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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章 灰蝴蝶在火焰中涅槃 文 / 托如珍

    「白副局長。」

    白玫應聲抬起頭來,愣住了。從林子峰到嚴玉來,再到遲德瑞,企業局歷任局長都很少到副局長辦公室來,朱志宇上任伊始,緩步走進了她的辦公室。

    是來者不善,還是想來化解矛盾,白玫吃不準。這些年,朱志宇沒少下工夫化解他們之間的矛盾,尤其是白玫嫁給林立之後和遲德瑞當局長的時候,可是白玫從不買賬。

    「林局長最近身體還好吧?好久沒見到老局長了,等忙過這一陣,去看望他老人家。」朱志宇在沙發上坐下。

    「好,天天給他孫子做飯。剛退下來那段時間不行,一下老了很多,心煩,總和我婆婆吵架,後來出去給私人企業打工,更不順氣,他出的主意,人家老闆不用,他還不高興,後來,自己明白了,人家只是想用他的社會關係,自己說,當了一輩子企業局長,居然不會做生意。現在時間長了,心理平和了,下下棋,打打太極拳,精神很好。」兩個人反正也沒什麼話說,白玫就家長裡短地嘮叨著。

    「聽說,我老丈人剛退下來的時候,也那樣,還天天罵人。」朱志宇笑了,「不知道將來以後,咱們退了休,會不會也這樣。」

    「說不好。」白玫說完,覺得自己口氣生硬了點,朱志宇能來她的辦公室,她也願意藉著機會緩和兩個人的關係。想了想,關心地問:「陳雲德,你姐夫,最近怎麼樣?」

    「他呀,別提了。從咱們這兒出去,不就是因為咱這裡提不了副處嗎,他去了稅務局,把嚴局長交流過來,兩個都從辦公室主任成了副局長。可是,這兩個倒霉的,嚴副局長沒過多久趕上你們家林局長退休,扶正了,沒想到,他運氣不佳,本來想好好幹一番事業,不料出了事故把個局長混丟了,我家這位倒霉姐夫呢,就一個女兒,前些天,女婿沒了,閨女天天哭,你想,他們一家心裡能好受嗎?他現在,天天在外面玩,喝酒,經常喝醉。」

    「你姐夫本來就愛喝酒。我剛參加工作的時候,咱們幾個都在辦公室,他就喜歡喝酒。」白玫想和朱志宇敘敘舊,朱志宇說聽到他屋電話響了,起身走了。

    白玫剛參加工作,在辦公室當打字員,朱志宇是她的師傅,他比她早來一年。陳雲德是他們主任,辦公室還有兩個人,副主任李老標身體不好,很少來上班,再一個就是劉金枝。

    陳雲德喜歡喝酒,下屬企業的經理們也喜歡請他喝酒,他喝酒喜歡帶著隨從,不是三個人都帶著,是只帶一個或者兩個,帶誰不帶誰,看他心情。

    劉金枝對白玫很牴觸,她是陳雲德的老相好,局裡人都知道。白玫比劉金枝小七八歲,這讓劉金枝很有危機感,她尋找一切機會給白玫製造麻煩。

    白玫不和劉金枝計較,陳雲德已經四十多歲了,雖然對白玫很照顧,白玫從來沒往別處想過,只是很感激領導,她心裡喜歡的人是朱志宇。

    白玫住的是企業局的集體宿舍,她住二樓,朱志宇住她對門,再往裡邊還有一間,是張強和龐雁夫婦。白玫和朱志宇合用局裡為單身職工配備的一套爐具,龐雁愛開玩笑,經常打趣他們,經常把兩個說得臉通紅。

    白玫喜歡朱志宇,聰明幹練,材料寫得好,在機關人緣很好,又會關心她。龐雁和白玫是老鄉,兩個人老家是鄰村,龐雁的姥姥家還是白玫她們村的,兩個也投脾氣,龐雁說:「我覺得你倆挺合適的,談談吧。我給你問問他的意思。」

    白玫不讓問。龐雁不管那個,第二天,告訴白玫:我問了,他說,這樣的姑娘誰不喜歡啊。白玫說:「就你多事。」

    朱志宇認真地觀察白玫。她美麗,聰慧,只用一個月的時間就熟練地掌握了打字技術。她謙虛謹慎,她對領導對同事既客氣又不卑微,既親切又不曖昧,既自重又不疏遠,遠遠不同於局裡那些靠自己的伶牙俐齒佔據一席之地的張揚女人和那些靠著家庭關係進入機關的平庸女人。

    朱志宇無微不至地關心白玫,不失時機地教她工作,在領導面前讚揚白玫的進步,包攬了白玫的體力活,就連酒桌上,也總是不動聲色地照顧白玫。

    投桃報李,白玫也為朱志宇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她總是主動把兩個人的飯做好,這讓龐雁抓住了笑柄,有時候叫他們「小兩口」,叫得他們心裡甜甜的。

