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名著佳作 > 女市委書記的男秘書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組織部從何入手 文 / 巖波

    話說公安局副局長任味辛按照丁『露』貞的指示要向全國發通緝令緝拿劉奔,這件事他不可能不和一把局長楊佔勝商量。按內部規定必須一把局長同意並簽字。問題來了,楊佔勝根本就不同意!於是,那天半夜裡兩個人在黨校學員宿舍裡發生了嚴重爭執。因為此時他們都在黨校學習,很多學員都知道他們倆是市公安局的一、二把手,都聽見了他們倆在室內的爭吵。任味辛口氣強硬地『逼』著楊佔勝下命令,楊佔勝堅決不下,最後楊佔勝被『逼』急了,就說:「劉奔是刑警大隊的骨幹,什麼道理不明白?什麼利害關係掂不清?怎麼會和苟勝那種人攪在一起?再說了,你安排馮小林做康賽保鏢請示我了嗎?馮小林去任晶晶家偵察跟我打招呼了嗎?現在出事了,馮小林死了,你們想拉個墊被的,就瞄上劉奔了?甭管誰的指示,『露』貞書記的指示也不行,她根本不瞭解情況。她是領導沒錯,但卻更是女人,她看到馮小林死了,看到康賽老婆受折磨了,心就軟了,心就『亂』了。但她『亂』我們不能『亂』,我們是吃公安這碗飯的,我們不能製造冤假錯案,把劉奔這樣的好警察往火坑裡送!」

    任味辛不能把省公安廳安排人錄下劉奔與苟勝、劉志國密謀的情況抖出來,那些事是他和丁『露』貞、馬副省長商量以後辦的,越過了楊佔勝,如果讓楊佔勝知道,就會暴『露』不該暴『露』的事情,而且惹出新的麻煩。他只能往丁『露』貞做了指示上推,他說:「你最好給『露』貞書記打個電話,親自問問她是什麼意思,現在事情已經火上房了,你卻拒不執行上級領導的指示!」楊佔勝道:「願打你打,隨你便!反正我不打!出了問題我也不負責任!」任味辛硬是急出一頭熱汗!與市委書記的步調不一致,這樣的公安局長還能坐穩位置嗎?我對這件事的看法是:楊佔勝覺得他是武大維的盟兄弟,丁『露』貞是武大維的舊情人,親上套親,他應該是丁『露』貞的小叔子,而小叔子跟大嫂耍耍賴,拂逆大嫂一次,應該不成問題。誰讓她目光短淺呢?他拂逆她也不是沒有原因。劉奔是他的心腹,只是這句話沒法說出口。當然,這是我的猜測,究竟楊佔勝是怎麼想的,只有他自己清楚。

    昨夜我一宿沒睡,任味辛也一宿沒睡,並且拉著楊佔勝也一宿沒睡。我一宿沒睡除了偵破傅二萍和任晶晶問題,解救劉梅和兒子,還與丁『露』貞談了不少工作,而任味辛一宿沒睡除了執行任務,回黨校後卻沒能說動楊佔勝。不得已,任味辛便在天亮前打了十分鐘的盹兒,然後就請了假,來到市委機關找丁『露』貞。誰知此時丁『露』貞正在和潘部長談話,緊跟著市委常委們又開會,任味辛就一直在裴雲心的屋裡坐等,直到常委會散會,他才終於得見丁『露』貞。此時丁『露』貞因為一宿沒睡正有些疲乏,打算打個盹兒,任味辛卻敲門了。

    沒辦法,丁『露』貞從抽屜裡拿出三小袋雀巢速溶咖啡,讓我沏三杯,我們三個人一人一杯。此時,三個人不約而同地呵欠連天。任味辛喝著咖啡匯報了楊佔勝的態度,說現在緝拿劉奔遇到阻力。丁『露』貞一聽這話立即就不困了,她瞪圓了雙眼道:「怎麼,楊佔勝是個老警察,連這麼危險的情況也看不清嗎?」任味辛喝著咖啡不說話。她一下子就猜到點子上了,她說:「可見,楊佔勝和劉奔是一條船上的人!」於是,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擺在面前——原有的一些中層幹部不得力。怎麼辦?丁『露』貞道:「老任,讓你做市公安局一把局長,你幹得了嗎?」任味辛想了想說:「沒有我幹得了幹不了的問題,只有上級領導讓不讓干的問題,不過我不想在這個時候挑這個爛攤子!」丁『露』貞道:「這麼說,你有能力干,只是時機不成熟,那麼在什麼情況下你才會出山接這個攤子呢?」任味辛道:「報效國家是每個警察的應盡義務,我是個老警察,國家需要我的時候,我絕不會退縮。但擔任職務的事卻是另一回事,如果沒有合適的氣候和環境,接手一個爛攤子弄不好就讓自己折在任上。與其那樣還不如不接。」丁『露』貞道:「你說的『合適的氣候和環境』指什麼?」

