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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六章 文 / 楊華團

    眼見得市一中《關於規範教師家教行為的幾條規定》成了一紙空文,對熱衷做家教的人沒有約束力,阮克剛特別惱火。

    有一天下午剛上班,阮校長站在校門口看學生有沒有遲到現象,校門口開進來英語教師胡巖炫目的轎車,司機位置上是濃妝艷抹的時髦女郎。阮校長怒從心起,擺手讓車子停下。

    「胡巖,你下來!」阮克剛衝著副駕駛位置大聲嚷,「上課鈴響過多長時間了,你才來上班?有沒有紀律觀念?」

    「阮校長,脾氣這麼大幹嘛?」胡巖從車上下來,嘴角叼著香煙,滿臉不在乎,「我第一節沒課,上班晚幾分鐘不影響工作。再說啦,遲到的又不是我一個人,你不是說要人性化管理,老師只要保證把課上好,八小時坐班不見得非那麼嚴格。怎麼啦,校長大人說話不算數?」胡巖反過來將阮克剛一軍。

    「你的課上好了沒有?說你還不服氣,整天把精力放在家教上,課堂教學能不受影響?家用小汽車還僱人開呢?你牛啊!老闆身邊有女秘書,你弄個女司機,挺會趕時髦的,還弄到學校來招搖!讓年輕老師看了,你美女香車,都是靠家教掙的錢,他們都向你看齊,正常的教學工作有誰會好好幹?胡巖我跟你說,有本事買車最好自己開,沒有駕照把你的破車鎖起來,在校園裡注意點兒影響!」

    「哎,校長,我該沒得罪你吧,為啥跟我過不去?」胡巖並沒有被阮克剛的氣勢所壓倒,大聲叫屈,「市一中做家教又不是我胡巖一個人,你要能把大家都管住,我也不做了。再說,我正常的教學又不差,帶的班哪次考試也不是倒數,做家教還能促進學生成績提高呢。買車是人民生活水平提高,體現社會主義優越性。駕照暫時沒拿上,讓保姆先替我開車,犯法嗎?你阮校長管得太寬了,是不是對我生活好點兒眼紅?當領導不要貪污腐敗就行了,對老百姓要寬容一些。」

    阮克剛氣得肚子脹,他說不過胡巖。

    「你把車開回去吧,省得放到學校有人覺得刺眼,到處都有紅眼病人呢。下班時間來接我。」胡巖對女司機說,還不忘捎帶譏諷阮克剛。

    「我才不來接呢,你打的。莫名其妙讓人說一頓,掃興!」開車的女郎對胡巖缺乏必要的尊重,表現出兩人的關係非同尋常。

    阮克剛直接去了副校長辦公室,一見方知行就發牢騷:「家教之風不但沒煞住,有的人還變本加厲。你看那個胡巖,香車美女,招搖過市,哪兒像個人民教師呀。我說幾句,他還振振有詞,瘋狂做家教好像理所當然!」

    方知行歎息:「是呀。咱上次弄的《規定》確實沒起到應有的作用,家教上癮的人我行我素。不過這也有利於我們保持清醒頭腦,看來老師在校外、課外的言行只能疏導,硬性規定的方式不合適,也不見得能奏效。」

    「所以我說,還是要想出更有效的辦法和手段來。家長唯恐自家孩子學習落後,考不上理想的大學,將來就業有大麻煩,所以互相攀比,誰也不想落後,把家教弄得很熱。這種風氣有它深刻的社會背景和歷史根源,我們無力改變。具體到咱學校,老師身後有家長追著攆著非要讓給孩子做輔導。我們既然堵不住,能不能採用別的方式來解決呢?方老師,我初步的想法是這樣,由學校出面,集體辦補課班,把學生接受家教的時間給佔領了。這樣,家長出很少的錢,學生能享受到和家教同樣的輔導,由學校出面安排的輔導老師也能拿到相應報酬。這種方式和家教比,顯然有它的優勢,試試看能不能把學生吸引過來,瘋狂家教也許就沒有市場了。您說呢?」

