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文 / 曾煒 解嬿嬿
經過了天歌昨天的觸動,星期天,葉峰起了個大早,準備實施他的「樂器營救計劃」,殊不知在南華高中裡,已經發生了一件誰也想不到的事。
與葉峰有著相同想法的還有蓋世愛、COOKIE和梅君嚴,當然,他們也在音樂教室裡大大地吃了一驚。
當他們偷偷摸摸,自以為人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了音樂教室,卻發現教室中早就有人在了——他正是昨天差點挨了葉峰拳頭的——郎大哥!
葉峰馬上又發現,和郎大哥並排坐著的也正是叢容。
郎大哥兀自熱情地向他們打著招呼:「嗨,我們又見面了!」
一時間,葉峰呆住了,不知該如何反應。
惟恐天下不亂的蓋世愛看看叢容再看看郎大哥,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哦!我知道了……」他曖昧地:「你們,你們倆個該不是……那個了吧?
叢容摸不著頭腦地:「哪個了?」
這邊的葉峰早已按捺不住,對著郎大哥就直衝過去。郎大哥立即怕怕地站起來。叢容連忙來到葉峰跟前,阻擋住他的去路:「葉峰,你想幹什麼?」
葉峰不說話,繼續向前走。
叢容著急地大喊:「你站住……他是我們新來的音樂老師!」
一聽這話,葉峰停住了腳步。
蓋世愛和COOKIE都張大了嘴,半天合不攏來。
「郎老師,我正在找你呢!」一個聲音從大家的身後傳來,冷老師蹬著高跟鞋走進音樂教室,她得意地掃了男孩們一眼,彷彿在說,你們怎麼可能逃得過我的手掌心,「你可否來我辦公室一下?」
「沒問題!我也正想找您談談!」郎大哥說著他小心翼翼地繞過葉峰,跟著冷老師出了音樂室的門。
四個男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是阿蓋先說了話:「老辦法,偷聽!」
蓋世愛把耳朵貼在玻璃杯上,COOKIE、叢容圍在他身邊COOKIE焦急地問:「他們還說了些什麼?」
蓋世愛邊聽邊說:「還提到上課紀律、考試問題……還有不遲到不早退……還有……」
「老師們在一起說這些話題很正常啊!」梅君嚴向來是老師的忠實小幫手。
蓋世愛回過頭來,嚴肅地道:「可是,這次話題的主角卻是我們,這就使得正常中有了許多不正常因素。」
葉峰找到對郎老師發洩不滿的機會了:「哼,我就說這姓郎的不是好人!」
正在這時,冷老師辦公室的門開了。
冷老師一反常態地滿面笑容:「你們都在這兒?太好了!新來的音樂老師正有話要對你們說。」
郎大哥剛要開口,冷老師卻又搶過話題:「郎老師,這部分我比較熟悉,就由我來說好了。是這樣的,剛才在教導處,郎老師向我保證,以後你們這些學生將不會再遲到早退、上課睡覺下課打架、不交作業、考試作弊,成為學校的不安因素、害群之馬……並且,最最主要的,郎老師還答應我,保證你們以後的考試成績不開紅燈,門門都要考到60分以……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葉峰冷冷地打斷了:「對不起,我想問一聲,他憑什麼來保證我們?」
冷老師很不高興:「葉峰,現在還沒輪到……」第二次,她的話又被打斷了。
「也不憑什麼,」這次是郎大哥,「只是憑我……以後是『OPEN』的領隊老師!」
「領隊老師又怎麼啦?領……」葉峰剛想不服氣地反駁一下,卻忽然反應過來「郎老師」那句話的含義。
一時間,在場所有的學生都大眼瞪小眼,來不及從這一消息中歸過神來。
猛然間,一片歡呼聲幾乎震動了整幢教學樓。
蓋世愛和COOKIE擁抱在一起。
「我又能打鼓了!我又能打鼓了!」
「我也又能做風頭最健貝司手了!