    任味辛再次喝起咖啡,顯然是在斟酌字句。三分鐘過後,他說:「公安系統各級幹部幾乎都是武大維和楊佔勝一手提拔的,你想想,我如果冷不丁上來當一把手,那些人會怎麼對待我?而且我一上來就必然整飭紀律,要撤一批人,提一批人,他們能聽我的嗎?那時候就不是出一個劉奔,只怕會『逼』出一批劉奔!公安系統內部不是一下子就『亂』了嗎?」

    作為一個城市,是不是穩定,是不是安定團結,是不是井然有序,公安系統承擔著重要責任。而公安系統內部的穩定和安定團結、井然有序就顯得至關重要。寫十本書論述這個問題也寫不盡。那麼,如何在穩定前提下讓平川市的公安系統合理換血,營造全新的清正廉潔的氛圍呢?丁『露』貞問我:「康賽,你有什麼主意?」我想了想說:「首先應該把當前的形勢定一下位,那就是『非常時期』,既然是『非常時期』就得採取非常辦法,但我感覺說非常的辦法也不是要大動干戈,另起爐灶,過去有兩句話是可以參考的,即『一個不殺,大部不抓』;『首惡必辦,協從不問』。建國以後幾十年我們國家就是這麼幹的,幾乎屢試不爽。改革開放以後,進入新的歷史時期,老辦法過時了,要建設法制社會。但在眼下,平川市處於非常時期,就不妨拿來一試。在這個前提下設計工作方案,我估計不會出大的『亂』子。」

    丁『露』貞滿面笑容,欣喜地看著我。任味辛也看著我,但他的臉上沒有欣喜。他說:「繼續啊,我等你的下文呢!」我說:「沒有了。」任味辛道:「你這只是前言,沒有正文啊!」我說:「我拋磚引玉,正文留給你了。」他說:「你在辦公廳工作,高瞻遠矚,先說說面上的,然後我負責說公安口的。」我想說,我來辦公廳也沒幾天,談什麼高瞻遠矚?但我沒這麼說,我不想讓他掃興。我便說了一個不成熟的想法:「正文麼,可以分兩步,一步是大學習,大培訓,二步就是大考試,大淘汰。不搞突然襲擊,給大家充分的讀書學習時間,在這一點上是人人平等的。而考試階段,就既要看書面成績,還要看實際工作,各級組織部門要加大工作量,甚至紀檢委要協助組織部門工作。在實施淘汰的時候,實行一票否決制,即,只要收受賄賂一次,五千以上,便沒有競爭上崗的資格!」任味辛聽到這裡突然爆發一陣大笑:「康賽,你這是想大換血啊!你知道這得下去多少人嗎?你不是說『大部不抓』、『協從不問』嗎?」

    丁『露』貞也笑了,但她並不支持任味辛的觀點,她說:「老任,你是不是把問題看太灰了?」任味辛道:「不,我說的是實際情況。收受賄賂對大多數幹部而言,不是什麼秘密,只是多少不同而已。而且,很多人都有僥倖心理,只要沒人舉報,別說他收了五千塊錢,就是收了五萬,五十萬,也照樣裝沒事人,裝清白,照樣大模大樣地來參加你的學習和考試。而被紀檢委掌握材料的幹部畢竟少之又少。所以,你那個五千塊錢否決制不好實現。」丁『露』貞道:「康賽的建議可以實行一半,即一票否決制,只要紀檢委掌握材料的這次一律下去,沒商量!對沒被掌握材料的幹部,咱們就採取老辦法——公示,考試以後作為候選人在報紙和電視上公示,在本單位公示,同時也在關係單位公示。多方面聽取大家意見。」

    事情基本有個眉目了,丁『露』貞便送走了任味辛,馬上吃了中午飯便叫來了組織部長。中午連瞇一會都沒有。來不及。那邊犯罪嫌疑人劉奔在逃,這邊公安局一把局長袒護劉奔。只因為這些人本身的問題來不及查清,所以工作就八方掣肘。不緊鑼密鼓解決幹部問題行嗎?自然不行。當然這裡只說的是公安局的事,市檢察院那邊還沒涉及。那邊製造了一個女記者受害案,還懸著沒有結果,女記者精神失常還住在安定醫院裡!那麼,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平川市積累了這麼多問題,丁『露』貞、單種煙這些領導,早幹什麼去了?此為後話。最後終歸要有個說法。