    「嗯,你這個思路是好的。不過,也有許多困難。比方說吧,週一到週五有晚自習,星期六本來也安排了課程,再弄輔導班,免不了在晚自習之後安排,這樣學生在校時間太長,晚上回家安全出問題學校恐怕難逃責任,還有學生晚飯的問題等等,挺複雜的。」

    「老師個人做家教也有這個問題呀。晚自習之後到高中學生就寢,中間有很長一段時間可利用。吃飯問題,晚上回家需不需要接送的問題,應該由家長來考慮。我們想得太多,前怕狼後怕虎,最終啥也別干啦。」

    「還有一個很關鍵的問題。你不是學校出面辦班嗎?給輔導老師報酬,必然牽涉到向學生收費,收費是非常敏感的問題,既要報批,又很容易被人說成亂收費。總而言之很麻煩,必須認真籌劃,而且你當一把手的要準備承擔風險。這些事情你首先要想好,想清楚。」方知行語重心長,表現出對校長工作真心實意的支持。

    「方老師您考慮問題周到細緻,說得很對。有風險我擔著,有困難咱共同克服。今天咱倆算碰過頭了,下來您和教務教研室先琢磨具體的實施方案,等基本成熟了,再拿到學校領導班子會上討論通過。至於收費報批的問題,教育局好說,他們畢竟是咱們的頂頭上司,倒是物價部門需要疏通。市物價局的女局長孩子在咱們高二奧賽班,讓班主任私下說一說,估計她能支持。不過,主管學校收費是姓康的副局長,不大好說話,要想辦法對付。這個工作我來做。」

    正如阮克剛所料,辦課外輔導班收費在教育局阻力不大。相關科室給程元復匯報後,程局長認為市一中這樣做,是想方設法為家長排憂解難減輕負擔,應該支持。表態之後程元復給阮克剛打電話:「老阮,你辦課外輔導班收費,我這兒沒有問題,物價局的工作一定要做好。要不然一旦有家長告狀,很麻煩,學校亂收費是敏感問題,大家都很關注。別為了這點兒小事讓市上領導再收拾我們。」

    阮克剛讓辦公室安排一頓飯,要和物價局領導溝通輔導班收費問題。物價局女局長果真很給面子,在飯桌上表態說:「一中辦課外輔導班,簡直辦到家長心坎上了。既省錢又能保證輔導效果,我們為什麼不支持?我就是學生家長。」可姓康的副局長和女上司口徑不一致,發難說:「你們一中晚自習、週六上課收費,本身沒有政策依據。物價局很照顧你們了,要增加新的收費項目,難度很大呢。局長要是拍板,我是副局長,照辦就是,可出了問題我負不起責任。」他這樣一說,弄得女局長有幾分尷尬,只好說:「下來以後再商量。」

    阮克剛打聽到康副局長喜歡附庸風雅,尤其對收藏古籍、線裝書有興趣,於是投其所好,派人陪著他從新華書店搬回去一堆精裝古籍,由學校買單。花在康副局長身上的錢,是市一中從新華書店購買教輔資料的回扣,本來可以充實學校的小金庫。副局長吃了人嘴軟,拿了人手短,對市一中輔導班收費不再說什麼了。

    辦輔導班的方案確定,收費問題也得到相關部門許可,市一中給全體學生家長印發了宣傳材料,說明學校開辦輔導班是正常教學的科學補充,安排各科優秀教師授課,保證質量,收費低廉——每個學生每課時僅需2?5元,相當於私人家教費用十分之一不到——動員家長支持孩子報名參加。

    宣傳材料發出之後,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引起各種不同反響,有一股暗藏的力量和學校辦輔導班角力。

