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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5章:天崩地裂 文 / 關中土著

    古語有云:"其身正,不令而行;身不正,雖令不從。"朗朗乾坤,天網恢恢,即便再怎麼遮掩那些醜陋的嘴臉,始終都會難逃一劫。"政者,正也。子帥以正,孰敢不正?"——

    邵聞天

    濱江的天氣似乎一年四季都是溫和的,就如同含羞帶澀的姑娘般讓人倍感舒心。近年來由於經濟建設的高速運行,市委市政府也充分認識到了旅遊資源給濱江經濟發展注入的新活力。從天然原材料和礦藏分佈來看,老天爺根本就沒在濱江的地下埋過什麼金元寶,所以大力發展高新技術產業,走旅遊經濟的思路無疑是最符合本地區的實際情況。在國家最近一個五年規劃的指導下,濱江人摸索出了一整套機動靈活的市場性發展思路。在原本相對僵化的結構性規劃中,引入更多的市場機制,加強發展中的風險預測和風險管理能力……

    入夏以來,濱江市轄區降雨量較往年同期有了明顯得增加。六月七號、八號是全國高考的日子,對此市裡專門提前下了文件,要求在高考期間務必做好對考生的各項服務措施,加強考點附近的安全保衛和交通疏導工作,以保障考試能夠順利進行。

    邵聞天在辦公室靜靜的審閱有關進一步加強民營企業規範化管理的文件資料,只覺得喉嚨有點癢癢,不由得摸出了抽屜裡的一盒香煙,剛準備緩解一下煙癮,就聽見外面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邵聞天頓時警覺了起來,如果沒有什麼萬分緊急之事,在這棟大樓恐怕還真不聽見如此慌亂的腳步聲。王君滿臉通紅的闖進了市長辦公室,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邵市長,飛仙山水庫那邊出了問題!"

    邵聞天稍稍平靜了一下他的情緒,說道:"小王,你別著急,到底是怎麼一個情況,你慢慢說,飛仙山水庫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飛仙山水庫位於距濱江市約三十公里的飛仙鎮萬家村附近,是為了給濱江市提供生活用水,澆灌沿線農田,於五年前建成使用。對那裡的情況,邵聞天還是比較瞭解的。飛仙鎮也正是因為有了這座水庫,在短短的五年時間裡通過農業結構化調整,因地制宜的發展起了大棚蔬菜,時下更是有"濱海小菜籃"美譽。在政府的決策規劃中,飛仙山水庫的建成無疑又是一次重大勝利。

    王君繼續說道:"是這樣的,今天市防總突然接到了飛仙山水庫工作人員的一個電話,說是水庫存在較為嚴重的質量問題,不排除發生重大險情的可能性。"

    "飛仙山水庫,萬家村那座五年前落成的水庫?"

    王君點頭道:"就是萬家村附近的那座,五年前剛剛建成使用。"

    邵聞天急忙追問道:"市防總有沒有派出工作組展開調查?"

    "有關同志這會兒恐怕還在去飛仙鎮的路上,市防總在接到水庫方面的電話之後,覺得事態嚴重,所以就立即組織了人手展開實際調查。"

    "飛仙山水庫五年前剛剛落成使用,怎麼就出了質量問題?"

    王君看了看窗外的瓢潑大雨,不由得擔心起來,要是飛仙山水庫真的出現了重大的安全隱患,那麼眼下的這場大雨就很有可能醞釀出一次大災難。王君冷靜的說道:"邵市長,眼下恐怕我們必須做好充分的思想準備。我雖然對水庫那邊情況不大瞭解,可是一連多日的暴雨天氣我擔心會讓情況變得更加糟糕。"

    邵聞天仔細的回想了一番有關飛仙山水庫的情況,為了能進一步確定那裡實際情況,他立即在網上調出了水庫的設計結構圖。從圖上分析,如果水庫真的存在險情,那麼它的洩洪通道就應該是濱河。多年來,由於濱江的降雨量一直都在逐漸遞減,所以很多老的河床河道也都相繼乾涸了,但是正常洩洪應該還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此刻,邵聞天最想知道的就是為什麼剛剛建成五年的水庫突然就出了安全隱患,難道又是一塊超級豆腐渣?他很清楚當年為了籌建這座水庫,耗費了多少人力物力財力,果真要是出了問題,那麼又該如何向濱江的老百姓交代。邵聞天繼續問道:"這件事情柳書記知道嗎?"

    "應該還不知道吧,我也是剛剛才接到市防總的電話。"

    "這樣吧,為了以防萬一我們必須馬上趕往飛仙山水庫,這樣也好掌握第一手的資料。另外,你馬上去將這事情向柳書記做個全面的匯報,雙管齊下。"

    王君關切的提醒道:"知道了,邵市長。不過現在外面下這麼大雨,往飛仙鎮方向的公路又還沒完全貫通,這會出去恐怕會不安全。"

    邵聞天嚴肅的說道:"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我不親自去肯定是不行的。就算是走,我也要在第一時間抵達飛仙山水庫。"其實,王君剛說完這句話當時就有點後悔了,以邵市長的脾氣絕對會把他頂的無路可退。

    事發突然,情況緊急,邵聞天隨即和小樂一起驅車朝飛仙鎮方向駛去。車子開的很慢,看著邵市長焦急的表情,小樂只好安慰說道:"現在可見度很低,車子也只能這麼快了。這種天氣,您怎麼突然想起來去飛仙鎮了?那邊正在修公路,我們的車子恐怕根本就到不了飛仙山水庫,就現在這天氣,走土路顯然是不可能的,到時候恐怕我們只有走著去了。"

    邵聞天焦急的思緒終於還是被小樂給打亂了,他回頭看了看窗外絲毫不見停息跡象的大雨,輕歎道:"但願老天爺不要在這個時候捉弄人呀,飛仙山水庫那邊出了點狀況,我們必須得馬上趕過去。對了,你家不就在萬家村嗎?"

    小樂點點頭道:"我就是萬家村的,那座水庫不是新建的嗎,能有什麼問題?邵市長,您一提起這事,我還真得感謝您和市裡的領導了,要不是有了這座水庫,我們村恐怕到現在還沒脫貧呢。對了,這次您正好去飛仙山飛庫,無論如何也得出我們家坐坐,看看我們家新建的二層小樓。"說到這裡,小樂自然是非常開心。在農村人的眼裡,市長能夠親臨那該是多有面子的事兒。不光是小樂一家人要感謝市裡的領導,恐怕飛仙鎮的所有人都有這個心願。

    邵聞天搖搖頭道:"恐怕我這次去,老百姓送來的就不再是歡聲笑語了。小樂,你看車子還能不能開的再快一點。"

    "哪能呢,對您和柳書記這樣的好官,啥時候下鄉肯定都會受到老百姓的愛戴。我們鄉下人雖說文化程度不高,可也明白事理,誰為百姓幹了多少實事,大伙心裡明的跟鏡子一樣。"

    小樂的話就如同一把鋼刀,深深的刺進了邵聞天的心窩之中,他哪裡知道正是那座耗資巨大、被百姓津津樂道的水庫出了嚴重的安全隱患,要是真有險情,恐怕第一個遭殃的就是萬家村。到時候恐怕再好的二層小樓,也抵不住洪水猛獸的吞噬。小樂繼續說道:"邵市長,我看這樣吧,我給我哥去個電話,讓他開拖拉機在那邊等我們吧,那玩意兒馬力大,在土路上也能照樣跑,這樣的話我們也不至於在路上耽擱太多的時間,您看咋樣?"

    邵聞天思索了一下,除此之外恐怕也沒有其他什麼更好的辦法。"這天讓你哥開車出來,實在有點過意不去。"

    "您說的這是哪兒的話,這幾年給您開車,您和阿姨啥時候把我當成過外人。要不是在您的帶領下,我們哪可能過上今天這樣的好日子,我估摸著這會兒我哥應該已經到了。"

    邵聞天好奇的追問道:"你哥已經到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萬家村我當然比您更熟悉了,一想到那邊修路的事兒,我就提前給我哥去了電話,要是等這會兒再去電話的,我害怕他在路上會耽誤時間。"

    邵聞天微笑道:"你這個小鬼頭呀,真是越來越機靈了。"此時此刻,邵聞天的心早已經飛到了飛仙山水庫的事發現場。

    棗核大小的雨滴重重的砸在車窗之上,發出"辟里啪啦"的爆炸聲,似乎瞬間要將邵聞天的耳膜撕破一般。陰沉的天氣就像一位怒髮衝冠的判官,怒視著眼下所發生的一切。那種昧著良心,偷工減料趕出來的豆腐渣終於還是經不住老天爺的考驗,露出了本來的面目。然而,飛仙山水庫修建背後可能存在的重大隱情,此刻也早就觸動了邵聞天腦中那根敏感的神經。

    越是關鍵的時刻就越要保持冷靜,和追究事後的責任相比,眼下最重要的是要盡一切可能及時解決飛仙山水庫可能存在的安全隱患。邵聞天突然覺得老天爺並非執意要傷害善良的濱江百姓,而是要通過存在於天地良心之間的公道,來揭開那一層遮掩著驚天醜聞的面具。一座耗資巨大的工程,在建成不到五年的時間內就出現了足以導致毀滅性災難的質量問題,這儼然就是一塊不折不扣的豆腐渣,很難想像其中到底還埋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隱情和內幕。在連日來暴雨的補充下,濱河的水流量有了明顯得增加。凝視著窗外灰濛濛的世界,邵聞天再一次陷入了沉思之中。

    車子蝸牛般的在高速路上爬行,小樂原本還想跟邵市長聊點其他的話題,可一瞅見他此刻凝重的表情,也只好關上了嗓門。就在濱河上流不遠的地方,隱約出現了一些連片的建築。雨勢稍稍有些減小,看到前面的安全警示之後,小樂回頭對邵聞天說道:"邵市長,我們的車子只能到這裡了,往萬家村去的方向公路還沒修好。"對於濱江市管轄範圍內很多農村老百姓來講,能走上不再泥濘的水泥路是他們一直以來的夢想。要致富,先修路。這句質樸的標語,不知道寄托了他們幾代人的期望。

    邵聞天這才晃了晃腦袋問道:"我們現在是不是到飛仙鎮了?"

    小樂點頭道:"前面就是飛仙鎮新建的農貿市場,我們要不要先到鎮上去?"

    "哪兒還有時間,我們必須馬上趕到水庫。"下了一上午的大雨此刻終於停了,邵聞天打開車窗向外看了看追問道:"你哥的車到了沒有?"

    "早就到了,要是不去鎮裡的話,我們就找個地方先把車停好再說。前面不遠處我有個親戚開了個小超市,車子放在那邊應該沒有問題。"

    邵聞天道:"這地方你比我熟悉,你安排吧。也不知道工作組的同志現在有沒有趕到事發現場。"說著,邵聞天便撥通了王君的電話詢問道:"防總派出去的工作組有沒有消息,我現在已經到了飛仙鎮。"

    王君在電話那頭解釋道:"由於雨勢過大,通往水庫方向的公路還未完工,工作組的同志根本就無法將設備帶上去呀。"

    這一點其實邵聞天早就應該料到,現在的年輕同志有幾個會本著"以民為先"的工作作風做事,要不是他親自來此督陣,恐怕市防總的這個工作組就又會成為一個只會找借口的無用消遣隊。打著實際考察的旗號,來地方上招搖撞騙。

    邵聞天嚴肅的說道:"你馬上通知防總的負責同志,讓他們要立即做好應急預案,我倒想親眼看看這些冒雨前來的好同志此刻都在幹些什麼!"掛斷電話,邵聞天對小樂說道:"去鎮政府。"

    鎮政府大樓就在離新建的農貿市場背後不遠的地方,只有不到五分鐘的車程。黑色奧迪徑直的開進了飛仙鎮政府……然而,此刻鎮長吳勇卻正忙活著招呼從市裡下來的工作組在一家酒店吃飯,他哪裡知道市長邵聞天會突然到訪-一家人-酒店323包房的門突然被人推開,裡面原本嬉笑輕鬆的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驚慌失措的吳勇呆呆的看著邵市長,說道:"邵市長,我是飛仙鎮鎮長吳勇,您怎麼來了?"

    邵聞天厲聲道:"怎麼,我來的不是時候,打擾了各位的興致,我倒是很想知道市防總派你們來這裡到底是幹什麼的?吳鎮長,你倒是給我說說看,是飛仙山水庫的險情重要的呢,還是你們的這頓飯重要?"

    吳勇怯生生的解釋道:"剛才的雨實在太大了,我看同志們還沒有吃飯,所以就隨便安排了一下,這不正準備出發——"

    "雨太大了,這是理由嗎?那我們是不是要等到通往萬家村的公路修好了之後再去呢?今天的事情我們以後再說,現在馬上帶上檢測設備去飛仙山水庫,馬上!"邵聞天回頭對小樂說道:"讓你哥把拖拉機開到這裡來,我倒是想看看是不是下雨就真的去不了萬家村啦。"

    邵市長的突然到來,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懵了,此時此刻他們心中所有的擔心顯然都並不多餘,邵聞天是怎樣的一個人,大伙誰都清楚。飛仙鎮鎮長吳勇更是被邵聞天的一番話給嚇住了,站在原地根本不知自己該做些什麼,過了一會兒才吱吱嗚嗚的低聲說道:"邵市長,還是讓我安排一下吧,去水庫的路確實不太好走。"

    邵聞天冷笑道:"吳鎮長,您還是琢磨琢磨該如何接待下一批工作組吧,這不是您的工作重點嗎?不過有一點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今天就算是天上下刀子,我都必須趕到飛仙山水庫,您知道這是為什麼嗎?因為我們是共產黨員,我們是肩上挑著的是責任,是人民群眾對我們的信任和囑托,你明白嗎!"

