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6章 文 / 黃曉陽
陳運達就在這時跨了進去。推開門的時候，幾乎所有人，全都將目光投向他，與此同時，剛才的熱烈討論，也立即終止。他向前走去，走到橢園形會議桌頂端靠左的位置坐下來。他是真的不想坐這個位置，這個位置已經令他生厭。他更希望的是再向前跨一步。走到中間那個位置坐下。
唐舟已經整理好了趙德良的席位，見陳運達到來後，退了出去。大家都知道，他是去叫趙德良來開會。
這一刻，陳運達的心情糟糕透頂。如果得知龍曉鵬自作主張逮捕四個人時，還不覺得事情壞到了無法控制的程度，那麼，得知雍新物業幾位高層被逮捕，接著區國土局幾位官員被雙規以及雍江地產高層被逮捕的消息，陳運達真的有點肝膽俱寒的感覺。直到此時，他才明白，在對待執法程序大檢查這件事情，自己給趙德良來了一次釜底抽薪，當時還非常得意，覺得以自己的手段，對付書生氣的趙德良，完全不費吹灰之力。可他沒料到，自己會玩三六計，趙德良同樣也會，自己玩了一計釜底抽薪，趙德良就玩了一計暗渡陳倉。這一招暗渡陳倉，玩得可真是絕妙，簡直是直搗黃龍。雍新物業的高管進去了，雍江地產的高管也進去了，再加副區長和國土局長，拔出羅卜，帶起的必然是泥。下一個，肯定就是他的外甥古昌華。那麼，古昌華以後呢?恐怕就是他這個老帥了。
自己費盡心機，也只不過是想將趙德良這條過江龍擠走，以便自己順利完成一次歷史性跨越。趙德良呢?自己還以為他是書獃子，是一個裙帶關係爬來，根本不懂政治智慧的可憐蟲，可又哪裡料到，他此前的不動聲色，是韜光養晦，含而不露，一出手，竟然是絕殺之招。真的任他們這麼查下去，陳運達很清楚結果是什麼。然而，事情到了這一步，能有什麼辦法阻止他們?
趙德良已經來了，坐下來後，先喝了一口茶，然後偏過身子，徵求他的意見，是不是開會。他的心思，完全不在會議，根本沒有聽清趙德良什麼，僅僅憑著以往的經驗，意識到趙德良是在徵求自己的意見。這是一種姿態，一種掌握全局的姿態。如果是自己坐在他那個位置，同樣可以表現出這種姿態。
他什麼話都沒。只是矜持地點了點頭。
趙德良於是，那好，我們現在開會。今天會議的議題，已經通知過了，研究政府部門的人事。有關人事方案，年初的時候，我們已經研究過一次，當時擬定了一個方案，組織部的同志很辛苦，用半年時間，進行了一次全面考察。我聽昭武同志匯報過幾次，工作做得很仔細，很扎實。有很多建議和意見，值得我們深思和研究。我注意到，組織部的同志，並沒有完全按照常委會的意見亦步亦趨地工作，對於有些同志的職位，他們提出了自己的意見和法。我在這裡想的是，這是一種很好的工作作風。組織部，是我們江南省委的組織部，不是某一個領導人的組織部，更不是我趙德良的組織部，不能只書記臉色，只當書記的傳聲筒，要用自己的腦子工作。還需要明的是，最近的工作比較多，各個部門各位同志都很忙，相關方案，略有些變化，組織部提出了一個增補方案。由於時間緊，這個方案，不可能再在書記會議了，好在涉及的人數不多，我建議昭武同志直接提常委會，我們一起討論。在這裡，我就不多了，下面，請昭武同志。匯報一下這次考察的情況。
趙德良到底了些什麼，陳運達連半句都沒有聽進去。他知道，事情到了這種地步，自己已經完全失去了話語權。或者，自己如果仍然像以前那樣，和趙德良針尖對麥芒的話，趙德良一定還有後著。自己下一步怎麼辦?進還是退?進的結果是什麼?退的結果，又會是什麼?