只有葉峰是最正常(也可以說是最不正常)的,他竄到郎大哥跟前莫名其妙地問道:「樂隊重組,你必須、一定、非你不可的是領隊嗎?」
「恐怕是的。
葉峰看了他一會兒,宣佈道:「那麼,我退出『OPEN』!」
「我……我也想退出。」這是梅君嚴的聲音。
蓋世愛很不高興,樂隊眼看就要重組了,卻有那麼多人唱反調:「退出?你什麼時候加入過了?」
梅君嚴怯怯地:「我……我是說我這個樂隊經理當得,當得有點……」
「不稱職是不是?」冷老師接口了,「這樣吧,我看叢容和郎老師還蠻熟的,這個樂隊經理就叢容來當吧。」
背對大家向前走的葉峰一聽這話,停住了腳步。
「我?」叢容驚訝地問道。
「你看上去好像是比原先那個強點。」蓋世愛比較著。
叢容自信地笑了:「應該不是強一點吧,我相信我一定能當好這個經理!」
葉峰回過了頭,沒想到正看到郎老師在拍著叢容的肩,居然還擺出了自以為迷人的笑容:「希望我們以後能好好合作。」
叢容蠻有把握地點點頭。
而葉峰卻看得眼中怒火熊熊。
「還有你們,蓋世愛、COOKIE,」郎老師看向阿蓋和COOKIE,「我們一定要把『OPEN』搞得紅紅火火,轟轟烈烈的,雖然目前樂隊只有你們兩個人了……」
大家驚訝地看去,葉峰又回來了。
叢容驚喜地:「葉峰!你不退出了?」
葉峰點點頭,看著郎大哥,心說,哼,我只不過是不想你這隻大色狼和叢容有相處機會而已!
「OPEN」樂隊的重組和郎老師的到來,在南華高中掀起的軒然大波不亞於席捲平原的龍捲風,凡是有學生的地方就能聽到樂隊重組的各種秘聞;凡是有女學生的地方就可以瞭解郎大哥的生辰八字、身高血型……
新官上任三把火。郎老師上任的第一把火竟然是——給「OPEN」們上樂理課!
這引起了蓋世愛和COOKIE的不滿——搞什麼嘛,不讓玩樂器還像什麼樂隊?
這不,蓋世愛立馬來到天歌家訴苦。然而,這裡也不太平——郎老師正在這裡燒著他的第二把火。
一本厚厚的影集正被一頁頁地翻著。影集中全是楚天歌:站在三角鋼琴上學走路的嬰兒楚天歌;第一次試著按下琴鍵的四歲小楚天歌;小學匯演時在舞台上彈奏著的楚天歌……
「剛生下來這孩子就喜歡音樂了。」
「這是第一次彈琴。」
「那時候他才八歲……」
「不容易啊,那麼小就能上台表演了。」
……
天歌父母你一句我一句地誇著自己的孩子,各種各樣的溢美之辭不斷塞入郎老師的耳朵。
「說天歌懂事那倒一點也不假,四歲就能自己要彈琴,小學就彈出了鋼琴十級。我和他爸爸從來就沒有逼過他練琴,都還是靠他自己練……」
天歌和蓋世愛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那裡,張望著樓下客廳中的狀況。
聽著父母吹捧自己的話,天歌無可奈何:「陳詞濫調,還真以為別人都會聽啊!」
蓋世愛戳了戳天歌,壓低了嗓門:「就是他……」
「誰啊?」
「坐在你老爸老媽當中的就是『大色狼』,『OPEN』的新領隊!」
天歌父母仍在滔滔不絕。
找了個機會郎老師小心翼翼地把相冊合上,把話題引上了正軌,他咳嗽一下:「我來的目的主要是……」
他的話引起了天歌父母的注意,他們表情嚴肅起來,並且換了一下座位,坐到了郎老師對面的沙發上。
氣氛一下子凝重起來。郎老師緊張地清了一陣喉嚨,磨蹭了一下,終於鼓起勇氣開口說話:「那就是……學校樂隊的事……」
楚大師放鬆下來:「是這事,我和天歌的母親已經批評過他了。」
楚母一邊放好相冊一邊接口:「天歌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去參加什麼烏七八糟的樂隊嘛,好好的鋼琴不彈,偏偏去彈什麼鍵盤。」
「其實……」
