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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077章 文 / 黃曉陽

    中組部的這次考千,名單列了一長串。一般人並不清廷被納入考千名單的是

    哪些人,傳說很多,馬昭武和溫瑞隆都名列傳說名單。唐小舟接觸過這份名單,

    知道並非事實,馬昭武和溫瑞隆兩人,均不在此次考核之列。倒是吉戎菲、鄭規

    華、曾憲平、楊泰豐等,都是人選。現任常委中,夏春和、羅先暉以及余開鴻,

    也都在考核之列。

    此外,汛期眼看又要到了,江南是每年防汛的重中之重,國家防總也來了一

    個工作組。巖山礦難的事,驚動了北京,國家安監總局也派來了一個工作組。麻

    陽事件,同樣受到中央的高度重視,也派來一個工作組,再加另外幾個工作組,

    一段時間,江南省各種工作組扎堆。雖說所有的工作組,趙德良不需要全程陪同

    ,畢竟全都是大事,任何一個工作組,都不能馬虎。趙德良車輪轉一般當起了三

    陪,開會、座談、宴請,一項都不拉下。作為趙德良的秘書,唐小舟雖然沒有實

    質性事務,可需要一步不離地跟著趙德良,隨時候傳。黎兆平常常跟他開玩笑,

    說他如果在古代,就是皇帝身邊的常在。唐小舟說,級別沒那麼高,應該是答應

    才對。

    社會處於轉型時期,政治結構、經濟結構乃至社會結構,正在發生巨大而且

    深刻的變化,變化就難免碰撞,碰撞就容易引發社會矛盾。任何一個地區都不安

    寧,稍有差錯,小矛盾也可能引發大騷亂。對於中央來說,目標只有一個,維護

    社會穩定。但中央所說的維護社會穩定,顯然與地方所理解的維穩存在本質上的

    區別。中央要求地方將各種矛盾消化、分解、處理。而地方卻非常難,許多矛盾

    與自己無關,板子又要打在自己身上。姚營建所遇到的情況,就非常典型。所以

    ,地方採取的手段,往往是極端的,只要涉及維穩,無所不用其極。某些時候,

    這些極端的手段,不僅未能解決矛盾,反而激化了矛盾。正因為這樣的社會現實

    ,使得各地方領導人成了消防隊員,四處撲火。

    而出色的領導人,不僅僅要善於救火,還要善於周旋。江南省目前所存在的

    這樣那樣的問題,與趙德良的關係並不大,上面派來的調查組,最終也可能認定

    屬於社會轉型期可以容忍的碰撞。但是,趙德良如果沒有處理好同調查組的關係

    ,這類事件,也完全可以上綱上線,那樣的話,就需要問責,趙德良便會十分麻

    煩。

    故此,這段時期,趙德良顯得極其恭敬,對各調查組小心侍候,不敢有絲毫

    差池。

    趙德良陪侍的都是大領導,就算是需要記錄,通常也都由秘書長出面,唐小

    舟只能在一旁候著。

    當秘書的都有候領導的經歷,但候領導的方法,卻不盡相同。那些地市領導

    的秘書,一旦到省裡來開會辦事,候領導的時候,常常會和大秘書搞些感情投資

    ,就算大領導的秘書不好交往,至少也可以混個臉兒熟,下次有事需要大秘書出

    面幫忙,總還是可以搭上話。如此一來,大領導的秘書就成了小秘書們追捧的對

    象。如果是那些自律工作做得不太好的秘書,要想財源滾滾,也不是一件難事。

    不久前查辦的副省長尹越腐敗案,就有一樁案中案。尹越的秘書張正中趁著

    候領導的時候,與各廳局以及市州乃至縣領導的秘書建立了廣泛聯繫,然後以尹

    副省長的名義,找這些秘書報悄發票。張正中竟然還建立了自己的原則,一個機