    話說組織部長一聽丁『露』貞叫她,立馬就來了。市委辦公廳在市委大樓的二樓辦公,而組織部就在三樓,自然來得很快。組織部長是個五十歲大姐,剛上任一年,原來是平川市國資委黨組書記,叫殷一勤。如果去掉中間的一字,就叫慇勤。她還沒到的時候,丁『露』貞笑著告訴我,殷一勤曾經在市委班子上說過這樣的話:「我這個名字是自己後來改的,我原先叫殷傲梅。為什麼要改?就因為我要時時告誡自己,不論在什麼崗位,不論幹什麼,都要慇勤,力戒妄自尊大。因為我以前吃過妄自尊大的虧。」殷一勤為什麼會妄自尊大,是因為她的學歷高。她是平川市局處級幹部裡最早的也是原裝的一個女博士,不是後來氾濫的,不用聽課,只要花錢的那種所謂「博士」。她畢業的時候由於所學的專業比較偏,她又不願意搞研究和教書,就進了市經委當幹部。這麼高的學歷,在機關裡鶴立雞群,應該順風順水,一路高歌,但她偏偏恃才傲物,幾乎沒有耐心與同事把話講到第五句。這就影響了她的人際關係,進而影響到她的進步。比如,女同事聊天,第一句要說彼此的外表,你胖了,我瘦了之類,第二句要說本部門領導,對他好了,對我不好了之類,第三句要說你的工作累了,他的工作不累之類,第四句就要說級別和收入,誰誰蔫不溜就提了一級,誰誰在市裡什麼地方買了好房子之類,第五句大概該說你老公如何好,我老公如何不好了。但殷一勤不等對方說到第五句,便說:「我去一趟洗手間啊,『尿』頻。」便開溜了。

    人家必然議論:殷傲梅這人怎麼這樣啊,怎麼著也得聽我們把話說完啊,太不尊重人了,你有什麼啊?不就是一個破博士嗎?那麼反過來殷傲梅自己怎麼說呢?她說:「太俗了,簡直是家庭煮『婦』,俗不可耐!」她哪有心情聽她們那些話?再說了,她的老公也確實拿不出手,擺不上檯面,她老公只是個沒有任何職務的中學老師。那麼,他們是怎麼走到一起的呢?是因為多年來殷一勤一直追求對方也要高學歷,於是,遲遲沒搞成對象,錯過了任意選擇對象的大好年華,等到降低了標準的時候,已經沒有選擇餘地了。這一年她已經三十五歲了。想想看,這個歲數的剩男好找嗎?就算不要高學歷,也不好找。她在半年的時間裡碰得焦頭爛額。在這半年裡,她在報紙上登徵婚啟事登了三次,被中間人介紹了十次,自己家裡給摩挲了十次,全都勉為其難,無功而返。只差沒去婚介所。因為她害怕那裡騙錢。她終於明白,敢情平川市的男人如此俗不可耐,就連死了老婆的三十五歲男人都想找新畢業的女大學生!天,還有好人活路嗎?殷一勤一夜間就白了兩鬢。恰在這時,一個要好的小學女同學告訴她,說自己的表哥在中學教物理,因為有潔癖搞不成對象,一下子耽擱到三十五歲,你們何不見面試試?殷一勤暗想,有一搭無一搭,撞一頭就撞一頭,無所謂。就去見了。結果面試合格。剩下的問題就是適應對方的潔癖。誰知對方非常崇拜高學歷的人,一下子就轉變了習慣,對殷一勤百依百順起來。於是,兩個人結婚了。婚是結了,而仕途並不因此順利。在單位裡誰都不願意理她,她就一直做著科級的資料員,而本科畢業的人早就當了處長。最後她想辦法調到國資委,在調工作的過程中,她改了名字。她試圖轉變自己。高智商的人畢竟有自己的優勢,說變她就變了,而且變得婆婆媽媽「俗不可耐」,別人沒和她講那五句話,她先跟人家講那五句話,結果人人都說這個女博士真好,平易近人,沒有架子,一到年終考評,分數就最高,其實工作並沒有比別人多干。她成功了。時隔不久,就從科級晉陞到副處級,再到正處級,再到副局級,再到正局級,最後進市委組織部做了組織部長,兼市委常委。

    那麼,一個走了這麼一條官道兒的人是個什麼風格呢?我還真有些納罕。殷一勤來了以後,先熱情地拍拍我的肩膀,然後主動找丁『露』貞的杯子給她倒水,再找一次『性』紙杯給我倒水,最後才給自己斟了一杯水。從這個順序看,真夠謙恭了。其實她要比我高兩級,甚至兩級半,因為她還是市委常委,享受著副市級待遇。她來到丁『露』貞這裡接受指令,手裡拿著筆記本和一本書,她展開筆記本準備記錄的時候,就把書擺在手邊。我窺到了那本書是《三國用人藝術》。組織部門研究用人問題,自然是正當防衛,是本職工作,正所謂「術業有專攻」。

