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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文 / 納川

    做秘書的,別人看著是風光得很,但最大的缺點是不自由,領導去哪兒你去哪兒,根本沒有自己的時間,就是心裡煩得要死,想女人想得要命,領導不發話,你還得接著陪,臉上還不能有一點表示,嘴裡還不能有一點怨言,你說這是人幹的活嗎?

    張青雲跟著這幫大領導不住地視察,發現他們都非常有癮,到哪裡都是興致勃勃的,只要一對準鏡頭,那精、氣、神,簡直是沒法說。自己雖然比他們小許多,連續搞了這麼多天,心裡早就厭煩了,夜裡又想女人,睡不著覺,臉上看著蒼老了許多,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而那些人,卻個個像吃了興奮劑似的,精神好得不得了。

    想了半天,張青雲忽然想明白了,原來這就是當官的魅力。這些廳長局長以為自己這一次很榮幸地被王天成選中,陪同視察各地,這是一個有利的信號,說明自己的官位很有可能在明年的選舉中會保住,說不定還會有更好的位子等著自己,自己在新省長心目中還是有一定地位的,這樣想了,自然氣就順了,精神就來了。

    官癮官癮,當官到了這個地步,就身不由己了,老婆孩子,親戚故舊,都需要照應,自己就是棵參天的大樹,下面罩著一大群嘍囉,自己倒了,沒有權力了,下面的一大幫人就要跟著倒霉。所以只要能做下去,就千方百計地霸佔著那個位子不丟,因為官位一旦沒了,就什麼都沒了。

    因為當官就是他的職業,就是他生命的全部意義,對於有很大官癮的人來說,國家最好取消離退休制度,讓他一屁股坐在那個位子上,一口氣干到死,讓他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這樣他心裡才不會有失落感,沒有人一走茶就涼的感覺。

    有人想不通,鬧情緒,不想主動交出權力,說什麼我們當初投身革命時,不就是為了為黨和人民的事業奮鬥終身嗎?現在我還能跑能跳的,不缺胳臂掉腿的,說不讓幹就幹不成了,那不行,閒得慌!沒辦法,中央只好成立了個中央顧問委員會,讓老同志過渡一下,心理上好有個緩衝期,級別還在,待遇還在,還可以列席黨的重要會議,看絕密文件,一切沒變,就是沒有多少實權了,不能夠再發號施令了。

    沒辦法,這就是中國的國情,幾千年了,人們最癡迷的是當官,誰都想蹚蹚仕途這潭渾水,好像一輩子沒有做過官,無論做什麼,都有很大的缺憾似的。

    在張青雲的老家,你發財了,別人最多是嫉妒嫉妒,說說你的閒話,但決不會有太多的人怕你,羨慕你,巴結你;但你要是當了大官,那就完全不一樣了,十里八村的鄉鄰鄉親,見了你們家的人就會不住地巴結,套近乎,打聽你們家的情況,甚至多年不來往的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都會找上門來,重修舊好,目的就是日後有一天用到你的時候,好開口說話,辦點私事。這就是權力的魅力,當官帶來的副產品。

    張青雲在農村過春節時留意了一下,只要村子裡最大的官范紅堂回了老家,十里八村的人不出兩天,就會都知道。因為村口時不時地會來幾輛小汽車,都是鄉里、縣裡甚至地區裡的領導,那時候老家還沒有改市,地區的領導稱專員和書記。聽說有一年范紅堂在老家過年,地區的副專員都來他家裡,給他爹爹拜年,和范紅堂稱兄道弟。

    人人都想當官,人人都羨慕掌握權力的人,這本身就說明了整個民族的文化基因有問題,官本位的思想過於濃厚,深入到每個人的脊髓裡,所有的人都熱衷官場,這暴露出我們這個民族曾經吃過太多的苦頭,受夠了沒有權力任人宰割的氣,所以只能把權力的刀把攥到自己手裡,心裡才感到塌實,能夠睡得著覺。

    這樣就導致我們擁有全世界最為龐大的官迷隊伍,這些人把做官、做大官當成自己畢生追求的終極目標,除了這個,對什麼都不感興趣。為了能夠當上官,飯可以不吃,覺可以不睡,老婆孩子可以不要,送錢,送物,送人,只要上級領導喜歡的,對保住自己的烏紗帽有好處的,什麼都可以幹。哪怕犧牲自己的健康,犧牲自己的尊嚴,甚至犧牲自己的女人,一切的一切都在所不惜。因為他們明白,只要保住了官位,就一切都有;沒有了烏紗帽,一切都會隨風而去。他們都是第一流的數學家,心裡精明得很,早算計得一清二楚,這樣的人多了,也是一種災難!

    不知道是特意安排的還是純屬巧合,反正這次考察的最後一站是東嶺市。東嶺是張青雲的老家,他就是在東嶺下面最窮的縣——清水縣上的高中,從那裡考上了大學,走出了這個落後、封閉的小縣城。

    他老家張家村離縣城還有二十多公里,是個著名的泥巴窪子,十年總有九年澇,是個出了名的窮地方。這一次回老家,張青雲嘴裡不說,心裡卻有一種無比的自豪感,比三年前剛當了王天成的秘書時狀態還好。

    那時候東州和東嶺是平行的兩個市,誰也管不了誰,自己雖然當的是市委書記的秘書,但對於老家來說,鞭長莫及,權力根本覆蓋不到這裡,所以老家的人也沒有太在乎。

    這一次就不一樣了,省長的秘書,老家東嶺也在省長的權力管轄之下,那些勢利的地方官,這一次該對我張青雲刮目相看了。

    三年前當上秘書時,抽空回了趟老家,只是震動了幾個親戚,一向看不上自己的表哥,不再說自己是書獃子了,到大酒店裡特意擺了一桌酒席,為張青雲接風,席上說了許多拍張青雲馬屁的話,說他早就看出來了,小表弟氣質不俗,有文化,一看就是個有水平的人,和老家那些縣鄉幹部一比,他們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像表弟這樣的,才是幹大事的人,今後肯定會前途無量的!以往得罪的地方,還望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張青雲不動聲色地聽他給自己戴高帽子,灌迷魂湯,心裡一直在笑,暗想,這人啊,真他媽的無恥、扯淡!就是親戚,你混得不好了,也看不起你;你混得好了吧,他又開始巴結你,什麼親情、友情,在利益面前,都靠不住。看你有用了,有巴結的價值了,話咋好聽咋說;你沒用了,沒本事了,哪裡遠躲到哪裡去,想想真是沒勁!