    白玫覺得,他們之間的關係,就差朱志宇向她求婚了,只要捅破了這層窗戶紙,他們就是一家人了。

    一天晚上,陳雲德叫白玫和他一起去參加一個宴會,他喝得很高興,白玫也喝了幾杯酒,臉紅心跳的,陳雲德開車把白玫送回了宿舍。

    陳雲德這個人,有才華,寫的公文深得歷任局長的賞識,也樂於助人,不管哪位同事有事,只要和他說一聲,他都盡力幫助。大家都對他很尊重。這個人只有一個改不了的毛病:好色。

    他不懂什麼叫愛,他也不想弄懂這種複雜的事,他只是對漂亮女人有一種渴望,他的方法就是權色交易,當然也有失敗的時候,他甚至被女人抓傷過手,但是,他從不氣餒,即使讓一個女人罵得狗血淋頭,下次見到別的美女,他依然不改舊習。

    自從白玫來到企業局,陳雲德就心癢難耐,只是,白玫是個姑娘,他知道,勾引少婦和少女是有區別的,和已婚女子偷情,只要對方願意,不犯法,只要沒人抓住,兩相情願,沒什麼大不了的,少女就不一樣了,鬧不好會出大事的。

    一直以來,陳雲德關心白玫的工作與生活,他向局長誇讚白玫工作出色,在局裡宣傳白玫的良好品格,他利用手中的權力,從各下屬企業為白玫解決了不少的生活用品,派公車送白玫回鄉下老家,創造各種機會讓白玫去參加能夠有額外收入的活動,經常找借口帶白玫去外邊吃飯,所有這些都讓白玫非常感激。

    陳雲德覺得,機會成熟了。送白玫回宿舍應該是一個很好的時機。

    宿舍門口很靜,這正是陳雲德所希望的。下了車,他一把抓住白玫的手:「來,我扶你上樓。」

    白玫一愣,沒有反應過來,陳雲德見白玫沒有表示,他沒想到這是年輕姑娘對這種突然情況的無措,還以為白玫早就喜歡他,於是他大膽地用手攬住了白玫的腰,這回白玫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她本能地推了一下陳雲德,把身子掙脫出來,說:「沒事,我自己能走,主任,你也早點回去吧。」

    陳雲德知道,有的女子是欲擒故縱,對這樣的人,不能退縮,要堅持,他的經驗是:好女怕纏郎。在經驗的支配下,他再一次摟住了白玫的腰,白玫一時沒了主意,她只是掙脫著,卻不知道怎樣才能既保護了自己又不至於得罪陳雲德。

    「小城故事多,充滿喜和樂」,有歌聲傳來,一聽是朱志宇,他從樓上不緊不慢地走了下來。

    陳雲德放開了白玫,急忙上車走了,而朱志宇很大一會兒才摸索到樓下來,因為樓道裡早就沒有燈了。

    「白玫,沒事吧,來,我扶你上樓。」他引導白玫上了二樓,一句話也沒有問白玫,白玫心裡對這個青年充滿了感激和敬佩,她想如果她嫁給他,生活一定會很美滿。

    白玫一夜沒休息好,陳主任的行為很讓她不齒,越想越噁心,她起身去洗手間吐了個乾淨。

    這個單位以後還怎麼待下去?她不敢想像。自己好不容易來到這個單位,怎麼捨得離開。可是如何應付陳雲德呢?還有朱志宇,很明顯,他目睹了今天發生的一切,他以他的方式為她解了圍,他心裡會怎麼想呢?

    第二天,白玫十點多才上班。

    陳雲德輕輕地走進打字室,不自然地笑了笑:「小白,把這份材料打一下,明天要用。」見白玫臉上表情還算平和,又說:「酒壞君子水壞路,酒這東西最能移性,任你再好的人,一旦喝多了酒,就失去控制了,更可笑的是,喝酒以後,做了什麼事,自己都不記得了,你說這要是平常小事還行,要是不小心做了重要的事也忘了,那不麻煩了。」

    「嗯。」這算是白玫的回答。

    「小白,我昨天喝得不少,我沒失態吧?我這人,好喝酒,不過我這人義氣,喝酒臉紅,雖說也有些毛病,但是待人不錯,還算是個好人吧?」

    這就算是陳雲德的解釋了,白玫覺得,只要他以後不再找自己麻煩,這事就這樣算了吧。

    「你對大家挺好的,我們都很尊重你,別說沒有什麼不對,就是小小不言的有點不周到,過去就完了,誰還老是沒完沒了地記著,那不成小孩子了。」

    見白玫話說得如此大度,陳雲德高興地走了。

    這一天,白玫盼著見到朱志宇,朱志宇一天都沒有露面。他和陳雲德去宜民商場了。晚上,他回到宿舍的時候,已經很晚了,白玫聽到他開門的聲音想過去找他,又覺得不妥,她聽到他大聲地嘔吐,酒味隔著樓道傳到她的屋裡來。她一個人捂著被子哭。

