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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文 / 郭寶昌

    詹王府大門口。

    一輛華麗的馬車停在門口。大雪鋪地。

    白萌堂與穎軒昂頭闊步走出大門定睛欣賞著。白萌堂笑著走向馬車。

    車老四、安福等兵丁、僕役跟了出來站在台階上看著。

    白萌堂走到車前拿起鞭子,黑馬突然昂首揚蹄。白萌堂大叫:"老二,拉住馬別鬆手!"穎軒奔到馬前抓住馬嚼子。黑馬昂首嘶鳴。

    白萌堂突然用鞭桿抽黑馬。黑馬又一次發出高昂的嘶鳴。白萌堂狠抽著:"你還不服氣!你神氣什麼?!"

    台階上的車老四怒目而視。

    穎軒奮力拉住馬嚼子,黑馬一陣亂晃,白萌堂狠抽道:"你服不服?!你服不服?!"

    車老四憤怒地下了兩層台階,僕役們擁下,車老四停住了腳步,人們也都停住。

    馬不動了。白萌堂大聲呵斥:"不知好歹的畜牲!"

    車老四強壓著怒火,把辮子用力一甩纏到脖子上,兵丁、僕役們也都將辮子纏起。

    白萌堂衝著穎軒:"上車。"

    穎軒走過來:"我來趕吧!"

    白萌堂命令著:"上車!今兒老爺我心裡痛快,要親自趕車!"白萌堂一躍上了車。

    車老四等人無奈地望著。

    白萌堂甩了兩個響鞭,馬車揚長而去。他突然回頭狂笑兩聲:"哈哈!——"

    車老四等人垂頭喪氣地望著。雪地上留下兩條深深的轍印。

    白宅門口。

    新馬車停在門口,穎園、白殷氏,穎軒、白文氏抱著孩子,穎宇、白方氏,雅萍抱著孩子,胡總管、秉寬、陳三兒、狗寶、白萌堂、白周氏和各房的丫頭站在門口,圍著馬車興高采烈,議論紛紛,孩子們亂跑。穎宇舉著一掛長鞭炮,白萌堂手持香火點鞭炮。

    穎軒大叫:"把孩子抱過去,別嚇著他們!"

    雅萍抱孩子跑進門裡,白文氏抱著景琦剛一轉身,正要點鞭炮的白萌堂大叫:"幹嘛?!叫他聽聽嚇不死!"

    白文氏只好轉回身,景雙、景泗、景武、景陸等幾個孩子都摀住了耳朵。

    鞭炮點燃,火花飛舞。

    白萌堂興奮不已地望著。

    白文氏擔心地望著懷裡的景琦,景琦竟熟睡不醒,遂對身邊的白殷氏說:"快瞧這孩子,邪了門兒了,這麼大聲還睡得挺香。"

    白殷氏湊近看著:"這孩子沒一樣不個別!"

    寧靜的街道迴響著鞭炮聲,火花飛舞。

    日萌堂大叫:"這車甭往馬號裡趕,在這兒擺他一天一夜!"

    詹王府內客廳。夜。

    詹王爺在燈下心煩意亂地翻看著手中的五六張藥方子,突然抬頭看著車老四。

    車老四不解地望著詹王爺。

    詹王爺:"看見了麼?這些方子用的全是安貼補氣的藥!"ˍ車老四:"白家這一手太陰了,這是存心出咱們王府的醜!"

    "我倒佩服白爺的勇敢和心計,只是太不光明正大!"

    "王爺!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您沒見白萌堂那叫得意的樣兒!"

    王爺衝著桌燈發呆,突然轉過頭:"把那兩個孩子立即送到鄉下去,隨便送給個什麼人,多給點銀子。"

    車老四:"明白!總不能讓他們來找後賬。"

    "事情要做得機密,你還是親自跑一趟吧!"

    "自然是我親自去。"

    "還有,大格格不能再留在京城,你回來以後還得辛苦一趟,把她送回蒙古老家去。"

    "是!王爺放心吧!"

    "去吧!雪大,路上小心。"

    車老四走了,詹王爺回過頭又衝著桌燈發起呆來。

    詹王府門口。夜。

    車老四抱著兩個孩子走出大門,身後的大門立即關上了,他走到車前,趕車的老索立即接過一個孩子,車老四忙上了車,退坐到車裡,老索將另一個孩子遞過去後跳上車。

    車老四:"老索,這趟差使跟誰都不能說。"

    "知道。

    "等回來,王爺重重地賞你。"

    老索揚鞭,車一走動立即傳出了嬰兒的啼哭聲,越來越響亮,伴著馬車遠去詹王府一間偏房。夜。

    屋內空空,王爺坐在一張凳子上,詹瑜站在一旁膽戰心驚地望著詹王爺。

    沒有點燈。王爺腳下有個炭火盆,詹王爺怒視著火苗。

    大格格被捆著,斜倚在牆角地上,衣著單薄,頭髮散亂,臉上身上到處傷痕,凍得渾身發抖。

    詹王爺凶狠地:"說不說?那個壞雜種是誰?!"