    從走上仕途的第一天起,邵聞天就給自己立下了雷打不動的誓言。他從來不懼怕得罪任何人,任何勢力,因為在他心裡裝的只有老百姓,只有濱江的經濟建設,只有對黨和人民無限的忠誠。一身的浩然正氣,讓他敢於打擊一切蛀蟲。

    萬喜樂(司機小樂的大哥)的拖拉機恐怕這一次受到最高的承載評級,因為車廂裡坐著的都是市裡來的領導,最重要的是其中包括了備受百姓愛戴的市長邵聞天。憑藉著一種直覺,邵聞天總覺的事情來的有些蹊蹺,按理說出了這種問題之後飛仙鎮應該是第一個得知情況的,吳勇即便再怎麼糊塗也不至於隱瞞不報,何況這裡顯然跟他沒有任何牽連。而從王君在匯報情況時的說法來看,越級反應這一情況的水庫工作人員恐怕同樣是另有隱情。

    一路上都伴隨在拖拉機馬達所發出的轟鳴聲之中,車輪附近濺起的稀泥足有半人多高,要說工作組的很多人哪裡體驗過這般待遇?在一臉嚴肅的邵市長面前,他們此刻已經是被動到不能再被動的地步,因為一頓飯而葬送了各自美好的政治前途,實在是太不值當。正所謂:一招出錯,滿盤皆輸!沒辦法,攤上這事兒也只有自認倒霉了。

    嘶鳴中的拖拉機在泥濘不堪土路上不斷打滑,裸露的車廂讓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路上時不時會有一些穿著雨鞋,撐著雨傘的過往農民,他們也習慣於把目光轉移到這輛載人的拖拉機上。為了防止發生任何意外,小樂更是不斷的提醒著大哥萬喜樂。其實每個人的生命都是同樣寶貴,之所以在拉了這些領導幹部之後更要倍加注意,是因為上面坐著濱江的大恩人,至少萬喜樂一直都是這樣認為的。一個領導幹部,一個共產黨員,能夠得到百姓如此的評價,還有什麼理由不為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呢?

    每每看到那些在稀泥裡行走的鄉親父老,邵聞天的心裡就會有種愧疚感。零星的小雨打在他的臉上,有針扎一般刺痛的感覺,邵聞天深深的歎了口氣,在沉悶中點燃了一支香煙,這才回頭對小樂說道:"看來我們的工作還沒做到位呀,你看這要是一下雨,鄉親們出個門多不方便。"

    對這個憂國憂民又始終在帶領著濱江人不斷前進的好市長,小樂一直都是由衷的敬重。此刻,邵聞天複雜的心情已然全部寫在了他的臉上。小樂笑呵呵的說道:"以前不一直都是這樣,這幾年我們是趕上國家的好政策了,只要公路一修好,我們再也不用走這條沿用了幾輩子的老路了。說實話,這對我們這些鄉下人來講,真是做夢都在想的事情呀。記得我上小學那會兒,每次下雨,總會有不少小朋友摔倒。和城裡的孩子不同,家裡人一年四季都有忙不完的活兒,哪兒有時間送孩子上學呀……"

    邵聞天輕輕的拍了拍小樂的肩膀,意味深長的對所有人說道:"我們這裡恐怕也有一些同志跟我一樣是從農村出來的吧,看看眼前的這種情形,大家難道真的就沒有一點想法嗎?其實,你們這些年輕同志,思想還是很單純的,只是不敲打敲打總喜歡走些彎路。我希望大家能夠記住:不管任何時候任何地點,我們都要從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出發,即便是遇到再大的困難,我們也要堅決克服。"

    防總工作組中有一個年級大約只有二十七八左右的年輕小伙子,輕輕的正了正自己的眼睛說道:"邵市長,其實今天您批評的很對,我就是從農村唸書出來的大學生,現在飛仙山水庫可能出現了質量隱患,我們確實不應該在路上耽擱。"

    邵聞天渾身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個瘦小伙,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伙子乾脆的回答道:"王曉東。"其實這會兒的其他人唯恐邵聞天知道自己的名字,要是真查起來的話,這就等於不打自招。

    邵聞天會意的點了點頭道:"小王同志說的沒錯,飛仙山水庫可能存在的安全隱患是刻不容緩的,很有可能因為我們晚去了一分鐘,就釀成天大的災難,這一點我就是不說,大伙也都該明白。濱江的建設中最需要的就是你們這些懂技術,懂管理,又富有激情的年輕人,之所以要嚴格要求大家,為的就是讓你們盡快成長起來,都能獨當一面,為濱江的老百姓帶去真真正正的實惠,這就做到了我們從小念的那四個字:報效祖國。"

    拖拉車的轟鳴終究還是沒能壓得住大伙熱烈的掌聲,邵市長的這番話無疑是給所有人吃了顆定心丸,已經發生的事情肯定要有個說法,但也肯定會給大家將功補過的機會。王曉東繼續說道:"邵市長,據我說知飛仙山水庫是在五年前才正式建成使用的,怎麼突然之間就出了問題?"

    邵聞天的目光有些閃爍,但他也沒有迴避什麼,直言道:"具體是怎麼一個情況,我們目前還不清楚,所以大家必須盡快趕到水庫。既然有人向防總反應了這一問題,我想應該不會有人會拿濱江市人民政府開涮吧。對了,大伙這一路上一聲不吭,是不是被我的黑面孔給嚇著啦,哈哈——"

    王曉東道:"今兒的事情,我們確實做的不對,所以——"說到這裡,王曉東不由得低下了頭。

    邵聞天笑道:"大家用不著這樣,只要你們能夠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並且及時加以改正就可以了,你們要走的路還很長,哪能不犯錯呢,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好了,大家還是一起來談一談飛仙山水庫的問題吧,現在假設飛仙山水庫真的存在質量隱患,那麼我們應該採取什麼樣的補救措施,大伙也都看到了,老天爺可是不管我們的水庫有沒有問題呀,只要他老人家高興想什麼時候下雨那就下了。"

    邵聞天一番詼諧幽默、語重心長的話讓現場的氣氛慢慢緩和了下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發表著自己不同的看法,原本沉默的車廂儼然成了一個討論熱烈的小型會議室。王曉東雖說年紀不大,卻是土木工程和水利工程方面的雙料專家。王曉東一番清晰的思路更是讓邵聞天耳目一新,對這個年輕人有了全新的認識,不由得讚歎道:"小王不僅口才好,這技術方面也不簡單呀。"

    有人介紹道:"曉東是清華大學水利工程系的高材生,對土木工程也很有研究。"

    邵聞天點點頭道:"我今天有幸和你們這些高級知識分子為伍啦,俗話說的好: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看來我以後還得進一步加強加強自己的學習呀,要不然恐怕真的要和大家產生代溝了。"

    防總在安排人手的時候,其實也考慮到了一些操作性的困難,這種天氣,又只是一個反應問題的電話,並未得到任何證實,真要是派出那些老油條上陣恐怕他們也未必會那麼聽話。和這些新來不久的年輕人身上所具有的那種激情和衝勁,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語了。邵聞天雖然嘴上沒說,這樣的安排,他也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

    只聽有人說道:"邵市長,以前總聽人說您是怎麼怎麼的嚴肅,現在看來似乎也沒那麼可怕呀,以後這外面的傳言可真不能輕易相信啦。"

    邵聞天搖頭道:"我這人呀,其實還是很好接觸的,也很喜歡和你們這些年輕人交朋友,只不過天生不會笑,所以別人呢,總是退避三舍,不敢輕易接近。"

    王曉東道:"能和您這樣平易近人的領導交上朋友,那可真是我們這些人的榮幸呀。"

    "做任何事只要記住這八個字就行了:實事求是,嚴肅認真。至於我們私下裡,完全可以成為朋友嘛,我以後肯定要向你們這些高級知識分子好好請教請教,哈哈。"

    雨又下了起來,可是大家心裡的那份陰霾卻被邵市長的一番話沖刷的乾乾淨淨。拖拉機終於在最後一聲嘶叫之後,正正當當的停在了飛仙山水庫管理處的門前。邵聞天下車之後,活動了幾下快被搖的散了架的身板,回頭對王曉東一行工作組的同志說道:"大家記住,在一會兒的質量安全檢測中,大家一定要非常仔細,堅決不能遺漏任何一個死角。"

    王曉東態度堅定的說道:"放心吧,邵市長,我們一定會非常仔細的。"隨即,大家在邵聞天的帶領下走進了飛仙山水庫管理處。

    幾聲震耳欲聾的驚雷讓人不禁產生了某種恐懼,空蕩蕩的辦公大廳根本就看不到一個人影。清冷的空氣中散發著一股憂慮的味道,這種緣於內心深處的嗅覺讓邵聞天頓時警覺了起來。工作時段的水庫管理處竟然無人留守,實在讓人費解。不遠處就是負責人辦公室,只聽見裡面傳出斷斷續續的嬉笑聲,邵聞天徑直的朝這個稍稍有點人味的地方走了過去。辦公室的門半開著,嗆人的煙味已然飄散到了外面的樓道之中,從一旁的窗戶之中看到,大約有七八個人正在神采奕奕的打著麻將,絲毫沒有注意到已經有人站在了門口。邵聞天輕輕的咳嗽了一聲,道:"請問誰是你們這裡的負責人?"

    一個身穿白色半截袖的中年男子,叼著半截香煙狐疑的瞥了一眼門口的人,漫不經心的說道:"你是幹什麼的,找他有什麼事兒嗎?"說話時的目光始終沒能離開牌桌。

    很顯然這幫人並沒有注意到眼前之人就是濱江市市長邵聞天,他稍稍調整了一下情緒,心平氣和的問道:"難道你們今天不用上班嗎?"

    "你誰呀你,我們上不上班管你鳥事,沒事別在這兒瞎吵吵。"正對面的一個胖子多少有些惱火,操著粗言穢語罵道,只見站在他身邊一位略顯慵懶的女人略微推了推他的胳膊,低聲問道:"請問您有什麼事兒嗎?"

    邵聞天很客氣的說道:"誰是你們這兒的負責人,我有點事情想當面和他談談。"此時,小樂和王曉東一行人還在外面的大廳裡等著,並沒有直接跟過來。巴掌大點的辦公室在一張麻將桌的映襯下顯得十分擁擠,邵聞天始終保持著足夠的冷靜,繼續說道:"聽說水庫這邊出了點問題,所以我們特意過來看看。"

    話音一出,女人有些緊張的站了起來,微笑道:"水庫有問題,我們怎麼不知道,您到底是——"

    胖子狐疑的瞥了一眼邵聞天,回頭對女人說道:"跟他費什麼話呢,趕緊哪兒涼快上哪兒呆著去。"

    邵聞天早已經按捺不住的怒火終於迸發出來,因為他很清楚倘若水庫那邊真出了什麼情況的話,這些人也未必清楚。他厲聲說道:"你們到底是來這裡上班的,還是來這裡賭博的?"

    胖子估計是輸了不少,壓抑已久的情緒早就想找個地方宣洩宣洩,他隨即一把推到了麻將,順勢站起來朝邵聞天走了過來,罵道:"我不管你他娘的到底是幹什麼的,你再把剛才的話給我再重複一遍。"

    邵聞天冷笑道:"你們這些人根本就不配坐在這裡,水庫交給你們這幫人管理,我看他們真是瞎了眼。"

    "去你媽的!"說著,胖子一個拳頭直接擊中了邵聞天的下巴。

    邵聞天罵道:"我現在沒時間跟你這種人計較,要是水庫真出了什麼問題,你們顯然是知情不報,玩忽職守。"

    辦公室方向傳來的吵鬧聲讓小樂和王曉東一干人等迅速趕了過去,胖子一見這等陣勢,多少有些心虛,詭笑道:"原來是帶了幫手過來,怪不得你小子這麼狂。"

    小樂見邵市長下巴那邊的一塊印跡,已經猜到了剛剛發生的事情。上前一把抓住了胖子的領口,怒喝道:"你真是瞎了這雙狗眼,連邵市長都敢打。"

    王曉東也氣憤的說道:"你們簡直是無法無天了。"

    胖子和屋子裡的其他人頓時呆住了,怪不得總覺得此人有些面熟,可誰也沒想到濱江市市長邵聞天會突然來這個鬼地方。胖子呆呆的說道:"邵市長?"

    已經在這裡耽誤了有將近半個小時的功夫了,此刻的邵聞天根本沒心思和這幫傢伙計較什麼,隨即制止了小樂說道:"誰是你們這裡的負責人?"

    女人怯生生的說道:"張處長今天有事出去了,現在還沒出來?邵市長,您今天怎麼會突然來這裡?"女人其實是在明知故問,要知道毆打市長的罪過絕對不是一般人能夠扛的過去的。

    邵聞天道:"我們接到舉報,飛仙山水庫存在安全隱患,這些都是市防總派來的同志,我們必須馬上對水庫進行全面的安全檢測,還有問題嗎?"

