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9節 文 / 黃曉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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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示期沒結束,歐陽佟在電視台無事可幹,也不得不暫時表現低調點兒。局裡那位領導早就提醒過他,這段時間,能不去台裡最好不去,免得別人說你抓權。歐陽佟想,這樣也好,趁著這個機會,去公司裡看看吧。
開始,他準備誰都不告訴,先去公司,看看楊大元招的那些人怎麼應對他這個客戶。轉而一想,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自己這樣做,雖然可以試探一下那些新員工,卻顯得對楊大元不信任。何況,公司才開業,這些人都是剛招進來的,現在又能看出什麼?看到財富中心大廈的那一刻,他掏出手機,給辦公室打了個電話。電話一通,立即有人接了,是一個女聲,說,您好,這裡是博億文化傳播公司,有什麼事能幫到您?這聲音很好聽,而且很標準,歐陽佟一下子有了親切感。他說,楊大元在嗎?對方立即問,請問哪裡找楊總?歐陽佟暗想,看來,這個楊大元,搞公司管理還真有一套,就這麼幾天,職員都已經訓練有素了。他說,我是歐陽佟,你讓楊大元接電話。對方猶豫了一下,顯然在思考這個歐陽佟是什麼人。接下來,聽到她說,哦,是歐陽董事長,請您稍等。接下來,聽到腳步聲。不一會兒,楊大元的聲音出現了。
歐陽佟打電話也沒有特別的事,只是告訴楊大元,他已經到了公司樓下,將上去看看。他之所以打辦公室電話而不打他的手機,也是想看一看,楊大元是不是已經到了辦公室。
跨進公司那一刻,楊大元又讓歐陽佟吃驚了一次。楊大元在公司門口等著他,領著他繞過前面的玄關,裡面就是一間很大的辦公室。楊大元邁著軍人才有的步伐,在他的側後面半步的地方,當他們出現在辦公室時,楊大元突然喊道:立正。歐陽佟愣了一下,向前看去,辦公室裡十幾個人,刷地站了起來。楊大元大聲地說,我向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的董事長歐陽佟,向董事長問好。眾人一齊叫道,董事長好。
歐陽佟還真不適應這樣的局面,一時有點手足無措,揮了揮雙手,說,都坐下吧。
歐陽佟並沒有在大辦公室停留,隨後便走進了小辦公室。小辦公室裡,一個模樣很熟悉的女孩,早已經為迎接歐陽佟做好了準備。歐陽佟被這一系列的迎接儀式搞得有點發懵,一時沒有想起這個女孩是誰,後來才想起,是文雨芳的朋友吳小姐,叫什麼他已經忘了。這位吳小姐手裡端著一杯茶,迎著歐陽佟,指著兩張辦公桌的一張,對他說,董事長,這是您的辦公桌。歐陽佟走過去,坐下來,吳小姐立即將茶杯遞給他,說,董事長,這是楊總為您準備的專用茶杯。
歐陽佟只好說,謝謝,行了,你出去吧。
之所以叫吳小姐出去,歐陽佟是想和楊大元好好談一談。今天,他第一次正式來公司,看到一些現象,心裡有些不爽。他是一個看到什麼不順眼,就一定要說出來的人,不論對方是誰。話要出口的時候,他又覺得,楊大元是那種火藥桶性格,一點就會炸。對於公司,他確實傾盡了心力,就說員工的訓練,那可不是一般的手段能夠完成的。何況自己同他的關係不一般,如果說得太直接,傷了兄弟和氣。他極其難得地轉了一個彎,對楊大元說,這麼短時間,能有這個模樣,不錯,訓練得挺好。什麼時候,我把王禺丹叫來,讓她感受一下,提提意見。其實,他哪裡是想聽王禺丹提意見,而是想讓王禺丹看看,自己的公司,一開始就有這樣半軍事化的管理,讓她增加對自己的信心。
聽了這話,楊大元有點得意忘形了,說,別的我不敢吹牛,管理這件事,我是內行。當初在發行公司,幾百人的隊伍呢,我都把他們管得服服帖帖,叫他們往東,他們不敢往西。叫他們立正,他們不敢稍息。
等他自吹自擂了一番,歐陽佟開始說了,不過,有兩件事,我不喜歡。第一,公司才開始,你一下子招這麼多人,你以為你是開學校?我數了一下,有十四個吧,每個人兩千,一個月就是三萬下去了。一年光人員工資,就三四十萬,一家新公司,誰吃得消?
楊大元說,只是你看著多,其實並不多。歐陽佟有點惱火,說,十幾個呢,還不多?難道要像你們發行公司一樣,幾千人才算多?楊大元說,你可能有點誤會。
你聽我把話說完,好不好?是的,這裡有十幾個人,其實,我招的人還不止這些,還有幾個出去跑業務了,沒有來。總共有二十三個。歐陽佟立即叫了起來,二十三個還不多?你打架嗎?可打架也要男的呀,你看看這些人,全都是女的,一個比一個花枝招展。楊大元說,我要的就是她們花枝招展,她們如果不花枝招展,我還不要呢。他見歐陽佟又要說話,立即伸出一隻手說,你聽我說完。你別看這裡有這麼多人,其實,他們都是業務員,只拿底薪,而且都是試用。所有的業務員,試用期三個月,試用期內,底薪四百元。你算算,就算我招三十個人,一個月,也才一萬二。實際上,我並沒有招三十個,僅僅十八個,一個月的工資是七千多一點。如果三個月內,她們拉不到業務,我立即炒人。話說回來,十幾個人,只要她們有一兩個人拉到了業務呢?工資就回來了。我已經想好了,這點開支,絕對是值的。以後,
我會一直這樣招人。我不怕人多,一年之內,如果有兩三個業務員能夠成為正式的,你想想,我們是賺了還是虧了?