    大格格無力地靠著牆,目光堅定,沒有回答。

    詹王爺又拿起馬鞭站起身:"說不說?"

    大格格只是發抖:"我冷。"

    詹王爺沒有聽清:"什麼?"

    詹瑜:"您剛回來,先回去歇著吧,以後再問。"

    詹王爺突然回頭大喝一聲:"你跪下!"

    詹瑜嚇得忙跪到地下。

    詹王爺吼道:"她不說你說!你是知道的!"

    詹瑜低頭不語,詹王爺突然沒頭沒腦地用鞭子狠抽詹瑜。

    大格格大叫:"別,別打他!別打他!"

    詹王爺住了手:"你不說,我就打他!"

    大格格:"他,他不知道!"

    詹王爺又死命打詹瑜。

    大格格:"別打了,別打了……"

    詹王爺又住了手:"說!"

    大格格兩眼無神地望著地下:"是……是……貴武。"

    "是他?!……這個畜牲!"詹王爺頗為吃驚,狠狠罵道,再無二話,大步出了屋。

    詹瑜忙起身衝到大格格前,幫她解開身上的繩子,將她扶到炭火盆前,脫下自己的皮袍圍在大格格身上:"快烤烤火。"

    大格格:"我的孩子呢?"

    詹瑜:"送走了,王爺叫人送走了。"

    大格格一驚:"送哪兒去了?啊?!"

    詹瑜:"是悄悄送走的,誰也不知道送去了哪兒。"

    大格格掙扎著要站起身,詹瑜忙扶住她站起。

    大格格:"我要去找我的孩子,我得去……"

    "姐,沒用,你上哪兒找去呀,你連大門都出不去。"

    "你得幫我,你得幫我逃出去。"

    "逃出去也沒用,冰天雪地的你一個人兒怎麼活?"

    "你甭管,我得找我的孩子。"

    "姐,過些日子再說吧,等天暖和了。"

    "這個家我一天也不想呆,沒有孩子,我活著幹什麼……"

    大格格突然跪下了:"弟弟,我求求你……"

    詹瑜忙拉起大格格:"起來,快起來,我幫你,你就穿我這身衣服先混出大門去再說。"

    街道。夜。

    街上空無一人,北風呼嘯著,一輛馬車駛來。趕車的是詹瑜,警惕地前後張望著。車裡坐著扮成了男裝的大格格,兩眼無神地望著車簾子。

    馬車剛要拐彎,突然牆角後躥出一個人攔住了車。詹瑜一驚忙勒住馬看。

    原來是貴武攔住了車,愣楞地望著他。詹瑜忙跳下車一把揪住貴武:"好小子!

    這麼多日子,你跑哪兒去了?啊!"

    貴武:"我躲了,你想想,王爺要知道是我,還不把我宰啦!"

    "你害怕,就把我姐姐一個人兒扔下不管?"

    "原來不是說不是喜脈麼?"

    "那是白家玩兒的障眼法,暗裡下了安胎藥!"

    車內,大格格傷心至極地聽著他們的對話。

    "這麼說白家把咱們坑慘了!"

    "你不能老躲著,叫我姐一個人兒背黑鍋!"

    "我連自己都保不住,哪兒還顧得了她呀!"

    大格格抄起一根木棍,強抑住悲憤。

    "你也不問問大格格怎麼著了?"

    "我只能對不起她了,還能怎麼著?"

    "你是人還是畜牲?!"

    "我是畜牲!"

    詹瑜氣得說不出話來,用力推開貴武準備上車,卻被貴武攔住:"我的兒子呢?"

    詹瑜一愣:"你還想要兒子?"

    貴武:"你知道我兩房妻妾都不生養,我不能不要兒子。"

    詹瑜憤憤地:"呸!滾滾滾!你找王爺要兒子去吧!"

    貴武仍糾纏:"你告訴大格格,把兒子給我!"