    構一年只找一次,一次報悄額最多不超過一萬五。副省長的一萬多元發票,誰敢

    不報?報了也不算一個大數目。可誰都沒想到,就是用這種辦法,張正中每年輕

    而易舉地撈上一兩百萬,總數達上千萬。如果不是尹越案發,還真沒有什麼人能

    查到他。原因也很簡單,在各地方政府,這是正常報悄,根本就不會成為案子,

    只是財務漏洞而已。省委辦公廳為此專門下文,一是通報張正中案件,二是要求

    領導約束自己的秘書,引以為戒。

    唐小舟知道,這僅僅只是一個較為特殊的案例,或者說一個突出的案例,也

    只是一個被查出的案例。秘書隊伍中,到下面去報點小錢的事,或者替領導報銷

    的時候,塞點自己的票據進去,趁此機會,每年撈上幾萬甚至幾十萬,似乎不算

    大事,也極其普遍。也不能完全怪秘書幹這件事,很多領導人,某些開支不好處

    理的時候,便會交給秘書。秘書怎麼辦?如果按照正常梁道無法解決,要麼找企

    業,要麼找下屬機構。當他們必須去找下屬機構的時候,也就必然是可以夾帶的

    時候。唐小舟如果想通過這種方法弄錢,輕而易舉,別說有人等著他去幹這件事

    ,更多的人,直接對他說,你弄點發票,我幫你處理一下。

    當然,也有些秘書,因為所跟的領導位高權輕,自己沒什麼地位,未來的前

    途並不明朗,領導也不需要他們做更多的幕後工作,遇到這種等候的情況,便湊

    在一起打牌。給人的感覺,他們其實是一些撞鐘和尚。

    唐小舟經歷過人生低谷,對目前的地位滿意同時也比較警惕,加上他的身份

    比其他秘書都敏感,通常情況下,他不太和其他秘書接觸,遇到等候,他往往找

    到休息室的角落,拿出手提電腦上網。躲在角落是有好處的,一來,其他人來來

    往往,看不到他的存在:二來,他常常需要接聽電話,在角落裡說話方便一些,

    免得每接一次電話都要躲出去。

    自己這個工作,時間完全不能自主支配,白天黑夜,幾乎所有時間,都被工

    作佔去了,就連自己的親人,也疏於聯繫。倒不是他完全忙得連打個電話的時間

    都沒有,只是因為每天接聽電話的次數太多,對電話有種本能的杭拒,如此一來

    ,他就欠下了很多電話。趁著這個機會,他開始還電話債,一邊在網上和人有一

    句沒一句地聊著,一邊趁著接聽電話的間隙,給家裡打了幾個電話。

    第一個電話,自然是打給父母親的。父親的情況正在好轉,說話雖然仍不是

    太清趁,畢竟已經可以聽清了,也能在拐棍的輔助下行走了。唐成蹊的情況還算

    不錯,自理能力挺強,和新保姆小風相處融洽。小風本身就是高中畢業,帶唐成

    蹊很盡心,尤其在學習上面,對成蹊的幫助很大。比較揪心的是女兒會常常想媽

    媽,已經鬧了好幾次,要給媽媽打電話,還有幾次,半夜裡突然哭著過來,鬧

    著要媽媽。唐小舟十分擔心,此事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越往後越不好處理

    第二個電話打給了妹夫任大為。妹妹一家雖然都在省城,可唐小舟實在太忙

    ,別說和他們見面,就是通電話也很少。趁著這個機會,他問了問兩人的情況。

    任大為說,他在省委宣傳部的情況還不錯,只是唐小雨有點讓他心煩。唐小雨的

    工作關係在雷江,電視台派她當聯絡員,實際是在照顧她,她整天閒著,無所事

    事,愛上了打麻將,有時候連家都不顧了。

    接著給三哥打電話,得到一個消息,縣裡的盤子基本已經定下來,劉風民調