    「殷部長」,丁『露』貞率先開口了,「你是咱們市委機關學歷最高的人,最近在研究什麼呢?」丁『露』貞笑呵呵地看著殷一勤。已經五十歲的殷一勤像小女生一樣,靦腆地一笑道:「『露』貞書記真會給我戴高帽,哪是什麼研究,就是隨便看看,喏,《三國用人藝術》。」丁『露』貞一聽這話,便站了起來,走到殷一勤跟前,拿起那本書說:「就是這本嗎?」殷一勤道:「沒錯。」丁『露』貞只看了一眼便將書放下了,說:「殷部長,你從這本書裡汲取了什麼營養?對咱們平川的工作有哪些啟示?」丁『露』貞像對潘部長那樣開始發問了。這又使我想起潘部長被弄得十分尷尬,導致冷場好半天的情況。那麼,殷一勤會怎麼表現呢?會不會也遭奚落呢?只聽殷一勤道:「在用人問題上,劉備與諸葛亮在用人問題上是互補和相抵的!」

    「哦?何以見得?」丁『露』貞盯視著殷一勤道。殷一勤喝了口水,說:「劉備用人的經驗比諸葛亮豐富,但不能上升到理『性』;諸葛亮的用人理論遠非劉備所可比,但與實踐結合得不好。為了好懂,我權且把書記比做劉備,我們組織部就是諸葛亮。」很顯然,殷一勤在說組織部是書本知識多於實踐知識。也許是自謙,也許另有深意。學歷高,智商高的人說話是婉轉的,褒也好,貶也好,絕不直來直去。「劉備慧眼識人才也罷,善於『心治』也罷,說到底是憑著經驗。經驗來自於經歷。劉備家庭貧寒,自幼喪父,很小便跟母親作小買賣。做小買賣主要靠東買西賣,討價還價,以獲微利。討價還價就需要巧鼓舌簧,因人而宜,說劉備的眼睛自小就有識人定價的鍛煉絕非瞎說。他十四五歲入學,雖然唸書沒有出息,但跟當時的名人廬植、公孫瓚等人在一起,耳濡目染,自然又增長了許多社會知識。『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劉備算是早熟。所以劉備自少年便善於物『色』同志,交結同仁。以後天下大『亂』,劉備扯旗募軍,因為他沒有曹『操』那樣的地位,也沒有袁紹那樣的實力,只能東拼西殺,南降北納,寄人籬下,今天跟這個合作,明日跟那個決裂,所以世態炎涼的滋味得以飽嘗。」

    「殷部長對三國確實是挺熟的啊!能不能說說諸葛亮?」丁『露』貞顯然是想讓殷一勤說說組織部,誰讓你說組織部像諸葛亮呢!但殷一勤似乎沒聽見丁『露』貞的話,仍舊自顧自地說著自己想說的話:「劉備從二十二歲起兵到四十五歲見到諸葛亮,在戰鬥中度過了二十三個春秋。他一眼就相中了諸葛亮,絕非偶然,是戰火給了他『火眼金睛』。在這個階段,劉備的人才觀、用人術已經完全成熟。所以他的用人經驗是諸葛亮比不了的。由於劉備的文化知識先天不足,其用人術只能停留在經驗上,終不能上升到理『性』,至死,也沒有形成自己的人才理論。我這麼說,只是一家之言,希望『露』貞書記不要把自己當做劉備,雖然我把書記比作了劉備,我只是為了說明問題。」其實殷一勤的這個解釋是多餘的。說話聽聲,鑼鼓聽音,殷一勤明明白白就是把丁『露』貞當作劉備來說的,偏偏自己還不敢承認。此時,聰明的丁『露』貞就笑了:「哈哈哈哈,殷部長你別膽小,我這個書記自以為是開明的,聽得進不同意見。」

    殷一勤有些不好意思,似乎覺得自己的比喻不太恰當,或者過於『露』骨,於是便急忙換了話題,說:「既然干組織工作,還是說諸葛亮吧,因為我把諸葛亮比作組織部的——諸葛亮一生聰明絕頂,飽讀史經,登上政治舞台以後,他一邊跟劉備學習,一邊自己『摸』索,逐漸形成了自己的人才理論。從對人才的識別考察、提拔任用,到獎懲升黜,都有比較獨到的見解。《便宜十六策》中《納言》、《察疑》、《治人》、《舉措》、《考黜》、《賞罰》、《陰察》等,專講如何選拔任用人才。《將苑》裡有很多篇幅也講到用人問題,如《善將》、《假權》、《和人》、《揣能》。其他表教奏章論術用人的話也很多,今天我就不說了。今人所著的領導科學書籍中,引用《知人『性』》這一篇的最多。」丁『露』貞搖搖腦袋,讚了一聲:「不愧為博士啊!」