    女人木訥的搖了搖頭,偷偷看了看胖子,這才說道:"我現在馬上帶工作組的同志去水庫進行安檢。"

    邵聞天冷笑道:"怎麼,你們還打算繼續玩牌,馬上把這些東西給我扔掉,立刻通知你們的張處長,告訴他必須在半個小時之內趕到水庫管理處。曉東,你和同志們即刻展開全面的調查,記住不能放過任何死角。"

    從飛仙鎮鎮長吳勇到水庫管理處的馬處長,邵聞天隱約覺得這一路上的歪風邪氣背後恐怕還隱藏著更多鮮為人知的秘密。那個打電話給市防總的究竟是什麼人,他此刻又會在什麼地方?偌大的水庫要是讓工作組的同志挨個排查的話,恐怕會嚴重耽誤排除隱患的時機,一旦危險進一步加劇,後果恐怕不堪設想。然而,要想從眼前這幫人的身上打聽點東西出來,勢必要費些周折。在幾個人迅速的整理下,辦公室又恢復了昔日的面目。邵聞天冷冷的看著一直都原地未動的胖子,問道:"水庫存在安全隱患的事情你知道嗎?"

    胖子稍稍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道:"我不太清楚。"

    邵聞天狠狠的拍著桌子問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說,你們做過什麼你們最清楚,如果還執迷不悟的話,別怪我沒給過你們機會。我不說你也應該清楚,水庫要是真的存在安全隱患的話,你們受到的可能就不僅僅是紀律上的處分。"

    胖子依舊搖了搖頭道:"邵市長,剛才是我錯了,可是水庫出問題的事兒,我們真的都不知道呀。"

    邵聞天顯然不會輕易相信這幫傢伙的一面之詞,冷笑道:"那就等結果出來之後,我們再好好算算這筆帳。機會我可是給了你們每一個人,好自為之,出去吧。"

    剛才的那個女人安排了另外兩人將工作組帶上了水庫,不多一會兒她便回到了管理處,輕輕的敲了敲處長辦公室的門。邵聞天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這個遲疑的女人,點點頭道:"有什麼事情,進來說吧。"

    雖說剛才出手打人的並非是她,可上班時間在市長面前搞成這樣,恐怕誰也逃不了遭受處罰,她緊張的朝外看了幾眼,隨即將門關上。這才如釋重負的說道:"邵市長,我想跟您說的是水庫確實存在著嚴重的安全隱患,而從發現至今已經差不多有一個多月了。"

    女人的聲音很小,表情也很緊張,這些都讓邵聞天產生了一種不詳的預感。為了能夠更多的瞭解飛仙山水庫的情況,邵聞天略顯平靜的示意女人坐了下來,微笑道:"你不用緊張,就算說出真相,也沒人敢把你怎麼樣,你身後有人民政府,有濱江百姓。"

    女人繼續說道:"邵市長,其實我們其他的同事恐怕還真不知道這件事情,我也是無意之間才聽聞此事的。那一天……"原來,水庫的技術人員早在一個多月前就發現了水庫C區出現的一條裂紋,並當即將這一情況向管理處的馬處長做了匯報,可一個多月過去了,事情還是沒個著落。

    邵聞天追問道:"那你知道發現這一隱患的同志叫什麼名字嗎,我想你很清楚,要是讓他直接告訴我們具體情況的話,工作組勢必就會立即採取相關的補救措施,否則我擔心會釀成一場可怕災難。哦,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女人低聲說道:"我叫黃小娟,當時向馬處長匯報這一情況的技術員我剛好認識,叫薛志兵。不過前些日子不知因為什麼原因突然被調離的崗位,這會兒還真不知道在什麼地方。不過,我有他的手機,我馬上給您聯繫他。"

    邵聞天點頭道:"小娟呀,你可是幫了我一個大忙啦。"黃小娟隨即便撥通了薛志兵的手機。然而,此時的薛志兵並非是被換崗,說白了就是開除。就在他心灰意冷,準備離開濱江的時候,以求做到心安理得,還是試著撥通了市防總的緊急電話……

    黃小娟焦急的說道:"邵市長,薛志兵馬上就要離開濱江去北京了,火車再有五分鐘就要開了!"

    事態緊急,邵聞天根本來不及考慮,接過黃小娟的手機對薛志兵說道:"我是濱江市市長邵聞天,飛仙山水庫存在嚴重安全隱患的事情,我們也是剛剛才知道,現在工作組的同志已經展開了全面排查,我們需要你的配合。這是關係到萬家村上千口百姓性命的大事,不管你之前受到了什麼委屈,我都希望你能夠以大局為重,以國家和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為重。"

    已經坐上火車的薛志兵哪裡會想到,就在他即將離開濱江的時候竟然接到了市長邵聞天的電話。邵市長的一番話讓這個血氣方剛的小伙子非常感動,連聲說道:"邵市長,水庫的裂縫正在急劇擴大,現在又碰上這種天氣,我擔心——"

    邵聞天激動的說道:"小薛呀,我馬上派車過去接你,水庫這邊沒有你不行呀。"

    薛志兵道:"放心吧,邵市長,我薛志兵雖說幹不了什麼大事,但也知道輕重緩急,是非善惡,我不走了。"

    飛仙山水庫的問題基本上已經弄清楚了,C區存在的重大安全隱患已然確定,邵聞天隨即給王君去了電話,讓他立即派車去火車站將薛志兵接至萬家村;同時向市防總說明了水庫這邊的具體情況,讓他們立即組織力量參與到這場搶險救災的工作中來。相關部門,相關單位,相關人員必須立即到位,聽從市防總的統一調配。能不能在釀成災難之前,將隱患消除,邵聞天此刻心裡確實沒有絲毫的把握。

    從接到舉報到徹底展開調查,不足兩天時間,可邵聞天卻覺得他好像度過了兩年甚至更長。幸好黃小娟介入的及時,否則真要讓王曉東等人漫無目的的檢測,還不知道要耽擱多少時間。從管理處馬處長的知情不報,到薛志興的神秘調崗,邵聞天再也無法將整件事情單單理解為一次突發性的意外情況。

    自管理處的人給馬處長打電話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差不多有四十多分鐘,期間邵聞天又讓黃小娟前後給他打了幾次,誰知道手機竟處於關機狀態。出了這麼大的事兒,馬處長自知捅了婁子,本應該將功補過及時趕到才是,可這會兒竟然連個人影都不曾看到。邵聞天一連喝了兩杯茶水,越想越覺得整件事情有點不大對勁,他隨即又給柳國仁去了一個電話。

    邵聞天原原本本的將飛仙山水庫的情況向柳國仁做了個口頭匯報,最後補充道:"柳書記,現在第一個發現水庫安全隱患的薛志斌,我已經讓王君開車去火車站接了,可到現在為止水庫管理處的負責人卻遲遲未能出現,我是擔心這裡面另有情況呀。"

    聽了邵聞天仔細的分析匯報之後,柳國仁也對這個馬處長產生了猜忌,幹了這麼多年的政治工作,即便是在最危急的情況下也不曾碰到這種同志。然而,現在最關鍵問題在於如何盡快消除水庫的安全隱患,至於一干知情不報者也只有等到事後再做處理。柳國仁焦急的說道:"聞天呀,你務必密切關注水庫那邊的進展情況,我馬上去防總親自組織人手。連日來的暴雨天氣,我擔心水庫的蓄水壓力會進一步加大。當務之急,是必須趕在發生災情之前,將隱患消除,否則我們誰也無法向濱江百姓,向省委省政府交代呀。"

    這種事情被即將離任的柳書記給撞上了,實在有些造化弄人,他一向渴望標榜自己的心理需求很有可能會因為當前的意外而毀於一旦。掛斷電話,柳國仁朝窗外看了看,老天爺哪裡會管這麼多,只要他老人家開心,雨就是一直不停的下也不是沒有可能。他深深的意識到,飛仙山水庫即將暴露出來的問題恐怕是誰也不想看到的,要怪也只能怪那些頭偷工減料的建築承包工程公司。柳國仁無奈的搖了搖頭,把尚曉鵬叫了進來說道:"曉鵬,你馬上草擬一份書面匯報材料,遞交省委省政府,還有省防總,這次恐怕單憑我們自己的力量是很難應對當年的險情了。"

    尚曉鵬從來沒有看到過柳書記如此擔心,他隨即安慰道:"飛仙山水庫那邊的情況,應該還不至於太糟糕吧,畢竟是五年前才建成使用的,就算再怎麼差,也不會連眼下這道坎也不過去吧,您也不用太擔心。"

    柳國仁回頭看了一眼說話輕描淡寫的尚曉鵬,嚴肅的說道:"正因為這座水庫是落成不到五年的濱江市重點建設項目,我才會如此擔心。你應該知道為了它的投資建設,我們費了多大的周折,從項目提出一開始,就遭到了上級有關部門的極力反對,可最終省委省政府還是派出工作組進行了實地綜合評估,眼下水庫出現嚴重的質量隱患已經是不爭的事實,倘若為此又釀成人民生命財產損失的話,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你馬上去辦,我要去市防總親自督辦此事。你處理完之後,也來防總這邊,另外告訴市裡所有的領導幹部,提前做好抗災救險的思想準備。這將是對我們濱江市委市政府和濱江人民群眾一次巨大考驗,絲毫不能馬虎呀。"

    尚曉鵬點頭道:"放心吧,柳書記,我會處理好這邊的事情,我相信在大家的緊密團結下一定能夠度過這次難關。外面有點冷,您還是多穿點衣服吧。"說著,尚曉鵬拿了一件外套輕輕的披在了柳國仁的肩頭,這才急忙離去。

    市裡有了柳書記的親自坐鎮,邵聞天心裡自然是有了底兒,按照薛志兵指出的地點檢測,王曉東等人果然發現了一條正在不斷受到擠壓而繼續擴大的裂縫。此時的邵聞天也早已經按捺不住內心的焦慮,和同志們一起站在了一線陣地,王曉東指了指C區附近搖了搖頭說道:"如果雨繼續這樣下的話,我擔心這個地方恐怕根本支撐不了多久就會出現決口,我建議馬上通過洩洪來緩解這方壓力。"

    邵聞天點點頭,深深的歎了口氣道:"那邊就是萬家村了,一旦出現險情,村裡的幾百戶人家恐怕就要遭殃了。事不宜遲,必須馬上採取措施:洩洪。"

    就在這個時候,從人群之中擠出來一個瘦小的年輕人,急忙說道:"邵市長,您對濱河河道這邊還不是很瞭解,即便真要洩洪,現在恐怕也實施不了呀。"

    邵聞天渾身上下打量了此人一番,急忙問道:"為什麼不能立即洩洪,我看了圖紙,飛仙山水庫在設計上主要的洩洪通道不就是濱河嗎,難道有什麼不對嗎?"

    "邵市長,我叫唐斌,是水庫的一名管理人員。由於這些年,濱江一直都乾旱少雨,濱河的很多河床都已經被改良成了農田,當然這還不是最主要的,當地有很多人是依靠在濱河挖沙為生,即便是現在這種天氣,也少不了有人開工作業。如果突然開閘洩洪,勢必會造成很大的人員傷亡。另外,還有一個重要情況,我——"唐斌稍稍遲疑了一下,似乎還沒有足夠的勇氣說出後面關鍵的一句。

    邵聞天追問道:"小唐,你反映的情況很重要,這倒是我們險些疏忽的地方,你說的那個重要情況到底是什麼,你儘管說!"從黃小娟到薛志兵再到唐斌,他們似乎都試圖想要逃避什麼,邵聞天閱人無數,這點心思還是看的出來。

    唐斌點點頭道:"就在濱河飛仙鎮段,前不久濱江啤酒在河床上修建起了一個工廠,廠房規模十分龐大,一旦洩洪,我擔心這裡將是個重要的攔路虎,弄不好洪水就會直接殃及到飛仙鎮中心街道附近。"

    邵聞天驚歎道:"什麼,濱江啤酒廠在濱河的河床上修建工廠,我怎麼不知道這件事情,這些鄉鎮幹部到底都是幹什麼吃的!"

    所有人被唐斌的一番話給驚呆了,這種山高皇帝遠的地方,圈地建廠的事情恐怕也不僅僅是濱江啤酒這麼一家公司。然而,水庫的蓄水量已經接近了安全水位,再不及時洩洪的話,決口的威脅就會進一步加大,誰會料想到現在又平添了這麼多事情出來。

    王曉東看了看唐斌,對邵市長說道:"當務之急,我們必須拿出可行性的方案,立即採取行動,對他之前所說的農民挖沙問題,我們應該讓有關部門立即進行疏導。從唐斌同志剛才的描述來看,我也擔心濱江啤酒廠的廠房會對我們的洩洪造成嚴重威脅,倘若真是如此,那麼水庫的洩洪只能是把風險轉移到了別處,兒並未徹底解決,這樣做的結果很有可能會造成更大的傷亡。邵市長,依我看,應該對這裡的廠房進行定向爆破,為洩洪徹底打開通道。"

    邵聞天冷靜的說道:"現在也只能這麼辦了,不過那邊的裂縫還能不能堅持到我們收拾完這一切殘局,就很難說了。"

    王曉東說道:"事不宜遲,我們也只有盡快下手。C區我們會採取實時監控,只要出現任何問題,都會及時向您匯報,放心吧。"

    邵聞天重重的點頭道:"我邵聞天代表萬家村的群眾,拜託各位啦!"

