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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執法考試 文 / 托如珍

    甘鳳麟討厭別人說他洗心革面,他說自己是脫胎換骨了。「其實還不是一個意思。」他也覺得自己可笑。當上隊長,他改變了許多。

    栗克良的事,是他一生的恥辱,也是最大的財富。

    他把這醜事比成一個人骨折。要是一個老年人骨折,可能一輩子也無法恢復,少年的時候弄折了骨頭,那個地方反而會長得更結實。

    在市場上,碰到稅務所的大李和工商所的小高,看著他們穿著高檔的服裝,出手大方,跟經銷商不分彼此的樣子,甘鳳麟毫不羨慕,只有鄙視。

    每一個政府工作人員,代表的都是政府的形象!老百姓會因為一個小小的執法人員的過錯或是不檢點,而把賬記在政府的頭上。

    知恥而後勇。甘鳳麟要做出點兒樣子來讓自己看看,我甘鳳麟還是一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

    老齊解聘了,全科人在一起吃了頓飯,歡送老齊。

    趙玉琴最近心情很好,總是和甘鳳麟開玩笑。

    甘鳳麟也不客氣:「你這娘們兒,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

    趙玉琴笑得說話都不利索,嘴卻硬:「瞧你那德性,我還有眼睛呢。怎麼會喜歡上你?」

    「喜歡我怎麼了?保證比你家那個縣太爺強。看看,這小伙子,怎麼了?一米八的個頭,大眼睛,高鼻樑兒,模樣好,氣質還好,這副德性怎麼了?」

    趙玉琴故意上下打量甘鳳麟,說:「的確不錯,要是晚上干個兼職,肯定生意興隆。」

    甘鳳麟不由笑了:「這娘們兒,沒她不敢說的話。說吧,你給多少錢?這個兼職我做了。」

    老齊衝著甘鳳麟怪笑,說不上是支持還是冒壞。

    花如玉在旁邊坐著,她一向非禮勿聽,甘鳳麟趕忙收住話頭。

    崔月浦不喜歡甘鳳麟和趙玉琴開玩笑,他恨趙玉琴。

    甘鳳麟不恨趙玉琴。他不喜歡怨天尤人,他喜歡自省自責。自己做得完美了,還有誰能來刁難你呢?凡事還是多對自己提個問號吧。

    大家有說有笑的,輕輕鬆鬆就把工作做了。甘鳳麟喜歡這種寬鬆的工作環境。崔月浦不喜歡,他喜歡別人都敬著他。趙玉琴喜歡有利可圖,在單位上班,工資只是計劃內應得的那份,額外收入才是她最喜歡的。