楚大師道:「其實多參加課外活動也沒什麼不好,開闊一下眼界,培養一下興趣愛好,很有助於孩子身心的健康發展嘛,只是我怕天歌這孩子好的不學,偏偏去學社會上的那些不良風氣,什麼做藝人呀,上歌舞廳呀,走穴呀,既影響了學業,又走上音樂的歪門邪道。」
「不過……」
這回接口的是楚母:「不過,我們也理解天歌這孩子的想法,成立一個樂隊又新鮮又好玩,而且還能出風頭,多好啊。他也不想想,新鮮好玩都只是一時的,要功成名就也不能光靠一時的風頭,還是需要踏踏實實,腳踏實地地去幹的。」
郎老師只有點頭的份:「是是……可是……」
「可是這小子就是不聽我們的。背著我們去和蓋世愛那些小朋友混在一起,蓋世愛我們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他連最基本的樂理知識都不懂,和這樣的人成立樂隊不是瞎起哄又是什麼?」
楚大師的這句話讓郎老師陷入沉思,他由衷地點點頭:「您說得有道理……」
聽到自己父母對阿蓋的評價,天歌覺得好玩地看了看蓋世愛的反應。
蓋世愛憤憤地:「你爸你媽……你……」他看看天歌,又不敢說什麼,把火氣全出在郎老師身上,「什麼人嘛,也不為我說說話,只會點頭哈腰,沒氣度、沒氣節、沒氣魄……」
楚天歌笑了:「阿蓋,看不出幾天沒見,你的語文程度好像上去了不少嘛!得了,咱們也不聽了,回屋去吧。」
「瞧我們光顧著自己說了,郎老師你到現在都沒怎麼說呢。」楚母總算是給了郎老師一個說話的機會,「不過我想,郎老師你要說的意思大概和我們差不多吧。」
郎老師卻支吾了起來:「這個……恐怕不一樣……我……我主要……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希望他能回來……」
天歌已經走到了房門口,聽到了郎老師的話,他不由一楞。
郎老師的話已出口,索性也就理直氣壯了:「我希望楚天歌能回到『OPEN』樂隊來!」
天歌的父母大吃一驚。
蓋世愛喃喃地道:「『大色狼』居然也會說人話。」
天歌回到樓梯邊,正沉思地望著樓下「OPEN」的領隊——郎老師。
房中一片黑暗,分辨不出白天黑夜。
「嗨,MaCOOKIEie!你好嗎?現在你在做什麼,又在想什麼呢?今天,我唯一的收穫就是認識了郎老師——聽說他以前也是你們的帶隊老師?他想讓我歸隊,但是……他挺好的,也許『OPEN』的未來會很不錯……對不起,一連幾天給你發MAIL.我並不指望你的回信,你要是不願看的話也可以把我列為拒收信件對象。但是我仍會寫的,因為……只有你……我只想跟你說說話。楚天歌。」
寫到這裡,天歌停了下來,電腦屏幕上的螢光把他的臉映成了綠色。他突然起身,拉開了厚厚的窗簾被拉了開來,光線一下子射了進來。天歌站在窗口瞇著眼看了一眼這個有著淡淡秋意的下午,秋天的陽光懶洋洋地撒在一片片金黃色的樹葉上,一切都顯得如此的寧靜與安詳。而天歌的心情卻正好相反。他徑直走回到了床邊,一下倒在了床上。
冷飲店中,蓋世愛則狼吞虎嚥地吃著面前的冰激凌。邊吃還邊瞄著COOKIE的可樂,幾次想動手,無奈COOKIE正拿著兩根勺子在杯子、碗上敲來敲去,沉浸在自己的節奏中。
冷飲店門口傳來一陣響動,面向店門的蓋世愛表情突然嚴肅起來,COOKIE回頭看去,原來是臭氧的成員們出現在冷飲店中。
臭氧等人徑直向蓋世愛他們走了過去。臭氧老大邊走邊高聲道:「失敬失敬,那不就是大名鼎鼎的『開門』樂隊嗎?多日不見,我們還挺掛念的呢。」
「你們在音樂節上可是大放異彩啊。以全場最低分一舉奪得第一,不過是倒數的;喝彩也不少,不過喝的也是倒彩。我們沒有前去恭賀,還請多多見諒啊!」跟班也狐假虎威地跟著說道。
蓋世愛和COOKIE打點起了全副精神。蓋世愛慢慢地站了起來,來到臭氧老大的面前,上上下下不斷地打量了老大一陣後,歎了口氣:「真是有好久不見了,我也很掛念你哦。不過剛才我認認真真,仔仔細細,清清楚楚地看了你一遍後才發現——」
