請她去一下。珍珍與馬新斌認識,也沒有防備,就上了車。
馬新斌突然問:「珍珍,阿標現在在哪裡?」
「馬哥,我不知道。他沒跟我說。」
「珍珍,我不想為難你,你告訴我,咱們都是老朋友,弄得翻臉就不好了。」
「馬哥,我真的不知道。」
馬新斌突然伸過來一隻右手,一把卡住了珍珍的脖子,惡狠狠地說:「還說不知道?」
珍珍被他卡得很痛,眼淚都出來了:「馬哥,我真的不知道。」
「好,我看你到底知道不知道,」馬新斌瞪著眼珠子,對另外兩個手下說,「你們兩個,把這個婊子的上衣扒了。」
珍珍雖然一直跟著朱文標這一夥人混,打架流血的事也見過不少。但何曾見過這種陣勢,立馬被嚇傻了。
「馬哥,阿標他怎麼了?公安局的人剛剛要找他,現在你們又要找他,他是不是犯什麼事了?」
「沒有,阿標現在有點事,所以公安的人找他。我們是為了他好,為了要幫他,才找他的。」
珍珍就把朱文標的手機號碼和在海南的情況告訴了馬新斌。
朱文標正在海南遊山玩水。全身上下穿的是清一色的名牌,住的是高檔酒店,完全是一個富翁派頭。
傅小成的屍體火化之後,他拿了30萬塊錢,就把手機號碼換了,也沒有告訴袁明海的手下。
朱文標正抱著晚上包下的三陪小姐在睡覺,就被手機鈴聲吵醒了。他很不高興,禁不住罵了句:「是哪個渾蛋?怎麼這麼早打電話過來,驚了老子的好夢。」
看了看手機號,朱文標知道是珍珍。
「標哥,海南好不好玩呀?」
朱文標一聽,不由叫了一句:「珍珍,你怎麼這麼早打我電話啊?」
「標哥,人家想你了嘛,還早啊,都快十點鐘了。出去這麼多天,也不給我打個電話,你的心腸可真狠啊。」
「珍珍啊,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我不能隨便給你打電話的,有些事情我不好說。反正,有事我會聯繫你的,我的電話,你不要告訴別人。」
「標哥,公安局的人在找你,馬哥也在找你。我不知道是什麼事情。但是,你要小心點,那個馬新斌不是個人,碰到他,你千萬小心點。」
「珍珍,怎麼了?是不是馬新斌對你怎麼了?」
「那倒沒有,」珍珍哭了起來,「他逼我說出你下落的時候,卡著我的脖子,還把我的上衣脫了,要對我行兇。」
「馬新斌這個婊子養的,敢對我的女人這樣,哼!」朱文標氣得咬牙切齒。
「標哥,我實在沒有辦法,就把你的手機號碼和在海南的情況都說出來了,你快點離開那裡吧。」
「不要緊,海南那麼大,他們到哪兒找我呀?」
「不行,萬一被他們碰上了,可就麻煩了。你還是快走吧。」
「我走了,他們又會回來找你麻煩的,到時會說你說了假話,一定會重新逼問你的。我知道很多事,他們不敢把我怎麼樣的,珍珍,你放心吧。」
伍建良他們得到消息立即趕往海南。
馬新斌他們也買好了機票。
袁明海給馬新斌打了一個電話:「阿斌,在海南千萬不要動朱文標。你去找了珍珍,又去了海南。他出了事,你脫不了干係的。你只要想方設法,讓公安找不到他就是,或者確保他不開口也行。」
「好的,海哥。」
一會兒,袁明海又打來電話:「阿斌,如果朱文標有興趣,你們就帶他到海裡游游泳嘛,好好玩一玩也是應該的。」
「我明白了,海哥,你放心吧。」
馬新斌給朱文標打了電話:「阿標,你在哪裡?」
「是馬哥啊。我在外面呢,很遠的地方。」
「阿標,我不管你在哪裡,你快點離開,現在公安的人在找你。你要盡量避開他們,知道嗎?」
「知道,可是,我去哪兒呢?沒地方去啊。再說,30萬塊錢,總不可能讓我在外面躲一輩子吧?」
「阿標,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知道你在海南。我們現在也在這邊,我們只希望跟你見個面,然後你快點離開。否則,真要讓公安抓到了,你就麻煩了。」
「是不是那件事出問題了?當初你們告訴我說,不會有事的,現在出問題了,卻跑來找我。」
「阿標,現在也不是出問題了,公安那邊估計也沒有什麼證據。但是,可能是有懷疑了。你趕快離開海南好嗎?」
想想珍珍打來的電話,朱文標不由得火冒三丈:「馬新斌,你這個渾蛋。你對珍珍怎麼了?你還是個人嗎?你要再敢這樣,別怪我朱文標不講義氣,到時你們也別想過上好日子。」
「阿標,你不要生氣,我也是沒辦法,急得不行嘛。再說,我也只是嚇嚇她。不會真對她怎麼樣的。」
「要真的是那樣最好。」朱文標狠狠地說,「我就怕你把我朱文標當做軟柿子呢。」