    突然從車裡伸出一根木棍,在馬屁股上狠狠地打了一根,馬一驚忙往前跑。

    車輪滾動,貴武險些被車撞倒,向一旁躲去。詹瑜連兩步跳上車,扭臉大叫:"以後不准你這畜性再登我們家的門。"

    馬車遠去。貴武跑了兩步停住了,呆呆地望著。

    春暖花開。

    街子河邊,綠柳成蔭。有人在釣魚、遛鳥。

    不遠處傳來了賣杏兒的喊聲:"水哎呀——杏兒來喂!"

    百草廳藥場公事房。

    白萌堂指著桌上的賬本大發脾氣:"這是怎麼回事兒?!"

    大頭兒、二頭兒,大查櫃趙五爺不動聲色地兩眼望著地,大爺穎園低著頭。

    三爺穎宇不住地用眼瞟大爺,二爺穎軒拿起賬本翻看,不時抬眼疑惑地望著大家。

    穎軒:"這賬上沒什麼錯兒。"

    "沒什麼錯兒?那這一千多斤的草藥哪兒去了?啊?!"日前堂成嚴地掃視眾人:"你們誰能給我說清楚了,老三!"

    穎宇嚇得一激靈:"我,我挺清楚的。"

    白萌堂:"這兩年都是你去安國辦藥,你說!"

    穎宇:"我說!我……我說什麼呀!每趟回來不都跟大哥和大頭兒交代得明明白白的麼?!"

    白萌堂:"大頭兒,都明白麼?"

    大頭兒:"去年春天回來的時候,我就跟管庫的……"

    穎園忙截住話碴兒:"去年春天回來的時候是我結的賬,賬目上是都對的,大概是我弄錯了,去年不是……柴胡、益母草、菌陳都漲了價麼……"穎宇大大鬆了一口氣,用眼瞟著白萌堂。

    穎園:"那一千多斤草藥就沒收上來,還賠了一萬多銀子。"

    白萌堂:"去!把塗二爺和許先生叫來,是他們跟老三去的吧?"

    穎宇一驚,穎園忙攔住:"算了,甭叫了,是我出的錯兒,我查清楚就是了。"

    白萌堂站起道:"查不清楚,哥兒仁三一三十一把銀子路出來交到公中櫃上,查清楚是誰的錯,誰往出賠!"

    白萌堂氣哼哼地走了。人們呆立著,穎園埋怨地望著穎宇。

    穎宇卻道:"嘿——這藥材漲了價,又不是咱們的事兒,憑什麼叫咱們賠?!"

    白宅大房院北屋臥室。

    穎園跪在炕上在大做蓋的躺箱裡亂翻著,白殷氏使勁地拉他:"你別翻了成不成?!你找不著!"

    穎園回頭:"你把銀票藏到哪兒了?"

    "你甭管,反正你甭想拿走!"

    "老爺子發脾氣了你知道不知道?差著一萬多銀子!"

    "叫老三賠!憑什麼老叫咱們背黑鍋?"

    "我是大哥,出了事兒我不頂著誰頂著?!"

    "我不拿!你知道老三這兩年黑了多少銀子?!"

    "你嚷什麼!生怕人家聽不見!"

    白殷氏嗓門仍很大:"做賊的不怕人聽見,叫人家偷了的倒怕人聽見!"

    穎園抓起笤帚疙瘩:"我抽你!"

    "你打!你打!……這日子沒法兒過了!"白殷氏大哭大叫,說著便側著頭往穎園懷裡撞:"你打死我吧!家裡這點銀子全叫你踢蹬光了,沒法活啦!"穎園舉著笤帚嚇得直往後退,頂了牆根。

    白文氏和雅萍推門走進,雅萍抱著孩子小寶。

    白文氏:"怎麼了這是?……嚷嚷的我界(隔)著牆都聽見了。"說著話二人走進了裡屋。

    白殷氏忙止了哭:"弟妹呀,我活不了啦,這日子沒法兒過了,他打我!"

    雅萍:"老大,咱們家可不興打媳婦兒啊!"

    額園舉著笤帚的手仍沒放下來:"誰打她了?!"

    白文氏:"你自己瞧瞧!"

    穎園看著自己的手,忙放下胳膊,歎了口氣,雅萍一把將笤帚搶了過來。

    白文氏坐炕沿上:"吵什麼啊!"

    白殷氏:"弟妹,你評評理,老三他黑了銀子憑什麼……"

    穎園:"閉嘴!不許胡說!。

    白文氏:"哎呀——除了老爺子不知道,全家上下誰不知道!"

    白殷氏:"瞧瞧我們家過的這日子,孩子連件新衣袋都做不起。"

    白文氏:"大哥,不能這麼慣著老三,不是長久之計,得跟老爺子說。"

    雅萍:"對!上老爺子那兒告他去。"

    穎園:"姐,你別在這兒挑了行不行?你嫁出去就不是白家的人了,家裡的事你少插嘴!"