他停止說話,慢慢地把一口冰激凌放入嘴裡,享受之後,用手絹擦了一下嘴,「我發現多日不見,你的身上還是那麼臭,尤其是那張嘴。是不是不愛刷牙啊?我可以向你推薦有水果香味的兒童牙膏。」他摀住了鼻子,轉身向COOKIE說著,「不過,也不能全怪他,總得和『臭氣樂隊』的名字相襯吧。你們看人家多敬業啊,為了名副其實,不惜放棄文明的生活方式,以後可要好好學習哦!」
COOKIE笑得一口將嘴巴裡的冰激凌噴了出來,正噴在跟班的臉上。
老大臉色鐵青:「我們來不是為了和你們鬥嘴……」
「怎麼,又要鬥音樂啊。上次是不是還沒有輸夠啊?」COOKIE笑問。
跟班陰陽怪氣地道:「那一次你們和『HAY女生』合力鬥我們,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在和『OPEN女生』一爭高下呢!」
蓋世愛站直了身子,真的生氣了:「不服氣是嗎?好,我們就再選一個日子,facetoface地單挑吧!老虎不發威還當我們是病貓了。」
臭氧老大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隱隱可見牙齒的白光一閃:「好!這可是你們自己說的!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叢容正忙著打掃音樂教室,她停下來,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成果。
音樂教室中窗明几淨,每件樂器被擦得光可鑒人。
窗外的滿天晚霞映得整個教室明亮而又溫暖。叢容手指輕輕拂過葉峰的吉他,心中忽然有些期待:葉峰……今天會不會來?她又猛地一驚,覺得自己不大對勁,哼,我這是怎麼啦?他來不來關我什麼事?
叢容忙把手縮了回去。音樂教室門口傳來一些聲音,叢容轉頭看去,卻看見葉峰正走進門來。看見叢容,葉峰也是一驚。
一時間,二人都有些尷尬。
葉峰先開口了:「你在這裡正好,我也正想和你說些話。」
「你說。」叢容道。
「離那個傢伙遠一點!」
「你說什麼?」叢容疑惑了。
葉峰也不看叢容:「那個姓郎的雖然說自己是個老師,但我總覺得他沒安好心。我勸你和他保持距離,免得上了他的當。」
看著葉峰那副自以為是、自高自傲的樣子,叢容不由心生怒氣:「你以為你是什麼人?放幾句話扔在這裡我就會聽你的了?你憑什麼說郎老師不是好人?你有什麼證據?還有,為什麼你要叫我離他遠一點,而不去提醒別人?為什麼?」
葉峰慢慢地轉過身來,也不說話,默默地面對叢容。
在葉峰的注視下,叢容的臉紅了。
「為什麼……」叢容發現自己發不出聲了。
窗外彩霞滿天,夕陽斜斜地照射著。一時間,葉峰和叢容誰也不說話,只覺得自己心跳的「噗通噗通」的聲越來越大。
正在這時,音樂教室門外忽然響起了鼓掌聲。
葉峰和叢容一驚,向門口看去。
臭氧樂隊的幾個人在老大的帶領下,穿著黑衣,戴著墨鏡出現在門口。老大一邊拍著手,一邊進了門:「哇,好美的畫面啊!不好意思,有沒有打擾到你們?」
「臭氧」老大和跟班打量了一下音樂教室。跟班吹了一聲口哨:「你們這個樂隊雖然不行,樂器倒還真是不錯嘛!」
他們開始在音樂教室中走來走去。
「我們本來也不想來這裡的,可是既然你們不肯屈尊在約好的地點出現,那我們就只好過來拜訪一下嘍。」跟班說著。
「約好的地點?」
「你可別跟我們說你什麼都不知道哦!不過,你們『OPEN』要是真的反悔的話,我們也沒什麼辦法——一沒人證,二沒物證。說來,我們傻等了那麼長時間也只能怪我們自己。誰叫我們還真把你們當個人物看,卻不料只是一堆縮頭烏龜!」