    好學生及其家長基本沒有響應,原因在於這部分學生請家教的本來不多,少數請了家教的家長期望值很高,不在乎花錢多少,他們覺得學校辦大輔導班魚龍混雜,自家的好學生夾雜其間弄不好還退步了呢。報名上輔導班的大多是家庭經濟狀況差、學業成績中等或者更差的學生。這樣的生源讓輔導班代課老師自信心大受影響,擔心辛辛苦苦授課,假如學生成績提高不大,輔導效果不明顯,豈不是要損害自己聲譽?有個別靠做家教掙錢的老師給學生及其家長放話:「學校辦的輔導班教學效果要比我好,我分文不取。」他們極力勸阻學生不要上輔導班。最終,阮克剛校長強力推動的課外輔導班並沒有出現預料中的蓬勃興旺,而是不死不活,勉強維持。

    輔導班還惹出了麻煩。

    有一天,程元復專程來到市一中,召集學校領導班子開會,宣讀一封學生家長的告狀信。這封信越過教育局直接寫給卜義仁副市長,內容說市一中除了向學生收取政策允許的學雜費之外,還統一收取晚自習和週六補課費、教輔資料費、校服費等等,最近又巧立名目加收課外輔導費,說自願報名,但他家孩子不自願,卻被某一科老師強制參加。家長還在信中向副市長訴說他被一家集體所有制企業強迫提前退休,養老金很低,老婆有病,家庭生活無比艱難。對一般家庭來說,孩子上不起學的問題大都發生在大學階段,他家孩子連高中也上不起。卜副市長在家長來信上批示:「責成教育局調查處理,堅決取締亂收費,保證每一個家庭困難學生不因為經濟問題而輟學。」

    「你們說,怎麼辦?雖然家庭困難學生是個別的,但家長反映的情況並沒有故意誇大,主管領導既然作了批示,我們必須向上有個交代,也要解決好相關問題。」程元復問市一中領導。

    「怎麼辦?還能怎麼辦?這種學生屬個別情況,自己不上輔導班就行了,不上就不用交費嘛。至於哪個老師強迫學生上輔導班,要查,這樣做顯然不合適,應該予以糾正。話說回來,告狀的家長大概真困難,其實我們辦輔導班,不正是想給這樣的家長、這樣的家庭減輕負擔嗎?上輔導班能讓學生查缺補漏,提高成績,一個課時只花兩塊多錢,不比請家教節省多了?今後可以進一步完善操作辦法,家庭有困難的學生可以減免費用。看來還是和家長溝通不夠。輔導班所收的錢,取之於學生用之於學生,除了給輔導老師和值班管理人員的勞務費,學校只能賺點兒電費。本來是成本收費,家長告這樣的狀,無聊得很。真他媽冤枉!」阮克剛既是向程元復做解釋,同時也叫苦不迭,「晚自習和週六補課收費,是經過論證、徵求家長委員會意見、上報批准的,合理合法。教輔資料哪裡有免費的?義務教育階段學生也出錢買,何況高中教育。校服只不過是讓學生統一購買價格合理的運動裝而已,家庭困難學生還給予優惠。這個家長窮瘋了,什麼都告呀!」

    「阮克剛,你用不著跟我發牢騷。教育局難道還不瞭解市一中?問題是給卜副市長要有交代。你們必須拿出一個關於課外輔導辦班、收費情況的書面說明,向領導解釋清楚這件事對貧困家庭學生有利,收費也合理,經過了有關部門審核批准,同時提出對貧困學生的照顧措施。材料準備好了,阮校長最好和我一起去見卜市長,當面跟領導解釋清楚,該申辯的也要申辯。你們說呢?」

    阮克剛等人點頭稱是。

    「另外,要繼續加強和學生家長的溝通。宣傳呀,起勁兒宣傳,宣傳得讓家長真正認識到學校辦輔導班是為家長好,為學生好,而不是為了賺錢。包括遏制瘋狂家教,有效保證課堂教學質量,出發點都是好的,要想方設法取得家長的理解和支持。家長的工作做好了,一中就會化被動為主動。」程元復臨走說。

    市一中綜合樓工程確定要公開招標,劉庚旺覺得他有機會了,「前期工作」和感情投入也許不會落空。為了能在招投標中佔取有利地位,他要爭取和另一家民營企業「龍騰建安」合作,用聯合投標的方式爭取中標。劉庚旺費了老大勁兒,「龍騰建安」的老總才答應出席宴請。