    殷一勤道:「謝謝書記誇獎。諸葛亮認為,知人難就難在人的情況複雜上,有的人很善於偽裝,如有的外表溫厚而心詐,有的外表謙順而心險,有的貌似勇敢而膽小,有的雖然賣力而不是真心等。要把人看準,須做到七條,即:『一曰問之以是非而觀其志;二曰窮之以辭辯而觀其變;三曰諮之以計謀而觀其識;四曰告之以禍難而觀其勇;五曰醉之以酒而觀其『性』;六曰臨之以利而觀其廉;七曰期之以事而觀其信。』看,諸葛亮講得多全面?可是他一用起人來就不大行了。馬謖、魏延的特點都很明顯,識別他們並不難,諸葛亮硬是看不準。」

    丁『露』貞道:「殷部長,你是個智商很高的人,你們組織部看人不准嗎?」殷一勤道:「沒錯,不然的話就不會出現武大維和孫海『潮』了。他們的初期考查都是我們做的,沒有我們寫的鑒定,他們不可能被省委組織部看中,繼而官升一級。」丁『露』貞道:「你還是勤於自省的,好吧,請繼續。」殷一勤道:「諸葛亮在《將驕吝》一文中說:『將不可驕,驕則失禮,失禮則人離,人離則從叛。』可是,他在明知關羽守荊州日益驕傲的情況下,還給關羽寫了那樣一封驕火加油的信。這說明諸葛亮的人才理論在與實踐的結合上是有問題的。之所以這樣,一個重要原因是他的實踐經驗不足。年輕時,在民間草房度過,跟了劉備,又沒有權力直接決定重要人事。劉備死了,他用人經驗不足也就暴『露』出來了,沒等到克服這一缺點,他便過早地去世了。後人把諸葛先生奉為神明,往往只談其用兵如神,不談其缺點錯誤,這不是歷史唯物主義的態度。諸葛亮用人理論有許多是他在總結了自己的教訓後寫出的。總之,觀劉備與諸葛亮用人,既有長短互補之益,又有相互抵消之耗,而互補之益大於抵消之耗。兩人同時在世,因為能夠互補,使蜀國最高決策層具有強大的『聚合力』;劉備死後,劉禪無能,諸葛亮大權在握,一人說了算,他的短處便再無人來補了,這樣就使蜀國過早地走了下坡路。歷史啟示我們,再高明的領導者也都是人而不是神,反映在其用人上,沒有一個能『操』用人的百能之力。有的有經驗少理論,有的有理論少經驗;有的對這類人才使用順一些,有的對那類幹部管理差一些;有的注重『感情投資』見了效卻忽略從嚴治,有的恨鐵不成鋼卻抓不到教育這個根本上,等等。克服弊端,取長補短,在一個領導人身上是難以做到的;只有建立一個結構合理的領導群體,大家相互幫助,才能奏效。借鑒劉備與諸葛亮用人互補和相抵的經驗教訓,對於從整體上完善優化領導班子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想一想吧,『露』貞書記,你和單種煙市長的關係,是一種什麼關係?現在他走了,我敢這麼說了,他要是沒走,我還真不敢說,我怕落個拍他馬屁的罵名。你們兩個一把手是不協調的。那麼,這些年來,你與我們組織部就協調嗎?你一年之中去過幾次組織部?當然了,我們不愛往你這跑,也是問題,疏遠了你,但我們是害怕落一個組織部天天跟著書記跑,沒有自己的主見的口碑。還有一個問題,書記你和武大維的關係,我們影影綽綽地都知道一些,你既然瞭解武大維的為人和處事方式,為什麼放任他這麼多年?為什麼不經常敲打他?你這麼做是對他的愛和負責任嗎?武大維和孫海『潮』出事,我們組織部難逃其咎,你這個書記就能一推六二五嗎?本來當著康賽不應該說這些話,這些話是應該放在班子生活會上說才好。但我已經收到了告狀信,我從告狀信裡知道康賽是你的准妹夫,既然是這種關係,我今天就不忌諱了。而且,我也納罕:怎麼能把自己的准妹夫調到自己的身邊工作呢?迴避一下不是更能減少對自己不利的議論嗎?」