葉峰和叢容雖然摸不著頭腦,卻都聽之色變。
「我們什麼時候和你們約過啦,你們說話要說清楚!」叢容義正詞嚴地道。
老大一口吐掉了嘴裡含的香煙棒棒糖:「看樣子,今天我們要給點顏色看看,讓你們接受一下教訓,看你們還敢不敢幹出背信棄義的事!」
「怎麼,想動手?」葉峰冷冷地道,上前一步,看得出他的火氣上升了。
叢容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試圖阻止葉峰:「葉峰你別……」
「要是怕的話,給我們陪個罪就饒了你們!」跟班還煽風點火。
葉峰冷然傲立:「要動手我奉陪到底,不過地點由我來定!」
老大墨鏡片上凶光一閃:「好!」
已經是下班時分了,街上人來人往。然而誰也沒有注意到街邊的這條小巷中有著不同尋常的氣氛。
葉峰背對觀眾站著,站在他面前的是臭氧的一列五人。輕軌從他們後上方的屋頂上穿過,帶起一陣風來,吹動了幾人的衣發。
葉峰拂開了眼前的長髮,臉色陰沉得就像他頭頂上的天空。
跟班陰笑著:「小子,夠膽色啊,還敢一個人來單挑。」
「跟你們這班人我一個人都嫌多!」
「好!有種!」臭氧老大大聲道:「不過,在動手之前,我們先得把話說清楚,免得你回去哭天喊地地說我們欺負了你!」
葉峰冷冷地:「有屁快放!」
跟班得意洋洋地道:「現在站在你面前的已經不是『臭氧』樂隊了,而是——『臭氧』武術隊!」
葉峰驚異地看著他們,忍不住笑了起來:「看來你們已經認識了自己,也認清了方向,恭喜!恭喜!」
在葉峰身後的巷子口,叢容匆匆跑過,不一會兒,她又退了回來,站在巷口。
「怎麼樣?認輸吧!」跟班道。
「做夢!」
一道閃電劃過,雲層上有雷聲悶悶地滾過。
雨點「辟辟啪啪」地打在郎老師家客廳的窗上。天空中不時劃過一兩道閃電。
郎老師緊張地接著電話:「就……就這樣……打……打起來啦?」
叢容早已顧不上自己被雨淋得渾身濕透,只顧對著電話大聲地說著,眼淚都快出來了:「葉峰一個對他們……好幾個……」
葉峰右手打在跟班的臉上,左腿踢向老三的胸口,再伸手一拳打在一個人的胸上,一拳擊出,此人毫無反應。
葉峰一愣,抬頭看去,臭氧的老大正對著他獰笑。葉峰接著來一連打了他十幾拳,老大仍是不為所動,他獰笑著:「哼,就這麼幾招,給我撓癢癢還差不多!看我的厲害——」
說著他揮出了一個巨大的拳頭,直向葉峰打去。
葉峰的嘴腳流出了血來,另一拳又已經來了,這次是打向了葉峰的肚子,葉峰被打得彎下腰去。
雨水從小巷的牆上滑落下來,帶落下來牆上的灰塵和紅紅的不知什麼時候塗上去的顏料。牆角根已經開始積水,泥水中泛著紅色的顏料,看上去就像是血水一樣。
一隻鞋後跟重重地踩在了泥水上面,濺起了黑紅的水花。
葉峰一步步地向後退著,而「臭氧」的拳頭還在一個個地揮著。葉峰的臉上已經是五顏六色的一大堆青青腫腫了。
冷不防又有誰掃了一腿,葉峰一下子被踢倒在地。天色已近黃昏,街上行人廖廖。
大雨中,一輛TAXI從街那邊風馳電掣般疾馳而來,帶起了街邊的積水四濺。
叢容靠著小巷邊的牆站著。
從巷子中不斷地傳來打鬥的聲音,和臭氧們耀武揚威的呼喝。
「怎麼,倒下就起不來啦?」
「再擺個COOLPOSE我瞧瞧?」
叢容背貼在牆上,摀住了耳朵。
「臭氧」武術隊的幾個人在被打倒在地的葉峰身邊圍成一圈。老大的腳踩在了葉峰的胸上,趾高氣揚地:「小子,只要你說句好話,今天我們就饒了你。」
「聽到沒有?我們老大對你算是網開一面了,還不叫聲好聽的?」跟班接著說。
葉峰倒在泥水中,滿身滿臉的泥和傷痕,已經沒有力氣再反抗了:「好吧,你們成為了武術隊果然厲害——」他咳嗽了兩聲,臭氧的成員們面露得色,葉峰接著往下說:「——果然臭得厲害!」
臭氧成員們一聽,臉色大變。
老大惡狠狠地道:「——我讓你逞英雄!」