    到市裡,增補為副市長,等人代會通過。馮海波接替劉風民擔任縣委書記,已經

    定下來了,唐小栗將增補副縣長,主抓鄉鎮企業,組織談話了,不久將提交人大

    常委會。

    關於此事,唐小舟不想談更多。如果自己沒有成為省委書記秘書,唐小栗別

    說當副縣長,就是村長,恐怕也當得極其艱難,甚至有一種可能,早已經被人整

    下去了。最初聽說此事,他還擔心,怕有人拿這件事做文章,影響他的仕途陞遷

    ,後來,他算是想通了。自己目前只不過是省委書記秘書,一個正處級幹部,在

    省裡完全屬於芝麻官。雖說前程預期很好,可變數也是隨時都會有的。看看身邊

    許多秘書的結局,就是最好的例子。王宗平如果不是自己拉了他一把,可能這輩

    子再沒有機會了。肖斯言其實是個很有能力也很謹慎的人,唐小舟所認識的人中

    ,還真沒有幾個將秘書工作幹得比他好的。結果又如何?不到四十歲,就被擱到

    了養老位置。還有其他一些秘書,比如尹越的秘書張正中,也曾經風光一時,同

    樣對未來有極大的期許,而今卻在看守所裡,據說有可能判無期。

    幾個電話打完,冷稚馨上線了。

    自從上次以後,唐小舟再沒有找過冷稚馨,她也沒有主動找他。他一直想在

    自己的靈魂深處留一處避風港,可她不一定這樣看。男女關係,就像樹上結的果

    子,果子熟了,就一定要摘,如果不及時下手,就可能是兩種結局,一是被別人

    摘走,二是爛掉。想想這事,還真讓人糾結,感情沒有聖地,只有世俗的樂園,

    經久不衰地上演著俗套的故事。

    唐小舟點開表情框,選擇了玫瑰,發送給她。

    很快,她的回復來了,也是表情,也是玫瑰,只不過,不是他選擇的那枝玫

    瑰,而是另一枝,花是向下牽拉著的。他明白她的意思,她在對他說,我等得花

    兒都謝了。

    他問,最近好嗎?

    她說,不好。

    他問,怎麼啦?

    她說,你知道。

    他說,生氣了?

    她說,我不配生氣,是不是?

    沒辦法,還是太孩子氣了。唐小舟從感情的漩渦中走出來了,不想再重新走

    進去。看到她時,原本就覺得心裡很交,沒料到才說了一句話,又可能攪進複雜

    的情感波動之中。他心中一陣煩,關了電腦。

    沒過一會兒,她的電話打過來了。他想,又是要向他討說法吧,他不想接。

    可電話響得很固執,他猶豫再三,還是接了。故意裝得很冷漠,僅僅只是輕輕地

    喂了一聲。

    她說,別不理我,好嗎?語氣中帶著乞求。

    他說,我沒有不理你啊。剛才,不是我主動找你?

    她說,可是,我才說幾句話,你就下了。

    他說,剛好有點事。

    她說,我還以為你不理我了。這段時間,我過得很不好。

    他不敢接這個話題。經驗告訴他,任何時候,遇到危險的話題,一定要繞開。危險話題就像防洪提上的管湧,最初或許僅僅只是一個小小的孔,一旦控制不

    好,便可能成為巨大的漏洞,最終,甚至形成一次巨大的危機。他說,我這裡有

    事了,有時間,我們再聯繫,好不好?

    她說,我知道你想躲我,我只想見見你。我向你保證,我會很乖,不會和你

    胡攪蠻纏。

    這話他相信,她從來就沒有胡攪蠻纏,只是他覺得他們之間已經走到了盡頭

    ,如果不突破檔在他們前面的一道大壩,就無路可走了,他對此感到茫然。

    趁著他猶豫的機會,她說,這段時間,你不理我,我心裡像缺了什麼似的,

    空空的。我求求你,讓我見見你,好不好?我保證好乖的,如果我不乖,你就不

    再理我,好不好?