    這一個深邃的眼神,這一個感人的舉動,讓所有在場的人都為之震撼。一個又一個意外的發生,一件又一件虛掩事實的真相被揭露,邵聞天已然覺得肩頭的擔子越來越重,甚至到了這麼多年從未有過的極限狀態。此時此刻,唯一讓他關心的就是要想方設法,杜絕一切可能發生的災難。雨還在"稀里嘩啦"的下著,下著……

    濱江啤酒廠原本是首批扶持企業名單中被各方都非常看好的民營單位,眼下出了這種事情,再聯繫一下前些日子在百姓之中廣為流傳的潛規則事件,看來有關民企扶持在第一個實際調查環節上就存在著嚴重的漏洞。飛仙山水庫的安全隱患背後所牽扯出來的問題,遠遠超出了邵聞天和柳國仁兩人的意料以外,雖然在此之前他們就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柳國仁、尚曉鵬先後來到了濱江市防總辦公大廳,負責人肖華將所有的準備情況向老書記做了一個詳細匯報。鑒於邵市長剛剛反饋回來的重要情況,他們已經派出了相關力量在濱河沿線展開了徹底的排查。公安、交通、甚至連駐防在周邊的武警官兵都受到了統一的調配。

    尚曉鵬將材料剛剛傳真給省委省政府,不到半個小時就接到了省防總的重要批示,由省裡安排的協助小組在省長楊永語的帶領下已經上了濱海高速,估計兩個小時之後便可抵達。各方對此次突發事件的重視態度可見一斑,省委書記在聽聞此事之後從北京專程給柳國仁打來電話,讓大家集中力量,統一安排,爭取將隱患消除在萌芽狀態,保證人民群眾的生命和財產安全,期間對那些玩忽職守,不聽從安排的領導幹部要進行嚴肅處理,絕不姑息。

    省委書記和省長的電話中都不曾詢問飛仙山水庫為何會在剛剛落成不到五年的時間,就出現了嚴重的工程質量問題,但是柳國仁非常清楚,這件事情遲早都要被拿到桌面上調查,不管牽扯到誰,他這個濱江市的一把手恐怕都難脫干係,這件事情也會在他即將結束的政治生涯中將留下一個永遠都揮之不去的敗筆。肖華陪同柳國仁一起回到了防總辦公室,輕輕的推上門說道:"柳書記,現在情況又有新的變化,剛才邵市長來電話說濱河飛仙鎮段的洩洪通道,被在此修建起來的濱江啤酒廠的大規模生產車間給擋住了,如果不盡快進行爆破拆除,事態恐怕會進一步惡化呀。"

    柳國仁吃了一驚,回頭看了看滿臉嚴肅的肖華問道:"你是說濱江啤酒廠私占河床建了生產車間?"

    肖華點了點頭道:"邵市長在電話裡就是這麼說的,我剛剛也和當地的有關部門取得了聯繫,證實了這一點。現在的情況確實對我們很不利,水庫C區的裂縫還在進一步擴大,如果不能盡快疏通河道,恐怕萬家村的幾百戶人家就要遭殃了。依我看,應該立即對萬家村村民進行安全轉移。"

    柳國仁遲疑了片刻,抬頭看了看蒼白的天花板,聽著窗外的雨聲,輕歎道:"你是說飛仙山水庫已經到了朝不保夕的地步,隨時都有可能出現決口?"

    "從我們的技術人員剛從現場傳回來的資料來看,飛仙山水庫存在的質量問題遠遠超出了我們的想像,各項技術指標幾乎全部低於國家的相關標準,讓人想不通的是這種豆腐渣工程竟然順利的通過了檢查驗收。"

    柳國仁看著桌面上的一包香煙,不由的從中抽了一支,此時他的腦子裡已經是一片空白,回頭對肖華說道:"是水庫所有的建築施工都存在問題,還是只有這麼一段?"

    "我們對其他區域也進行了必要的檢測,基本上就是C區這一段出了問題,恐怕這也正是為什麼水庫能夠通過檢查驗收的重要原因。不過,任何工程的局部出現了安全隱患,就算其他地方修的再好,也都是白搭。柳書記,我們不得不拿出第二套的疏散方案,再晚恐怕真就來不及啦。"

    柳國仁還是下不了這個決心,他不是擔心自己會因此而功敗垂成,最核心的問題是進行緊急性的人員轉移,稍有差池就會引起軒然大波,對濱江現有良好的經濟發展勢頭非常不利。他默默的思索了幾分鐘,嘴角微微動了一下,又陷入了沉默。肖華身兼濱江市副市長一職,也算是柳書記的老部下了,此刻他雖說心急如焚,可也能夠老書記的種種顧慮。"聞天那邊是什麼意思,畢竟他現在人就在萬家村,瞭解到得情況應該比我們的更準確一些。"

    肖華認真的說道:"聞天同志也是這個意思,情況還在進一步惡化,下一秒究竟會發生什麼,誰也不敢保證,為了以防萬一,我們還是應該盡快進行疏散。您有所不知,現在通往萬家村的公路還沒有貫通,就算是在人員疏散上也存在著很大的困難呀。"

    柳國仁狠狠的掐掉了煙頭,斬釘截鐵的說道:"我們不能等楊省長他們到了再做決定了,立刻對萬家村的百姓進行安全轉移,記住盡量將人民群眾的財產損失降到最低,濱江的百姓不容易,是我柳國仁對不起他們呀!"

    人一旦上了歲數,很容易多愁善感,耳根也軟了很多,但對於一個像柳國仁這樣經過大風大浪,經過改革洗禮的老同志老領導來講,關鍵時刻還總能夠保持清醒的頭腦:名重要,民更重要。

    肖華實在有些不忍再度打擾這個老人,安慰道:"柳書記,既然事情已經這樣了,省裡市裡也都做了最充分及時的安排,相信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就算真造成了一些財產損失,只要人在,一切還都可以重來。"

    柳國仁怒視著窗外,深邃的眼神中折射出無限的困惑,他冷靜的對肖華說道:"我們必須同時展開對造成這一事件相關責任人的全面調查,對那些官商勾結的醜陋嘴臉進行堅決打擊,絕不允許有任何漏網之魚逍遙法外。"

    肖華點頭道:"這次事件再次暴露了我們某些領導幹部玩忽職守、監守自盜的私慾,如果不進行徹底調查、嚴厲打擊,確實很難給百姓一個交代。柳書記,我立即通知各級有關部門展開對萬家村的緊急疏散,這裡就由您統一部署指揮吧。"

    柳國仁再次叮囑道:"肖華同志,人員疏散過程中一定不能再出什麼意外了,要做好百姓的思想安撫工作。"

    肖華堅定的說道:"柳書記,您就放心吧,有我和聞天同志一起做萬家村村民的工作,應該不會遇到太大阻力。那關於濱江啤酒新廠房的事情,我們是——"

    "炸掉再說,對這種投機倒把的企業,要進行嚴厲的處罰。"

    "我這就去辦,一線的情況我也會及時向您進行匯報。柳書記,我先走了。"說完,肖華便離開了辦公室,組織力量對萬家村實施安全轉移……

    空蕩蕩的辦公室再度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不知什麼時候尚曉鵬已經站在了柳國仁的身後,可他卻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任何動靜。尚曉鵬終於忍不住打破了沉悶的空氣,說道:"柳書記,市公安局的連局已經到了,說有重要情況向您匯報。"

    柳國仁猛的一驚,又瞬間恢復了平靜,這才從沉思之中徹底的甦醒了過來,清了清乾澀的嗓子說道:"噢,那你讓他進來吧。"(就在柳國仁接到邵聞天第一個電話之後,隨即讓市公安局的同志對飛仙山水庫管理處的馬處長進行了調查。)

    連偉平一進門就看見了柳書記額頭那幾道深深的皺紋,疲憊嚴肅的表情更是讓人不由的緊張起來,可接下來他所要講述的這個消息,恐怕又將是一個定時炸彈。連偉平暗自吐了一口悶氣,鼓足勇氣說道:"柳書記,剛剛我們得到消息,管理處的馬處長在回水庫的路上出了車禍,不幸遇難。"

    柳國仁驚道:"什麼,人死了?"

    連偉平答道:"車禍很嚴重,車體嚴重變型,從現場的情況來看,初步認定是酒後駕車造成的。不過我總覺得這件事情來的太過蹊蹺,我們的刑偵人員已經展開了全面的調查,可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柳國仁冷冷的笑了笑,回頭緊緊的看著連偉平問道:"你是一個從事刑偵工作多年的老同志了,你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嗎?你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因果報應這麼一說嗎?"

    連偉平顯然有些不太明白柳書記的意思,搖了搖頭說道:"巧合是有可能,因果報應嘛這只是佛學上的一種教化人向善的說法罷了。不過就目前馬處長的這個案子來看,其中存在的疑點頗多,我始終不相信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柳國仁點點頭道:"你不相信,我更不相信,看來飛仙山水庫背後的受益者已經開始行動了。偉平同志,你立即組織力量對當年修建水庫的工程公司進行調查,尤其是負責C區那段的要作為重點。另外,要徹底弄清楚當年負責驗收工作的主要負責同志,注意,目前所有的調查都要嚴格保密,明白嗎?"

    連偉平點頭道:"明白了,柳書記……"

    沒想到邵聞天的擔心竟會這麼快兌現,看來隱藏在整個事件背後的黑手已經伸向了所有知情人,馬處長的車禍難道真就是酒後駕車那麼簡單……一個又一個疑團不斷在柳國仁的腦海中閃現,看來如若不盡早對整個事件展開調查的話,恐怕到最後所有與之相關的證據,全部早就已經被人銷毀。越是這樣就越證明,一個驚天大陰謀正在被一層層的揭露出來,正義與邪惡,真實與偽善之間的較量也隨之展開……

    貪婪總會讓人類在面臨危機的時候將倖存的良知全部湮滅,留下來一副可笑的皮囊與罪惡的靈魂,這時候人類與魔鬼之間的界限顯然已經不復存在。馬處長的死亡就如同開始融化的冰山一角,讓所有能夠感覺到的人有種清冷的震撼與刺激。車禍現場並沒有留下任何謀殺的證據,可憑借多年偵破經驗的連偉平始終無法相信眼睛所告訴自己的這個事實,因為他很清楚,在與罪惡進行殊死較量的時候,所看到的大多數都是些經不住考證的假象罷了。飛仙山水庫的安全隱患還在進一步擴大,然而,沉寂在霧色世界裡的濱江卻迎來了另外一場邪惡的生死交易。

    這場數十年不遇的大暴雨絲毫沒有能夠阻止媒體對飛仙山水庫的關注,事發之後不到十二小時,包括濱海省電視台在內的多家媒體已經越過泥濘,齊聚萬家村,柳國仁在濱江的新聞發佈會才剛剛結束。夜色已然籠罩在了這個沸騰的城市,心情煩躁的章大同有些控制不住內心極大的擔心與恐懼,因為他非常清楚水庫C區當年就是由自己的好友皮明良承包施工,最關鍵的是幫助他拿下這單生意的中間人正是章大同自己。事發之後,章大同曾經數次撥打過皮明良的電話,可一直都處於關機狀態,這無疑是一種可怕的信號。就在他最為絕望的時候,女兒的一個電話讓章大同更加確信了自己的判斷,皮明良已經給他兒子皮皮順利的辦好了去美國讀書手續,已於昨天下午離開了濱江。此時的章大同不知道自己是應該輕鬆還是應該緊張,雖說在簽成這單生意之後他拒絕了皮明良給了二十萬現金酬謝,誰知道差不多到了水庫建成使用的時候,章大同先後發現自己的賬戶多了兩筆十萬的匯款,之後他才明白原來這一切都是皮明良的主意,那個時候正趕上老岳父患腎病住院,正好急需一大筆治療費,這錢最終還是被他給收了下來。不管當初自己是借的,還是拿的,現如今這筆款項沒能及時還上的事實毋容置疑,這些塵封的往事一旦被人追究起來,後果實在難以想像。

    晚飯之後,章大同一個人在辦公室裡呆著,由於現在飛仙山水庫的情況,所有的濱江幹部都必須二十四小時待崗,隨時聽候調用。不知抽了多少支香煙,他還是覺得胸口堵的厲害,手機的鈴聲終於打破了只有雨聲交織在一起的單調音樂。號碼顯得非常陌生,章大同警覺性的接通了電話。

    "喂,你好,我是章大同。"起初,章大同還以為是柳書記或者邵聞天那邊來的電話,可對方的聲音一下子讓他判斷出此人就是皮明良。

    皮明良在電話那頭顯得非常平靜,樂呵呵的說道:"老章呀,是我,明良,現在在忙什麼呢?"

    章大同本能的反鎖上了房門,這才低聲說道:"水庫出事了,你不知道呀?"

    皮明良道:"水庫那邊的事情,我也是剛剛才知道,放心吧,不會有事的,我已經打點好了一切,倘若柳國仁這個老傢伙非要逼我的話,那我也只能先出去躲一躲了,不過我這一走,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了,所以今天特意給老哥你打個電話。"

    章大同追問道:"你想逃走?"