如果進，趙德良肯定也會進。對於陳運達來，最大的危機在於趙德良將古昌華逮捕。為官幾年。陳運達可以問心無愧地。他是清白的乾淨的。從踏入仕途的那一天起，他就暗暗告誡自己，一定要當一個好官清官，要為自己立一座功德碑坊。可是，就在對待外甥的事情，他食言了。為了這個不爭氣的外甥，他已經一再打破自己的心理底線。他其實非常清楚，古昌華，是自己政治生涯中一顆巨大的定時炸彈，而且隨著古昌華事業越做越大，這顆炸彈爆炸所能產生的毀滅力。也就成級數升。
組織部長馬昭武開始介紹這次考察幹部的情況。他的報告很詳細，也很冗長。如果是從前，陳運達定然會聽得異常認真仔細。可這次，他一直都在走神。馬昭武的報告，能有什麼新的內容?全省一個副省級市一個正地級市九個副地級市以及省內各廳局正副職領導，共有三百零七個副廳級以職位需要進行調整，其中屬於政府任命的職位，一百一三個，需要人大票選通過的職位，一百九四個。次的常委會，對這三百零七個職位，提出了具體的人選。接下來的半年多時間，省委組織部針對這三百零七個人選進行了全面考察。這就是全部內容，不用聽也知道。當然，由於時間過去了半年多，變化還是有的，據他所知，有一位副市長出車禍死了，空出了一個副市長職位。有一位副書記得癌症死了，省委臨時決議，讓一位副市長補缺，因而，又空出了一個副市長職位。還有三個人被雙規，實際，空出的職位，應該是三百一二個。
有關這方面的情況，陳運達顯然沒有馬昭武瞭解得詳細。馬昭武的報告中，還提到了一些意外情況，被列入考察對象的三百零七人，因病去世的一人，因個人原因辭職的一人，因刑事罪入獄的一人，因為職務犯罪被雙規或者判刑的五人，因工作需要調離本省的三人。加原不準備動的五個職位，實際需要補充六人。
針對這種情況，組織部提出了一個六人增補名單。馬昭武，這個名單，是組織部集體研究提出的。剛才趙書記也了，這個名字昨天才剛剛提出來，來不及書記會研究。我和趙書記通了個氣，只好直接常委會。是否適合。由常委會集體討論決定。
聽到這話時，陳運迭暗暗在心裡冷笑了一聲。所謂組織部集體研究提出，鬼才相信。這個名單，絕對是趙德良和馬昭武兩人擬定的，絕大多數人，由趙德良提名。當然，也不可避免馬昭武會安插幾個自己的人。馬昭武開始念名單的時候，陳運達幾乎不想聽。他需要考慮的是，自己和趙德良這場戰爭，到底是打下去，還是暫時停火?如果繼續打下去，今天研究人事的會議，他就得拒理力爭，寸步不讓。如果暫時停火，他就不得不放低姿態，對於今天的人事問題，只是舉手而已。
馬昭武念名單的時候，陳運達突然愣了一下，因為有一個極其熟悉的名字鑽進了自己的耳朵。盧新華?這六個人裡面，竟然有盧新華?聽到盧新華的名字後，他立即調整了精神，開始集中注意力聽。
馬昭武，……擬任岳衡市副市長。
雍州是副省級市，雍州的政府辦公室秘書長，到一個正地級市任副市長，顯然算不得提拔。但是，一個秘書長，只不過是秘書頭子，大秘而已，和一個副市長的行政權力，絕對沒法比。所以，這確實算是一次提拔，只不過提拔的幅度與陳運達原來設想的雍州市副市長有一點的距離而已。
趙德良會提拔盧新華?這是一個什麼信號?盧新華已經向他輸誠?還是他也想對自己釜底抽薪?天啦，自己是真的低估了這個趙德良，他輕輕使出一招，自己竟然完全不出道道。這種感覺，讓他突然有一種惶恐，覺得自己在趙德良面前，實在是太弱太無力。
陳運達還沒有完全從這種迷憫中回過神來，又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林志國。擬任德山市副市長。
林志國目前只不過是岳衡市政府副秘書長、政府辦主任，此前已經解決副廳級，屬於待用幹部。問題在於，德山市副市長這個副廳，與其他沒有實權的副廳，又是完全不一樣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在自己毫無知覺的情況下，趙德良已經將盧新華和林志國成功策反了?想到這一點，陳運達的背脊頓時冒出一股涼意。轉而再想，齊天勝、盧新華和林志國三個人，對自己可是死心蹋地，任何人可以策反，他們也不會。那麼，這是不是趙德良的一個反間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