    朱讀他們幾個新隊員,沾了酒,一個個顯出豪傑本色來。大杯喝酒,大聲吵嚷,桌上的氣氛熱烈起來。

    甘鳳麟出來小解,站在飯店門口,清靜一會兒。四月的天,海棠花開得正艷,花瓣飛得到處都是。這條街叫海棠街,十幾里的街道,數千株海棠,美得嬌艷而盛大。

    如何重新歸整被展飛帶壞了的執法隊員,是甘鳳麟最傷腦筋的事。

    工作,不只是幹活,工作中最難的是人的工作。怪不得現在講究領導藝術。

    最近,甘鳳麟參加了人事局組織的學習,領導藝術,很實際。崔月浦不用學習了,他這個年齡,不在學習範圍內。趙玉琴也參加了學習,她也受益匪淺。

    要想讓別人聽你的,先要想想對方怕什麼,怕什麼端什麼。趙玉琴這樣和甘鳳麟交流她的學習心得。

    要想讓別人服從擁戴你,就要先想想人家需要什麼,需要什麼給他提供什麼,這是甘鳳麟的想法。

    趙玉琴說甘鳳麟是懷柔政策。甘鳳麟不認為懷柔政策有什麼不好:「我相信,人,終究會被感動。」

    仔細分析了四個新隊員的情況,甘鳳麟有了自己的辦法。

    現在的年輕人,你跟他講思想覺悟,講奉獻,大多不願意聽。他工作就要有報酬,這個,天經地義,甘鳳麟很理解。

    甘鳳麟找到寇主任,期盼領導能給臨時工一個希望,將來把他們調進機關,哪怕是只有一個名額,也能讓他們安心工作。

    寇主任苦笑著搖了頭,這樣的事,難。

    機關每年都到編委跑指標,飯沒少請,卡也送過,人家不把話說死,讓等機會。機會在哪裡,誰也不知道。

    「就算有指標也不是公務員,只能是事業編製。」寇主任說。公務員,逢進必考。

    甘鳳麟沒有再多說,就算將來有了指標,機關裡那麼多的借調和招聘人員,花落哪家,難卜難料。

    也想過做點兒實際的,向領導請求為他們加薪。

    全市公務員從元旦漲了工資,漲幅很大,最多的已經翻番。臨時工的薪水原地踏步,顯得少了。

    「鷹飽了不拿食。」於副主任給科長開會的時候,甘鳳麟提出這個問題。趙玉琴首先反對,「有了工資保障,罰款積極性就沒了。工作質量下降。」

    「漲能漲多少?百兒八十的?杯水車薪。對他們不起作用。展飛帶他們那一段,他們已經習慣了受點小恩小惠,一個月怎麼也有幾百的收入,漲幾十塊錢的工資已經讓他們看不上眼了。」於副主任也不同意甘鳳麟的觀點。

    「在他們的觀念裡,工資高低都是應得的,『動鋸就要有鋸沫』,他們希望得到工資之外的收入,越多越好。如果沒有這樣的收穫,他們的工作就沒有積極性。漲工資,只會起短期作用,時間長了,跟沒漲一個樣。你總不能經常漲工資吧?我覺得這不是辦法。」趙玉琴認準的理兒,從不輕易改變。

    「說得有道理。」甘鳳麟承認,「我們工資漲了,給隊員們爭取點兒待遇,我覺得,是我們分內的事。」

    「憑什麼給他們漲工資?他們嫌工資少,可以不幹啊,這裡又不是傳染病隔離區,准入不准出。他們在這裡,還搶了我們的權利了呢。」趙玉琴的嘴一向不饒人,但是這話說得過了,有失幹部水準。

    「有了臨時工,正式工還不幹活了呢。」甘鳳麟揭露道。自從臨時工多了,趙玉琴就變成了動嘴的,從不動手。

    趙玉琴看看甘鳳麟,突然改變了方向,對於副主任說:「既然鳳麟提出來了,申請申請吧,要不然,他的工作不好做。」

    趙玉琴主動緩和關係,於副主任很高興。同事之間,矛盾在所難免,怎樣保持一個相對和諧的關係很重要。

    經過不斷要求,辦裡同意給每個臨時工漲一百塊錢工資。不出趙玉琴所料,五個人高興了幾天,很快,就跟沒漲過一樣了。

    最近,甘鳳麟發現一些小問題。

    趁人不備,展飛經常帶上一個隊員溜出去。人員不固定,出去的時間也不太長,回來的時候,臉上有喜悅,也有慌張。

    甘鳳麟起了疑心。側面打聽了一下,原來,他們避開大隊,私自檢查。查出了問題,就對被查戶一番恐嚇,撈到外快就私了。

    甘鳳麟沒有聲張。展飛最近心態不好,誰都恨,規勸展飛,要想個萬全之策。

    四個隊員的情況,甘鳳麟也做了瞭解。

    張分年輕,家裡條件不錯,錢不錢的倒是不太在乎。在行政機關干,只是為了體面,說起來好聽,也好找個對象。甘鳳麟讓麗影給他介紹漂亮的導遊小姐,很快,他們處得火熱,聽說,已經談及婚嫁。他的工作,特賣力氣。

    沒事聊天的時候,甘鳳麟告訴大家,我們是一個整體,如果家裡有什麼事,大家應該互相幫忙。桑勻有一次吞吞吐吐地說起他家的事。

    桑勻家住在城中村,想蓋平房。鄰居韓家仗著兄弟三個,侵佔到他家的宅基,非讓桑勻把房子往內縮一尺。告狀是沒用的,官司打了兩年,兩邊都送禮,案子總是不結。最後結了,桑勻家贏了,可是沒用,執行不了。對方更囂張了。