    "當務之急,我也只能如此了,等事情平息下來之後,看看能不能有機會再回來。你我兄弟一場,沒想到今天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收場,實在是造化弄人呀,這老天爺也太不長眼啦。"

    章大同假意問道:"那皮皮和弟妹怎麼辦,總不能把他們娘倆仍在濱江不管了吧?"

    皮明良冷笑道:"我皮明良是那種不講究的人嘛,她們兩人我早就辦到美國去了,原本打算等我發跡之後,一家人開開心心的移民,誰知道竟出了這種事情,所以只能先走一步了。我知道你對我所做的事情有很大看法,可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晚了。今天之所以給你打這個電話,我也是思量了再三才做出的決定,行了,不和你說了,兄弟我就先走一步了。"

    章大同追問道:"你——"電話已經掛斷,再打過去的時候已經關機了。

    每個人都有犯錯的時候,可但凡因為一時的貪念引發的事情,十有八九都很難回頭,皮明良如此,章大同一樣如此。原本打算立即向市公安局報案的章大同終於還是放下了手機,在良心的譴責和法律的制裁之間,他無奈的選擇了前者,徹底背叛了自己曾在黨旗前立下的那段誓言。只要皮明良能夠順利離開國內,那麼這段秘密就永遠不會有人知曉。雖然一度時間章大同也曾天真的以為兄弟多年的皮明良就算出事,也不會拿這件事情來要挾自己,可是剛才他那一番很有戒備的言辭卻徹底打破了章大同的美夢。人都有渴望生存的慾望,即便他已經犯下了不可饒恕的滔天大罪。在生與死的邊緣,單薄的友誼恐怕根本就支撐不了多少時間。悔恨已經無濟於事,為了能夠保全自己,為了能夠繼續被人羨慕的仕途之路,壓在章大同心頭那塊石頭終於被輕輕的推開了,這究竟意味著什麼,或許也只有他自己最為清楚。

    手機再一次響了起來,邵聞天的手機號碼讓章大同輕鬆了很多。"喂,聞天呀,你那邊情況怎麼樣,我正準備打電話問你。"

    邵聞天道:"現在肖華正準備對萬家村村民進行安全轉移,我們都是幹過農村工作多年的老同志了,你和他一起過來這邊吧。萬家村的情況目前比較複雜,單靠我們兩個人恐怕還真應付不了。"

    章大同不假思索的說道:"好的,我這就和肖副市長一起去萬家村。"

    在章大同的世界裡,現在也只有多為百姓做些實事,才能彌補他良心上愧疚,當然最重要的是能讓他徹底從那種麻木的思想狀態中解脫出來。皮明良走了,由他一手造成的爛攤子,時下變得越來越棘手。

    邵聞天繼續說道:"市裡的情況現在怎麼樣了?"

    章大同道:"楊省長帶著工作組親自來濱江指揮工作,現在正和柳書記他們在一起,我琢磨著這批工作組的同志可能也會和肖副市長一起連夜趕到飛仙山水庫,現在各方的準備情況已經全面就緒,剛剛接到通知,柳書記已經下達了立即對濱江啤酒廠非法建造的生產車間進行爆破的緊急通知,有關同志也已經陸續趕往當地……"

    邵聞天輕歎道:"這都是因為我們的工作沒能做到位,才造成了現在的這種局面,讓人民群眾跟著我們承受不必要的牽連。"

    章大同安慰道:"現在還不是討論責任的時候,等情況穩定了之後,再說這些吧,要知道百姓的生命財產安全大於一切呀。當然,你也不用太過自責,我們這些人都是有責任的,什麼事情不能總往自己一個人的身上攬。"

    "我知道了,你和肖華一路上也要注意行車安全,見面再說吧,我這邊還有很多事情等著處理。"說完,邵聞天便掛斷了電話。

    章大同對邵聞天的一番寬慰其實暗藏了不易被人察覺的隱情,要是相關部門提早展開對事件調查的話,勢必會影響到皮明良的逃跑計劃,這種引火燒身的局面,他肯定是最不願意看到的了。災難面前,所有人的注意力顯然都轉移到了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之上,現在誰也有心思考慮這些呢?起初章大同還非常擔心皮明良會馬虎大意、心存僥倖,不過事發之後他的一系列表現不得不讓章大同欣賞其時刻清醒的頭腦。然而,法網恢恢,疏而不漏。章大同、皮明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柳國仁早已經讓市公安局和紀檢委相關負責同志全面介入到了整個事件的調查中來……

    電話這頭的皮明良此刻正舒舒服服的躺在沙發上,享受著妙齡女郎的全身推拿按摩。兒子和老婆已經在美國安頓了下來,至於濱江這邊的情況他顯然還不想這麼快就宣告撤退。這幾年隨著兜裡的銀子與日俱增,按捺不住的他早就參與到了官場之上,一個又一個大項目的成功簽約,無非都是與那些官員在私底下就已經策劃好的,桌面上的過程只不過是走走形式罷了。皮明良是個聰明的人,在別人還在垂涎於濱江這塊蛋糕的時候,他的業務已經涉及到了國內多個省市。重要的是他通過一系列手段,拉攏到了濱海省的一些高層官員。就算飛仙山水庫真的出點什麼意外,也會有人出面替他抹平此事。眼下對皮明良而言,能否成功借殼上市才是最關鍵的。就光憑這一點,那些參與其中的黨羽也不會讓他惹上任何麻煩。一個小小的濱江市市委書記又能有多大的能耐?想到這裡,皮明良不禁冷冷一笑,順勢將眼前這個尤物擁在了懷中。

    其實,皮明良早就忘了自己曾經給過章大同二十萬的成年往事,現在他已經今非昔比。之所以給章大同去這個電話,只是為了避免老朋友對自己一番戒心,說到底他還是非常清楚章大同的脾氣,這個人一旦較起真的話還真有可能六親不認……皮明良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一把將身下的女人推開,撥通了另外一個電話,低聲詢問道:"事情辦妥了沒有?"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說道:"放心吧,我已經把事情處理的乾乾淨淨了,不過還有個重要的情況,必須給你說一下,走漏風聲的那個女人我也已經打聽到了下落。接下來我們是不是應該——"

    皮明良打斷了對方的話,謹慎的說道:"現在還不是時候,外面的風聲很緊,不過如果能像剛才那樣處理的話,也未嘗不可。一切你們見機行事就行了,這個時候千萬不要給我捅婁子,你是非常清楚我的脾氣。"

    "這算是一種威脅,還是警告?"

    皮明良冷笑道:"你不要誤會,我只是提個醒罷了。對我不利的人,到頭來恐怕都不會好下場。如果有機會把那個女人給做了,我也一定不會虧待大伙的。"

    "哼,皮老闆的為人我還是清楚的,現在是不是又玩起了金屋藏嬌的遊戲,老婆兒子走了之後,您也不用顧忌什麼了,那我就不打攪您的好事了,您繼續!"

    在皮明良的眼裡,女人和金錢相比,實在太沒有誘惑力了,他從來都不會對一個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女人浪費時間。皮明良淫笑道:"我怎麼會忘了你,等事情辦妥之後,我們一起好好出去輕鬆輕鬆?"

    女人反問道:"你真不擔心眼下的局面?"

    皮明良冷笑道:"我有什麼好擔心的,你想想看周圍的那些人會讓我隨便就這麼進去嗎?就算我想去自首,恐怕也會有一堆人堵住我。現在這個時候,不知有多少人在替我考慮當前的局面,至於我嘛該幹啥幹點啥就行啦。"

    "我真不知道該誇您有魄力呢,還是該為自己擔心?"

    "好了,時間不早了,我希望那邊你能夠盡快的辦妥,接下來我們還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時間不等人,機會稍縱即逝,這一點你應該是很清楚的。"

    女人冷靜的說道:"放心吧,我一定會辦的乾淨利索,現在這種混亂的局面,正是下手的好機會,哼哼……"

    皮明良道:"那就預祝你盡快取得勝利……"

    一旁躺著的女人滿臉醋意的撒嬌道:"皮總,您可真是的,吃著嘴裡的,還想著鍋裡的,我才不要跟你玩了。"

    皮明良瞥了一眼這個風騷的女人,搖搖頭道:"不要總這麼小家子氣嘛,跟著我的女人要是沒點肚量恐怕早就掉進醋罈子裡淹死啦。好了,我的小寶貝。"窗外的雨聲在皮明良的世界裡卻演繹出一曲美妙的旋律,伴隨著女人呻吟和喘息,讓人神往……

    陰謀之所以能夠得逞,關鍵在於對方能夠清楚地讀懂人性中最為隱匿的弱點,皮明良和金豐無疑都巧妙地利用了這個百試不爽的讀心術……這個困惑與蒼白、恐懼與膽怯交織的夜晚同樣襲擾了另外一個人:金豐。電視上反覆播出的飛仙山水庫事件讓他突然間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隨即給郭江寶去了電話,同時又吩咐茱莉盡快把公司在一號園區建設工地的幾輛重卡抽調出來。

    茱莉疑惑的看著金豐,感覺有些莫名其妙,好奇的問道:"這麼晚了,你要那麼多卡車幹什麼呢?"

    金豐凝重的眼神之中透露出一種淡淡的憂愁,飄渺的煙圈在空氣中不斷擴散開來,他茫然的看著窗外,說道:"現在水庫那邊的情況很危急,我們是不是應該做點什麼呢?我準備把咱們工地上的重卡全部調到飛仙山水庫,看看能不能為萬家村的人員轉移出一份力。"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愛心,不管他曾經做過什麼,或者是現在正在做什麼。金豐的一番話讓疲憊的茱莉多少有些吃驚,不過她並沒有將其看成是一種意外。茱莉點點頭道:"剛才看現場報道,萬家村那邊的公路還沒有完全修通,就算要立即進行人員轉移,恐怕也有很大的難度,我們的重卡應該能派上用場。說實話,我真沒想到你會因為這個而失眠。"

    金豐遲疑了一下,順手拿了一件外套披在了茱莉肩頭,微笑道:"畢竟濱江這個地方承載了我太多的記憶,即便我做不成一個好人,至少也應該在危急時刻出份力。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這個簡單的道理,我金豐還是懂的。如果說的自私一點,我們公司要想徹底的在濱江站住腳,除了拉攏一些官員之外,企業形象也是非常重要的。在一個投資者的看來,眼下濱江的困境,正是我們嶄露頭角的大好機會。"

    茱莉點點頭道:"不管怎麼說,我們能為百姓做點事情,也做了一個企業應盡的社會責任,我這就去工地那邊。"

    金豐叮囑道:"外面雨很大,我讓司機開車送你過去。你告訴司機師傅們,這次的調用公司會出雙倍勞務費。我剛給你郭江寶打了電話,他馬上就會過來,到時候準備一起行動,人多力量大,他那邊或許比我們更寬裕一些。"

    男人細微的關懷就會讓女人產生一種由衷的幸福感,這種看似很不公平的捨得之間卻存在著無法用多少來衡量的愛——真摯的愛。茱莉輕輕的在金豐的臉上留下了一個吻痕,不知為何,此時兩人對視無語,卻心心相惜。

    郭江寶被金豐的一個電話吵醒,對方也沒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倒是讓他頓時擔心了起來。奧迪緩緩的拐過了一個十字路口,兩人在約定的一家咖啡廳碰面,郭江寶老遠就看見了那輛銀白色寶馬靜靜的停在一旁。由於連日來的暴雨,咖啡廳的生意顯然冷清了不少。看見滿郭江寶滿臉疑惑的樣子,金豐笑道:"實在不好意思,這種天氣還讓老弟你出來,不過眼下的事情確實需要老弟的幫忙。"

    郭江寶連聲說道:"金總這是哪兒的話,要不是您三番兩次的幫忙,兄弟我這會兒恐怕已經睡馬路啦,有什麼可以為您做的,儘管說。"

    晚上的氣溫有點冷,郭江寶一口氣喝完了一杯熱咖啡,這才覺得渾身頓時舒坦多了。既然不是公司遇到了什麼麻煩,那一路上的擔心顯然有些杞人憂天。郭江寶繼續說道:"說實話最近倒霉的事情太多,金總這麼晚打電話給我,我還擔心誰他娘的又給我捅婁子了。"

    金豐搖搖頭說道:"今天之所以找你過來,確實有件很重要的事情。飛仙山水庫的事情想必你也看新聞了吧?"

    郭江寶有些疑惑的問道:"金總怎麼突然說起這個,難道您和這件事情有什麼瓜葛?"

    金豐解釋道:"今天約你過來就是為了此事,現在市裡已經準備對水庫下面的萬家村村民實施安全轉移,我想該是我們兄弟露臉的時候了。"

    郭江寶看著一臉興奮地金豐,還是能沒弄明白他到底是什麼意思,追問道:"金總,您到底是什麼意思,我怎麼聽的有些迷糊呢,百姓轉移和我們有啥關係?"