    這一次回老家,張青雲和誰也不打招呼,但就這,還是有人知道他的行蹤了,知道他回了東嶺。

    晚上吃完飯,張青雲看王天成也有些累了,準備洗澡睡覺,有司機小韓陪著他。王天成知道張青雲的老家是這裡的,就對他擺擺手說:「你去吧,好容易回了趟老家,該應酬的應酬應酬吧,我這裡有小韓在。」

    張青雲說:「也沒有什麼事,就是有幾個同學好多年沒見,他們看電視知道省長到東嶺了,判斷我也跟來了,就打我電話,說是要出去坐一坐。」

    王天成說:「應該應該,去吧。」說著就走進了衛生間。張青雲答應一聲,就退出去了。剛回到房間,電話就響了,一看才知道是弟弟張凌雲打來的。

    張凌雲大學畢業後老爹花錢送禮找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他安排進了縣委宣傳部新聞科,一直寫材料,十幾年了,也熬了個副科長當當,在縣城裡娶了媳婦,生了個兒子,官雖然不大,比起別人,也算不錯了。

    張青雲的老爹對自己的兩個兒子很滿意,一個在省城裡跟市委書記當秘書,一個在縣城裡當副科長,大小都是個官,自己混了一輩子,還趕不上兩個兒子十年混的,想想還真是要感謝老祖宗,說不定老墳還真是佔住了風水。

    最讓老漢高興的是,兩個兒子的下一代都是兒子,現在都實行計劃生育,不叫多生,一家一個兒子最好,看來老張家的香火還旺得很呢。有這些老人家已經十分知足了,逢人經常笑呵呵的,天天要喝二兩小酒,哼著小曲,心裡舒坦得很。

    張青雲又調進了省政府,做了省長的秘書,這樣的好消息自然要向老人家匯報匯報,這也是孝順,目的是讓他高興高興。人老了,不圖別的,就圖個兒女有出息,給自己爭爭光。

    老爹如今也用上了手機,張凌雲不用的舊的就給了他,經常揣著,也就是接接兒子的電話,想孫子了和兩個孫子聊上兩句。

    打通了老爹的電話,張青雲輕描淡寫地告訴老爹,自己又陪同王省長,調到省政府了,還做秘書,兼著省長辦的副主任。剛接手,工作特別忙,沒時間回家,又交代父母好好注意身體。

    老爹說了幾句:「知道了,好好幹,人家既然這麼看得起咱,要給他幹好,這樣才對得起人家對咱的恩情。人不能忘了本。我和你媽身體都好,放心幹工作吧。」說完又把電話遞給青雲的老媽說,「你兒子的電話,當省長秘書了,向你匯報匯報,讓你高興的。」

    老媽也是又安排幾句,末了又問了媳婦、孫子方圓的情況,才把電話掛了。放下電話,張青雲想,父母這一輩子還真是不容易,辛辛苦苦把兩個兒子養大了,有出息了,自己也老了,沒本事了。讓他們住城裡吧,他們推說不自由,不習慣,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還是願意回到鄉下去。

    其實張青雲知道,他們是怕給兒子添麻煩,兩個兒子的房子都小,住三口人還可以,再來他們老兩口,根本住不下,也不方便。看來還得多掙點錢,買套大房子,把兩個老人都接到城裡來,年紀大了,又沒有閨女,有個頭疼腦熱的都沒人管,這樣也不是個長法。

    父母也知道,他現在雖然做了幾年秘書了,但經濟上還是不行,靠工資吃飯的人,小錢是有點,但動輒上百萬的,根本不可能,除非你搞什麼歪門邪道。

    但以張青雲的聰明,那樣的事情他根本不會幹,不是沒有老闆找過他,有,老鄉啊同學啊,沾親帶故的,托關係走後門的,多了去了,目的只有一個,想利用他接近王天成,搞點工程項目什麼的。

    張青雲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們,這根本不可能,自己根本不會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為了賺那幾個小錢,把一生的幸福都搭進去,那樣做根本不值!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樣的大道理他懂。

    再說了,跟了王天成這樣的老闆,你就是想幹點非法的事情,也沒有縫隙可鑽,給你機會你都不敢!你能保證做到萬無一失啊,要是有人透露了一絲風聲,說你參與了某某事情,一旦查證屬實,看你死得快不快。王天成在東州市幹部大會上的講話,張青雲聽得清清楚楚,那是什麼決心,什麼勇氣,他自己的老婆孩子都敢收拾的人,還會包庇你一個出事的秘書!

    張青雲不敢,也不屑於做那樣的事情,他知道,以自己的精明強幹,有了秘書這個平台,自己今後的前途肯定是光明的。往後到底能做多大,現在還不好說,因為當官有許多因素,你要能幹,還得有很好的運氣,最關鍵的是,上面要有伯樂發現你,有後台罩著你;但憑自己的能力,張青雲知道,如果上天給自己像王天成那樣的機會,自己也一樣能把這個省長的職務幹好!人得有信心,誰不是肩膀上扛一個腦袋,他就是再有本事,還能有兩個腦袋啊!

    扯得遠了,吹得有點大了,不切合實際,實打實地說吧,按自己目前這個狀況,混到副廳甚至是正廳,是完全有可能的。自己就是混官,也不學那些官油子,整天想著貪點污、受點賄、佔點公家的便宜,自己要合法光明正大地掙錢,改變自己的經濟狀況,黑心錢一分也不能掙,掙了花著也不安心。

    還是老爹經常嘮叨的那句話:「兒子,咱老幾輩子,活的就是個志氣。咱不窮,解放前你曾祖父靠種地和節儉,不說發了大財啊,至少騾馬成群,咱靠自己的勞動買了幾十畝地,解放後分地就是分的自家的地。你曾祖父是個大善人,自己不捨得吃,不捨得穿,只要看到誰家沒有了糧食吃,過不下去了,都要接濟接濟,咱活的就是堂堂正正,活得有骨氣。你們兄弟兩個,都給我聽好了,黑心錢不能沾,咱有多大能力就做多大事,本本分分的,千萬別走什麼歪門邪道。你看那貪官,他們的日子好過啊,這一輩子,運動我經過的多了,那時候因為貪了幾個錢,多少人被整死了,還是老老實實做人塌實,睡覺安穩。」