    從此以後,朱志宇對白玫疏遠起來。他漸漸很少回來住,聽龐雁說,他幫陳主任看房子去了。

    在辦公室裡,兩個人也變得客氣,他依然熱心地幫助她幹那些習慣了的活計,依然沒事找她談談,但是,兩個人的關係變得非常微妙,白玫總是感覺到他們之間好像有了什麼隔膜。她猜測,朱志宇是對她有看法了。

    過了一段時間,朱志宇被提拔為辦公室副主任,白玫心裡揣測,原來他是因為自己當了官了,和我不是一個階層的人了,這人也太庸俗了吧?

    「小白,小朱子提拔了,你工作也很好,不要著急,好好幹工作,機會有得是。」陳雲德給白玫做工作,機關慣例,提拔一批人,就要給沒被提拔的做做思想工作。

    「朱副主任年輕有為,我一定向他學習,他才二十六歲,工作就這麼出色,得到領導和同志們的認可,我很佩服他。」雖然朱志宇和自己疏遠了,白玫還是不願意說他一個字的壞話。

    「過些天,他就要結婚了,可能比較忙一些,單位的活,你多分擔一些,年輕同志,正是幹工作的時候。」陳雲德輕描淡寫地說。

    「結婚?和誰?」白玫臉一下子漲得通紅,急切地問。

    「我小姨子,姜雲。金江大廈的,會計。」

    不管是和誰,反正不是和白玫。朱志宇要結婚了,不是和白玫。白玫晃了一下,險些撞到牆上,陳雲德伸出手,想扶她,又慢慢地收了回去。

    怪不得他這些天一直對自己這麼冷淡,原來是他要結婚了,他是什麼時候談的對象呢,是從陳雲德送她回宿舍那天之後嗎?還是早就在談了?你談朋友只管談吧,消息怎麼封鎖得這麼死啊,我還在等你,我還在天天猜測,不知道你為什麼突然疏遠了我,原來你要結婚了。

    「陳主任,我頭疼,回宿舍休息一下。」不等陳雲德回答,白玫一個人跑回了宿舍。

    一頭紮到床上,白玫的眼淚一下就湧到床單上,她覺得那些水好像是從她的腦子裡流出來的,洶湧而無力,她無法控制它們,它們沒有方向,只是就這麼流淌著,不知時間也在同時流淌。

    不知道哭了多久,她慢慢有了思維。

    什麼也不用問,白玫全明白了,朱志宇想當官,他需要有背景的家庭,他需要姜雲這樣的前任局長的女兒,他需要辦公室主任陳雲德這樣的親戚,他不需要白玫和她的愛情。

    第二天,白玫沒有上班。她一個人騎著自行車去了東山。東山不大,藏一顆心藏不下,藏一個人卻不成問題。白玫把自己遮掩在綠樹叢中,她想,如果她能變成一隻小鳥,忘記一切煩惱,比做一個傷心的人要好不知多少倍。

    白玫不吃不喝,在東山待了一天。東山純淨的空氣,美麗的風景,讓她吐出了心中的痛苦。

    朱志宇難道沒有愛過自己嗎?過去的一切都是幻覺嗎?還是他把他做過的事都忘了?或者,他是個玩弄女性的老手?過去的一幕幕電影一樣在白玫腦子裡放映。她確信,他愛過她。她猜測,他更愛權力與地位。她知道,她愛他。

    愛是什麼呢?在權力和金錢的面前,是純情女孩的童話?一個副科長的職位就把愛情擊垮了?她不在意和他一起過苦日子,相信以兩個人的實力,再加上努力,會成功的。可是他還是走了捷徑。與權勢地位比起來,愛情算什麼?什麼也不是。是想扔就扔的垃圾,是想要就要的便宜貨。

    白玫的嘴唇咬破了,血滲出來。這是她的初戀,她心高氣傲,二十多年來,她只愛過這一個人。卻是這個人傷她最深。她失敗了,敗得沒有還手之力。她敗給了權力,敗給了世俗。

    她恨朱志宇。極其地恨。無比地恨。

    她要報復他。她要殺了他,她要到處敗壞他的名聲,她要破壞他的婚姻,她要和他同歸於盡。所有的這些,她一條一條地否定了。她不能做傻事,她要活著,要好好地活著,有一天讓朱志宇跪在她的腳下,狗一樣地向她乞憐。她一定要嫁一個有地位的人,讓朱志宇後悔。

    天快黑的時候,白玫唱著歌回到了宿舍,她在一張紙上寫道:「我,白玫,從今以後,不再相信愛情。」然後,把這張紙點燃,看著灰蝴蝶在火焰中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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