    「這事好辦。」在老家,甘鳳麟和大哥沒少處理這樣的事,打抱不平,是他們的家常便飯。現在,年齡大了,又當了公務員,凡事收斂多了。

    星期天,好日子,艷陽高照,桑勻家的房子重新開工。建築工人們幹得熱火朝天,朱讀閆取張分高高興興地幫著做菜買酒。甘鳳麟一個人坐在旁邊,看熱鬧。

    剛開工,掀把還沒有握熱,桑勻的鄰居韓家三兄弟就到了。

    「你們想幹什麼?」桑勻和他父親緊張地迎上去。

    「不幹什麼。就是不讓你蓋。」對方表情兇惡,看模樣是韓氏弟兄的老三,眼看就要推倒桑勻。

    「大家都在一起住,前鄰後居的,別傷了和氣。」甘鳳麟笑著走過去,用手輕輕擋了老三一下。他臉上的肌肉馬上抽動了一下,甘鳳麟這一擋,疼痛異常。

    「找人來了?想打架?」韓老三不服,揮拳來打甘鳳麟。

    「別鬧,坐那兒歇會兒。」甘鳳麟把他的來拳捉住,輕輕一擰,他的手就到了背後,然後一提一推,把他扔到了剛才自己坐過的椅子裡。椅子離這邊有三米多,他落下去,椅子沒動也沒散。

    韓老大急了,嘴裡說出髒話。

    甘鳳麟只當沒聽見。該忍的,要忍。

    「哥。」韓老二用力抱住他大哥,轉頭對甘鳳麟和桑勻賠著笑:「桑勻,這位大哥,別往心裡去啊。我大哥這人,粗魯。說話沒分寸。都看我了。」然後,嚴詞喝斥他大哥,韓老三此時也跑過來拉住他大哥。

    「大勻兄弟,咱們都在一塊兒住著,有話好好說。這麼多年了,咱們從小就在一塊兒玩,保不齊誰有個對啦錯啦的,鬧個紅臉。多年的老鄰居了,別往心裡去。」韓老二拿出煙來,往桑勻父親手裡塞。桑勻父親沒想到事情這樣順利,接過煙,人還在發愣。桑勻性子倔,不接煙。

    「桑勻,不對了。大家在一起住著,要和氣。」甘鳳麟命令桑勻把煙接了,這樣的鄰里關係,不能鬧得太僵了。

    「這位大哥是?」韓老二把煙遞過來。甘鳳麟沒有接,告訴他,自己不吸煙。

    「大家在一起住著,要你敬我讓,這樣才和氣。你說是不是?」甘鳳麟衝著桑勻說。

    韓老二在一邊回答:「是是是,大哥,你放心,我們鄰居住著,大家都和氣。這不,我們哥兒幾個來幫忙來了。」

    「那好啊。中午讓桑勻請客,我們好好喝喝,現在,咱們好好幹活。還沒打線呢,我愛幹這活,今天,這活我來幹,來,你們量好了,我給畫線。」桑勻拿尺子量地,甘鳳麟大聲說,「哎,我說那位兄弟,看著點兒,別讓他量過界了,這地基的事,不能馬虎。」

    量好了,桑勻沖甘鳳麟點點頭,甘鳳麟拿了塊兒磚頭,用手搌成面兒,給他們畫了一條筆直的線。

    韓家三兄弟敢怒不敢言。他們一向欺軟怕硬,並沒有別的本事,就是三個人打一個,桑勻打不過他們。

    「走,咱們喝酒去。幹活有工人呢。」酒桌上,甘鳳麟把矛盾化解了,不留後患。其實很簡單,把道理講透了,酒喝透了,扣就解開了。

    桑勻很義氣,解決了這件事。從此,他的工作熱情比哪個都高漲。還跟甘鳳麟學起了武術。

    朱讀工作能力比較強,他家裡有門市,事多,在時間上,盡量照顧他。為了大家都能照顧上家庭,執法隊一般上午九點半才集合,下午盡量早點散,讓他照顧到門市。如果有特殊事,他請假,甘鳳麟也不為難他。朱讀很知足,工作起來不耍奸偷懶。