    張青雲知道,老爹是怕他權力大了,官今後做大了,經不住誘惑,走了邪路,所以才不厭其煩地敲打自己。他的良苦用心,張青雲全懂。

    拿起電話,就聽弟弟張凌雲說:「哥,都知道你回東嶺了,這一次回家不回家看看?咱爹咱媽都說想你了。」

    張青雲說:「就是想回,也回不了啊!這又由不得我,行程安排得緊緊的,根本抽不出任何時間來。」

    張凌雲說:「咱縣的朱書記聽說你回來了,非向我要你的電話,說想讓你安排王省長到咱縣看看,就是呆二十分鐘也好,你看行不行?」

    張青雲一聽就煩了,說:「你不要跟他們瞎摻和,哪有你們想的那樣簡單,省長的行程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哪能說改變就改變,那要經過主要領導的同意,我一個小秘書,能有那麼大的能量啊!再說了,咱們那個窮地方,要工業沒有像樣的工業,要農業沒有像樣的農業,你讓省長看什麼!真是的,他們就是想拍馬屁,也不看看是什麼時候!」

    張凌雲說:「我也知道,他們是想向上級領導表表功,出出風頭,給領導留下個好印象,今後好把自己的官升上去。但我不是在他們手下幹活嗎,沒有辦法。」

    張青雲說:「你說說,他們都幹了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能夠值得讓省長看上二十分鐘?」

    張凌雲說:「也沒什麼,咱們縣這兩年鄉鎮企業搞得不錯,產值都突破六七個億了,在整個東嶺市,算搞得比較好的了。」

    張青雲說:「就他們那鄉鎮企業,小造紙、小化工、小皮革之類的,歇了去吧,規模小,污染大,遍地開花,早晚得整頓。你看我們家後面的那條河,小時候水多清啊,渴了隨便喝,一點沒事,水甜滋滋的;現在黑得要命,離老遠就聞見發臭了,這樣的鄉鎮企業,不要它也罷!還有他們報的產值,誰能搞清楚到底有多少水分!你這個經常寫新聞報道的,給我說說實話。」

    張凌雲說:「實話,現在誰還敢說實話!我們老家的鄉,去年鄉鎮企業總產值報的是三千萬,你回家看看,有一家政府辦的廠子還生產嗎?都停產了,就是廠房還在,機器還在,圍著個大院子,找倆農民看著大門,就那鄉長、書記還敢報三千萬,把地皮賣了我看也不值三千萬!他們也是沒辦法,縣裡硬壓的,不報不行,報少了縣裡的指標湊不夠,向上面不好交代。」

    張青雲說:「明白了,根子還是在上面,在上級領導。上行下效,不這樣做不行,不這樣官就保不住。」

    張凌雲說:「對了,哥,就是這個道理,你在上面,不懂下面的事情,下面可是什麼都敢幹,想咋胡來就咋胡來。」

    張青雲說:「我怎麼不知道,你以為我生活在真空裡啊!數字出官,官出數字,現在哪一個老百姓不懂這個啊!只是上面的沒有那麼明顯罷了。沒聽社會上的老百姓都議論,說現在是歪嘴和尚念錯經,上面的政策本來是好的,到了下面,一執行就走樣的。由這個硬分配指標、虛報數字來看,上邊的經也不完全是好的,有些經本身就存在很大的缺陷,到了下面一執行才發現和客觀實際嚴重脫離,下邊根本搞不出來這麼多東西,怎麼辦?要交掉差事,只能造假,這樣才弄出那麼多荒唐的事情來。」

    看看聊了十幾分鐘,也沒有什麼話好說了,張青雲又問了家裡的一些情況,就說:「還有事沒有?沒事我就掛電話了,幾個同學還在下面等我呢!」

    張凌雲說:「我是沒事了,但朱書記一定要和你通個電話,我也沒辦法,你就糊弄糊弄他吧,我還得在他手下幹活,就算你給我個面子好嗎?」

    張青雲笑了笑說:「說得這麼可憐!好吧,不就是通個電話嗎,你讓他打過來,我跟他講兩句。」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老家清水縣裡的朱書記,張青雲沒有見過,這幾年他的工作一直忙,就是偶爾回趟老家,也是行色匆匆,到家裡看一看父母,吃頓飯,聊聊天,在家裡睡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又回去了。

    縣裡還多虧有這個弟弟,官雖不大,但有點活動能力。張凌雲經常寫新聞報道,給省報市報投稿,接觸了不少人。張青雲還在黨校當教師時,每次回老家,提前只要給弟弟打個電話,坐長途車到了縣城裡,弟弟早就把車子安排好了,麵包車、小轎車,車子雖然不高級,但比坐鄉下的公共汽車,那是強得太多了。因為這,大多數時候,張青雲回老家都不用受太多的罪。有這個弟弟在,什麼都安排得妥妥當當的。

    從縣城裡到鄉下的老家,那二十多公里路,坑坑窪窪的,逢上個下雨天,特別的難走,讓陡然從省城裡回到鄉下的張青雲感到,自己這一路雖然只是走了短短的幾百公里,卻像穿越了幾個時空,經歷了上百年的發展階段。

    省城裡已經是高度工業化的時代,到處是高樓大廈林立,高速公路、立交橋環繞,機場可以起降幾乎所有型號的大型飛機,和世界上不少先進的城市隨時可以聯繫在一起。

    到了東嶺市區,感覺就不一樣了,這是內地典型的中等城市,欠發達地區,沒有太多的現代化建築,房子大多是六七層的樓房,一座城市也只有兩條主要的大街,呈「十」字形,坐車半個小時,就把整個城市看完了。

    到了縣城,就又低了一個層次。整個街道隨時都是髒髒的,天永遠是灰濛濛的,電廠、化肥廠、製藥廠排出的廢氣,把空氣弄得臭臭的。張青雲上高中時縣城裡就這樣,十幾年過去了,還是那個老樣子,空氣污染相當嚴重,讓從外地剛回來的人,感到簡直透不過氣來。