    劉庚旺對陳一卉說:「這頓飯對公司很重要,你能不能出席一下?」

    「是不是做生意吃飯都很重要?不吃會壞了大事?」陳一卉有一搭沒一搭說。

    「一卉,你這樣說就對了。很多生意都是在酒桌上談成的,尤其對咱這樣的民營企業,吃飯喝酒非常重要。」

    「既然重要,你用心去做吧,我這人上不得檯面,去了丟人現眼,弄不好壞了你的事。需要帶女人,找個年輕漂亮的去嘛。」陳一卉推辭說。

    「看你說的!在咱這小公司,你是高管,出席重要的應酬天經地義。作為一個女人,你也漂亮、端莊、成熟、有氣質,絕對比年輕的小花瓶有魅力。你去,是給公司作貢獻,也是給我劉庚旺天大的面子。」

    「呵呵,我才發現,劉大老闆挺會說話,能哄女人高興。不過,我才不上你的當,我知道我老了,沒有那麼大魅力。再說,楊帆放學還要吃飯,我得管孩子呢。」陳一卉說。

    「一卉女士,陳助理,給本老闆一點面子好不好?去吧,你就當熟悉公司業務。吃個飯總不至於給你造成損失吧?孩子的事情好辦,我給劉遠航打電話,讓他放學後叫上楊帆去吃飯。他們喜歡洋快餐什麼的,咱也給孩子創造點兒交往的機會嘛。你說呢?」劉庚旺的神情十分懇切。

    陳一卉撲哧笑了:「我只好聽老闆的了,誰讓我是你的員工呢?」她抱著去看看的心情,決定出席宴會。

    陳一卉沒想到,「龍騰建安」張總竟然是她初中同學。

    張總是個絡腮鬍子黑臉大漢,他剛進來,陳一卉第一眼就覺得似曾相識,剎那間腦海裡又搜索不出與之相關的信息。張總也是,看見陳一卉盯視了好一陣兒,拍拍腦門兒,對劉庚旺說:「別急別急,讓我想想,讓我想想。」他低頭沉思了幾秒鐘,再抬起頭來兩眼放光,指著陳一卉:「你是我的老同學。陳,陳一卉!對不對?」張總這麼一說,陳一卉記憶深處某一點突然被點亮,她指著黑臉絡腮鬍子:「你是?張狗剩!」

    倆人敘了舊。「張狗剩」說:「陳一卉你還記得不,上初中一年級,有一回我感冒發高燒,早操跑步栽倒了,咱班主任是姓白的女老師,讓同學扶我到她房間躺下,後來老師上課去了,讓你照顧我。白老師說你數學好,耽誤一節課沒關係。你給我倒了開水,用嘴吹著晾涼,用勺子餵我喝。我很清楚地記得,你還用手摸了摸我的腦袋燙不燙。陳一卉,你可不知道哇,你一個漂亮女生拿柔軟的小手在我額頭上一摸,可不得了啊。我這人早熟,從那以後一直暗戀你!你初中畢業上師範了,我上高中學習退步,和腦子裡老想著你有直接關係。高中沒畢業,我就輟學了,後來到南方去打工,萌生出做生意的念頭。等我從南方回來,你已經當了小學老師,別人說你有對象了。再後來你進城了,雖然都在這塊地方,可我竟然一次沒碰到過你,今天差點兒認不出來……」陳一卉見了老同學說話也放得開:「你這個『張狗剩』,暗戀我怎麼不早說呢?要是嫁給你,也許我這輩子能過上幸福生活呢!」「張狗剩」哈哈大笑:「現在也不晚。陳一卉你要願意,我今天回去就休妻,咱再戀愛一回如何?你老公捨得放了你?」張老闆這話是開玩笑,陳一卉聽了臉略微一紅:「去你的吧!」

    後來「龍騰建安」張總派發名片,劉庚旺才發現人家大名叫「張篝盛」,此「張篝盛」非彼「張狗剩」也,於是他趕緊奉承:「『張篝盛』,張總,你這名字好啊,篝火熊熊的意思,旺啊,火啊,難怪生意興旺發達呢。」