歐陽佟一想,也是這個理。拉業務,自然要年輕漂亮的,一個賽一個妖艷,倒是拉業務的必殺技。就算常年留有二十個業務員,一年的開支,也不過十萬元。這二十個人中,只要能夠有幾筆業務進來,就不止這個數。這個賬,還是算得過來。
他的臉色有點變了,問道,那另外五個人呢?
楊大元說,另外五個人,一個負責財務,一個專職文字編輯,兩個美編。還有一個,接待兼秘書。
歐陽佟再一想,這幾個職位,似乎也確實需要,便不再提這件事,而是說另一件事。他說,這件事,我就不說了,但剛才那個女孩不能要。楊大元說,為什麼?她是舞蹈專業畢業,喝酒也很厲害,我們出去談生意,正需要這樣的人。接著,楊大元又小聲地對他說,這個女孩,很放得開的,將來,如果需要特殊公關,肯定用得上。歐陽佟說,她和你什麼關係,我心裡清楚。我就是不想把公司搞得像家一樣。不光是她不能要,還包括其他人。你別怪我沒有事先提醒你,以後,不論公司做得有多大,我都不允許公司職員尤其高級職員和下級之間的這種事。楊大元還想堅持,說她真的很幫得上忙的,要不,你單獨考察一下她?歐陽佟知道楊大元在暗示什麼,揮了揮手,說,少來。我不是和你開玩笑,你最好現在就叫她走。楊大元很清楚歐陽佟是什麼人,見沒有轉圜餘地,便說,好的,叫她做滿一個月。歐陽佟說,什麼一個月?開業才幾天,趁早叫她走人。
楊大元還想堅持,歐陽佟有點煩了,說這件事我不和你說了,總之,下次我再來,還看到她的話,你別怪我不給你面子。現在說說,你招這麼多人,都開展了一些什麼業務?楊大元說,現在才只是剛開始,主要是進行崗前培訓。歐陽佟說,你感覺這些人怎麼樣?楊大元說,拉廣告嘛,一要看漂不漂亮,二要看放不放得開。有幾個,我覺得還可以。
隨便聊了幾句,歐陽佟告辭離開。路上一直在想,得找一個什麼由頭,讓王禺丹來看看。只要她對自己的公司有信心,往後,業務會源源而來吧。坐在車上,他給王禺丹打了一個電話。剛響了一聲,對方就掛斷了,不久回來一條短信:在日本公幹,佟子有事嗎?歐陽佟覺得,這事似乎只適合在電話裡說,不適合用短信。王禺丹是個很講究分寸的人,打電話和發短信,恰恰又是最需要拿捏好分寸的。如果你要說的事,對方可能一口回絕,那麼,緩一點好,適合發短信。就算對方回絕了,你仍然可以通過短信不斷地爭取,說不定能夠峰迴路轉。相反,如果是打電話,對方一口回絕,你仍然要堅持爭取,那體現的就不是執著,而是死皮賴臉,連人格也喪失了。也有些時候,打電話比發短信好。打電話的時候,對方礙於面子,不好當面拒絕,但如果是發短信,對方故意拖一段時間,然後突然給你回復了,拒絕。不是對方一定要拒絕你,是你給了人家拒絕的機會。
眼前這件事,打電話好還是發短信好?歐陽佟想了想,無論打電話還是發短信,都不適合直截了當,需要有點策略。他因此給她發短信說,什麼時候回?我去機場接你。果然,她回復兩個字,好哇。這兩個字很有意味,不明確說回來的時間,是想看看他是否有心,還是並不真的歡迎他去接?他接著又發過去一句話:順便請你指導一下我的工作。很快,她的短信又回了,說,台長工作還是別的工作?歐陽佟立即意識到,這話有點曖昧。便說,當然是別的工作。她說,比如……他回復,公司工作。兩人打啞謎,他相信,她一定想到他的回復是床上工作四個字,不料他卻機智地回復公司工作,頓時微笑。這話看起來是無意,他卻是認真的,將真正的目的隱藏於調侃之中,令對方失去防範。令他沒料到的是,王禺丹回復說,好,你和曉彤具體聯繫。
歐陽佟又一次糊塗了。這是因為他暗示她指導床上工作,還是因為明示她指導公司工作?如果是因為床上工作的暗示,她為什麼要他和胥曉彤聯繫?暗示他到時候將胥曉彤支開?這麼說,她已經安排好了胥曉彤去接,不好臨時改變?如果不是,那說明她想來看看自己的公司?她會對自己的公司感興趣?不可能,從始至終,她對這件事看上去都是不冷不熱的。那麼,她為什麼顯得如此爽快?