    "我就是要主持個公道!"

    "回你婆家主持公道去,整天泡在娘家算怎麼回事!"

    "你多心我啦?"

    "做兒女的能給老人兒添堵麼?"

    白殷氏:"老三拿著銀子去辦藥,一到安國先放一盤短印子,等賺了銀子收回來,藥材全漲了價,他自己肥了,公中能不賠麼?我們大房不能老往出墊!"

    穎園:"別說了行不行?"

    白文氏:"這個惡人我來做,我去跟老爺子說!"

    穎園:"說不得!老爺子這些天身子骨地一直不太好。"

    "你甭管了。"白文氏說罷起身,雅萍則推著她:"走,說去!"

    "得,得!這下捅婁子了。"穎園邊說邊急著下炕穿鞋。

    白文氏和雅萍出了大房院往上房院走。

    雅萍道:"我聽說老三在安國還倒騰大煙土。"

    白文氏:"不會吧。"

    雅萍:"櫃上的人說的還有錯。"

    白宅三房院裡。

    白方氏走到門口,剛要開門,聽到外面說話聲忙停住了。

    "老三鬧得也太不像話了。"是雅萍的聲音。

    白文氏聲音很低,斷斷續續傳進來:"我還不是為了這個家……

    大哥心太軟……老爺子再不管管非出事不可。"

    白方氏——手扶著門,緊張地聽著。

    白宅甬道。

    白文氏停住了腳步:"你就別進去了!又不是打群架!"

    雅萍:"我到你屋裡等你,你狠著點兒!"說罷,二人分頭走去。

    白宅上房院北屋廳。

    白文氏走進屋站在了一旁。這時白萌堂正在喝藥,喝完忙接過丫頭手中的清水碗漱口,吐在日周氏拿著的小痰盂裡,然後痛苦地低下頭閉著眼喘粗氣,竭力抑制著自己的咳嗽。

    白文氏皺著眉頭看著沒說話,知道不是告狀的時候。

    白萌堂終於抬起頭看著白文氏,喘著粗氣說不出話。

    白文氏:"爸!您這病好像又重了?"

    白萌堂:"胸口憋得……喘不上氣來。有事兒麼?"

    "啊……也沒什麼事兒,這不是……過幾天景琦要過週歲了,想問問您怎麼過。"白文氏忙改了口。

    白蔭堂:"還是按老例兒吧……"忽聽到門的聲音,抬頭一看,只見穎園慌慌張張闖了進來,一臉不安的神色,來回看著日萌堂和白文氏。"怎麼了?"白萌堂問道。

    穎園感到似乎沒出什麼事,忙道:"沒什麼。"便侍立在一旁。

    白萌堂接著剛才的話:"叫內賬房還按單子發帖兒,請個堂會,在藥行會館唱吧。"

    白文氏答道:"是。"

    白萌堂又問穎園:"你有什麼事兒?"

    穎園忙答:"沒事兒,沒事兒。"

    "沒事兒你慌慌張張的幹什麼?像是著了火似的!"

    "聽說您身子不太好……"

    "還死不了呢。"

    白宅三房院北屋臥室。

    在抽大煙的領宇一骨碌從炕上坐起來:"她到老爺子那兒告我?"

    白方氏:"已經去了。"

    "就她事多,我大哥和二哥都沒說什麼,她倒來勁兒了。"

    "老爺子要知道了可就麻煩了。"

    "不認賬!說出大天來也不認賬!我非治治這臭娘兒們不可。"

    "不把她氣焰壓下去,往後這日子可沒法兒過!"

    "不是魚死就是網破,圓乎瞼兒一拉長平瞼兒,我跟她沒完!"

    白宅甬道中。

    白文氏和額園從上房院走出。穎園道:"剛才你沒說?"

    白文氏:"你看爸病得那樣!"

    穎園點頭道:"沒說好,沒說好!"說完忙過了自己的大房院。

    白宅二房院北屋。

    雅萍舉著小寶往高扔,再急忙接住,逗著景琦玩兒,丫頭抱著景琦,雅萍每一扔小寶,景琦便"咯咯"地樂。

    雅萍高興地:"瞧把這小東西樂的,噢——"雅萍又將小寶扔起。

    白文氏推門走進,見狀嚇了一跳:"嘿嘿嘿!幹什麼呢?別把孩子摔著。"

    雅萍還在扔:"瞧把你們景琦樂的,快瞧!"