    「呵呵,讓我的老同學見笑。一卉知道,我本來是『張狗剩』,狗吃得剩下的,賤命,賤命。」張篝盛說。

    「改了兩個字。改得好啊,改得好!」劉庚旺繼續奉承。

    陳一卉捂著嘴笑了。

    有了張篝盛與陳一卉的老同學關係,劉庚旺這次宴請效果出奇的好。張篝盛當場表態:「衝我老同學是『庚旺建築』的總經理助理,我啥話都不說了。劉老闆說怎麼合作就怎麼合作,我給你當托兒、當幌子,怎麼都行。只是你不要違法亂紀,不要偷工減料,將來別把我裝進去就行。」

    「哪兒能呢。」劉庚旺高興得合不攏嘴。大家玩得很高興,連陳一卉都喝得頭暈。

    公關活動圓滿成功,陳一卉意外地成了劉庚旺的秘密武器,起到出奇制勝的作用。活動結束,劉庚旺因為喝酒,沒敢開車,打的把陳一卉送到家。分手時,他的眼神有些發粘,嘴裡連連稱謝:「今天多虧你呀,一卉。要不然,怎麼能這麼順利呢?謝謝,太感謝了,我不知道說什麼好!」陳一卉也趁機謙虛一把:「我是你的員工,為公司做點兒貢獻,是我應該做的。」說罷主動伸手與劉庚旺握別,她感覺劉老闆把手攥得有些緊,遲遲不願鬆開。

    市一中工程公開招標的方式已經明確,聯合投標的合作夥伴也確定了,劉庚旺下一步要設法打探評標委員會組成人員,然後再通過各種手段把他們一一拿下,後面的事情就好辦了。如若不然,有可能前功盡棄,進行「感情投資」的花銷就一風吹了,這種結局要盡量避免。

    自從上次在張篝盛那裡公關成功,陳一卉放下身段正式介入了劉庚旺公司的核心業務。慢慢地,陳一卉越來越多地知道了劉庚旺不惜血本爭取工程項目的過程,心裡給他算算賬,意識到劉庚旺不能輸。要是市一中工程拿不到,「庚旺建築」就虧大了。她不知道劉庚旺有沒有承受如此風險的實力和心理承受力。

    有一天,陳一卉和劉庚旺單獨相處,她問:「為了市一中工程,這麼不惜血本地投入,你想沒想過,萬一項目爭取不到怎麼辦?」

    劉庚旺苦笑笑:「你說怎麼辦?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安心要做,就一定全力以赴,不惜血本,要不然哪兒有成功的可能性?民營公司就是這樣,要在殘酷的商戰中殺開一條血路,必須有『二桿子精神』,『精溝子攆狼的精神』,或者叫『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精神,要不然哪兒還有戲唱?」

    劉庚旺這樣說,聽得陳一卉發愣。想了想,她又問:「你為了工程搞公關,還要送禮行賄——我這樣說你別介意——投入太大了,將來能有多大利潤?」

    劉庚旺說:「你說行賄也對,正確的說法是公關。你以為我愛把血汗錢白白送人?我又不是傻瓜。不這樣做不行啊,風氣就是這風氣。去他媽的——呵呵,我又粗口了——只要把工程爭取到手,最終羊毛出在羊身上。以往都這麼幹,一卉,我沒辦法呀。」

    「這種干法,讓人為你捏把汗。」陳一卉搖頭輕歎。

    「真的很感謝你,一卉。以前沒有哪個女人為我做生意操這份心,說明你把我劉庚旺當朋友,咱倆不僅僅是老闆和僱員的關係了。」劉庚旺慨歎說。

    「我只是隨便說說,你不要多想。」陳一卉對劉庚旺套近乎有戒備心理。

    「一卉,我給你講一個道理。作為民營小企業的老闆,在咱所要面對的社會環境當中,假如你掙來十個錢,最終能落下四個五個,那就很好了。另外一半幹什麼用?就用來打點,用來鋪路,這樣才有可能長盛不衰。那種掙來十個想要落下八、九個的人是大傻帽,幹不了多長時間就無路可走了。你信不信?」劉庚旺談興大發。