歐陽佟沒有立即給胥曉彤打電話,而是啟動汽車,回到電視台後,翻出她的名片,才打通她的電話。她顯然沒有接到王禺丹的指令,對老闆和歐陽佟的關係又不十分瞭解,所以回答很含糊,說老闆回來的具體時間還沒定,歐陽佟說他剛剛和老闆通過消息,老闆讓他去機場接她。胥曉彤果然是個功夫了得的秘書,她並不說是也不說否,只說,好的,等老闆定了航班,我再和您聯繫。
難道說,王禺丹既不想指導他的床上工作也不想指導他的公司工作,因此用這種辦法將他繞進去了?事情到了這種程度,他既不好找王禺丹,也不好纏胥曉彤。如果剛和王禺丹短信交流時給胥曉彤打電話,他還可當成沒有這件事,繼續和王禺丹短信。現在過了這麼長時間,事情就僵了。
他還在考慮怎麼挽回這件事,辦法沒想到,胥曉彤的電話主動打過來了。胥曉彤說,王總的飛機明天上午十點到達,九點整,我和您一起去機場,您起得來嗎?王總說,您習慣上午睡覺。歐陽佟說,我的手機不關,明天你出發前給我打電話。歐陽佟立即想到,這個電話,與王禺丹有關。胥曉彤作為秘書,自然是得到王禺丹明確指令後才有這一舉動。胥曉彤明確說兩人一起去接,那也就是說,王禺丹並不想指導他的床上工作。難道說,她真的是要去指導他的公司工作?歐陽佟開始覺得表面上王禺丹對他的公司不在意,其實是非常關注的。
胥曉彤沒有要王禺丹的專車,而是讓歐陽佟先去接她,然後一起去機場。航班準時到達,歐陽佟和胥曉彤等在行李房出口。坐上車,王禺丹問胥曉彤幾點了,胥曉彤說10點32分。王禺丹轉向歐陽佟,說,你怎麼安排我?歐陽佟說,現在去吃飯,有點早了。不如先到我的公司轉一圈,指導一下我們的工作,然後去吃飯?王禺丹說,沒辦法,吃人家的嘴軟,沒吃準備吃的時候,嘴更軟。
歐陽佟知道王禺丹是同意了,立即給楊大元打電話。楊大元在外面談林飛廣告製作的有關事宜,接到這個電話後,立即往公司裡趕。機場畢竟遠一些,歐陽佟他們到時,楊大元早已經趕到了。三個人剛剛出現,楊大元一聲令下,所有員工,全部起立,齊聲叫王總好,董事長好。王禺丹顯然愣了一下,在那裡站了幾秒鐘。楊大元幾步跨過來,主動和王禺丹握手,說了一大堆客氣話,然後領著王禺丹參觀。
歐陽佟跟在王禺丹身邊,一次又一次仔細地觀察她的表情,她的臉上顯得很平靜,始終帶著觀音般慈眉善目的微笑。相反,倒是公司裡的那些美女在交頭接耳,歐陽佟能夠感覺到,這些都是美女,平常對自己的外貌有足夠的自信,可見到王禺丹時,她們突然意識到,只有像王禺丹這樣,才真正稱得上美女,要想追上王禺丹,自己未來的路太漫長太艱難太曲折也太不可知。
王禺丹看得很仔細,仔細得歐陽佟有些不敢相信,總覺得她懷有什麼特別的目的。她偶爾提幾個問題,這些問題是看著歐陽佟提的,回答的卻是楊大元。問題很平常,諸如有多少員工?男的多少女的多少?工資情況如何?哪些是業務員?平均年齡是多少?學歷情況怎麼樣?歐陽佟原以為王禺丹會問一問管理或者林飛廣告的準備情況,但是,她一句都沒有問。倒是楊大元知道歐陽佟的意思,一再提到公司的管理,他說,他是軍人出身,知道部隊的那套管理方法,離開部隊後,又在深圳開過公司,還在雍州都市報帶過團隊,在管理方面,他是非常內行的。可只要扯到這個話題,王禺丹便輕易轉換了。歐陽佟因此覺得,王禺丹其實對公司並不感興趣。
那麼,她今天的行動,到底說明什麼?歐陽佟想不明白。
在公司走了一圈,歐陽佟見王禺丹似乎過場已經走完,便對她說,我讓大元去訂位子,你看中午在哪裡比較好?他的意思是,中午四個人一起吃飯。既然公司的總經理是楊大元,未來免不了會和王禺丹打交道,讓他們彼此熟悉不是一件壞事。
可王禺丹說,你送我去喜來登吧,那裡有個朋友等著我,已經定好了。
到了喜來登之後,歐陽佟才知道,根本就沒有什麼人已經約好了,只有他們兩人一起吃自助餐。難道說,她是想和他單獨相處?還是不想和楊大元有過深的糾葛?像她這種身份的人,和人交往的時候,常常評估對方的企圖心。如果僅僅只是不想和楊大元在一起,為什麼不讓胥曉彤一起過來?
吃飯時,王禺丹的話題很隨意,差不多集中在她的這次日本之行,而且,全都是雞零狗碎。這又一次讓歐陽佟想到,她或許只是想單獨和自己在一起,並沒有別的用心。吃過飯,王禺丹主動說上三十八樓喝茶。歐陽佟一陣激動,如果說,上次是他用了點強,這次,該算是她主動靠近?這是否代表了他們之間關係的徹底變化?
根本不需要王禺丹開口,服務員便給她上了普洱。歐陽佟很想對服務員說,你去吧,有事我叫你。可是,他不想說,一是怕誤會了王禺丹的意思,二是想將這個機會留給她。如果她這樣說,他就可以完全確定她心中所想,也就徹底奠定了他們的關係。可是,她並沒有說,而是找了另一個話題,說,看起來,你對自己的公司很得意?