    太尖刻了!也太實在了!而且也太有水平了!殷一勤從三國說起,從劉備和諸葛亮的關係說起,最後落腳在武大維和孫海『潮』的問題上,再最後,落腳在追究丁『露』貞的責任上。什麼叫厲害?這就叫厲害。由此及彼,由表及裡,去粗取精,去偽存真,循循善誘,層層剝筍。丁『露』貞的臉『色』被說得一陣紅一陣白的,看上去十分難受。但丁『露』貞沒有拒絕批評。她不住地點頭,最後,說:「殷部長,我接受你的意見。今天我找你來,就是向你求教問計的。當領導的要懂得亡羊補牢,不能諱疾忌醫。你回頭把這些意見歸納一下,再充實一下,在班子生活會上好好談談,我想,會引出更多好的意見和建議。可以嗎?」殷一勤一聽這話,連忙說:「可以可以,書記是個具有高風亮節的好領導,所以我才敢冒昧進言,否則,你打死我我也不說。」丁『露』貞哈哈大笑,說:「誰敢打我們大博士?我先把他辦了!對了,殷部長,面對平川市現狀,你們組織部有什麼打算?」

    這次輪到殷一勤呵呵地笑了,但她的笑是收斂的笑,不敢把嘴張得太大,是抿著嘴笑。她說:「武大維雙規的第一天,我們組織部就召開了自省會,檢查組織工作的缺陷。我們想了一個差強人意的補救辦法。」丁『露』貞道:「什麼辦法?」殷一勤道:「對全市局處級幹部進行一次考核,既有書面的,也有實際表現和工作業績的。我們組織部出面組織,請紀檢委幫助我們工作,因為工作量太大,我們忙不過來。這次要動真格的,對不稱職的幹部要堅決拿下,絕不能手軟!」丁『露』貞轉過頭看著我,臉上再次漾出笑意——英雄所見略同,殷一勤的設想與我和任味辛的設想,不謀而合了!殷一勤繼續道:「群眾給我們的舉報信裡說,武大維在公安口的時候,安排了不少自己的人,到了檢察院以後,又安排了很多自己的人,所以現在公安局和檢察院幾乎是武大維的家天下,市裡的精神在他們那裡是針『插』不進水潑不進。現在武大維被雙規了,驀然間出現了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的契機,希望『露』貞書記看到這個契機,緊緊抓住這個契機,一舉打個翻身仗,讓公安局和檢察院的面貌煥然一新,告慰平川市的父老鄉親!」

    丁『露』貞滿意地頻頻點頭,表示讚許。殷一勤打開筆記本,找到其中一頁,說:「我們初步擬出了幾道題,專門考核領導幹部誠實度和見識水平。」丁『露』貞道:「說說看!」殷一勤道:「好,只是草擬啊,你們倆多提寶貴意見。第一題,你住的是多少平米的房子?開得是多少錢的車?手裡和家裡有多少工資以外的所得?這道題的測評要素是考領導幹部的誠實度,以此看一個幹部的品質。評分標準就是看有沒有對他們的舉報信。」丁『露』貞此時在筆記本上認真地記著,問:「第二題呢?」殷一勤道:「第二題是:『班門弄斧』是一句成語,請問你如何評價『弄斧須到班門』?」丁『露』貞道:「測評要素是什麼?」殷一勤道:「自信心、創新和競爭意識。」丁『露』貞道:「評分標準呢?」殷一勤道:「三點:一、與強者比高低,才能進步;二、敢與權威竟爭,敢於正視自己的不足,取長補短;三、『弄斧須到班門』表現了敢於勝利的自信心和勇氣。這是我們可以從中發現後備幹部的一道題。」丁『露』貞道:「還有什麼題目?」殷一勤道:「還有一道題是:對『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你是怎樣理解的?在實際工作中,你如何針對這種現象開展工作?」丁『露』貞道:「測評要素呢?」殷一勤道:「分析解決問題能力。」丁『露』貞道:「評分標準呢?」殷一勤道:「即:『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是一種社會現象,它是客觀存在的,應從兩個方面理解:消極的一面,是影響目標實現;積極的一面,能促進領導改進工作,促進管理水平提高。」丁『露』貞道:「不太準確,有強詞奪理之嫌,要再斟酌。還有什麼題目?」殷一勤道:「還有:悠久的文化底蘊是平川市一筆得天獨厚的寶貴財富,還是實際上束縛了平川市的發展。談談自己的看法?」丁『露』貞道:「這個有點深度,還有呢?」殷一勤道:「還有:『如何評價國有經濟應從競爭『性』行業退出』的觀點;還有:如何看待企業家『要花很多時間與『政府』部門打交道』?」丁『露』貞道:「沒出更專業一些的理論題目嗎?」殷一勤道:「我們感覺這些題目已經足夠了。」丁『露』貞道:「好,我基本都同意,你們要注意保密,絕對不能洩題,誰洩題就處理誰。否則,天底下就真沒有公理了!康賽,你對這些題目有什麼看法?」