老大一腳飛出,葉峰被踢了起來,在空中劃了道弧線,再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正看到這一幕的叢容一聲驚叫:「葉峰!」
天色越來越暗,而雨卻漸漸地小了起來。
城市的上空有不怕雨的鴿子飛翔著,又一列輕軌開過,列車聲音隆隆地由近及遠乃至消失。
葉峰閉著眼躺在泥水裡,看上去奄奄一息的樣子。
叢容跪在葉峰身邊,輕拍他的臉:「葉峰!葉峰!」
葉峰沒有反應。叢容憤怒地回過頭來,毫不畏懼地面對體形比自己大許多的臭氧不良少年,質問著:「你們怎麼可以這麼做呢?你們怎麼可以以多欺少,恃強凌弱呢?這……」她一時想不出什麼罵人的話,只能說些文明的:「……這是不可以的、不應該的、不道德的、不成體統的、不……」
「呦,小女朋友心疼了。」跟班曖昧地道,還學起了叢容講話的腔調:「不可以、不應該……」
跟班說一句,向葉峰的身上踢一腳。叢容又氣又急:「喂,你幹什麼,不可以……」見臭氧沒人聽她的,叢容索性一下子撲到了葉峰身上,擋在了臭氧們的拳腳之前,「不許你們再打他了!」
想以身殉情嗎?「老大以嘲諷的口氣道。
跟班很快地接口:「別以為我們不會打女人……」說著,跟班舉起了手,而叢容依然毫不退縮地怒視著。
正在這時,一個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知道別人怎麼稱呼以多欺少的人嗎?」
聞聲,所有的人轉頭想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
沉沉的暮色下,巷口不知何時挺立著一個人影。由於是逆著光,大家一時都看不清來人的面容。
「那就是——孬種!」
一台遊戲機的屏幕上正進行著打鬥遊戲,兩個猛男激烈地撕殺著。
遊戲機旁,蓋世愛打得眼睛都不眨,飛快地按著手中的按鈕,坐在他對面與他對打的COOKIE卻並沒有蓋世愛那麼專注,顯得有些擔心的樣子:「蓋哥,我們不去真的不要緊嗎?」
「不去才好呢。那麼大的雨,臭氧們大概還在等著吧,嘻嘻,就讓那些人好好嘗嘗被老子涮的滋味吧。」蓋世愛打得眼睛都不眨,「老子的話都信,他們也真是白癡!」
「你是誰?」
站在巷子口的人向前走了幾步,大家終於可以看清了他那張清秀的臉龐。
「郎大哥!」叢容驚喜地道。
「看樣子,又來了個小白臉做幫手了!」老大道。
「我先要讓你們知道一下現在站在你們面前的是什麼人……」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看見一個巨大的拳頭向自己打來,還來不及反應,就被打得飛到了牆上。
老大粗暴地道:「我管你什麼人,先吃我一拳再說……」
郎老師順著牆慢慢的滑了下來,臉上沾了一些牆上的紅顏料。「我可是老師哦……」他喃喃說著,擦了一下臉上的雨水,看見自己的手被染成了紅色,他一聲驚呼:「血!」他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不知誰喊了一聲:「有人來了!」臭氧團伙一哄而散,剎那間,小巷中只留下孤零零的叢容和地上兩個昏迷不醒的人。
叢容看看這個,又焦急地扶起那個,不知所措地站在雙雙倒下的郎老師和葉峰中間,不知接下來該怎麼辦。一輛黑色的奔馳轎車慢慢地滑到了巷子口,停了下來。黑色的玻璃窗擋著,讓人看不出轎車中有何許人。車後座的門開了。車上的乘客下來,毫不吝惜地把珵亮的皮鞋踩在了水塘中。
叢容感覺到了什麼,回身看去。身後的那個人讓她大吃一驚。
「伯父?!」
原來這人正是葉峰的父親。
雨已經停了。