歐陽佟說,時間這麼短。後面的話,他沒有說。王禺丹說,你想我對你的公司說好話?歐陽佟說,我是真心希望你指導工作。一直在想,我這麼個麻雀公司,哪值得你關注?你能去,我真的是意外驚喜。王禺丹說,你千萬別驚喜。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幫你算一下命,你的公司,大概很快會陷入困境。歐陽佟猛地愣了一下,說,你憑什麼判斷?王禺丹說,我不是說了嗎?我替你算命。歐陽佟說,不對,你肯定有判斷。
對於她的這種判斷,歐陽佟是不認同的。公司開張才不到半個月,進賬已經四百多萬。就算拍林飛的廣告用去兩百萬甚至三百萬,其他開支,也不至於將一兩百萬花得一分不剩。更樂觀地說,歐陽佟覺得,就算整個公司一分錢業務拉不到,僅憑這筆錢,維持兩年,應該沒有問題。何況,這兩年時間裡,他本人總可以拉到一些業務。所以,對於王禺丹的斷言,他有些不以為然。
王禺丹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問,你對那個楊什麼,到底瞭解多少?
歐陽佟再次愣了一下。這話和當初丁應平問的那句話,怎麼如出一轍?丁應平並沒有見過楊大元,王禺丹只不過和楊大元見了一面,難道他們對楊大元的瞭解,竟然會超過自己?當初,就因為他替楊大元說話,自己的副台長差點就飛了。現在,會不會因為自己和楊大元的關係,影響到和王禺丹的關係?歐陽佟也有這種看法,看一個人,你別看他本人,只要看一看他身邊的人,看他和什麼人交朋友。他說,你想說什麼?
王禺丹並沒有回答他,而只是認真地看了看他,過了片刻,才說,我沒想到,你個子這麼小巧,卻是個勇士。歐陽佟說,你想說什麼就直接說吧。我承受得住。
王禺丹說,我見過自殺的,但沒見過像你這樣自殺的。歐陽佟說,繼續。王禺丹說,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不到黃河不死心。你信任那個楊大元,其實,你對他一點兒都不瞭解。或者你瞭解他,但並不清楚他有什麼樣的能力,不知道他怎麼管理人員,不知道他怎麼花錢,甚至不知道他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怎麼說呢?要說玩心眼,你絕對玩不過他。但是,他又不是那種玩大心眼的人,簡單地說,這是一個窮於算計卻又蠅營狗苟的人。這種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真搞不懂你怎麼會看中這樣的人。
歐陽佟說,楊大元是我看著長大的。王禺丹並沒有等他說完,便端起面前的茶說,算了,不說他了,好無趣,說說你吧。歐陽佟說,我有什麼好說的?王禺丹說,怎樣當你的副台長呀?歐陽佟說,公示期還沒結束呢,都不知是不是副台長。王禺丹說,也就是說,你沒有打算一下,到底怎樣當這個副台長?歐陽佟說,船到橋頭自然直,幹嗎要現在打算?王禺丹說,你這個人呀,真是沒救了。我還以為你和我以前認識的德山人不同,看來還是一樣的。德山人就是德山人。
歐陽佟往她那邊移過去,伸手抱住了她,說,算了,不要管那些了。讓我再好好看看你。
王禺丹將他推開,說,少來少來。我開始有點討厭你了。說著,走到L形沙發的另一端坐下來。歐陽佟自然不肯放棄,又追了過去。豈知他剛剛坐下,王禺丹便起身走開,到另一端坐下。歐陽佟再一次起身想過來,她卻指著他說,別動。再動我就走了。歐陽佟有點急了,說,我不明白我做錯了什麼。王禺丹說,你什麼都沒有做錯,只因為你是德山人,而我恰恰不喜歡德山人。歐陽佟說,能告訴我,德山人怎麼得罪你了?王禺丹說,德山人沒得罪我,只不過德山人的性格,我不喜歡。
歐陽佟說,德山人的性格怎麼了?德山人很聰明呀。王禺丹說,我承認,德山人很聰明,可那是小聰明,沒有大聰明。沒有大聰明,就沒有眼光,連個人都看不清楚,還自以為是。沒有大聰明,就沒有計劃,沒有系統,任性而為。像你這種人,自以為聰明過人,其實,一輩子成不了大事。
歐陽佟不甘心地說,這麼說,你看死了我?王禺丹老實不客氣地說,是的,我看死了你。你的發展,現在已經到頂了,能夠當上副台長,真是勉為其難。
歐陽佟請王禺丹來看自己的公司,原是抱有巨大信心的,沒料到事情急轉直下,甚至直接給他下了這樣的結論。這個結論,對他的打擊真是太大了。如果是廣電局長杜崇光如此打擊他,他會拍案而起,因為他從骨子裡瞧不起杜崇光。可現在是王禺丹這樣打擊他,雖說他對王禺丹的瞭解遠遠不及杜崇光,可畢竟,王禺丹是他很重視的一個女人,除了想在生意上得到她的幫助之外,他還真對她有那麼一絲喜歡。
歐陽佟的情緒一下子非常低落,半天沒有說話。
王禺丹說,你如果有事你先回去吧。我在這裡休息一下。
歐陽佟知道,她這是在下逐客令。既然如此,留在這裡,只可能令她更加地厭煩,如果想挽回,只能以後對症下藥,便懨懨地說了聲再見,離開了。