    金豐抿了一口咖啡,不緊不慢的說道:"現在通往萬家村的公路還沒有貫通,也就是說此次人員轉移勢必會遇到很大的困難。我已經將建築工地上的幾輛重卡調了出來,希望和老弟聯手幫助市委市政府……"

    郭江寶這才恍然大悟道:"金總就是金總,看問題總是如此透徹,你這麼一說兄弟我就完全明白了。要說現在這種天氣,一般的車根本就上不了萬家村。不知道金總打算什麼時候動手,我好回去準備準備。"

    金豐道:"越快越好,肖副市長已經去了萬家村,我們爭取在他們實施轉移之前到達那裡,要是這回我們主動幫忙的話,你想想我們兩家公司在濱江還愁沒有後台保障?不知郭總現在回去調派車隊,有沒有什麼實際的困難?"

    郭江寶道:"應該沒什麼問題,這幾天暴雨我那裡剛好還有一些閒置的車,司機大多都是本地人,隨叫隨到。事不宜遲,我這就回去安排。金總呀,我真是服了你。要不是碰上你,我郭江寶恐怕這會兒還在雲裡霧裡呢。"

    金豐謙讓道:"不能這麼說,大家都是兄弟,有什麼賺頭自然要相互幫襯幫襯,這年頭靠一個人力量,恐怕也辦不了什麼大事。你告訴那幫司機師傅,這幾天的出車費我金豐包了。"

    郭江寶道:"金總這話說的太外道了,不是在打兄弟我的臉嘛。您放心一萬個心,我知道該怎麼做。那先這樣,我馬上回公司組織人手,一個小時之後出發。"

    茱莉已經到了建築工地,負責人仔細的向大家說明了一下情況,不過眼下這種天氣,還是有些人投來了猶豫的目光。小小的房間裡坐了十幾個司機師傅,茱莉被濃濃的煙味嗆得咳嗽了起來,許久才平靜下來。她嚴肅的說道:"這次出車完全是自願性的,公司會給所有參與人員發放雙倍薪酬。我們這麼做,不為別的,就是希望能夠為濱江的百姓做點實事。可能大家有人會問,金總為什麼不親自來呢,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們,今晚和在座各位一起行動的還有其他公司的救援車隊,我們金總現在正和他們在一起。幾千濱江百姓的生命受到了威脅,作為一個企業,我們同樣有責任在這個關鍵時候伸出援手。在我們工地上班的,恐怕也有一些是本地人吧,去不去大家自己決定。當然,公司也絕對不會因為誰不去而故意刁難,這一點我可以保證。"

    一位皮膚黝黑的小伙子站起來,激動的說道:"金總說的沒錯,別說給我們雙倍的薪水,就是一分錢不給,我們也會去的。大夥兒說是不是?"

    "是……"

    現場的氣氛一下子被調動了起來,茱莉欣慰的說道:"我替公司謝謝大家,替萬家村的百姓謝謝大家。"

    下面有人說道:"據我所知,金總和茱莉小姐都不是濱江人,你們都想著為這裡的百姓出力,我這個濱江爺們還有啥說的。說幹就幹,大伙都拿出精神頭來……"

    茱莉再三叮囑道:"最近連降暴雨,各位雖說都是老師傅了,可路上也得注意安全,等這件事情過去之後,公司一定會好好感謝大家為此而做出的貢獻。"

    這是一個讓人熱血沸騰的夜晚,茱莉似乎從沒有過那種從心靈深處湧出的感動。原本昏暗的工地上突然變得燈火通明,將近十輛重卡蓄勢待發。

    接到茱莉的電話不久,郭江寶也打來了電話,金豐頓時覺得非常欣慰,對於正在萬家村準備實施轉移工作的各級領導幹部來講,這個轟轟烈烈的自發性救援車隊絕對是黑夜裡那盞最耀眼的希望明燈。為了能瞭解第一手情況,充分調動車隊積極性,金豐更是親自督戰。在危急面前每個人都會做出各自不同的選擇,對與錯、善與惡、公與私之間的權衡完全是由良心來掌控。此時,坐在副駕駛位置的金豐,突然覺得那種久違的激情再一次迸發了出來。原本幽靜的公路,瞬間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

    隨時都有可能爆發的災難讓很多人走進了一個心理禁區,那種滋生於擔心與恐懼之間的詭異元素,正在肆意吞噬著人們鎮定中那點微薄的理智。此時的萬家村早已是人聲鼎沸,困惑的村民顯然在等著上級領導幹部給大夥兒一個合理的解釋。眼看著剛剛過上的好日子隨時都有可能被洪水侵吞,那種揪心的疼痛不言而喻。

    水庫那邊有了王曉東一幫人的實時監控,邵聞天基本可以放心。為了能夠趕在肖華到來之前,做好百姓的思想工作,邵聞天不得不深入一線,搞了十幾年的經濟建設,他很清楚此時此刻萬家村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什麼。泥濘的土路讓人必須保持時刻的謹慎,稍不留神就會滑到。厚重的雨衣緊緊的裹在身上,讓邵聞天有些喘不過氣來。忽明忽暗的手電筒如同黑夜中幽靈般詭異的眼睛,到處閃現。在接到市裡直接下達的轉移任務之後,村長、書記以及其他相關的基層幹部實行責任到人,蹲點排查做工作。之前被邵聞天一頓臭罵的吳勇鎮長,此刻也已經風風火火的深入到了百姓之中。

    村民的心情可想而知,在地方領導幹部的一番勸說之下,還是有很大一部分人不願離開。三輩以內的記憶中,這種大規模轉移在萬家村還是頭一回。有的村民甚至破口大罵當地領導都是昧良心的主兒,偷工減料修了一個定時炸彈……

    和城市規劃有所不同的是,萬家村總共有七個小組,彼此之間相隔了很大一段距離。為了給轉移工作提供可靠的保障,吳勇鎮長則是讓人挨家挨戶的做工作,用邵聞天的話說就是:背也要把人給我背出家門。邵聞天帶著幾個人來到了村委會,剛好撞見了在這裡認真指揮工作地飛仙鎮鎮長吳勇。

    吳勇急忙將村裡目前的情況向邵市長做了個匯報,最後輕歎了一句道:"邵市長,我們現在還面臨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為了能夠徹底保證百姓的生命安全,必須盡快將人轉移,您也看到了,現在這天氣,公路又沒修好……"

    作為一個鎮長,吳勇本不應該把這麼一個燙手的芋頭扔給上級領導,不過眼下他確實是沒招了。深夜時分,就算是用拖拉機運人,總共也找不到幾輛,何況採用這種方式的安全係數又非常低,稍有不慎就可能釀成災禍。吳勇半張著嘴,目光呆滯的看著沉默中的邵聞天。

    邵聞天清了清嗓子,環視了一圈屋裡所有人,這才問道:"你說的沒錯,這確實個非常棘手的問題。看樣子肖副市長他們也沒考慮到這一點,事不宜遲,我們還是動員村民先向村委會這邊集中。剩下的事情由我來想辦法,記住,千萬不能落下一個人。"

    吳勇點頭道:"放心吧,邵市長。我們是安排人蹲點到每個小組,挨家挨戶的排查、做工作,鎮裡的同志也都下來了,絕對不會有任何問題的。"

    "關鍵時刻,我們誰也不能馬虎大意。"

    正在邵聞天為了如何轉移群眾而一籌莫展的時候,肖華突然打了一個電話過來說道:"聞天呀,我差點就犯了一個大錯,不過現在一切都已經解決了。我們的車隊再有半個小時就到萬家村了,這次多虧了金豐集團和濱江貨輪運輸公司,這支自發性救援車隊就是他們兩家公司聯合組織起來的。"

    邵聞天激動的說道:"你是說我們已經有重卡車隊到了萬家村?"

    "不錯,而且馬上就要到了。"

    邵聞天緊縮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深深地出了一口氣說道:"我正為這件事情發愁,沒想到竟然會有人替我們分憂,實在太好了。"

    肖華一行人也是在到了飛仙鎮之後,才想到通往萬家村的公路沒有完工的事,就在他們原地請求支援的時候,由金豐組織起來的車隊從天而降。肖華欣慰的說道:"要不是他們這支車隊及時趕到的話,我們不知道又得耽擱多少時間。"

    邵聞天追問道:"一共有多少車?"

    肖華興奮的介紹道:"差不多有二十輛,對萬家村實施轉移絕對不成問題,這裡雖說都是土路,不過坐在車上,絲毫感覺出來有什麼不同,聽他們介紹說這些司機師傅全都是精心挑選出來一等一的駕駛好手。你那邊的實際情況怎麼樣了?"

    邵聞天道:"一切基本上還算正常,不過我不說你也應該知道,群眾心裡的怨氣還是非常大的,畢竟我們犯下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好啦,你們差不多也快到了,我再具體落實一下這邊的安排。"

    掛斷電話,邵聞天興奮的沖吳勇說道:"肖副市長他們已經找來了一支可以用來進行轉移任務的車隊,你通知一下蹲點的同志,轉移車輛馬上就會到達各小組,讓大家再進行一次全面的清查。"

    吳勇道:"實在太好了,我這就去辦。"

    隨即,吳勇便和幾個地方同志開始用手機挨個聯繫各小組的蹲點人員。看著吳勇一副認真的樣子,邵聞天多少有些欣慰,人都有犯糊塗的時候,關鍵要看認識錯誤的態度是否積極,他從來都不會因為某件事情將誰輕而易舉的徹底否定掉。

    過了差不多十幾分鐘的時間,村委會外面突然變得有些吵鬧,邵聞天從窗戶看到有差不多一百多號村民,正呼呼啦啦的湧到了大門外。有人喊道:"我們要見邵市長,我們要討個說法。"

    雖說邵聞天早就做好了迎接這一刻的準備,可真等到了這個時候,他的心裡卻不禁有些緊張。吳勇疑惑的看了看邵市長,低聲說道:"邵市長,還是我出去向這些村民解釋解釋,您已經連續工作了十幾個小時,還是好好休息一下吧。"

    邵聞天搖搖頭道:"老百姓指名道姓找我,你說我這個市長還能在屋裡呆的下去嗎?事情既然已經這樣了,我們就必須認真的接受百姓的指責。走,出去看看。"邵聞天、吳勇還有其他的一些人走出了村委會……

    看著上百雙期待的目光,邵聞天只覺得喉嚨突然變得有些乾澀,竟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字來。吳勇扯著嗓門說道:"鄉親們,水庫出現的安全隱患,我們也是始料未及的,邵市長為大家做過什麼,我就是不說大伙也應該很清楚。市裡過來的車隊再有幾分鐘就要到我們萬家村了,不管大家要說什麼,想說什麼,等轉移到安全的地方之後再一起說,好不好?"

    "我們只想討一個說法,為啥剛剛建起來的水庫就出了問題?"

    "就是,邵市長為我們萬家村做過啥,大伙心裡明白,可這和討個說法完全是兩碼事。村裡的日子剛剛過的紅火了一點,就出了這檔子事兒,你說我們能不著急嘛。"

    邵聞天緩緩的走進了人群,他努力地提高著嗓門,說道:"鄉親們,我是邵聞天,飛仙山水庫存在質量問題,這是不可否認的,大傢伙此時此刻的心情我也非常理解,這不怨大家,是我們這些領導幹部沒能把事情辦好、辦紮實,我邵聞天代表濱江所有的領導幹部向鄉親們賠罪啦。"說著,邵聞天向人群深深的鞠了一躬。

    "邵市長,您從來我們萬家村到現在連個休息的工夫都沒有,這大伙都是知道的,只不過今晚的轉移確實讓人想不通。"

    邵聞天的情緒有些激動,肆虐的雨水已經打濕了他的雙眼,他點點頭繼續說道:"鄉親們,我邵聞天今天在這裡向大家保證,飛仙山水庫背後的真相我們一定會徹底查清楚的,不管涉及到誰,不管他官有多大,後台有多硬,一旦查到,絕不姑息。眼下水庫隨時都有可能出現險情,為了大家的生命安全,請配合我們的工作,拜託大家了。"

    這個時候,小樂從人群中衝了出來,大聲說道:"我叫萬小樂,也是咱們村的,邵市長知道水庫的險情之後,是從辦公室放下電話當即趕到這兒的……大家還是趕緊轉移吧!"