在沉沉的夜色中,醫院各個病房中的燈光顯得分外明亮。從一扇窗口出,傳來了響亮而又憤怒的聲音:「我不要你管!從小到大你都沒有管過我,現在怎麼又突然想起我來了?」
葉峰腦袋上左一塊右一塊地貼著膏藥和紗布,不復以往酷哥形象。然而此刻的葉峰正展現著他真實的一面——一個外表憤怒叛逆內心卻脆弱的少年。他面對自己的父親,宣洩著積壓多年的不滿。葉父卻表現得很忍耐的樣子。
「既然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從來不會出現,那麼現在你也沒有必要假慈悲地站在我面前!」
「我不也是為了你好嗎?看你被打成這樣……」葉父想去摸摸葉峰臉上的傷處,卻被葉峰倔強地別過臉讓開了。
葉父有些尷尬,因此變得嚴厲了起來:「總之,還是那句話,我不贊成你參加這個樂隊。如果你喜歡音樂,我可以出錢讓你去最好的音樂學院讀書。」
葉峰冷笑著:「錢,又是錢。你總以為錢能夠搞定一切,但是我要告訴你——我才不稀罕你的臭錢呢!」
「好,」葉父也生氣了,「你有骨氣,你不稀罕我的臭錢,但是我也有話要告訴你——那個被你看作是個寶貝的什麼樂隊,本來根本就不想讓你加入的!」
一聽到這話,葉峰的眼睛瞪大了,緊緊地盯著自己的父親。
「——要不是我的臭錢,恐怕你連邊也挨不上!」
葉峰靜靜地站著,半晌沒有動靜。忽然,他「唰」地一聲拉開隔開病床的簾子,就想衝出去。
然而,眼前卻站著一個人。葉峰抬頭,那人正是叢容。
叢容吃驚地看著葉峰,而葉峰也驚訝地看著叢容。
叢容在葉峰的眼中看到瞪大了眼的自己,而葉峰也在叢容的眼中讀出了傷痛的自己。
明黃色的燈光直直地照著他倆,一時間,天地間彷彿只剩下他們兩個人,而他們卻都沉默不語,誰也說不出話來。
辦公室中,冷老師默默地轉過身來,拿起自己桌上的茶,喝了一口:「這麼說,這件事都是因為你而起的了?」
臉上包著繃帶的葉峰看看與他站在一起毫髮無傷的郎老師。
郎老師站在她的面前,並不為冷老師陰森森的樣子所嚇倒:「是的,是我先在路上遇見了臭氧樂隊的那些孩子們,是我先聽到他們在說貶低『OPEN』話,也是我先跟他們動的手……就在這個時候,葉峰和叢容他們正好路過,葉峰總不能眼看著我這個老師挨打吧,就上來幫幫我的忙……」
冷老師怒視郎老師:「照你這麼說,這件事的起因還在你的身上嘍?郎老師,你是怎麼為人師表的,你是怎麼當這個老師的?你身為祖國花園的園丁,自己打架鬥毆不算,還不顧祖國花朵的安危,把他們也牽扯進去,你安心嗎?你放心嗎?你於心何忍啊!……」她的怒火發到了最高級,「你這種行為是嚴重的瀆職!你玷污了人民教師這個崇高的職位!你不配同學們叫你的這一聲『老師』!你欺騙了包括我在內的單純的心!!你太過分了!我決不允許這種上樑不正下樑歪的行為出現,所以現在我宣佈——」
「冷老師,來,喝點水消消氣。」郎老師擺出最迷人的笑容。
冷老師呆住了,楞楞地接過茶杯。
「您再想想,其實這件事不能怪我,也不能怪葉峰,要怪也只怪『臭氧』那些人缺乏像冷老師您這樣的人的教誨……」這些話對郎老師來說真是信手拈來,要多少有多少。
冷老師的臉上浮起兩朵紅暈:「這倒是,我冷如花教出來的孩子沒一個是那麼臭哄哄的……」她清醒過來,恢復了嚴肅的樣子,「你不要以為拍拍我的馬屁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你雖然用不著辭職了,但接下來就要小心了,你和你的樂隊要是再出什麼岔子,我可決不輕饒!」
「這麼說,我和葉峰……」郎老師嘻皮笑臉地。
看著眼前的這幕鬧劇,葉峰的臉上忍不住浮起微笑,他看向郎老師,阿郎向他眨眨眼睛。
「你們還不快給我出去?」
打架事件就這麼過去了。它成為「葉峰以一敵十」的英雄事跡,也好像改善了葉峰和冷老師的關係……可是,為什麼我總覺得葉峰在避開我呢?