    白文氏走向裡屋:"人來瘋!別扔了,摔一下子不是鬧著玩兒的。"

    三房院門猛地打開,穎宇走出狠狠地用力掙門,到了二房院門口用腳一踹,門"匡啷"一聲撞了出去,院門撞到門牆上又彈回,穎宇又踹上一腳,衝向北屋;到門口又抬腳猛地一踹,隨著一聲爆響衝入……雅萍剛扔起小寶,聞聲回頭一驚,小寶落下,雅萍急回頭抱,卻沒接住,小寶直落地下,雅萍大叫一聲:"啊!——"

    孩子一聲慘叫,立即沒了聲,穎宇看了一眼,沒有理會,轉身衝向裡屋。

    白文氏聽到聲音不對:"怎麼了?"

    穎宇一撩門帝衝進來大叫:"白文氏!"

    白文氏吃驚地站住。

    穎宇:"你學會告狀了?今兒咱們得把話說清楚。"

    "誰告狀了?"

    "你當我怕你是怎麼的,你算老兒呀你?"

    "老三,你別犯混!甭說沒告你,就告了你又怎麼樣?你幹的那些破事兒還有理了?"

    "我怎麼沒理?……"

    突然傳來雅萍的慘叫聲:"小寶——小寶——"

    白文氏和穎宇正驚訝時,又傳來雅萍變了聲的狂叫:"來人響——快來呀!白文氏衝了過去。

    只見雅萍抱著小寶拚命搖晃著,丫頭抱著景琦驚慌地不知所措。

    雅萍:"小寶——睜眼吶,小寶——"

    白文氏跑來忙蹲下身看:"怎麼了?怎麼了?"

    雅萍的聲音已變了音兒:"摔——啦,摔——啦!"

    白文氏:"快叫我看看。"雅萍死死抱住孩子不放。

    白文氏:"老二,快叫大夫來!"

    穎宇忙跑過來蹲下身子,摸了摸小寶的鼻孔:"叫什麼大夫?死了!"

    "小寶呀——"雅萍放聲痛嚎。

    白文氏氣急敗壞地:"告訴你別扔,就不聽,你怎麼就摔啦?"

    雅萍一屁股坐在地下手指著穎宇:"他……他……他踹門……"

    穎宇:"嗨嗨!你指我幹什麼?你自己摔死的別瞎賴好人啊!"雅萍呆呆地坐在地上兩眼發直。

    白文氏一籌莫展地望著:"這可怎麼好哇!"

    白宅上房院北屋廳。

    白萌堂躺在躺椅上,穎園、白段氏、穎軒、白文氏、穎宇、白方氏坐了一圈兒。

    白萌堂有氣無力地:"這怎麼向人家關家交代呀?"

    白文氏:"雅萍都傻了,一句話也不說,光坐那兒發呆。"

    穎宇:"這事賴不著咱們,雅萍嫁出去了,是他們關家的人,跟咱們沒關係,是她自己摔死的。"

    白萌堂:"可是死在咱們家了。"

    穎園:"先去送個信兒吧。"

    白殷氏:"這信兒怎麼送?怎麼跟人家說?"

    白方氏:"怎麼說?實話實說唄!"

    穎園:"不能說是摔死的,人家能饒了雅萍嗎?"

    白方氏:"那叫二爺去送信兒吧,二爺會編瞎話。"

    白文氏:"這不是商量嗎,誰也沒說一定怎麼著。"

    白萌堂:"出了事兒不說想主意,還有心思鬥嘴!"

    大家都不說話了。

    穎宇忽然說:"我去!我去送信兒。"大家驚訝地望著他。

    穎宇:"孩子已經死了還能怎麼著?醜媳婦總得見公婆!"

    白方氏捅了一下穎宇:"有你什麼事兒?"

    穎宇管自說下去:"遇到難事兒我不出頭誰出頭?以後都想著點兒我的好處就行了。"

    白萌堂:"老三你去!跟人家好好說,人家要怎麼辦,咱們都依著人家就是了。派人到太醫院請魏大人來給雅萍看看病。"

    關家。

    穎宇進了門:"關大爺在嗎?"

    "在,在。三爺老沒來了。"僕人迎上來,陪穎宇向客廳走去。

    客廳裡。聽罷穎宇所述,關少沂幾乎不敢相信:"這……這是真的麼?"

    額宇:"這事兒能隨便胡說麼!"

    關少沂忽然站起身向外走,穎宇忙攔住:"別急別急,我爸爸說了,你想怎麼辦儘管說,我們全照辦。"

    關少沂痛苦地低下頭倒在椅子上:"怎麼會摔死了,這不絕我的後麼?!"

    穎宇忙道:"別這麼說,以後再生麼!"