    坐上破破爛爛快要報廢的公共汽車,一路像老爺車似的,走走停停,不是漏油就是打不著火,二十多公里的路,要走一個半小時,回到鄉下的家裡,折騰得人一臉疲憊,一身的黃土。

    每次回老家,只要聽說叔叔張凌雲還沒有找好小汽車接送,兒子張方圓說什麼都不願意回老家,他寧願住在縣城裡,到電影院看電影,多磨蹭幾天,也不願意坐那個破公共汽車。

    小小年紀,他就知道享福了。這一代人,真比自己小時候幸福多了。看著兒子可愛的樣子,張青雲就笑了,說:「你是可以擺譜啊,我爹跟你爹那是不能比啊!我爹是誰啊,一個普通的鄉下小職員;你爹呢,現在賴好也是名牌大學的畢業生,省城裡的黨校教師,你小子有福氣,一生下來就不用受罪,要是你也像我一樣,出生在鄉下,我看你坐不坐!」

    人啊,都有自己不能逃脫的命運,沒辦法,你就是再努力,改變的也只能是可以改變的,許多東西就是再努力,也沒有任何辦法改變。

    對於鄉下的老家,張青雲現在感到越來越陌生,他覺得,自己也和兒子一樣,已經不能習慣鄉村的生活了,那個世界已經離自己非常遙遠。偶爾回趟老家,晚上躺在自己曾經非常熟悉的床上,聽著窗外傳來的高一聲低一聲的狗吠和不知名蟲子的鳴叫聲,張青雲覺得,鄉村的生活還是老樣子,十幾年了,沒有什麼大的變化。

    現在的鄉村,已經是老弱病殘的世界,村子裡幾乎所有年輕力壯的青年人,都進城裡打工去了,剩下的是走不了的老人和小孩。在村子裡轉一圈,碰到的不是老人就是留守帶孩子的鄉下婦女,這讓張青雲感到,目前的鄉村呈現的是一種衰敗的景象。城市化看來是大勢所趨,大批人口向城市遷移,已經在不少地方悄悄地進行了,留下來的是空蕩蕩的鄉村,這已經是誰也阻擋不了的歷史的腳步。

    朱書記把電話打進來時,張青雲還在胡思亂想,判斷朱書記長的是什麼樣子,大約是凶巴巴的。因為按表哥的邏輯,在縣裡做父母官,要有點流氓相,這樣別人才不會小看你,這個朱書記大約也是這樣的主兒。

    接通電話,就聽到對方自報家門說:「喂,張秘書嗎?我是清水縣委書記朱鳳山啊,你好啊老弟,我是早就聽說你的大名了,你弟弟張凌雲經常和我提起你,我每次都安排他,什麼時候你回來了,一定得告訴我,我要和你好好聊一聊,請教請教。你是大才子啊,我們清水縣難得一見的大才子,不簡單啊。」

    張青雲知道,這些當縣委書記的,都是八面玲瓏的機靈鬼,什麼好聽他們說什麼,你要全當真,你就是不折不扣的大傻瓜,被他們灌了迷魂湯,找不到東西南北了。他瞎扯淡,你也跟他扯淡,就跟他打哈哈。

    張青雲說:「過獎了,過獎了,我就是一個書獃子,哪是什麼大才子!你朱書記才是真正的大才子嘛!我聽凌雲說了,朱書記到清水縣三年,是本縣歷史上最能幹的縣委書記了,各項事業全面進步,尤其是鄉鎮企業,聽說在整個東嶺市都拔得頭籌了,政績卓著啊。像你這樣的人才,很快就進步了,組織上是不會忽視這樣能幹的官員的,你提拔了副市長,別忘了請我喝酒啊!」

    朱書記哈哈大笑說:「張大秘書,不愧是才子,連話都講得這麼漂亮!我的前途,就拜託老弟你了,還望你多多關照。就像這一次,我提前不知道,要是早知道王省長要到東嶺視察,我就和你打個招呼,幫我運作運作,讓王省長到我們清水縣看一看,我的政績不就出來了嗎!哎,你看我,一忙就忘記你還有個弟弟在我手下工作呢。你放心,咱弟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不出半年,我就給他調整調整,讓他先做個正科長,有機會了,把他放到鄉鎮去,當個鎮長書記什麼的。」

    張青雲見他這樣說,是主動往自己心裡做事,也不太好駁人家的面子,就說:「多謝了,這省長的行程,都是下面安排好才報上來的,東嶺市一開始做方案的時候,就沒有把咱們清水報上,我貿然添上清水這一站,因為我本身就是清水人,就難免會有人說閒話,弄巧成拙,這樣做太明顯了,不好。下次吧,我提前給你打招呼,你先在市裡活動好,讓市裡報上你,我就順水推舟,把事情做了,誰也不知道,這樣才妥當。」

    朱書記那邊連連稱:「是,是,還是你老弟有經驗,考慮得周全,等過幾天我去省城看你啊,咱們吃吃飯,好好聊聊,跟你老弟聊天,簡直是一種享受,高人啊。」

    張青雲不想再聽他扯淡,就說:「先這樣啊,領導叫我還有事,我先掛了啊,以後有時間再聊。」說完就把電話掛了,耳朵頓時清淨了許多。

    這一次出差,光電話費看來都需要一千塊了,這秘書當的,成了接線員了,好在電話費全報銷,要不然誰也賠不起。

    這邊剛放下電話,那邊電話又來了,張青雲一看,是高中同學趙大鵬打來的。趙大鵬高中畢業後考上的是省警察學校,現在東嶺市公安局刑事偵查支隊做副隊長。

    在高一上學時,他和張青雲是前後桌,關係不錯。高二分科後,張青雲讀了文科,趙大鵬讀了理科,兩人也就是同學了一年。

    張青雲是當年學校裡的學習尖子,他的動向,一向是同學們關注的焦點,好像他這樣的學習尖子,命中注定了要發達似的;要是不發達了,同學們就覺得落差太大,不符合他們的心理預期,就會說,你看張青雲,當年學習多好啊,現在不也一樣,做一個黨校的教師,有什麼出息啊?