    就剩下一個閆取,他原來是做生意的,到這裡來,就為了輕省還多賺錢。沒了額外收入,自然不高興。但是看大家都認真工作,他也只能隨大流了。

    「甘隊,真不錯。」趙玉琴由衷地說了一句,甘鳳麟能把這幾個人擺弄順了,不簡單。

    「執法檢查,進了店,一定要先亮執法證。」做好了思想工作,甘鳳麟開始教隊員如何執法。

    「法律。」桑勻打了這麼久官司,已經領教過法律,哼了一聲。

    「很快就要執法考試了,每年一次,執法證年檢考試。執法,要先懂法。今年的考試與過去不一樣了,今年是微機考試,AB卷,不准漏題,當場出結果。挺嚴的。」

    執法考試一年比一年嚴格,從大家直接拿著試題答案抄,到開卷考試,到現在的閉卷,一年比一年嚴格。只是,執法人員素質的提高還顯緩慢。

    交了卷,考試成績就出來了。

    花如玉得了九十五分,是最高分。甘鳳麟得了八十九分,是第二名。崔月浦不願放棄執法證,帶病參加考試,得了六十多分,趙玉琴倒是七十多分,原來,她還是提前拿到了答案。這種情況,大家司空見慣,見怪不怪。

    從考場出來,崔月浦對甘鳳麟嘮叨:「有答案卻不告訴別人,一個人在那裡抄。這個人,就是這麼個素質,永遠是這麼個素質。」他詞彙貧乏,不會說別的。只有在做報告的時候他的語彙才豐富,他最善於直接套搬政策,那些報紙上說的話,他全能囫圇吞棗地套下來,至於有什麼含義,他就不懂了。

    「你沒要過來抄抄啊?」甘鳳麟問他。

    「我要?我才不要呢。我崔科長的為人你還不知道嗎?我也是要臉面的人,我怎麼能向她低頭呢?再說了,大不了再過幾個月就退休了,我還怕這個?就算是不及格,誰還能把我怎麼著呢?不求她。」崔月浦理直氣壯地說。「可是,這人呀,她就是賤呀,你越不理她了吧,她倒主動找上門來了。她自己答完了題,居然跑我這邊幫我找答案來了。你知道,我倆一個桌,她是A卷,我是B卷,誰知道,她兩個答案都有,這個娘們兒,是真有能量啊。誰叫人家是縣長的媳婦呢。還真沾了她的光,要不然,我沒法及格了。」

    「那你可得好好謝謝她呀。」甘鳳麟覺得自己笑得挺壞的。

    「我謝謝她?我謝謝她什麼?謝謝她把我整得病了一場?我謝謝她讓我天天抬不起頭來?我謝謝她個屁。這輩子我也忘不了她。」老崔使勁吐了口唾沫。

    只有一個人不及格。甘鳳麟給展飛拿來一大堆參考書,《行政處罰法》、《行政訴訟法》、《行政復議法》、《國家賠償法》,希望他能好好學習,做個合格的執法人員。

    看著大家的成績,甘鳳麟長出了一口氣。上任之初,他曾經找過寇主任,要求解聘這些臨時工,重新招聘。「他們已經讓別人畫得亂七八糟,我想要幾張白紙自己畫。」

    「這些人,來得易,去得難啊。表面上是招聘來的,實際上,哪一個不是托了這樣那樣的關係啊?」寇主任不鬆口。「這些人,你必須用,還不能出事。」

    「別人我不能保證。我自己是想明白了,當公務員,就不應該發財。發財了,說明出問題了。要想賺錢,去做賺錢的事。同時,我要教育我老婆,把她教育成一個廉內助。」

    「鳳麟,不能小瞧你呀,這件事讓你成長了成熟了。這樣看來,這件事對於你倒是一件好事了。」寇主任很高興。

    學習過後就是實戰。

    在一家店裡查到了假煙。三條紅塔山。

    店主叫於志彬,一見查出了假貨,和大多數人一樣,又是敬煙,又是倒水,像極了半年前的栗克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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