    關少沂滿面淚痕地抬起頭憤憤道:"有這麼哄孩子的麼,啊?!扔著玩?!"

    "是啊!這又不是耍罈子,使孩子當罈子耍還行啦!"

    "你說你們這位姑奶奶,自打進了門兒,他在家裡才呆過幾天?成天往娘家跑,瘋瘋癲癲的,我跟沒娶這媳婦差不多。"

    "我們也常說,按說她心不壞,沒心沒肺,壞就壞在我們家二奶奶身上,整個一事兒媽!雅萍是為了逗他那孩子樂才把小寶摔了。"

    關少沂一聽大怒:"為了逗她的孩子,要了我的孩子的命?"

    穎宇:"可不是,二奶奶那孩子生下來不會哭光樂,活脫脫一個怪物,我早說過這是不祥之兆!"

    關少沂猛地站起:"不行,一命抵一命,叫二奶奶的兒子償命,我找她去!"

    穎宇上前攔住:"算了吧,二奶奶也挺難受的,我們家的人……"

    關少沂打斷穎宇的話:"你們家的人沒一個好東西!"

    穎宇:"別這麼說呀!這不是連我也罵進去了嗎?!"

    關少沂推開他衝出屋門,直奔了出去……

    白宅敞廳。

    白萌堂疲憊地坐在上手椅子上,關少沂坐在下手,雅萍靠門坐著,完全呆傻了。穎宇遠遠地坐著。

    白萌堂:"我是你的岳父,我能不疼外孫麼,這種事兒誰也想不到的麼!"

    關少沂:"這孩子怎麼摔死的,是為了逗你們家的孩子玩兒,這也是想不到的嗎?"

    白萌堂一愣,扭頭看穎宇。

    穎宇連忙避開了他的目光。活屏後面白文氏正抱著景琦站在那兒聽。

    白萌堂又道:"你心裡難受,我心裡也不好受,好好的孩子弄成這樣,你叫我怎麼辦?"

    關少沂咬牙切齒地道:"一命抵一命!"

    白文氏大驚。白萌堂也很是意外,驚愣地望著關少沂:"難道你還要把我們家的景琦也摔死麼!"

    夫少沂:"欠債的還錢,殺人的償命!"

    目萌黨:"咱們兩家還是親家吧?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來?"

    夫少沂:"什麼親家!打今兒起我不再認你這門親家!"

    雅萍忽然站起來喃喃地:"一命抵一命,一命抵一命……"

    白萌堂:"快把她攙出去!"

    穎宇忙起身將雅萍扶出了敞廳。"

    白萌堂:"關少沂,認不認親家隨你,這事你想怎麼了結,我都依著你!"

    關少沂:"我剛才不是說了!"

    白萌堂:"你剛才……那叫什麼話,豈有此理……你不能……""關少沂!"一聲厲喝,使白萌黨和關少沂不禁回過頭來,只見白文氏從活屏後抱著景琦走出,後面跟著奶媽。

    "既然你說一命抵一命,那好,我把孩子抱來了,隨你怎麼處置!"

    白萌堂簡直懵了:"你來幹什麼!懂不懂規矩,回去!"

    白文氏沒有動,卻將景琦遞給了奶媽,奶媽抱著孩子走到關少沂面前,往他懷裡送去。

    白文氏:"你忍心把這孩子也摔死,你就當我的面兒摔吧!"

    關少沂一下子僵住了,看了看孩子,又驚愕地抬起頭望白文氏。

    白文氏出奇地平靜。

    白萌堂緊張地看著他們,只見奶媽將景琦塞到關少沂懷裡,關少沂趕忙接住。

    關少沂低頭看景琦,兩臂有些發顫。孩子仰臉兒望著他,呵呵笑著,煞是可愛,看著看著,關少沂兩眼不禁湧出淚水;淚水掉在孩子的臉上。突然,關少沂把孩子塞到奶奶手裡轉身向敞廳外走去。

    早在白文氏眼中滾動的淚水,一下子湧流出來。接著像洩了氣一樣,渾身癱軟坐到了椅子上。

    白萌堂也向後一仰,無力地躺在椅上閉上了皈。

    白宅大門口。

    關少沂的馬車停在門口,雅萍跨坐在車邊上,穎宇在雅萍耳旁低聲說著什麼。

    關少沂怒沖沖地走出大門,一見雅萍忙停住了步。

    雅萍呆滯地坐在車上,兩眼望著地。穎宇不安地望著關少沂。

    關少沂怒火中燒,衝下台階,走到車前一把抓住雅萍,狠狠將她拉下車甩出去。

    雅萍踉踉蹌蹌摔倒在台階上。

    白文氏、穎軒、白方氏、秉寬和胡總管等人急忙跑出圍住雅萍。

    轉眼間關少沂的馬車急駛而去。

    白文氏抱著雅萍大叫:"雅萍——雅萍——"