    吳勇道:"鄉親們,今天晚上大家轉移之後,如果水庫的險情能夠及時得到控制,大夥兒不會有任何損失,我們之所以這麼做,也是為了以防萬一,省裡、市裡對我們萬家村的鄉親們都是非常關注的……"

    在這個風雨交加夜晚,邵聞天以自己的人格魅力征服了在場的所有人。在百姓的眼裡,站在他們中間的這個七尺漢子確實承擔了太多責任。此刻,似乎誰也分不清楚從眼角滾落的到底是雨水,還是淚水?突然刮起的北風,肆意蹂躪著那些飄蕩在空中的樹葉,穿越一切障礙之後,惡狠狠地衝擊著所有人的耳膜。原本喧嘩異常的地方頃刻間陷入了一種自然狀態下的沉寂,甚至就連無情的老天爺被人間的浩然正氣所感動,雨勢稍稍小了一些。等肖華和章大同等人抵達這裡的時候,撲入他們視線之中的場景,著實讓人震撼,邵聞天依舊默默地站在雨中……

    對一直居心叵測的金豐來講,這還是他首次見到邵聞天。然而眼前的這一幕,讓他內心充滿了一種邪惡的喜悅,因為他非常清楚只有邵聞天這樣能夠完全依靠人格魅力感染百姓的領導幹部,才具有真正的利用價值,他本身具有的影響力,足以證明一切。

    肖華走下車,大聲說道:"鄉親們,我是濱江市副市長肖華。現在,包括整個濱海的人都在關注著大家,省長楊永語同志此刻正坐鎮濱江,統一指揮安排工作。大家此刻的心情,就是不說我也能理解,但是現在最關鍵的就是大家的生命安全。鄉親們,你們可以轉身看看,停在大家身後的這些車輛,都是我們濱江人自發組織起來的。"

    章大同緊接著走到邵聞天的身旁,說道:"是呀,鄉親們,我們不能辜負所有人對大家的一番心意,等這場危機過去之後,我們一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濱江市極具人氣的三大領導幹部集聚一堂,面對著眼前這百十號村民,言語之間充滿了誠意。很多人都在講社會進步總是以道德和人性的淪喪為代價,然而,眼前憨厚的萬家村村民卻並沒有忘記"飲水思源"這個樸實的道理。人心都是肉長的,即便是一塊鐵這會兒恐怕早也已經被融掉了。在吳勇的統一安排下,轉移車隊在當地同志的帶領下依次進入了各個小組,正式拉開了萬家村安全大轉移的序幕……

    看著渾身濕透的邵聞天,章大同的心裡有種鑽心的刺痛,清冷的空氣中,他的臉卻燙的出奇,低聲說道:"聞天呀,這兩天你確實太累了,進去換幾件衣服,好好休息休息吧,這裡有我肖華同志不會有問題的。"

    邵聞天茫然的看著遠去的村民,深深地歎了口氣說道:"這都是我們自己種下的惡果呀,就算再累也都是應該的。對了,這支車隊有沒有負責人,我得當面感謝感謝他們的義舉。"說著,邵聞天抬頭在章大同的身後看了看,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章大同微笑道:"我們還是到裡面再說吧。"隨即一行人走進了村委會的辦公室。

    吳勇不知從什麼地方找了幾件乾衣服,邵聞天剛剛換上就急忙追問道:"這位是?"

    肖華介紹道:"他就是此次行動的發起人金豐集團董事長金豐先生,這是邵市長,你應該認識的。"

    金豐這才說道:"邵市長,您好,我就是金豐。濱江發生這種事情,我們這麼做也只是盡自己綿薄之力。"

    邵聞天走到金豐的面前,緊緊握住了他的雙手,激動地說道:"我代表市委市政府感謝你們的義舉,要不是你們這支車隊及時趕到的話,萬家村的轉移任務恐怕也不可能及時開展。濱江有你們這樣勇於承擔社會責任的優秀企業,確實是百姓的福氣呀。"

    金豐謙虛的說道:"邵市長過獎了,要是沒有市裡一系列推動經濟發生的項目實施,也就沒有我們這些投資者充分施展拳腳的機會。我一直認為一個優秀的企業始終都應該把承擔社會責任放在首位,我也相信在邵市長和柳書記的統一領導下,濱江的經濟會走上一個全新的高速運行軌道。這兩天媒體都在密切關注飛仙山飛庫事件,在瞭解到一些實際困難之後,我們協同濱江貨輪運輸組織了這支車隊,所有參與者的熱情遠遠超出了我的想像……"

    適當的修飾和誇張是必要的,畢竟一個極力需要引起對方注意的人,在採取了行之有效的措施之後,多少還應該有語言上的一番表述。金豐的話讓邵聞天這個從來都非常厭倦溜鬚拍馬的人聽的非常舒服,因為他始終都沒有遮掩自己內心一些真實的想法。

    其實,金豐和郭江寶自發性組織起來的這支車隊,對章大同來講是一件非常意外的事情,然而這種意外多少蘊含了某些相反的元素。看著邵聞天不斷欣慰的點頭,章大同這才說道:"聞天呀,看來我們當初的決定還是非常正確的,這次和金豐一起參與其中的還有濱江貨運,你沒忘上次養殖區的事情吧?"

    兩天來,邵聞天腦子裡早就被飛仙山水庫的事情填的是滿滿當當,剛剛只覺得金豐說的另一家公司有些耳熟,卻怎麼也想不起來,被章大同這麼一問,他這才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個公司呀,怪不得我總覺得有點耳熟,這兩天被水庫的事情搞的頭都大了,看來真有點老啦,哈哈。對了,他們那個總經理好像叫郭江寶,是不是?"

    章大同點頭道:"就是他,當時我們還派了工作組專門對其進行管理上的蹲點指導。"

    邵聞天會意的笑道:"這裡面也有你的一份功勞,思想工作做的很好嘛。"

    章大同搖了搖頭謙讓道:"這種自發性的行為,需要的是一個企業本身具有的文化內涵和社會責任承擔意識,我們其實根本就沒做什麼。"

    金豐暗自捏了一把冷汗,幸好郭江寶沒能跟過來,否則的話,事情恐怕會遲早得露餡。雖然和濱江的三位高層領導在一起,可現場絲毫沒有任何壓抑的感覺,他們每個人看起來都是如此的具有親和力。

    金豐解釋道:"原本貨運的郭江寶總經理也要一起來的,後來得知市裡要對濱河飛仙鎮段的違法建築進行爆破,他認識的幾個這方面的專家剛好人在濱江,這會兒應該已經快到目的地了。"

    邵聞天有些吃驚的說道:"看來,比我們這些同志都想的周全呀……"

    金豐繼續說道:"我們之所以會產生一種強烈的參與感,我個人覺得關鍵在於濱江是個很特別的地方。當我第一次從電視上看到邵市長在水庫,有條不紊指揮工作的時候,那種震撼是非常巨大的。之後,"濱江在線"的網站上竟出現一條關於您在飛仙山水庫進行事故調查時,遭遇暴徒毆打……"金豐始終在觀察著邵聞天的表情,不管是來自長期對他的調查,還是從陳小麗那裡瞭解到的相關信息,金豐始終都認為自己可以很好的控制這個局面,一番暢談的過程中,邵聞天的眼神總在給他一種繼續下去的勇氣和力量。

    "能夠做到任何時候以百姓生命財產安全,以國家利益為根本的領導幹部確實太少了,我實在不敢想像換成是另外的一個人當時會出現什麼樣的情況,我走了這麼多地方,濱江的領導幹部確實讓人由衷的敬佩。"

    聽完金豐的一番話之後,邵聞天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說道:"社會的和諧,國家的和諧,需要我們每一個公民都能夠真正從我做起,從一點一滴做起,而不僅僅是貼在牆上的一幅標語,或者是被迫無奈下一句蒼白的口號。"

    肖華說道:"是呀,所以我們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飛仙山水庫事件所暴露出來的問題,足以引起我們的深思。"

    和濱江的三大領導在一起,金豐自然要將以往的鋒芒全部隱藏起來,甚至連說話的語氣都要進行必要的調整與控制。金豐略顯激動地說道:"對一個生意人來講,能和濱江最具魄力的三位領導交上朋友,實屬三生有幸……"

    稍稍停息了一個小時之後,寧靜的夜色再次被陣陣驚雷打破了沉默。王曉東在薛志兵一番仔細的講述之後,對整個水庫C區出現的裂痕有了更為全面的瞭解。雨勢不斷的加大,讓水庫蓄水量一度越過了警戒水位,由於壓力劇增,裂縫出現了明顯得惡化跡象。然而,對濱河飛仙鎮段的爆破至今還是沒有一點消息,在場的所有人不禁心急如焚。

    有了肖華和章大同的協助,邵聞天自然可以騰出手親自監控水庫的情況。他把當時提出建議的技術員唐斌叫了過來,問道:"小唐,依你看在濱河挖沙的農民朋友會不會在這種情況下作業呀?"其實,邵聞天也吃不準,雖說眼下的惡劣天氣嚴重影響了百姓正常生活,可性命攸關的事情卻絲毫不能出現任何紕漏,畢竟對濱河的實際情況他並不十分清楚。

    濱河是濱江的主要支流之一,幾十年前雨水充沛的時候,河床一度自然加寬,根據當地一些老人回憶,當年要想過濱河還需要借船擺渡才行,由於地形本身的限制,這個漫長的河段出現了很多非常特別的情況,比如:最寬處和最窄處相差幾倍等等,所以一次大規模洩洪,勢必要考慮到方方面面的具體情況。

    在濱河長期的乾涸過程中,當地很多挖沙人甚至在河床上搭建起了各種各樣用來臨時居住的小屋子,以便在挖沙過程中休息使用。對生活在城市的人來講,這種天氣肯定是不會再去從事相對比較危險的戶外勞動了,可對一心想要致富的農民朋友事實卻並非如此,這一點邵聞天還是非常清楚的。從嚴格意義上來講,這也正是一種城鄉貧富差距過大的集中體現。近年來,中央政府在三農問題上實施的一系列具有劃時代意義的重大決策,確確實實讓農民享受到了實惠,然而,從貧窮到小康也還是需要一個發的展過程。

    邵市長的語氣讓性格相對內向的唐斌有些緊張,他非常清楚眼前這位領導此刻最想知道什麼,但自己的答案卻未必是他想要聽到的。唐斌偷偷瞥了一眼邵市長,使勁把話擠出了喉嚨,道:"我在水庫差不多有五年多了,以前洩洪放水相對都是規模很小的那種,為了避免下游出現人員傷亡,我們都會提前通知沿線的鄉鎮。雖然這幾天的天氣環境比較惡劣,但也免不了有人會選擇在停雨的空當繼續作業,畢竟有很多人的主要收入來源就是挖沙。邵市長,其實我擔心的問題最主要的還並非這個,而是濱江啤酒廠廠房的爆破問題。"

    邵聞天起身走到了窗戶跟前,看了看外面的雨勢,疑惑的問道:"有什麼擔心的,你倒是說說看?"

    唐斌有些吞吞吐吐的說道:"濱江啤酒廠恐怕不會輕易讓人炸掉,畢竟他們在一些廠房已經安裝了新設備,而且聽說他們在當地還收留了一些地痞流氓,我擔心這些都會影響到整個爆破計劃的實施。"

    在此之前,邵聞天一直都對萬家村的人員轉移心存憂慮,可眼下這個倒是進行的非常順利,至於對濱江啤酒廠非法建造的廠房實施爆破,都是由柳書記一手安排的,他應該會考慮到實施過程中可能遇到的障礙。然而,從唐斌剛剛說話的語氣中,邵聞天卻產生了一種不詳的預感。或許在外界看來業績突出、形象良好的濱江啤酒廠,並非人們所看到的那樣。

    就在邵聞天對唐斌繼續進行詢問的時候,王曉東突然氣喘吁吁的跑進了這個簡易的監測辦公室。"邵市長,C區的情況再進一步惡化,我們必須在三十分鐘內開閘洩洪,否則的話,後果不堪設想。飛仙鎮那邊有沒有什麼新的進展?"

    邵聞天看了看手錶,從柳書記派出爆破組到現在時間也過去了幾個小時,除掉在路上耽擱之外,理論上講應該已經完事了,可那邊卻遲遲沒有回復。和平時定向爆破不同的是,由於河床本身遠離人員密集區,實施的難度也就降低了很多。

    "你是說按照現在的水位增速,C區全面崩塌可能會在半個小時之後?"

    王曉東解釋道:"如果雨勢進一步加大,也就是半個小時左右,現在薛志兵等人還密切監控,不過下游的爆破行動應該盡快實施才行呀。"

    水庫安全隱患的惡化速度完全超出了邵聞天的預測,整個辦公室的氣氛一下子陷入了沉默,他隨即撥通了柳書記的電話,追問道:"柳書記,我是邵聞天,水庫方面情況是我們必須在半個小時之內進行開閘洩洪,否則C區可能全線崩塌。現在,爆破組那邊的情況進行的怎麼樣了?"

    參與爆破工作是尚曉鵬主動向柳書記和楊省長提出的,可他至今卻一點消息也沒有回復,對此柳國仁也並不清楚。然而,邵聞天的一番話,無疑是在原本平靜的防總辦公室引爆了一顆手雷。

    柳國仁說道:"曉鵬那邊到現在也沒有任何回復給你?"

    邵聞天解釋道:"是不是中間遇到什麼麻煩了,我擔心啤酒廠會有人設置障礙,聽這裡的同志說,他們已經把一批新設備安裝在了裡面。如果曉鵬他們在沒有執法部門協助下,恐怕很難實施爆破。"

    "當地的派出所民警在他們之前已經到了現場,這樣吧,我現在就連線曉鵬那邊,看看具體是什麼情況。"

    邵聞天還是補充了一句道:"柳書記,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一定要快!否則萬家村就要遭殃了。另外,百姓的轉移工作進行的非常順利,您和楊省長完全可以放心……"原本把做萬家村鄉親父老的思想工作作為頭等大事的柳國仁哪裡知道,此刻在濱江啤酒廠的爆破現場卻正在發生著意想不到的狀況……

    濱江啤酒廠在濱河河床上修建的龐大廠房也是剛剛完工不久,五月中旬他們曾經購置了一批新的設備,正準備裝機投產,誰知道遇到這檔子事兒。尚曉鵬帶著爆破組的同志驅車匆匆趕到了這裡,當地民警在接到命令之後,對現場進行了全面的清查和封鎖。然而,就在他們對此建築群進行了技術測定,正準備安裝炸藥的時候,意外發生了。不知從什麼地方組織起來的一群上了年紀的大爺大媽們,出現在了尚曉鵬等人的視線之中。面對這些動一動就有可能倒地不起的老人們,執法人員也是束手無策。尚曉鵬現場好說歹說,根本不起任何作用,甚至有人已經越過了警戒線,衝進了廠房。

    尚曉鵬拿著擴聲器大聲說道:"我們是市委市政府派來的工作組,現在飛仙山水庫出現了嚴重險情,我們必須對河床內的違規建築進行爆破拆除,請各位鄉親父老配合我們的工作,請各位鄉親——"

    還沒等尚曉鵬的話說完,一位老大爺走過來惡狠狠地瞪著他,怒喝道:"這些都是我們東西,你們誰也別想動,水庫出了問題,你們就要拿我們的廠子作為代價,哪兒有這樣的道理,你們這些領導幹部都是幹什麼吃的,誰叫當初你們給百姓修了這麼一塊豆腐渣。大家說對不對?"