幾天後,公示到期,歐陽佟正式擔任副台長。以前副台長履新,台裡會將所有的副台長、台長助理以及副總編輯召集起來,開一個會進行分工,然後會將相關部門的負責人召集起來開個會,同時也是讓部門負責人表個態,服從領導。一般來說,局長副局長以及台長,肯定到會,局長杜崇光甚至會勉勵一番。歐陽佟履新明顯地特別,局裡僅僅只是派出人事處長宣讀了一個任命,再由台長宣佈分工,果然是分管內容生產中的新聞和娛樂。這麼一宣佈,會議也就結束了。
歐陽佟想召集幾個部門負責人開個會,不是這個要做節目,就是那個要出差,根本湊不齊時間。歐陽佟只好一個個找他們,豈知就算是自己以前負責的部門,也不完全聽他的,對他陽奉陰違,當面答應得很好,背後另搞一套。前後搞了半個多月,一直都在窮折騰,卻又像只無頭蒼蠅,四處亂撞,茫無頭緒。這事搞得歐陽佟心力交瘁,最初的一腔熱血,很快就冷了下來。
哪盞燈都不省油,電視台的事煩人,公司的事,同樣不讓人省心。開業一個多月了,林飛廣告也開拍了,本子是歐陽佟寫好的,導演和整個製作班子都是歐陽佟安排好的。這項工作一旦開始,公司的整個運作就啟動了。王禺丹的話像罩在歐陽佟頭上的一道陰影,他不得不對公司異常小心。上個月月末,他就想看一看公司的開支情況。楊大元說,開業才半個月,哪有月報表?還說他不懂財務。歐陽佟原想說,公司前期開支情況,應該有個賬吧,但忍了忍,沒說。到了這個月的月中,開業正好一個月了,他再提月報表的事。楊大元說,現在是月中,公司又沒有專職會計,目前的賬還沒有整理。歐陽佟以不容置疑的語氣告訴楊大元,現在立即整理,他希望盡快看到。楊大元口頭答應了。可過了一個星期,還是沒有看到,他打電話過去,楊大元說正在整理。過了幾天打電話,還是在整理。歐陽佟惱火了,在電話中發起了脾氣,你不是一再說,你做管理如何如何嗎?你不是說你管理公司如何正規嗎?為什麼一個月報表,就這麼難出來?楊大元說,按照正規的公司管理,月報表應該是月末出來,現在才是月中。既然他一定要,他就按照要求在整理,可因為沒有專職財會,整理又需要時間。自然就沒這麼快。
被歐陽佟催得沒法,拖到了月底,楊大元終於將月報表傳真過來了。歐陽佟一見報表,簡直肺都要氣炸了。公司開張才一個月,一百多萬,輕而易舉就成了別人的。其中,註冊花了六萬,裝修花去了十一萬,應對林飛輿情花了三十九萬,開業典禮花了三十五萬,買了一台車,花了二十九萬,為了拓展公司業務請客花去了十萬多,工資花去了三萬多。還有其他亂七八糟的一些開銷,諸如稅費、預付房租費等等,總支出接近一百四十萬。而公司實際入賬多少?楊大元入股五十萬,搞定林飛的合約,王禺丹付出二十五萬,加上控制網上輿情,江南煙草付的一百萬,總共入賬一百七十五萬。也就是說,歐陽佟以為可餘下近百萬的這些錢,目前只有不足三十萬。
上次去公司的時候,他見增加了十幾台電腦,這個月報表中,卻沒有購置電腦的支出,顯然,這筆支出列到了下個月。歐陽佟想,難怪楊大元一再找理由說賬沒有出來,原來是這本賬不敢給他看。他不能不想到丁應平和王禺丹對楊大元的態度。難道說,自己真的看走眼了?林飛廣告這個大項目已經啟動,江南煙草的三百萬也已經到賬,目前,這個月報表上還看不出開支情況。按這種大手大腳的搞法,這筆錢,能花多長時間?一個月還是兩個月?想到王禺丹說見過自殺的,沒見過像你這樣自殺的,歐陽佟突然有一種大廈將傾的感覺。為什麼王禺丹僅僅看了楊大元一眼就能得出結論?楊大元真是個一眼能讓人看穿的人而自己卻視而不見?楊大元真的是自己上吊的那根繩索自戕的那把刀?
轉而一想,第一個月,開銷大一點,總還有情可原吧?除了買一台車他沒有事先和自己通氣,其他支出,還是和自己通報過的。只是總數加起來如此之巨,他才會大吃一驚。自己會不會對他有點太過苛責?就算是刑事犯罪,也需要經歷審判吧,不詳細瞭解,自己就這麼下結論,是不是太過武斷,或者對楊大元不公?
他拿起電話,對楊大元說,晚上一起吃個飯吧。楊大元說,今晚?我在廣州呀,歐陽佟於是想起,林飛的廣告在廣州拍外景,楊大元應該是辦這件事去了。既然當面談不可能,那就只好在電話中說了。這件事不能拖,林飛的廣告已經開拍了,財務控制不好,麻煩可就大了。
歐陽佟說,我看了財務報表,一個月花了一百四十多萬。楊大元連忙說,我已經非常節約了,每一項開支,我都是一再壓縮。沒辦法,剛創辦,到處都要錢。歐陽佟說,我不想聽這些,我只想知道,你準備什麼時候關門?楊大元說,我也沒想到開支會這麼大。歐陽佟說,你以前開過公司,難道你的開支不需要預算的嗎?楊大元說,剛開業都是這樣的。誰開業的時候,不是大投入?當初,我開一家那麼小的餐館,第一個月光進不出,也有好幾十萬。歐陽佟說,我不想聽這些,我只想知道,現在這三百萬,拍完廣告,還能剩下嗎?能剩下多少?剩下的錢,能維持到什麼時候?