    白宅。中午。

    盛夏又來。這年的皇城格外燥熱,蟬聲更是讓人心煩。

    送西瓜的把兩筐西瓜抬進大門,秉寬在指揮。

    甬道上,已是童年的景琦和景怡、景雙、景泗、景武、景陸、玉芬等一幫孩子擠在金魚缸周圍.趴在缸沿兒上看金魚,一個個撅著屁股。

    孩子們七嘴八舌地叫著:"我來!我來!""別瞎動!""給我!""你把魚都撐死了,別餵了!""瞧它往上漂嘿!"

    遠遠的傳來白文氏叫聲:"景琦——景琦——"

    景怡:"景琦,你媽叫你呢!"

    景琦回頭大叫:"聽見了!"

    景怡:"你還不快回家!"

    景琦說了句:"沒事兒!"回頭繼續喂金魚。

    白萌堂繞過活屏走進甬道,詫異地望著孩子們。孩子們沒有發覺有人來了,仍在吵吵著。白萌堂悄悄走到孩子們身後探身往魚缸裡看,孩子們仍未發覺。

    幾隻死魚漂在水面。

    日萌堂大喝一聲:"幹什麼呢?"孩子們大驚,四散奔逃,只有景琦未動。白萌堂看了看景琦又看魚缸。只見死魚漂在水面,一條條全翻著白肚。還有兩條金魚在游。便問:"怎麼回事?你們幹什麼了?"

    景琦舉了舉手,左手握成拳:"餵魚。"

    白萌堂:"我看看,你喂什麼呢?"

    景琦張開手,手裡是兩丸安宮牛黃和碎了的臘渣兒。

    "你怎麼拿藥餵魚呀,是哪位大夫給魚看的病啊?!"白萌堂拿起藥看了看,一把揪住景琦的小辮兒大叫:"二奶奶!二奶奶!"

    "來了!來了!"白文氏急忙跑出二房院門:"爸回來了。"

    白萌堂一手揪著景琦的小辮兒一手指著魚缸:"瞧瞧你兒子幹的好事!"

    白文氏到缸前一看,魚已全死。她驚訝地:"這是怎麼弄的?"

    "怎麼弄的?問他,你瞧瞧這個。"白文氏接過白萌堂遞過來的藥看了看,抬起兩眼瞪著景琦,訓斥道:"你閒得難受是不是?!這丸藥從哪兒來的?"

    景琦:"就在條案上的藥罐子裡拿的。"白文氏拉住景琦的胳膊往屁股上狠狠地打,直打得景琦轉圈兒。

    "叫你淘氣!叫你淘氣!"景琦疼得直咧嘴,卻不哭也不叫。

    穎園轉過活屏走來:"怎麼又打上了?爸!"

    白萌堂:"這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瞧瞧!"

    穎園走到魚缸邊看:"喲,怎麼全死了?"

    白萌堂:"拿兩丸安宮牛黃餵魚,那還有不死的!"

    穎園:"你沒一天不惹事。你這是動了哪根兒筋了,怎麼想起餵魚來了?"

    景琦:"爺爺一天沒回來,我怕把魚餓著。"

    白萌堂:"這倒沒餓著,全撐死了。"

    白文氏又打景琦:"你長點兒記性好不好,怎麼記吃不記打!"

    白萌堂:"別打了,你打他他也不知道疼,也不知道哭,有什麼用?玩兒去吧!"

    景琦如得了特赦令一樣,把白文氏的手一甩,一溜煙兒地跑了。

    白萌堂轉向穎園:"宮裡邊兒誰病了?"

    穎園:"後宮的一位嬪主子病了。"

    "哪位嬪主子?"。

    "詹王府的二格格。"

    "要緊麼?"

    "沒什麼大病,肝郁不舒,純粹是氣的,不是老佛爺不待見她麼!"

    "嘿嘿,宮裡的日子,還不如咱家裡舒坦呢。"

    白方氏拉著哭哭咧咧的景武繞過活屏走來,一手拉著景琦。

    白文氏忙上前問:"喲,哭什麼呀!"

    白方氏:"還問呢?還不是你那寶貝兒子。"

    景武:"景琦他打我!"

    白萌堂不屑地:"景琦才五歲,你這麼大個子,他打得了你?"