    別人的蜚短流長張青雲當年是一清二楚,憑他對人性的瞭解和判斷,他知道,以自己當年在縣城裡的名氣和地位,以及後來所上的名牌大學,都應該做出點大的成績來,好讓別人繼續刮目相看,這樣才能堵得住那些人的嘴巴,讓他們繼續羨慕自己。

    當年如果大學畢業後順利地進了省政府,混了個處長副處長的當當,就可以滿足自己的虛榮心,也還可以繼續牛下去。

    但誰知時運不濟,范紅堂根本不幫這個忙,自己的夢想破滅了,萬般無奈,只好進了市黨校,做了一個教師。早知道回來還要當教師,自己在大學時就該答應去外省,到一個本科院校裡去當老師,那賴好也算個正牌本科院校啊,比東州市委黨校還是好聽點,大學老師嘛,說出去還好聽些。

    但命運就是這樣,錯過了就永遠錯過了,人生不可能有機會走回頭路。毛主席他老人家不是經常教導我們嗎,到什麼山頭唱什麼歌!接受現實吧。

    張青雲覺得,以自己三十五歲的人生經驗,總結總結,才悟出了一個道理,這人生雖然不可捉摸,但有時候也像打麻將,也可以錯打錯贏。起了一張好牌,留了一個好口,自以為十拿九穩地會贏,卻不知道想要的牌早就沒有了,這樣守下去,等待自己的是死輸。

    有時候拿到手裡的是一張看似很不起眼的牌,只是一疏忽,把這張本來計劃扔掉的牌留了一會兒,結果恰好沒有看清楚,錯打了一張牌,白白拆掉了一個好口;正在懊悔,又靠上來一張牌,和那張早就想扔掉的牌湊到了一起,組成了一個看來很差很差的口子,但就是這個很差很差的口子,讓你自摸,贏得一塌糊塗。

    這就是人生,自己三十五年的命運,也充分說明了這一點。當年想方設法想進省政府,就是進不去。現在不用費勁,說進來就進來了,一進來還就是省長辦的副主任,省長秘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威風得不得了。

    人得志了,到哪裡都有人惦記,以前半生不熟的人,現在也開始巴結自己,和自己套近乎了,這讓張青雲一方面覺得自己總算有點地位了,心理也得到了滿足;另一方面,他心裡開始厭煩這種功利性很強的交往,他覺得一切都沒有意思,人啊,都怎麼了,這樣勢利!

    像當年自己當小教師時,回老家從來沒主動跟別人聯繫過,別人也沒有主動聯繫過自己,自己的弟弟安排好車輛,自己就坐上車回老家了,在縣城裡一分鐘也不想多呆,怕碰上熟人沒話講,也確實不知道講什麼,因為自知混得不如意,還是少丟人現眼的好。

    那個時候,只有自己的弟弟、父母、老婆、孩子,是自己最親近的人,他們沒有什麼,為自己抱不夠的委屈,尤其是老父親,時不時地發狠說:「這世道,簡直是亂透了,亂透了,當官的思想都壞了,不是毛主席領導的那時候了。那時候雖然大家都沒錢,但公平,誰上誰不上,群眾可以公開發言,不合理的誰也不敢幹。不像現在,當面說的一套,背後幹著一套,你要全信,就上當了。像你這樣的才華都上不去,要靠范紅堂那樣走歪門邪道才可以發達,這樣的路,就你那牛脾氣,說什麼你都不幹。算了算了,好好安心教你的書吧,說不定哪一天老天開眼,就發現你了。你老太爺說過,他積德行善一輩子,後代將來一定會有好運氣,你是我們老張家祖祖輩輩學問最高的人,大約這個運氣會落到你身上,耐心等著吧,會有出頭的那一天的。」

    十幾年過後,張青雲才知道,老父親的預言真的實現了,況且遠遠超過了自己當初的設想,這就是運氣,所謂運氣好得擋也擋不住。

    走到樓下時,看到趙大鵬開了一輛警車等在下面。看張青雲過來了,忙走過來握了握手。張青雲擺擺手,就上了車,問:「大鵬,都有誰啊?去哪兒?」

    趙大鵬說:「去紅燈籠茶樓,一會兒你就知道了,他們都等在那裡了,都是當年我們班的同學,大家都想見見你。」

    一會兒茶樓就到了,進了包廂,張青雲看到許多人自己都不認識了,也叫不出來名字了,畢竟十六七年沒見了,大多數人自從自己考上大學後,彼此從來就沒有聯繫過。

    再看人,一個一個,腰變粗了,體形變了,相貌變了,唯一不變的是眼睛,從那裡面張青雲才感到和他們似曾相識過,這就是時間,是時間沖淡了這一切。

    高中時,大家本來只是在一個屋子裡讀書學習,誰也不太搭理誰,較著勁地學,目的只有一個,考上大學。畢業多年了,相互也沒有聯繫過,不知道對方過得怎麼樣,陡然間聚到一起,確實也沒有多少話說。

    簡單的寒暄過後,大家唯一的話題就是一起回憶在學校的日子,找點共同點,生怕冷了場。對這樣的場合,張青雲已經越來越缺乏耐心了,他感到非常沒意思。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閱歷,有自己獨特的思維方式,地位不一樣,經歷不一樣,思考的問題不一樣,這樣的一群人陡然聚在一起,誰也不知道誰心裡到底怎麼想的,這樣的聚會,參加不參加都沒有多少意思。

    看看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和他們糊弄了半小時了,張青雲就看了看表,想找個借口溜號。恰好這時候,電話響了,他一看,是東嶺市市長的秘書小方打來的。

    這小子,也是個機靈鬼,張青雲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打聽出自己的經歷的,知道自己是清水縣人,短短的兩天時間,硬和自己套了個老鄉,嘴裡甜得很,張哥長張哥短的叫個不停。

    張青雲知道,他是想和自己套近乎,巴結巴結自己,今後好為他的主子辦事。你想啊,作為一個市長,要想隨時見到省長,那幾乎是不可能的。怎麼辦?有一個辦法,和省長的秘書搞好關係,提前知道省長几天的行程,這樣就有的放矢了,不會空等,或者撲空。

    秘書和秘書容易建立關係,因為年齡都差不多,工作性質又一樣,大家都是為各自的領導服務的,誰都有用得到對方的時候。想辦個私事啊,不方便的,兄弟們彼此打個招呼,不知不覺就辦了。

    晚上吃飯前,小方告訴他說:「張哥,晚上你得給兄弟個面子,賞賞臉,我找個好去處,咱們唱唱歌,放鬆放鬆去。」

    張青雲輕描淡寫地說:「還不知道有沒有時間,領導如果沒事,我過了九點給你電話再定。」

    小方見他沒有拒絕,連忙說:「過了九點,我給你打,一定啊一定。」

    張青雲也沒在意,覺得也就是隨便說說,誰知這小子當真了。

    接了電話,就聽小方說:「張哥,忙完了嗎?」

    張青雲正感到無聊,就說:「沒事情了,我在紅燈籠茶樓,你來接我吧。」

    小方說:「你等著啊,我五分鐘後到。」

    接了電話,張青雲回到包廂,喝了一口茶,對大家說:「各位兄弟,不好意思啊,領導那邊我還有點事情要處理,失陪了啊。」

    大家知道他現在是特別忙,就說:「沒關係沒關係,我們就是想見見你,隨便聊聊天,你那麼忙,還肯出來見大家,足見你是個講情誼的人,等你發達了,千萬不要忘記大家啊。」說完亂哄哄地,爭著和張青雲握手。

    張青雲心裡想,早些年我做小教師的時候,咋沒見你們一個一個找過我,到我家看看;出差到了省城,也沒見你們搭理過我,現在看我混抖了,來巴結了,知道有用了,真是的!