    我也一直在認真傾聽,見丁『露』貞問我,我便如實回答:「挺好的,既全面,又有深度,沒意見。」丁『露』貞道:「好,殷部長,你們立即著手準備組織考核,明天一早召開市委常委會敲定!康賽,你馬上通知常委們!」

    事情就這麼定了。常委會一經通過,丁『露』貞就將情況向省委做了匯報。省委拿不準會出現什麼結果,省委書記便只是囑咐說:「穩定是壓倒一切的,只要能保持穩定,你們就放手幹。」三天以後,在全市各區縣的十八個會場,同時開考。因故未到者回頭補考。又過了三天,一份不合格幹部的名單遞到了丁『露』貞的手裡。裡面包括公安局的三位局長(市公安局共五位局長),楊佔勝首當其衝,檢察院的四位檢察長(市檢察院共六位檢察長),政法學院的院長,日報和晚報的社長,國際貿易公司的馬向前,化工公司的郭金明,鋼鐵公司的張某,水泥公司的尚某,某房地產公司的郭某……舉凡被我調查過的那些人悉數在號。而考核成績好的,身上乾淨的一批幹部脫穎而出。又過了三天,日報和晚報對缺崗的候選人名單做了公示。按國家規定,公示也必須進行三天。三天後,這些人悉數上崗。一上一下,有近二百名幹部變動了職務。省報做了連篇累牘的報道。央視《焦點訪談》做了專題採訪。

    而這麼大的舉動竟然進行得順風順水,風平浪靜,估計與丁『露』貞對全局的掌控有關。那楊佔勝本來是會興風作浪的,而且勢力和能量很大,但他竟然沒鬧,乖乖地參加了考試。他肯定是感覺丁『露』貞作為大嫂會出面保他。沒有這個估計,他是不會消停和善罷甘休的。直到他的職務被免了以後,他才如夢方醒。他跟頭把式地跑到市委機關,找到丁『露』貞,一見面就撲通一聲跪下了,說:「大嫂,你怎麼不保我啊?我可太慘了!要什麼沒什麼了!」丁『露』貞沉著地扶起他說:「兄弟啊,你要恨就恨武大維、孫海『潮』吧!是他們把整個平川市的形勢和人心搞『亂』了,現在組織部門採取一些措施純屬迫不得已,認了吧!誰讓你上了賊船呢!說不定哪天我也下去了,誰讓我也跟武大維有關係呢!」說完,丁『露』貞拿出紙巾擦自己的眼角。好像已經哭了的樣子。還說:「走,咱姐倆去酒館喝一杯去!」這話說得太關鍵了,也說得太親切了,太觸動人的腦神經了,楊佔勝哇的一聲就嚎啕大哭起來。丁『露』貞為了控制楊佔勝的情緒,急忙給我打電話,把我叫了過來。果然,楊佔勝感覺當著我嚎哭太跌份兒,便止住了哭聲,說:「大嫂,倒驢不倒架,走,咱喝一杯去!」丁『露』貞果真跟著楊佔勝走了,他們的酒是怎麼喝的,不得而知。

    事情似乎勢如破竹,旗開得勝。但一個我所想不到的問題突然降落到我的頭頂。因為只涉及我,對整個平川市並無大礙。那就是,我和『露』潔雙雙面臨落馬!組織部殷一勤親自把我叫過去,拿出了考核情況。因為我也參加考核了,雖然書面成績不錯,但我身背好幾封群眾的舉報信,內容就是關於我和『露』潔非婚同居的問題,人家不講我的實際情況,人家只說我道德敗壞,那邊不與劉梅離婚,這邊卻與『露』潔同居。一個正處級的黨員幹部,怎麼能這麼沒水準呢?殷一勤問我:「情況屬實嗎?」我說:「不完全屬實,因為我與劉梅已經簽完離婚協議了。」殷一勤道:「既然如此,你們為什麼不去領「綠本」?」我便把這幾天的情況說了一遍。劉梅如何失蹤,我如何為找劉梅殫精竭慮,而劉梅又如何遭受折磨。殷一勤一聲長歎道:「真想不到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們平川市竟發生這種事!好吧,特事特辦,我給你三天時間,你趕緊去和劉梅辦『綠本』,否則,我給你留情面,組織部的其他人不會給你留情面!」

    而『露』潔在中醫醫院也接到了市委組織部的通知,被告知,限定三天,如果解決不了非婚同居問題就自動辭去中醫醫院副院長的職務。『露』潔的副院長完全是自己幹上來的,她當然會很珍惜這個職務。於是,她就催促我趕緊找劉梅辦手續。而我一想劉梅曾經去海王寺為我燒香禱告,還為我哭昏了過去,最後竟因為我被綁架,我真是不忍心對她開口講領『綠本』!我猜想,我在劉梅心目中仍然是孩子他爸,因此仍然是她最信任的男人,也因此是她最愛的男人。離開我以後,她肯定不會想再婚問題,而是天天沉浸在與我分離所造成的痛苦裡。我實在沒有勇氣見到劉梅。