    「我不大懂。你讓我長學問了。」陳一卉心不在焉地應答。

    有一天,劉庚旺宴請建設局一位業務科長、高級工程師,他料定此人肯定是市一中綜合樓工程評標委員會的核心成員。事先知道對方好酒量,劉庚旺帶了一個酒量大的工程隊長,以增強酒桌上的實力,另外他請陳一卉也去,說這個人以後業務上會有聯繫,讓陳一卉認識認識。怕喝醉了酒,劉庚旺沒有開車。結果,他為了顯示豪爽和誠意,把自己搞得爛醉如泥。陪酒的工程隊長也不行了,出了酒店冷風一吹,說他還能找著家門,先打的走了,把個劉庚旺給陳一卉撂下。陳一卉連扶帶抱好不容易把劉庚旺弄到出租車上,送他回家。一路上,男人的呻吟聽上去很痛苦,上樓梯時吐了,弄得陳一卉滿身污穢。

    陳一卉送劉庚旺到家,劉遠航還沒有睡,寫完作業正在上網。看到老爸醉得一塌糊塗,劉遠航皺皺眉頭,說:「陳阿姨您不知道,我老爸在外面應酬,喝醉酒是常態。他只要出去喝酒,我一般不敢睡,萬一他醉了,我還得照顧他,誰讓我沒媽呢!」這孩子說著從陳一卉手裡接過劉庚旺,扶到沙發上坐下,給脫去外衣,換上拖鞋,然後又給扶到臥室,安排爸爸躺下。

    「陳阿姨,您受累了。衣服也弄髒了,您脫下來,我給您放洗衣機裡弄一下,一陣子就好了。」劉遠航說。

    「不用了,我回去再洗吧。你們家有沒有西紅柿啥的,我給你爸弄點兒醒酒湯,或者稀飯。他肚子吐空了,肯定不舒服。」陳一卉說。

    「陳阿姨您真好。這麼晚了讓您受累,我很過意不去。明天等劉庚旺同志醒了,讓他好好感謝您。」甜言蜜語是劉遠航的強項。

    後來,陳一卉給餵了一碗醒酒湯,劉庚旺迷迷糊糊喝了,繼續呼呼大睡。陳一卉看他沒事了,準備離去。劉遠航又說:「陳阿姨您要是不走就好了——那也不行,楊帆還在家等您呢——您要是我媽就好了!」陳一卉嗔怪說:「這孩子!」

    出門的時候,陳一卉覺得臉龐微微發燒。走到路上她想:劉庚旺當老闆也不容易!

    隨著高考作弊案調查的深入,市一中段力維、龍川區招生辦禹志榮以及給「高考移民」辦理假戶口的派出所副所長程起夫婦等相繼落網,似乎這起弊案就要偵結了。這時候,又有一條消息在學生家長中風傳:在高考作弊案中替考的高二尖子生——他們已經是高三學生了——明年將會被取消高考資格!這對於在不知情狀況下落入陷阱的學生及其家長來說,豈不是要天塌地陷?要知道,這些孩子提前一年應考能取得達到或超過本科錄取線的好成績,來年被重點大學錄取很有把握,少數最優秀的考上清華、北大很有可能。假如高考資格被取消,意味著他們至少要推遲一年上大學,會給孩子心理上帶來多大的衝擊啊,他們能不能受得了?家長也要承受精神和經濟上的雙重負擔,怎麼能夠想得通?

    這部分學生的家長一方面安慰孩子說「沒事沒事,你只管好好學習,積極迎考就是」,另一方面自己惶惶不可終日,相互串聯著、謀劃著要採取怎樣的對策來消除不期而至的禍患。

    家長推舉代表,首先找市一中,要學校領導給個說法:在並非自覺自願情況下為別人替考的學生——即他們無辜的孩子——會不會因為這件事被取消下年度高考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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