「阿標,哪能呢?我們兄弟一場,這些年,我還是沒少關照你吧?你放心,兄弟我一定會好好關照你的。在外面有什麼難處,給我電話就是,我會幫你解決的。包括你那個珍珍,有什麼困難,我立馬趕過去幫她。只是我建議你還是離開海南,不能讓公安的人見到你。」
「馬哥,你放心好了。沒事的,這幾天我反覆在想,如果我現在走了,反而會讓他們起疑心。現在人被火化了,車子沒有了。你不說,我不說,他們一點證據也沒有。能把我怎麼辦,所以,我不跑,一跑就顯得心裡有鬼了。」
「那,如果是這樣,我們今天就不見面了,在海南玩幾天。等他們見過你,我們再去一起玩玩,到時下海游游泳。」
「好的,馬哥,好好玩吧。到了海南,才知道自己的腎不好啊!」
「哈哈,阿標,你小子,真有你的啊。」
伍建良與孫小剛找到朱文標時,朱文標剛從外面回到酒店。一進大門,正要向電梯走去,孫小剛走過來,說道:「請問,你是朱文標先生嗎?」
「我是,請問你們是?」
「我們是山南省公安廳的,這是我們總隊伍隊長,我們想找你瞭解一點情況。」
「啊,兩位辛苦了!好的,要不到我房間談吧。請問你們是不是要瞭解傅小成那個車禍的案子啊?你們公安的同志責任心就是強,都查了那麼多次了,還這麼認真。」
「行,就到你房間談。」
朱文標的話滴水不漏,基本上與黎昌縣交警大隊記錄的一模一樣,沒有什麼出入。
他自責地說:「唉,當時,我要是開慢一點就好了,事情就不至於發生了。現在想來,真是覺得自己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過啊!」
「你當時去辦什麼事呢?當時還有其他的車輛沒有?」
「當時,剛剛從黎昌縣城出來,想趁晚上趕到平陽玩兩天。想不到剛出城幾里路就發生了這種事。當時好像前後都沒有車輛經過,各位,我真是倒霉透了,為什麼就沒有一輛經過的車輛可以為我作證呢?」
「那就是說,當時只有你們兩輛車在現場?」
「是啊。人也只有我們兩個。」
朱文標又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
「你認為,當時,傅小成下車後,會去做什麼?如果小便的話,從省城回來,他在內側,沒有必要跑到公路的外側來。再說,也快到縣城家裡了,何必在這裡停一下車呢?」
「這個,我也一直想不通,他為什麼要在這裡突然下車橫穿公路到外側去?你們所問的,也正是我一直要尋找的答案。」
孫小剛說:「我還想問一句,你那輛三菱越野車,現在在哪裡?」
「唉!」朱文標歎了口氣,「說來真是倒霉透頂,剛剛出事,把那邊的事情處理完。回家不到半個月,那輛車就被人偷了,我馬上到公安機關報了案,可惜到現在還沒有結果。這真是屋漏又遭連夜雨啊!什麼事都讓我給碰上了。昨天,我在這邊一個寺廟裡求了菩薩,也說我這一段時間運氣不好,要破財。」
孫小剛問道:「你們賠傅小成的家屬好像一共賠了36萬元左右吧?當時你為什麼會答應這麼高的賠付呢?」
「當時,我本來是想要少給他們一點的。但是,後來想想,人家的老公連命都丟了,就是賠300萬也沒用了。所以多就多點吧。」
「據我們所知,以你的收入並不可能賠得起這麼多錢啊。」
「不錯。到底是搞公安的。我確實沒有什麼實業,一沒辦廠,二沒開店,一年到頭的固定收入也不多。但是,我有一樣東西是用工資無法相比的,我有時會參與一下賭博。這幾年雖然也虧了不少,但總算賺了點錢。這不,剛好就碰上了這種事,幾乎把所有的錢都放在賠付上面了。」
伍建良看了朱文標一眼,半開玩笑地說:「朱先生,菩薩未必把話說盡了。我想告訴你的是,你這一段時間運氣不僅不好,還可能有血光之災。所以你一定千萬小心,不能有絲毫大意。好了,麻煩你了,朱先生,如果有必要,我們還會找你的。這是我的聯繫電話,有事儘管聯繫我。」
「伍隊長,血光之災這話怎麼說?你是看相還是算卦?」
伍建良笑笑:「怎麼說你心中明白,自然理解得到,有些東西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對於你說看相還是算卦,我覺得這是算命吧。但是,這不是迷信的算命,而是非常科學的預測。」
伍建良的話引起了朱文標的警覺,他略一沉思,馬上回答:「好的,如果有事,我一定聯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