    就在我猶豫不決,左右為難的時候,我突然接到一個電話,這個電話當然是打到我的手機裡的。一個非常陌生的聲音,他說:「康賽,你能不能和我見一面?我現在就在三柳縣,你來了就能找到我。」我說:「你是誰?能不能告訴我?」他說:「你當然知道我是誰!我不告訴你,你也知道!現在我就問你這一句話,你究竟來不來?」我說:「你究竟想跟我說什麼?為什麼非找我?」他說:「因為你是丁『露』貞的妹夫。我找丁『露』貞當然更好,但她不可能見我,只有你才也可能和我見面。至於我想說什麼,我現在不能告訴你,你來了,自然就知道了!」我說:「你大概就是劉奔吧!」他說:「你既然知道我是劉奔你還問什麼?你究竟來不來?」我說:「如果我去了,會怎麼樣?如果我不去,又會怎麼樣?」他說:「那還用問嗎?你們家曾經發生過什麼,這麼快你就忘了嗎?」

    這句話讓我的心裡又是咯登一下子!他說的不就是劉梅被綁架嗎?聽他的意思,還要故伎重演!我說:「劉奔啊,你是個非常有前途的刑警,為什麼光明大道不走,偏走那危機四伏的獨木橋呢?」他說:「事情都這樣了,我還能有什麼前途?我已經破罐破摔了,我豁出去了!人早晚得死,早死晚死都得死,我豁出去了!」天,人到這份兒上就會喪心病狂了。一個不祥的念頭突然爬上我的心頭——萬一他再次對劉梅下手呢?劉梅身體剛剛恢復,還非常弱,是經不起第二次折騰的,弄不好就把小命交待了。而且,這次仍舊是因為我的緣故!劉奔明明白白告訴我,如果我不去見他,他就有可能鋌而走險!我萬般無奈,便告訴他:「劉奔啊,你別急著下結論,等我和劉梅商量一下,再決定我是不是去見你,可以嗎?」劉奔道:「你甭騙我,你是想去和丁『露』貞商量。好吧,我給你半個小時,然後我再給你打。」聽了這話,我合上手機飛一般躥上樓,找到丁『露』貞,氣喘吁吁地訴說了這件事,問她:「大姐,你說怎麼辦?」丁『露』貞道:「我又不是神仙,我怎麼知道應該怎麼辦?」但她說完這話,立馬給任味辛打了電話。現在任味辛已經升任市公安局正局長。任味辛告訴丁『露』貞:「去,讓康賽放心大膽地去!我們的車跟隨康賽,而且我在三柳也布下天羅地網。料他劉奔縱有三頭六臂也跑不了!而且,這次我們荷槍實彈,只要瞅準時機就將他當場擊斃!」

    這時,劉奔的電話又打進來了,他說:「康賽,你和丁『露』貞商量的結果是什麼?」我說:「我找你去。你告訴我,你在什麼位置。」劉奔道:「我不能告訴你我的位置,我如果告訴你了,你們就會將我擊斃了!」我說:「那我往哪兒找你呢?」他說:「你進了三柳縣城以後,往火車站走,如果我不出現,你就反覆走,終歸我會出現。現在我急需現金,你想辦法給我弄三萬塊錢帶著,記住了?但你不能帶警察去,否則我就首先將你擊斃!」我說:「好吧,兩個小時以後見!」從平川市裡到三柳縣,如果開車去,就正好兩個小時。這時,劉奔突然開口說:「康賽,其實這次我是要和你談個條件——如果你們沒打算對我動手,我會考慮自首,因為我沒犯什麼罪,我如果自首了會得到寬大處理。但因為我參與了劉志國和苟勝的犯罪研究,我也有一定責任。只是夠不上犯罪。問題是,現在任味辛在全國通緝我,我在網上已經看到了,即使我自首,他能饒過我嗎?為什麼我要找你談呢?就是想讓你在丁『露』貞面前為我開脫一下。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看在我曾經是個人民警察的份兒上,幫我一把吧!」

    在這短短的幾分鐘時間裡,我的大腦急速轉動著。我去不去呢?如果我去,任味辛必定派人跟隨,這些警察都認識劉奔,也許一見面就將劉奔擊斃了,根本就不給劉奔解釋的機會。那就真有可能殺死一個本來無辜的、而且還是人才的生命。而我如果不去,又可能導致劉奔萬念俱灰,最後破罐破摔鋌而走險。唉,這個決心真不好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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