最初,楊大元一再向他解釋,他這個人,最講原則最講義氣,絕對不會濫用職權。他的每一項開支,都事前通報過,得到同意的。而且,就算是同意,他也都非常節儉。歐陽佟說,每一項開支你都商量過嗎?買車你什麼時候商量過?楊大元說,買車這件事,事先沒有通報,是他不對。可畢竟開公司,沒有車怎麼行?車既是公司的門面,又是公司的財產。
歐陽佟本能地覺得,楊大元是真的很有問題,他所說的一切,都是在狡辯。為了應付網上對江南煙草和林飛廣告的聲討,楊大元支付了三十九萬,這筆開支,歐陽佟極其懷疑。當初,為了應付突發事件,王禺丹支付了一百萬,並且準備繼續支付。後來,事情出現了變化,得到了國家體育總局的首肯,不需要再在阻止負面新聞上做文章,只需要找人弄些正面帖子,將導向扭轉一下就行了。因此,這個計劃的後半部分沒有執行,王禺丹也就沒有付後續資金。歐陽佟一直以為,僅僅只是在網上發一些帖子回應,開支不會超過十萬。沒想到,楊大元一下子支出了三十九萬,並且列出了細目,附上了所發的帖子,可算是每一筆支出,都有出處。正是這出處讓歐陽佟懷疑,在網上發一篇帖子才多少錢?三百元應該是很高的價了,楊大元找的人,全都是三百元的。這且不說,就算三百元,一百篇帖子,也才三萬元,他竟然弄出了一千篇帖子。但這一千篇帖子,是六十多個人發的,平均每人十幾篇。歐陽佟有一種懷疑,這些人根本就沒有收到錢,或者收到的遠遠沒到三百元。這些錢,都成了楊大元的收入。
通話的結果,兩人吵了起來。讓歐陽佟大吃一驚的是,楊大元竟然向他大發脾氣,責怪歐陽佟不相信自己,甚至說,彼此合作,最重要的是信任,現在連最起碼的信任都沒有,還怎麼合作下去?如果這樣,只能散伙。歐陽佟也是非常惱火,說,散伙就散伙,你考慮一下吧,怎麼散。
到了晚上,楊大元的電話主動打過來了,向他道歉,態度顯得異常真誠。他說,他就是這樣一個人,直來直去,整個身心都用在公司上,他還開玩笑說,為了把公司搞好,都一個月沒和老婆上過床了,上次做了一次,老半天進不去。老婆說,你在外面玩野了,連家門都找不到了。同時向他保證,他是真的非常認真地對待公司的事,非常小心地花錢。請一定要相信他,因為公司也是他的,他一定想賺錢,想把公司搞起來。
這是歐陽佟和楊大元第一次公開衝突。他從小就知道楊大元脾氣火暴,可這種火暴脾氣從來都不曾向他發過,第一次面對,還真是不適應。又因為丁應平、董紹先、王禺丹都對楊大元印象不好,甚至文雨芳也對他沒好印象,歐陽佟真的想從此分手。晚上接到他的道歉電話,歐陽佟的心軟了,畢竟是一起長大的朋友呀,這種感情,不是一兩天所能建立的。
晚上,又和文雨芳聊天。文雨芳問他,在幹什麼?他說,在鬱悶。文雨芳說,被哪個女人拋棄了?他說,是就好了,說明我還有激情。接著又發了一條,算了,不說了,心裡煩。她的短信很快來了,說,要不要我陪你去江邊走走,散散心?他回復說,懶得動。她說,我不管,我來拖你出去。
歐陽佟以為她僅僅只是說說,沒料到半個多小時後,她給他打電話,已經到了電視台。歐陽佟獨自待在家裡也是煩躁,便出了門。將車子開到院門外,接她上車。她坐上來之後,便問他,要我怎樣做,你才會開心?說實話,這個女孩非常漂亮,唯一讓歐陽佟不滿意的是,她太聰明。男人嘛,對於漂亮迷人的女人,哪能不動心?聽她這樣問,他便說,給一個吻。她還真的夠大方,上來吻他。他嚇得大叫,說,小姐,我在開車。你不想活,我還不想死呢。她說,我也不想死。那就存在我這裡吧,你要的時候,我再給你。
到了沿江風光帶,將車子停好,他們便沿江而行。她倒是善解人意,主動挽起他的手臂。他說,別這樣好不好?碰到熟人,還以為我們在拍拖。她說,你怕嗎?如果怕,我就告訴他們,我真是你的女朋友。他說,我告訴你,你最好離我遠一點。她偏著頭,盯著他問,為什麼?他說,很簡單,第一,我不是女人喜歡的白馬王子。第二,我是個有毛病的人,只做愛不談愛。你怕不怕?她說,你別嚇我。他說,我幹嗎嚇你?是真的。
對於這個文雨芳,歐陽佟是真有點搞不懂。許多時候,他覺得她十分主動,另一些時候,他表現出一點進攻的意思,她又向後退。歐陽佟清楚,每個女人心中,都有一條底線,這條底線就是一道最後的防禦體系。有些女人將這道防洪堤設定得很遠,而文雨芳似乎設得很靠後。歐陽佟還沒蠢到認為她會對自己一見鍾情的程度,可如果不是一見鍾情,她又為何對自己如此慇勤?女人心,海底針,確實讓人搞不懂。另一方面,歐陽佟也不習慣這種卿卿我我似的糾纏,因為他不想玩這種很累的遊戲了。人真是種奇怪的動物,年輕的時候,就喜歡那種纏纏綿綿式的膩歪,哪怕一天二十四小時膩在一起,樂此不疲,到了現在,情感曲線一直處於疲憊的蟄伏狀態,哪怕是動一動,都覺得累。
她說,能不能告訴我,什麼事讓你鬱悶?他順勢攬了她的腰,說,見了你,還能有什麼事鬱悶我?她說,我成幫你治心病的藥了?同時,輕輕地卻又堅決地將他的手從她的腰部挪開,仍然挽著他的手臂。他說,你不是藥,你是一陣風,春天的風。吹得人渾身發軟,意亂情迷。她說,是嗎?他說,是。她說,你哪裡迷了?我看你不知多清醒。他說,你是希望我清醒呢還是希望我迷亂呢?他再一次將手伸出去,挽住她的腰。她也同樣迅速地作出反應,抓住他的手,要從腰部挪開。他故意稍稍用點力,以試她是否半推半就。她則非常堅決,手上的力度加大,口裡倒還溫柔,說,你不是說你的熟人多嗎?人家看到不好。他說,你不是說你是我的女朋友嗎?既然是我的女朋友,我怕什麼?她說,你不怕我怕呀。我還是學生,傳出去,你讓我怎麼在江湖上混?