    話雖這樣說,但面子上還得過得去,他站起來,一個不剩,和大家握了手,才轉身告辭。大家都走到門口,要下去送他。張青雲攔住了,說:「不用,不用,你們繼續啊繼續。」趙大鵬堅持要送,張青雲就沒有再拒絕,和他一前一後下了樓,出了門口,就看見小方開了一輛黑色的奔馳等在下面了。

    張青雲頓時感到自己解放了,這個老同學聚會,看來今後自己還是不出席的好,免得沒話找話說,活受罪。坐進車裡,和趙大鵬擺了擺手,說了聲再見,張青雲看到,趙大鵬眼裡流露出羨慕的眼光。

    坐到車子裡,張青雲問小方去哪兒。小方說:「人間仙境夜總會,我特意給你從東嶺歌舞團找了兩個美女,都是專業水準的,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張青雲又問小方:「你從哪兒弄的這麼好的車?」

    小方說:「接待辦借的,我說市長要接待重要的領導,他們還不乖乖地把車開過來交給我。」

    張青雲說:「我哪是什麼重要的領導,小秘書一個,這樣做是不是太張揚了?」

    小方說:「張哥你不知道,在咱們這地方,該張揚的時候就要張揚!那夜總會的老闆可精明了,看你開的車好,就知道你是有身份的人,服務自然就好多了,開個破車,停在這裡,會讓人看不起。再說了,你老哥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兄弟我還得盡盡心不是?」

    張青雲見他這樣說,就不再說什麼,一切悉聽尊便了。到了人間仙境夜總會,進了包廂,張青雲才發現,裡面已經坐了兩位美女。

    一見張青雲和小方進來,兩個美女忙站起來,微笑著向張青雲打招呼。小方忙向張青雲介紹說:「這是小林,這是小李,都是美女,歌舞團的舞蹈演員,唱歌也不錯。」又指著張青雲向兩位美女介紹說,「這就是我給你們說的張大秘書,省長秘書,也是我們清水縣人,老鄉,老鄉。」

    張青雲本來不喜歡別人在公共場合公開自己的身份,但這一次是回老家,身份不用介紹,好多人就都知道,想瞞也瞞不了。今天又是見了這樣漂亮的兩位美女,自然這樣的介紹可以給自己臉上添不少光彩。

    張青雲看到,小林和小李都是二十三四歲左右的樣子,臉乾淨得要命,一點瑕疵都沒有。看來年輕就是不一樣,連范小玉現在臉上都開始起斑點了,女人老得快,青春短暫得很,就那麼幾年最誘人的時候。

    服務員過來了,小方請張青雲點東西,張青雲把菜單順手遞給小林說,還是讓美女先點吧,我剛喝完茶,真是什麼都不想吃,就是想唱會兒歌,活動活動,讓她們隨意吧。

    小林、小李看張青雲這麼有風度,也就不再客氣,一個人點了好多東西,什麼烤鰻魚啊、魷魚絲啊、烤鵝掌啊,什麼最貴就點什麼。大約她們也知道,今晚這樣的場合全是公款買單,實在用不著客氣,不吃白不吃。

    吃的東西點完了,小方問張青雲喜歡喝什麼酒。張青雲說:「我什麼酒也不想再喝了,看見酒就煩,看看兩位美女喜歡喝什麼,就點什麼吧。」

    小林和小李一見張青雲這樣說,就高興了,兩姐妹互相看了一眼,就異口同聲地說:「喝洋酒吧,好久沒喝洋酒了,再嘗嘗什麼味道。」

    張青雲在心裡笑了笑,知道她們倆別看是小小年紀,這樣的場合可能見多了,臉皮也厚得要命,是個給根竿子就往上爬的主兒。反正不是自己花錢,既然出來玩,就是玩個高興,女人嘛,你不打發好她,讓她心裡滿意,她就有什麼都使在臉子上,讓你掃興。

    想到這裡,張青雲就豪氣地對服務員說:「就拿洋酒,拿最好的來,讓我們嘗嘗。不能拿假酒啊,如果被我們發現是假酒,你這個場子明天晚上就不用再開了,想開也開不成。」

    小方接著張青雲的話,對服務員說:「你們的齊老闆在嗎?告訴他,就說市政府辦公室的方秘書來了,叫他給我回個電話。」

    服務員答應一聲,說:「我馬上就告訴我們值班的經理,讓他告訴我們的老闆,先生您請稍等!」說完就退了出去。

    東西還沒有上來,小林和小李就開始給張青雲選歌唱,大約剛才張青雲對她們的關照起了作用,她們一前一後,不住地向張青雲獻著慇勤。

    小林和小李,個頭差不多,都是一米六五的樣子,腰是一樣的苗條,屁股是一樣的鼓鼓的,皮膚白皙,眼睛多情,胸脯高聳,唯一不同的是小林氣質比小李似乎好一點。

    看著她們撅著剛剛發育成熟的性感屁股,在那裡忙活著,這讓張青雲心裡陡然生出些感慨來,現在的孩子是真幸福啊,生活水平高了,長的一個比一個好看,不像自己那時候,大學畢業了,還是一副灰頭土臉的樣子,看著傻乎乎的。

