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節 文 / 曾煒
「每一個女孩都曾經是一個無淚的天使,當她遇上心愛的男孩時便有了淚,天使落淚,墜落人間。
所以每一個男孩都不能辜負他的女孩,因為她曾經為了你,放棄了整個天堂!「
——不知曾經在哪裡讀到過這樣的言語。
當時總覺得這段話美則美矣,卻太不真實了——一個人怎麼可能為了另一個人放棄天堂?怎麼可以為了一段感情流那麼多淚?
可是……
現在,我終天明白了,原來——眼淚,真的可以綿綿不絕;而天堂,怎麼也比不上你對我微微地一笑。
不許哭!
說什麼也不許哭!
坐在窗前那一盞昏黃的燈光中,小茵給自己下著死命令。
還沒有到世界末日,還沒有經歷生離死別,眼淚、鼻涕,這些脆弱的產物是不允許出現的!
可是……
目光移向桌上那不再漂亮,不再閃爍光芒的PC120E,淚水還是不爭氣地滑了下來,滴落在銀色的攝像機的金屬碎片上。
雖然不願去回想,安臣傑憤怒的面容和那些決絕的話語還是一遍又一遍地出現在了腦海:……
「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你,還有你那該死的鏡頭,通通離我遠一點!……」
我從來沒有想到,你居然是這種人!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你可以不擇手段,你可以不惜傷害他人!「
……
傷害?
她真的有幫意去傷害過別人嗎?也許阿傑是受到了打擊,可是為什麼,每次看到他那麼傷心、憤怒,真正感覺受到傷害的,反而卻是自己呢?
雖然阿傑砸了她的攝像機,還說了那麼多傷她心的話,可是,她不恨他,一點也不恨。
她能夠理解他得不到自己喜歡的人的時候,那種挫敗、傷心和憤怒。
那麼,到底是誰錯了呢?
小茵一次次地反問著自己。
難道真的是自己做錯了?如果真的錯了,那麼,她錯在認識了他;錯在讓他加入DV社;更錯在喜歡上了他……
可是……
可是,喜歡上一個人又有什麼錯呢?
細雨斜斜地打在窗玻璃上,窗外的梧桐在風雨夜色中搖擺,飄下片片樹葉。
即使穿上了厚厚的套頭毛衣,她還是覺得冷。
好冷。
把腳蜷起來,讓自己在椅子上縮成小小的一團。
都已經12月份了,也許,冬天已經來了吧。
抑或,她生命中的冬天,也已經開始了吧。
「喵」的一聲,滿月跳到了她的膝頭——冬天,每到晚上,小茵就會讓滿月進入自己小而溫暖的房間,遠離漫漫寒夜。
一陣抓撓後,滿月終於安靜了下來,抬起頭,碧綠的大眼睛嚴肅地審視著小茵臉上的淚痕。
「喵?」它疑惑地輕聲叫著,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從來都是陽光般明朗的女孩身上,竟然也會籠罩上如此濃濃的悲傷。
小茵把自己的臉埋進了黑貓溫暖柔軟的皮毛中。
滿月。
因為滿月,她第一次闖入了影園,也是長大後第一次和阿傑面對面。
「不過就是一些大魚大肉嗎?沒什麼大不了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一定住在這裡附近,我怎麼好意思叫鄰居來賠錢呢?」
她清楚地記得,那個晚上,說過這番話後,他不但沒有為難她,還放走了闖下大禍的滿月。
那是一個有著燦爛星光,有著動聽音樂的夜晚,而戴著面具的他釋放出的溫暖寬容的魅力與紳士般的翩翩風采,蓋過了一切美好的事物。
接著在青籐學院的網球場邊。
「我是不會去自首的!你把這些」犯罪證據「送去院長室吧!」
他一臉壞笑地說著這番話。
明明知道她冤枉他了,明明知道自己受了委屈,他卻毫不在意。他的調皮,他的壞,使她的眼中再也容不下別人。
還有那個暴雨的夜晚,等在女子學院門口的他的癡心;郊遊的那天,他的憤怒;還有……
還有,十多年前,第一次見面時,還是小男孩的他的善良與自信,即使是偶然的一次相遇,隨口的一個承諾,他都會牢牢記在心裡。
「那兩顆星星之間的距離有一光年那麼遠……準確地說,相當於光以每秒30萬公里的速度行進一年的距離。」
隔了那麼久,她終於得到了從六歲起就開始等待的答案,可是,告訴她這個答案的人,她是否再也,再也得不到了?
還有她的夢想——拍攝電影,留住畫面,記錄下他和她之間的所有故事,是否,這個夢想也再也,再也實現不了了?
「喵!」滿月不滿地叫了一聲,從她身上跳到桌上,抖了抖渾身的毛,居然灑出了一片水珠。
看看滿月惱怒的綠眼睛,再看看桌面上那點點的水珠,在這一整天裡,小茵第一次笑了。
笑容的背後,卻是更深的無奈與失落。
說好不哭的,可是,她的眼淚卻幾乎讓滿月洗了一次澡;說好不再去想的,可是,腦海中,她和阿傑在一起的畫面已經播放了N遍了。
說好振作起精神的,可是,看看鏡子中的那個女孩!她還是那個快樂、勇敢、有一些些固執的射手座的小茵嗎?
小茵仔細地研究著書桌上那面鏡子中的自己:哭紅了眼睛,咬腫了的嘴唇,蒼白的面頰,沮喪的神情。在她的渾身上下,寫著兩個字:失敗。
可以痛苦,可以傷心,可以失落,可以無奈,但是,小茵絕對絕對不允許自己的人生——失敗!
不管怎麼樣,她都不可以失敗!
閉上了眼睛,深深深呼吸。
接著,睜開眼,看向鏡子中那依然固執和勇敢的眼神。
——就算得不到阿傑,就算她最愛的人永遠不愛她,她也不能,絕不能放棄自己的夢想!!
可惡!
安臣傑咒罵著自己。
這已經是第七天了。
一個星期以來,每天晚上回到家,穿過花園的時候,他總會不由自主地向影園和碟園交界的那圈欄杆看去。
雖然明明知道不會再有什麼人等在那兒,可每次看到那裡除了玫瑰、夜來香花叢和幾棵高大的香樟樹外,空無一人時,他還是會感到有一點點的——只是一點點而已——失望。
他痛恨自己這種失落、沮喪、後悔的感覺。
是的,他後悔了。
只要一閉上眼,小茵哭著撿起地上撒落的片片碎片的那一幕,就會出現在他的眼前。
他從來沒有看到過那麼蒼白的臉色,也從來沒有看到過如此受傷的眼神。
那天,也許他是太過分了。
就算再生氣,就算再火大,他也不該砸了小茵的攝像機。他知道,她是好不容易才弄到這台數碼攝像機的;他也知道,她是如何地珍愛它;他更知道,在那小小的PC120E上,寄托著小茵全部的夢想。
可是,他居然親手毀了她的夢想。
「阿傑!怎麼又回來得那麼晚?」
前來開門的管家老李疼愛地抱怨著。
看著小主人長大的他,對阿傑那張青籐學院的課程表早已背得滾瓜爛熟了。今天下午,三點鐘以後阿傑就沒課了,就算再打兩個小時的網球,也趕得及回家吃晚飯。可是,現在已經將近十點了,他才剛剛回來……
「我有些事。」
冷冷地甩了一句,阿傑徑直朝樓梯走去。
老李一愣,連門都忘了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