——以上摘自叢容日記楚天歌和蓋世愛蹲在女中操場邊的草叢裡。女生們穿著運動衣在操場上做著各項運動。蓋世愛張大了嘴,狀若癡呆地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女生。
「嗯,這個不錯……那個身材更好……」
楚天歌眼中的目標卻始終只有一個——不遠處的麥雲潔。
陽光下,打著籃球的麥雲潔又是跑又是跳,盡情地揮灑著自己的青春。
就要出國了,能多看Maggie一眼是一眼,以後,就只能看自己的回憶了。天歌苦澀地想著,他現在連當面上前打招呼的勇氣都沒有了。
蓋世愛看得過於投入,連一個排球在向自己飛來都沒有留意,被不偏不倚地打了個正著。
「啊!」的一聲,阿蓋喊了出來。
楚天歌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情驚呆了,等他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被操場上所有女孩子的眼光包圍了。其中,麥雲潔正驚奇地向他們走來:「天歌?你們怎麼來了?」
天歌一下子站了起來,不知說什麼好:「他……我……」
尷尬了一會兒,天歌轉身就走。
還沒走兩步,就被Maggie一把拉住了。
「跟我來!」Maggie不容分說地道。
陽光靜靜地照著女中柔道館。四周靜悄悄的,一隻貓「喵」地一聲,不知從哪裡竄到了柔道館的屋頂上。麥雲潔拉著天歌站在柔道館的中央。
「怎麼,你是帶我來參觀的嗎?」天歌疑惑地說。
麥雲潔忽然一下子抓住楚天歌的領子,轉身一個大背包,把天歌重重摔在地上。
天歌好不容易站起來,麥雲潔腳下一絆,又把天歌摔了個四仰八叉。
站在一邊的蓋世愛就看見麥雲潔左一下右一下地對著天歌又打又摔,蓋世愛的眼睛也跟著左邊右邊地轉來轉去,簡直目不暇接。
「你……Maggie你……幹嗎?……哎呦!」
麥雲潔拉起了摔在地上的楚天歌,天歌還沒有站穩,沒想到Maggie攔腰一抱,把他抱起就扔了出去。
天歌被扔得趴在了地上,在他眼前是一雙穿著運動鞋的修長的腿。麥雲潔在天歌面前靜靜地站了幾秒種,便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天歌茫然地看著Maggie的背影,在夕陽下漸行漸遠。
江邊大道上,葉峰飛速地滑著他的旱冰,在一片波光粼粼中劃過一道黑色的剪影。
然而,隨著一聲急剎車的聲音,葉峰停了下來。
擋在他面前的竟然是叢容。
面對著葉峰不解而冷漠的目光,叢容的臉紅了:「……我想和你好好談一談……」她走上一步,「……葉峰……」
而葉峰卻閃開了:「對不起,我還有事。」
他從叢容的身邊走過,頭也不回。
江面仍是那麼美麗地閃爍,而在叢容眼中,卻顯得那麼的刺眼。
同樣,在江邊飛速滑過的葉峰心中也充滿苦澀,他不斷回想著醫院的那一幕。這是他最不願為人知的一面……卻竟然暴露在了最重視的人面前……對不起。從醫院的那一刻起,我的自信已經完全崩潰了。我不願意被你看到真實悲傷的我。
我那麼想靠你近些、近些,再近些……葉峰想著,然而,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卻是離你遠遠的……
葉峰腳下用力一蹬……我不需要同情。我不需要可憐。我什麼都不需要!
又一個星期日——也是天歌在國內的最後一天。
秋風夾雜著傍晚的陽光吹在葉峰的臉上。街道旁的景色從葉峰身邊匆匆掠過。單車上的他依舊一付不可一世的樣子。在一個T字路口,他突然轉彎竄入另一條街,引得兩邊的司機不得不緊急剎車,在葉峰背後傳來一片斥罵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