    小林問張青雲唱什麼歌,張青雲說:「你就給我選一首齊秦的《北方的狼》吧,我上大學時最愛唱這首歌了!」

    小林一聽就笑了,說:「我就猜,你要點這首歌,愛點這首歌的都有一個特點,不知道領導你知道不知道?」

    張青雲知道她是故意逗自己開心,就說:「不知道,你說說看。」

    小林說:「我說了領導可不能見怪啊!要是見怪了,小女子我就擔當不起了。」

    張青雲說:「隨便講隨便講,大家都是成年人,什麼沒見過!」

    小林一本正經地說:「愛點這首歌的男人都有一個特點,就是都有些色,是色狼!」說完捂著嘴,哈哈大笑起來。

    她一笑,大家都跟著笑起來,張青雲把她一把拉過來,坐在身邊說:「色狼,我承認,看到你這樣的美女,我是缺乏點免疫力。但如果男人不色,看到你和小李這樣的美女都沒有反應,你說他還算男人嗎?自古英雄愛美女,誰也不能免俗啊!」

    一句話又把大家逗笑了,小方忙接著圓場,說:「張哥水平高,水平高,美女誰不愛啊,我要是沒結婚,恨不得把你們兩個都討過來做老婆,一三五,二四六,安排好日程,星期天我隨意,想跟誰睡就跟誰睡,那多美啊!」

    小李半真半假地打了小方一拳說:「你就美吧你,到時候還不把你活活累死!就我們倆姐妹,輪流折騰你,你那一百多斤還受得了?一個月下來,就沒有人了!」說完又是開心地哈哈大笑。

    正說笑著,服務員把東西上來了,兩個美女開始吃東西,看她們津津有味的樣子,張青雲判斷她們可能晚飯都沒有吃。這樣的女孩子,夜生活可能過慣了,知道晚上有應酬,索性晚飯都省了,和夜宵作了一頓。

    看漂亮女人吃飯有時候也是一種享受,尤其是這一回出差那麼久,一個月了還沒有沾什麼女人氣,看了漂亮的女人,心裡確實有一種蠢蠢欲動的感覺,幻想著她們要是自己的女人多好啊,可以隨時抱在懷裡,揉著親著,享受肌膚之歡。反正明天就要回省城了,再憋這最後一晚上,但就是這最後一晚上最難熬了,你越是想就越放不下,心裡一直是火燒火燎的,難受極了。

    正胡思亂想著,門開了,服務員帶進來一個人,個子不高、肚子老高,留著板寸頭,走路一扭一拐的,臉上帶點江湖氣。張青雲坐著沒動,就見來人看見小方,臉上立即堆滿了笑說:「兄弟你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好親自安排啊!」

    小方忙向來人介紹張青雲說:「來,來,見過我大哥,省城裡來的,我特意把他帶到你這裡看看,給你捧場子。」

    又對張青雲說:「這裡的老闆,姓齊,我哥們兒。」

    張青雲忙客氣地說:「你好,你好!」雙方握了一下手。

    小方拍了齊老闆的肩膀一下說:「你忙去吧,我沒有什麼事,就是要你安排好你的人,服務好點,這是我最重要的大哥,怠慢不得!」

    齊老闆說:「放心放心,我這就去安排,想要什麼,隨便啊隨便,全算我的。」說完就告辭了。

    他一走,張青雲就開始唱歌,接著是小林和小李唱歌,唱累了就跳舞。張青雲抱著小林,小方抱著小李,一開始還正正規規,但一瓶洋酒下肚,兩個美女就放開了,把外套也脫了,露出輪廓清晰高聳的乳房,讓張青雲看了簡直把持不住。

    跳舞的時候小林不住地往張青雲身上貼,張青雲看小方早把小李抱在懷裡開始揉上了,兩人簡直要變成一個人了,索性也放開了,把小林也抱在懷裡,雙手從腰裡往下一直摸索,直到放到了她性感的屁股上。看小林沒有任何掙扎拒絕的意思,張青雲就把自己的雙手從下胡嚕到上,最後落在她堅挺的乳房上,一摸一捏。張青雲感到小林的臉都發燙了,大約也是受不了這刺激,這時候就是讓她幹點什麼,相信她也不會拒絕了。

    四個人瘋到十二點半,張青雲想想明天還要早起,陪王天成吃早飯,就對小方說:「散了吧,明天還有事情,得休息了。」

    小方對著張青雲擠了擠眼睛,然後趴在張青雲耳朵上說:「張哥,不回去了吧,我在樓上的賓館裡開了兩個房間,我們明天六點起床,早早回到東嶺大酒店,誰也不知道,誤不了事的。」

    張青雲想想,反正小方這小子是個機靈鬼,自己跟他在一起,在東嶺市是肯定安全的;再說了,老婆情人都在幾百里之外,遠水解不了近渴,自己的情慾已經被小林惹起來了,就是回了東嶺大酒店,也是一夜別想睡。算了算了,放蕩一次了,男人誰不想放蕩放蕩,這個小林,論長相有長相,要身材有身材,舞蹈演員出身,脫光了衣服,肯定又是一種風味,這樣的好事,不是想碰上就能碰上的。

    想到這裡,張青雲就點點頭,同時徵求了一下小林的意見,說:「我不回去,你也不回去了怎麼樣?」

    小林看著張青雲笑了笑說:「好啊,我倒要見識見識你這個大色狼究竟有多色!」

    小方看張青雲答應不回去了,忙歡天喜地地從包裡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房卡,遞給張青雲,接著喊服務員買單。

    服務員過來了,說:「不用了,老闆交代過了,免單。」

    小方沖張青雲笑了笑說:「怎麼樣張哥,這個老闆還算識趣,咱們走吧,過兩天我給他多介紹點客人。」四個人說笑著,坐了電梯,就上了各自的房間。

    進了房間,開了房間的暖氣,看看熱起來了,小林就脫了衣服,說是要洗澡。

    張青雲說:「我幫你洗澡吧,我最愛幫美女洗澡了。」

    小林說:「來啊,誰怕誰啊!我就知道你色!」

    張青雲笑了笑,就幫小林脫衣服,先脫外套,然後是上衣,脫去內衣和胸罩後,小林的乳房就跳了出來,就像一個熟透了的大大的桃子,讓張青雲看了怦然心動。

    小林也看出來他的反應了,就把手放在上面,隔著衣服,輕輕地撫摩了兩下,這一下更惹得張青雲心裡火燒火燎的,恨不得立即把她的衣服扒光,放到大床上折騰。想想折騰了一天了,渾身不是汗味就是酒味,到床上掃興,就只好忍著,耐心地給小林脫起了褲子。