儘管和文雨芳之間若即若離,雲遮霧罩,但他還得承認,她既能讓他賞心悅目,也能讓他心花怒放。接下來兩天,他心情好了許多。沒料到僅僅過了三天,接到胥曉彤一個電話,歐陽佟的心再次往下一沉。
胥曉彤說她在廣州。歐陽佟當時一愣,她在廣州幹什麼?出差?她說,她有些不放心林飛的廣告,所以特意過去看一看。歐陽佟於是開玩笑,說是你不相信我還是老闆不相信我?胥曉彤說,都不是。歐陽佟便問,那是什麼?胥曉彤說,是因為你太相信人了,我們不放心。歐陽佟說,我怎麼就這麼差呢?竟然給了你這麼個形象。
胥曉彤說,不是你差,是你沒有原則,心中沒有底線。歐陽佟心裡特不爽,王禺丹似乎看死了他,沒想到王禺丹的秘書也看死了他。胥曉彤見他心裡不服,說,我說什麼都沒用,你到廣州來看看好了。說完之後,她掛斷了電話。
歐陽佟坐不住了,反正電視台的事他插不上手,找了個理由,當晚飛到了廣州。
這一去,氣得歐陽佟差點犯心臟病。飛機到達廣州時,是下午五點,顧不上吃東西,歐陽佟立即往外景地趕。外景地點在廣州番禺的香江野生動物園,製作小組住在離長隆不遠的香海酒店。為了節約錢,歐陽佟沒有乘出租車,而是搭乘由機場開往番禺市橋的機場大巴。上車一問,還真是巧了,大巴在香江大酒店有一站,離香海酒店不遠。交通雖然方便,可到達時,已經接近七點了。歐陽佟仍然顧不上吃飯,直接去了酒店,敲開門,見裡面住著兩個女孩,是公司的員工。
兩個女孩打開門,見門口站著董事長,顯得頗為不安。
歐陽佟問,楊總呢?其中一個女孩說,楊總不住這裡。歐陽佟不解,問,他住哪裡?說,住長隆大酒店。
歐陽佟猛地一愣,長隆大酒店?那是長隆動物園旁邊的一家酒店,超五星級,廣州市最頂極的酒店,普通客房一夜就需要上千元。聽了這話,歐陽佟頓時一把火,想立即找楊大元發作,轉而一想,既然來了,還是把事情弄清楚再說。便問,哪些人住長隆?女孩回答,林飛和他的工作人員住長隆。這一點,歐陽佟不關心,林飛身份特殊,這筆費用是計劃內的。他問,還有其他人嗎?答說,還有導演和攝像。
聽了這話,歐陽佟又是一把火。歐陽佟確實對楊大元交代過,導演和攝像需要特殊一點,給他們每人一個單間,其他工作人員住標準雙人間。豈知他擅作主張,將他們的待遇提高了一大截。
看來,這個楊大元,還真是拿雞毛當令箭,完全是瞎胡鬧。他再問,公司來了幾個人?回答說,加楊總七個。七個?歐陽佟再也忍不住了,大叫起來,來這麼多人幹什麼?回答說,來搞服務。
歐陽佟簡直氣瘋了。按照歐陽佟的設想,只要來兩個人就夠了,楊大元可以負責調度,協調和服務可以由一名財務人員負責。製作組的成員,大都是歐陽佟的朋友,他們本身就是電視台的,利用空餘時間撈點外快,只要能賺到錢就好,其他方面,要求不是太高。而且,他們是一個團隊,彼此多年配合,基本也不需要太多居中協調。有關這些,歐陽佟都向楊大元交代過。而他倒好,竟然帶了六個女孩來搞服務,至少需要多開三個房間,一天的住宿費,得一千元,加上吃飯、出差補助以及其他開支,每天搞不好就是兩千。
他又問,製作組的伙食怎麼安排,回答說,中午一餐,送到拍攝現場,早餐和晚餐,集中在酒店餐廳吃飯,有時為了換換口味,也去外面吃。
這種搞法,和歐陽佟當初設想的,又是完全不同。歐陽佟已經和導演商量好,第一餐,可以在餐廳吃,最後大功告成,再吃一次慶功宴。其餘的,早餐可以在酒店吃,一般酒店都配送早餐,中餐和晚餐,吃盒飯。楊大元為什麼要這樣做?因為他自己不習慣吃盒飯?長期以來,楊大元餐餐都在外面喝酒吃肉,讓他吃盒飯,確實有些不慣。可這肯定不是理由,林飛和他的工作人員,是不能用盒飯招待的,每餐至少得有一桌大餐,楊大元完全可以陪他們吃嘛。
歐陽佟叫了一輛摩托車趕到長隆大酒店,楊大元竟然不在,打電話一問,他帶著導演等人去了東莞。歐陽佟對娛樂圈熟,知道全國娛樂休閒服務的情況,他立即想到,楊大元之所以帶著這幫人去東莞,是因為那裡令人眼花繚亂的色情服務。東莞的娛樂業領全國之先,遠不是早期開放的深圳珠海可比,屬於真正的銷金窟,你想有什麼服務,就有什麼服務。一個晚上一個人可能消費好幾萬元。