    唐小舟終於是心軟了,說,好吧,晚上如果有時間,我給你電話。

    晚飯前,趙德良告訴唐小舟,客人們都在迎賓館,我要去陪陪他們,反正回

    家也近,你就不用陪了。唐小舟知道,晚上迎賓館有好幾場飯局,參加者級別都

    非常高。如果他的估計不錯,晚飯後,趙德良還會分別到領導們的房間去坐坐,

    和他們充分溝通。參加這類活動,唐小舟是否跟在身邊,意義不是太大。趙德良

    大概也考慮到,唐小舟跟著自己,沒日沒夜,年輕人嘛,總得給他們一點空間,

    才會這樣說。

    唐小舟倒寧願趙德良需要自己陪在身邊,那樣,他就有理由告訴冷稚馨,自

    己沒有時間。當然,這種理由,他一定要找,也不是找不到。可不知為什麼,他

    不願對冷稚馨說假話。或許,他的內心深處,還期待著和她相見吧?

    猶豫了再猶豫,最後還是把車開到了學校門口,快到的時候,給她發了一條

    短信。她顯然一直都在等著他,接到他的短信,立即跑出來。唐小舟發完短信才

    十幾分鐘,就到了學校門口,她已經在那裡等著了。看到他的車,她興奮得像一

    只快樂的燕子,奔跑著飄過來。他的車剛剛停穩,她便拉開車門,坐上來。

    她還真是很乖,上車就系安全帶,同時問他,我們去哪裡?

    唐小舟轉頭看她,見她鼻子上竟然有汗珠。唐小舟從前面征出幾張紙,遞給

    她。她接過,小聲而且溫柔地說了聲謝謝,卻不是拿紙在臉上擦,而是在臉上蘸

    了蘸,眼睛一直不離他的臉部。

    唐小舟問,幹嘛這樣看著我?我臉上髒嗎?

    冷稚馨說,不是,很好看啊。

    唐小舟說,你花癡呀。

    冷稚馨說,我一直很花癡,你今天才知道嗎?

    沒辦法,天真就是有殺傷力。這幾年,唐小舟也有過幾個女人了,那些女人

    對他有沒有吸引力?肯定有,可那種吸引力,與冷稚馨給他的感覺,是完全不同

    的。他對冷稚馨的感情,夾雜著對女人的愛,對女兒的愛,同時還有一種負罪感

    以及對冷家父母那種世俗的厭惡,極其複雜。他問,你想去哪裡?

    她說,我也不知道,你帶我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唐小舟也沒想好去哪裡,只好像第一次那樣,開著車,帶著她四處亂轉。她

    似乎也不反對,話顯得特別多,老說學校的一些事。唐小舟再一次覺得她就像自

    己的女兒,肚子裡裝滿了學生時代的天真無邪,只想向他傾倒。

    他說,你不是說,這段時間你過得很不好嗚夕看起來,你的生活很豐畜呀。

    她的臉一下子變色了,說,你為什麼要提不開心的事?我好不容易有點情緒

    ,都被你破壞了。

    年齡這種東西真是奇妙,對於他這樣一個成年人來說,如果向一個人訴說這

    些,一定會讓人覺得是多麼的矯情。對於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來說,哪怕是矯情

    ,也是可愛的。難怪男人們喜歡的女人總停留在二十歲,二十歲原來是如此的讓

    人迷醉。

    見他沉默著不說話,她便問,我惹你生氣了?我是不是又不乖了?

    他說,沒有,你很乖。

    她似乎有疑問了,偏過頭,張大著眼睛,帶著滿臉的迷惑,問他,你不喜歡

    乖女孩嗎?

    他說,天下有人不喜歡乖女孩嗎?

    她問,那你為什麼不喜歡我?

    他幾乎沒有絲毫猶豫,說,我當然喜歡你。

    她不依,追問,那是為什麼?

    他怎麼說?直說,以前和她在一起,兩人顯得很隨意很放鬆,哪怕樓著她睡

    覺,也沒有絲毫色慾。他很喜歡那種感覺,甚至有一種迷醉感,覺得懷裡樓著的

    ,是自己最親最愛的女兒。自從上次差點突破這種關係,彼此之間,就有了雜質

    ,他甚至因此產生了一種罪惡感,認。他因此恐俱,擔心這樣下去,會將事情搞

    得越來越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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