    兩個人都脫光了,雙雙走進了衛生間,洗起了熱水澡。看著小林滑溜溜的光身子,張青雲哪有心思慢慢地洗澡,三下五除二,胡亂打了一遍香皂,就往小林的光身子上幫她塗沐浴露,塗著塗著,下面就受不了了,趕緊沖乾淨,把小林抱在懷裡,蹺起腿,做了起來。

    一夜狂歡,這一晚上張青雲根本沒睡什麼覺,光顧著和小林折騰了。好久不做,他心裡饞得很,變著花樣,一刻也不想讓小林歇著。

    小林看著他,說:「我沒看錯吧,你根本就是個大色狼,沒見過你這樣精力充沛的,不讓人歇著,做你老婆,肯定受不了。也不知道你老婆是咋做的!」

    張青雲說:「所以啊,像我這樣的男人,一個老婆根本不夠用,要有兩個才行,經常換著用,讓她們輪休。」

    小林說:「吹牛,你是沒有碰上能幹的女人,給你找個高高大大的,看你吃得消!一個就整壞你了!」

    張青雲說:「還真是,我老婆就一米七,身體強健,天天陪我折騰也沒見她煩過!」

    小林說:「算你運氣好了,家裡有那麼好的女人,還出來玩,你們男人啊,都一樣地愛偷腥!」

    張青雲說:「人都一樣,就你們女人,不也一樣喜歡偷情?偷情的感覺就是刺激,做愛這東西,圖的就是個新鮮勁。你看那動物也一樣,我知道有一種動物,從來不和同一個異性發生第二次關係,它們真是知道挑剔,不像我們人類,發明了個婚姻,一輩子把男男女女的拴在了一起,心裡厭煩得要死,也沒有辦法,還得做,真是不如那些動物。」

    小林聽他這樣說,哈哈笑了,說:「你這個男人,真有意思,腦子裡淨是怪怪的想法。不過聽起來還有一定道理,到底是文化人,知識淵博,懂得多。」

    看看快六點了,小方用房間的電話打進來,提醒張青雲起床。張青雲告訴小林再睡一會兒,把房卡交到總台就行了,拿起包,又特意看了看小林的光屁股,從包裡拿出兩千元錢放到桌子上說:「感謝你陪了我一夜,這是我的一點意思,你買件衣服穿吧,我的電話你知道,到省城裡玩時跟我聯繫,我接待你。」

    小林說:「謝謝了,謝謝了。」說著抱著張青雲又親了一口。張青雲知道,小方可能都給過她們錢了,但小林這一夜伺候得自己確實不錯,自己表示一下,也是應該的,女人嘛,誰不喜歡錢啊!

    坐上車,小方主動問張青云:「張哥,你又給她錢了吧?」

    張青雲一愣,說:「怎麼?你成了克格勃了,這你都知道!」

    小方一笑說:「這些妹妹,都是我的死黨,她們有什麼都得向我說的,這不,短信剛到。」

    說著小方從包裡拿出一把錢,點都沒點,說:「來了這地方,哪能讓你出什麼錢啊!那兄弟臉上還有什麼面子啊!」

    張青雲推辭了一下,小方就急了,說:「張哥,看不起兄弟了吧?到了東嶺老家,還讓你掏錢,我還是不是人啊!快收起來,我都和她們講好的,其他的你都不用管,在電梯裡,人多沒有告訴你,都怨我啊!」

    張青雲看他是真急了,想想他花的也不是自己的錢,自然有辦法處理,做秘書的,都有自己的辦法,領導知道他忙活的都是正事,花點錢也是理所當然,就不再推辭,放進了包裡。

    回到東嶺賓館的房間,一看表,才六點二十分,估計王天成還沒有起來,他就和衣躺在床上休息一會兒,一躺下才知道這一晚上的折騰有了後遺症,渾身乏力,筋骨酸痛,看來美女玩過火了也是傷人的,該節制的應該節制一下。

    但轉念一想,出來個把月了,想女人都要想瘋了,陡然間得了這麼個年輕漂亮的姑娘,就這一夜的機會,給了哪個男人,誰也不會歇著,他傻啊,天一明就誰也不認識誰了,不玩白不玩,玩一次賺一次的便宜!

    但今天上午出發回去,中午就到省城了,肯定要先到省政府,看有沒有緊急的事務需要處理的,如果沒有,下午就不用去了。反正今天是週六,先到范小玉那裡住一晚上,回到城裡再給老婆鄭麗麗打電話,告訴她明天才到家,這樣安排才天衣無縫。

    吃過飯,車隊浩浩蕩蕩,就出發回省城了。按慣例,市委書記和市長照例要帶著四大班子的領導,把省長的車隊送出東嶺地界。

    張青雲照例屁股從車子上下來又上去,這一個月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生活一點規律都沒有,女人一個月才沾了一次,簡直成了和尚了。別人還好,都是五十多歲的大領導,慾望可能也消減了,可自己年輕力壯的,長期過這樣的日子,確實受不了。想來想去,罷罷罷,這當官的日子,看來也不是誰都能適應得了的。

    不是有句笑話嗎,說如今當官的是「工資基本不動,老婆基本不用」。這前面一條還可以理解,有權力嘛,自然有公款消費的權力,吃喝嫖賭全報銷,也不是沒可能;但老婆基本不用這一條,卻不是官員們自己想要得到的結果。誰不想天天抱著自己的老婆,熱乎乎地睡覺啊?但現在的幹部交流制度,一紙調令下來,就把兩口子拆開了,中間隔他個幾百公里,有的遠的,像常務副省長林正義,自己一個人說來就來了,最多允許帶一個秘書跟著,老婆孩子都留在了京城裡。孩子要讀書,老婆要工作,誰都分不開身,只能這樣天南一個,地北一個,想想這組織上的政策也有點不近人情,活活拆散一對鴛鴦,還說是為了崇高的革命事業。事業再重要,也要考慮人的正常需求吧,這樣做不是給官員找點婚外刺激創造條件嗎,不客氣地說,是製造了不少機會,逼著官員們風流。

    張青雲覺得,要是把自己下派到離省城幾百公里的市裡面,做個副市長或者副書記什麼的,一個星期還不能回家一次,自己也會受不了,找情人包二奶可能膽子還沒有那麼大,但偶爾碰到心儀的女人,瀟灑一下,還是有這個可能的。

    一路上閉目養神,腦子裡胡思亂想著,想著中午還要對付對付范小玉,要不然她會生疑,說自己一定在外面幹壞事了,要不然咋不是猴急猴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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