    白方氏指著景武脖子上的青紫傷痕:"您瞧瞧打的,二嫂,你兒子忒野,得管管!"

    白文氏:"你說我少打地了麼,沒用啊。景琦!你過來。"

    景琦順從地走到白文氏前,毫無懼怕地抬頭望著她。

    白文氏氣道:"你今兒這一出兒一出兒的想氣死我是不是!"

    "小孩子打個架值得這麼大驚小怪的,誰小時候不淘啊!我小時候比他還淘!"日萌堂走到景琦前蹲下身:"來!跟爺爺拼腕子。"景琦高興地用小手握住白萌堂的手。

    "倆手!"景琦又搭上了一隻手用力掰,幾乎全身都壓上了。

    白文氏充滿溫情地望著爺孫倆。

    景琦用盡全身之力掰著,白萌堂忽然一翻腕將景琦掰倒,大笑道:"不行吧你?"

    景琦大叫:"再來!"

    白萌堂一把抱起景琦站起身,向上房院走去,邊走邊說:"什麼時候掰得過我,你就是小伙子嘍……"

    白文氏、白方氏、穎園面面相覷。白方氏拉著景武憤憤地走向三房院。

    白宅二房院北屋臥室。夜。

    炕邊兒上,景琦已熟睡,白文氏趴在被窩兒裡兩時支著頭凝神地望著景琦。

    白文氏:"你小時候是不是也特別淘?"

    "去你的吧!我小時候可不淘。"趴在被窩兒裡抽旱煙袋的穎軒說。

    "那你說這小子像誰?"白文氏問。

    "你小時候准特淘!"

    白文氏仍盯著熟睡的景琦道:"我個女孩子能淘到哪兒去?你說這孩子剛五歲,怎麼就淘出了圈兒?"

    "明兒該清個先生教他認字了。"

    "早點兒吧?太小了。"白文氏翻過身看著穎軒。

    "我五歲能背三十多個秘方兒了。"

    "有個先生管著,興許能好點兒?"

    "誰知道!景武比他高半頭,愣讓景琦打得滿院子亂跑,這傢伙可不好管。"

    "睡吧!明兒一早家裡的女人們都得去藥房包藥,宮裡定了一批烏雞白鳳丸,催得挺緊的。"

    北屋的燈滅了,院內一片寂靜。

    白宅大門道。深夜。

    黑黑的大門道裡,傳來一陣緊似一陣的敲門聲,門房裡的燈亮了。

    "聽見了,聽見了,來啦,來——啦!"秉寬拖拉著鞋走出門房,手裡提著燈籠。

    "誰呀?"說著將手中的燈籠插在門框上。

    "我!魏鶴卿!"

    "喲,魏大人!"秉寬忙下閂開門,"您怎麼這麼晚來呀!"

    "宮裡出事兒了,我要見白老爺。"門還未打開,魏鶴卿即道出來意。

    "太晚了,八成早睡了。"

    "你去叫一聲,有急事兒!"

    "哎呀,有什麼急事兒明兒不行,我可不敢去叫!"

    "人命關天,你少囉嗦吧!"魏鶴卿焦急地逕自向裡走。

    秉寬忙用上:"哎哎,我去回稟一聲。"魏鶴卿不理,大步走去,秉寬小跑著抄到前面。

    二人匆匆來到上房院門口,秉寬用力拍門。

    "叫啊!"魏鶴卿心急火燎。

    秉寬大叫:"老爺,老爺,魏大人來了,有急事兒。金花!快開門!"

    "來了!來了!老爺早歇著了!"金花在裡頭應著。

    白宅二房院北屋臥室。

    穎軒、白文氏聽到破門聲都醒了。

    白文氏:"喲,這麼晚了,誰呀?"

    穎軒:"是敲上房院的門。"

    "半夜二更的,什麼事啊?起來看看去!"

    "管他呢,又不是找咱們。"

    "你呀就是懶。"白文氏起身穿衣,下地。

    "你呀!就操心的命。"

    白宅上房院西客廳。

    白萌堂和魏鶴卿都在屋中間站著。

    白萌堂:"什麼時候死的?"

    "酉時王刻。"

    "今兒穎園還說她沒有什麼大病。"

    "就是吃了大爺的藥以後死的!"

    白萌堂一下子感到嚴重了:"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穎園下錯了藥,把她害死了?!"

    魏鶴卿:"我當然沒這意思。可你想想,宮裡的嬪主子出了這事兒,你們家老大逃得了干係麼?!"

    白萌堂傻了:"趕快想想轍吧。明兒一早肯定要傳老大進宮,攤上這種事兒,沒罪也得問死罪。秉寬,叫大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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