通話時,歐陽佟原本想忍,可忍不住,和楊大元吵了起來。楊大元說,我也是沒辦法,這些都是導演要求的,如果不將他們照顧好,他們故意磨洋工,可能損失更大。花這些錢,我也心疼,可如今就是這樣的社會,不花錢怎麼能辦成事?歐陽佟氣得掛斷了電話,他知道,在電話裡吵不清楚,何況,當著導演他們的面,也不好將內部的東西暴露出來。
他知道自己需要採取斷然措施,便急急趕回香海酒店,先給自己登記了一個標準間,又將六名員工召集起來,告訴她們,這裡不需要你們了,明天你們就回去。
聽了他的安排,幾個人嘀嘀咕咕。歐陽佟問,有什麼話,說出來。其他女孩推其中一個,讓她出面說。那個女孩想推脫,可歐陽佟點了名,說,你別推了,有什麼話,說出來好。那個女孩只好說,她們想知道,怎麼回去。歐陽佟當即想發火,轉而一想,情況不對。這原本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怎麼來就怎麼回去。她們之所以有此一問,顯然是來時的交通工具特別,便反問,你們怎麼來的?這次是六個人齊聲回答,坐飛機來的。聽了這話,歐陽佟差點跳起來,坐飛機需要一千多,坐火車的話,還不到兩百。不過,這件事對員工發火沒用,他不得不強壓住怒火,對她們說,當然是坐火車。其中有一個人說,臨時去買票,根本買不到臥鋪。歐陽佟一聽,火了,說,買不到臥鋪票就買座票,買不到座票就買站票。
歐陽佟如此堅決,她們也不好說什麼,只好問,那各人手上的工作怎麼辦。歐陽佟說,你們手上有什麼工作,現在就全部交給我。令歐陽佟哭笑不得的是,六個人,竟然僅僅只是負責製作組的聯絡以及安排吃飯等事,需要交的,也就是一個人員名單和幾份簡單的單據,比如香海酒店和長隆大酒店的押金收據和一點兒出租車公共汽車發票等。歐陽佟有一種感覺,楊大元之所以帶這幾個人來,僅僅只是因為她們漂亮,而他對她們不懷好意,想用這種小恩小惠佔她們的便宜。
十一點,歐陽佟又趕到長隆大酒店,楊大元他們還沒有回來,他便到外面買了幾個麵包和一瓶礦泉水,坐在大堂裡等。一直等到凌晨三點多,幾個人才乘著租的車子回來。這件事,又一次令歐陽佟光火。製作組的住地離外景地有一段距離,為了進出方便,他們已經租了一輛大客,除此之外,他們竟然還包租了一輛小汽車。
當著導演和攝像的面,歐陽佟不好和楊大元發生衝突,仍然賠著笑,與他們一一握手問候。
進入楊大元的房間之後,楊大元一個勁兒地解釋,歐陽佟已經不想聽了,直接說,把這段時間在廣州的開支情況給我看看。楊大元說沒法看。歐陽佟問,為什麼?
你每天不記賬的?楊大元說,所有一切都有發票,還沒有整理。歐陽佟問,那你在這裡怎麼開銷?帶現金還是帶支票?楊大元說,開了一張銀行卡,用卡消費。歐陽佟問,那我問你,你來之前往卡裡打了多少錢,現在還剩多少錢?楊大元不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說到底,你還是不信任我。歐陽佟說,你讓我信任你,就把賬給我看。你連賬都沒有,讓我怎麼相信你?相信你帶六個屁用都沒有的女孩來遊山玩水?相信你一個晚上花一千多住在五星級大酒店裡?
結果,兩人是大吵一架,吵得酒店保安出現了好幾次。
歐陽佟實在沒料到,如此明顯的胡鬧,楊大元竟然能夠找出理由狡辯。因為是在酒店,他沒法和他再吵,只好說,把你的銀行卡給我,這件事由我接管,你不用負責了。其他的事,回去後再說。楊大元顯然不想失去對這個項目的控制,當即表示反對。他反對的理由是,這張銀行卡是他的個人卡,不是公司財產。歐陽佟冷笑了一聲說,是嗎?不是公司財產?那你寫個書面說明給我,說明這張卡是你個人財產而不是公司財產。楊大元顯然意識到自己情急之中找的理由強詞奪理,卻又不願交出這個項目。最後,歐陽佟不得不和他攤牌,說,我是董事長,公司的事,我說了算。楊大元竟然當面和他擰上了,寸步不讓寸土必爭,他強調說,他才是公司的總經理、法人代表。
歐陽佟說,我現在就可以撤了你的總經理,回去,就更改法人代表。我勸你說這些話做這些事之前,把一切都想好。同時,我要正告你,你不要以為卡著這些錢,卡著公司的一切,我就沒法把這個廣告拍完。如果你一定要把事情做絕,那我只能告訴你兩句話,我這個人,從來都不惹事,但也從來都不怕事,你好好想清楚吧,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