    老人聲音洪亮,說話條理非常清楚,顯然是受人指使。現場的局面一度失控,尚曉鵬一直都跟在柳書記的跟前,哪裡見到過這種陣勢,被人家這麼一問,倒是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尚曉鵬有些不耐煩的對當地派出所的同志說道:"這是怎麼搞的,不是讓你們提前清除一切障礙嗎,萬一水庫真出了麻煩,你們負的起這個責任嗎?必須馬上把現場這些人給我弄走,凡是聚眾鬧事的——"

    老頭兒見尚曉鵬在和公安嘀咕著什麼,厲聲罵道:"怎麼,還想讓公安抓我們不成,大伙給評評理。"說著,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尚曉鵬顯然有些沉不住氣了,語氣強硬了起來,說道:"請大家配合我們的工作,否則將以妨礙公務,將大家強行帶離。"

    對付這些上了年紀的大爺大媽,執法民警根本束手無策,就在大家相互僵持之中,突然有一位大媽當場暈倒在地。其他人不但不著急幫忙把人送到醫院,反而帶著幾分怨氣怒斥道:"公安打人啦,公安打人啦。"

    "這還有沒有王法,你們是公安還是地痞流氓?"

    "我們要告你們去……"

    原本打算用完成這個任務來引起楊省長對自己關注的尚曉鵬,這時候才知道事情遠比想像中要困難的多。嚴重失控的現場,工作人員根本就沒有辦法執行爆破任務。正在這個時候,尚曉鵬的手機突然瘋狂的震動起來。

    "喂,柳書記,我這邊情況非常複雜,不知從什麼地方來的一批老大爺老大媽……"尚曉鵬將眼前正在發生的一切向柳書記做了個匯報。

    "必須在半個小時之內,炸掉廠房並全部撤離河床。曉鵬,你一定要保持冷靜,想方設法控制住局面。先讓工作組立即裝備炸藥,我們會想辦法立即派人去協助你們。"

    "放心吧,柳書記,我會盡全力保證爆破工作的順利進行。"此刻,說出這番話的尚曉鵬心裡根本就一點底也沒有,即便如此,他也只能打腫臉充胖子。

    得知爆破組那邊的情況之後,柳國仁立即向楊省長說道:"楊省長,現在爆破小組的同志遇到了一些麻煩,我必須馬上去現場一趟。"

    楊省長看著眼前這位飽經滄桑的老同志,輕輕的點了點頭道:"國仁同志,事不宜遲,我們必須盡快做出反應,不管怎麼樣,都必須在水庫崩塌之前順利洩洪。"說著,他緊緊握住了柳國仁的雙手,嚴肅的表情中寄托了太多太多的期待。

    "楊省長,我一定不會辜負組織上對我的信任,您就放心吧。"說完,柳國仁便急匆匆離開了防總指揮大廳。

    時間緊迫,柳國仁隨即從市公安局抽調出僅有的一架直升飛機,和連偉平一起前往事發現場……三十分鐘的時間,如同在等待死神的宣判一般,讓每個人都變得如此焦慮不安。從飛仙山水庫到市防總的指揮大廳,中間如此巨大的跨度卻絲毫沒能隔斷人們對整個事件的關注。然而,那些突然出現在爆破現場的老人,似乎根本無視眼前發生的一切,用一種極為愚昧、自私的舉動拖延著寶貴的時間。

    只有在生與死的抉擇面前,才能感覺出三十分鐘是何其重要。正義與愚昧之間的僵持還在繼續,良知一旦被蒙蔽的人似乎很難清醒過來。幕後操縱這些老人的顯然和濱江啤酒廠有著直接利益關係,在執法民警面前他們想出的這一招實在讓人措不及防。比起往日見那些動不動就裸體抗爭的釘子戶,真有點小巫見大巫了。時間緊迫,安裝小組最終還是咬咬牙衝破了病怏怏的人群。哀求聲、漫罵聲、勸導聲緊緊的糾纏在了一起。

    尚曉鵬茫然朝飛仙山水庫的方向看了看,早已處於崩潰邊緣的他被無情的推到了風口浪尖。不管是為了保住自己腦袋上那頂晃悠悠的烏紗帽,還是為了給仕途多修幾條道,抑或是在私心的夾縫之間還有那麼一丁點對百姓生命財產安全的顧慮,諸多元素的重疊讓他只能硬頂上去。眼前失控的局面既然已經傳到了柳書記耳中,以尚曉鵬對他的瞭解,市裡必然會竟然派人過來收拾殘局,而現在他所要做的就是壓住人群,實施爆破。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著,爆破小組的同志迅速在指定位置安裝了足量的炸藥,然而不把這些賴在廠房門口不走的老人們弄走,爆破依舊無法實施。正在尚曉鵬一籌莫展的時候,一輛黃色悍馬徑直的向人群方向開了過來。藉著微弱的光線,尚曉鵬最終還是認出這輛車。郭江寶帶著幾個人直愣愣的從車上衝了下來,在社會上混了這麼多年什麼樣的陣勢沒有見過,即便尚曉鵬不說,他也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郭江寶一臉橫肉,怒視著人群,怒罵道:"你們他媽的都不怕死呀,好,既然找死,老子就成全了你們。現在就啟動炸藥,不怕死的往前走,走呀,走!"

    事態已然失控,郭江寶這麼一弄倒是把在場囂張一時的老釘子戶們給鎮住了,和那些面善的民警不同,眼前這幾個人各個都是凶神惡煞,面目猙獰,十有八九都是社會上的地痞流氓,但求生活太平的人誰敢輕易招惹他們。不過派出所的民警剛一開始,還把他們當成是啤酒廠派來鬧事的小混混了,要不是被尚曉鵬制止的話,恐怕這會兒早就上去將其制服了。對付老大爺老太太不行,對付這幾個傢伙還是綽綽有餘。

    郭江寶朝尚曉鵬的方向走過來幾步,藉著燈光使了個眼色過去,示意他們隨時開始爆破。他隨即又扯著嗓門吼道:"老子的家就在萬家村,要是今天誰再阻止爆破隊工作,別怪老子翻臉不認人。"

    在場的幹警說道:"今天誰也不能在這裡鬧事,時間已經不多了,我們必須馬上實施爆破,誰要是再胡鬧的話,全部帶走。"一下子被嚇住的老人們半天都沒吱聲,誰會想到半路竟殺出一幫程咬金。

    郭江寶補充了一句道:"你們不是不怕死嗎,站在裡面別出來啦,去呀。"

    民警勸阻道:"你們不要這麼激動,趕快把這些大爺大媽們送出去,一會兒水庫就要開閘放水,這裡很不安全。"

    人性中往往有種-犯賤性-,好說不行,非要讓人家來硬的之後,夾起尾巴灰溜溜的裝起孫子。從根上講,郭江寶一行人對局面的控制,其實和民警的被動並沒有太大衝突,這些在場鬧事的人,哪個會是亡命徒?只不過他們是摸準了公安民警愛民的脈路,倚老賣老耍無賴罷了。

    有人自然低聲嘀咕道:"現在這些公安怎麼和地痞攪合在了一起。"聲音很低,唯恐被這些不要命的主兒聽見,既然明知道人家是一夥兒的,自己又理虧,即便真上了法庭理論起來,估計也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上游水庫一旦崩塌,不長眼睛的洪水管你誰對誰錯,淹死一個算一個。

    民警控制了局面之後,郭江寶這才走到尚曉鵬面前微笑道:"尚秘書,雨再這樣下的話,水庫那邊的情況恐怕會更加糟糕,趕緊行動吧。"

    郭江寶這次無疑扮演了及時雨宋江的角色,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注意,尚曉鵬控制住了內心的激動,鎮定的點頭道:"剛才要不是你們的話,恐怕到現在還僵持著呢,趕緊爆破吧。"

    "轟,轟,轟——"

    就要趕到事發現場的柳國仁在飛機上突然聽到了幾聲巨大的爆炸聲,堵在心坎上的那塊石頭終於煙消雲散,尚曉鵬隨即打來了電話說道:"廠房已經成功爆破,現在可以開閘洩洪了。"

    柳國仁不禁讚道:"做的不錯,曉鵬,你們馬上離開爆破現場……"

    尚曉鵬能夠成功制止比釘子戶還難纏的老人鬧事,多少有點出乎柳國仁的意料,他隨即向堅守在水庫的邵聞天說清了下游的情況,要求即刻開閘洩洪,此時離半個小時只剩下了八分鐘。柳國仁讓駕駛員將飛機直接開到飛仙山水庫,他輕歎道:"偉平呀,終於可以開閘洩洪了,終於可以開閘洩洪了,不容易呀。"

    連偉平清楚的看到了老人眼角滲出的淚水,不禁安慰道:"是呀,老書記,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萬家村總算是逃過了一劫。"

    就在這個時候,連偉平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只是不知道該不該在老人剛剛平靜下來,就打破這個短暫的喘息機會。然而,事關重大,連偉平還是忍不住說道:"柳書記,我們連夜對當年進行水庫施工的資料進行了調查,可是——"

    柳國仁平靜的追問道:"可是什麼?"

    "所有的數據資料似乎被人動了手腳,很多重要的東西都已經找不到了,他們給出的理由是,由於工程延續時間太長,整理出來的資料也就剩下現在這麼多了。"

    柳國仁冷笑道:"果然不出所料,只不過對手還是走在了我們前面。"

    連偉平略帶疑惑的看了看依舊平靜的老書記,心裡不由的打起了鼓,按說發生這種事情柳國仁一定會非常著急才對,可眼下他卻面不改色,著實讓人費解。柳國仁繼續說道:"從管理處馬處長的車禍,我就已經感覺到有雙黑手從中操縱整個局勢。眼下看來,他們的滲透能力遠遠超乎了我們的想像。"

    連偉平問道:"那依您看,我們下一步應該怎麼辦?"

    柳國仁輕輕的搓了搓僵硬的臉龐,嚴肅的說道:"這件事情在後面的調查中一定會遇到很多麻煩,他們既然有能力這麼快將所有證據銷毀,我擔心——"

    "您擔心是上面有人在搗鬼?"

    柳國仁回頭看了一眼略顯吃驚的連偉平,怪異的說道:"你說呢?既然如此,我們就一定要保持足夠的警惕,以靜制動。偉平呀,這方面你比我在行,怎麼突然問起我來了。"

    連偉平尷尬的笑了笑說道:"您經歷了那麼多事情,我這也是跟您探討探討,取點經。"

    柳國仁生平閱人無數,此時連偉平心中的顧慮,自然也逃不出他的法眼,一個老公安,搞了幾十年的刑偵工作,眼下這個案子中到底牽扯到了哪些方面,他心裡肯定已經有了數,混到現在的位子不太容易,誰也不想老馬失蹄,陰溝裡翻船。

    柳國仁平靜的微笑道:"偉平呀,我們都是老黨員,老同志了,做什麼事情不要總為自己盤算。該面對該做的還是要義無反顧的去面對去做,要不然對不起黨和人民長期以來對我們的信任呀。"

    柳國仁的一番話如同一把鋒利的匕首,毫無保留的劃破了他用來遮掩本性的面紗,連偉平無奈的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老書記。"

    從接到這個燙手的芋頭之後,連偉平心裡就有點犯嘀咕。和那些殺人放火之類的案子相比,牽扯政治因素在內的往往需要足夠的膽量和勇氣。人都是自私的,骨子裡那種強烈的慾望在時刻總會衝撞原本的理智,尤其是隨著職位和年齡的雙層增長,感性化的東西會越來越佔據主導位置。靠能力和汗水一步步打拼獲取的地位和榮譽,因為一不小心就蕩然無存,這對誰都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官場上之所以會有一些不正常的東西肆意蔓延,多半都是緣於人人自衛的心理。對黨和人民來講,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悲哀。國家和人民富於的權力卻成了某一個人功成名就的東風,這種偷換概念的過程之中,其實伴隨了人性的泯滅和良知的顛覆。

    柳國仁對連偉平的一番話,其實也是說給他自己聽的,飛仙山水庫事件讓他充分看到了自己正在逐步喪失的理智,已經到了非常可怕的狀態。危機出來之後,第一時間反應在腦子裡的不是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而是自己的頭上的烏紗和渾身上下的榮耀會不會因此而喪失。一旦邪風洩氣從上到下滋生蔓延的話,那麼濱江經濟的可持續性發展將徹底成為一句空談。

    想到這裡,柳國仁不禁想起了環保局長章大同。當初之所以讓他致力於濱江的環境建設,就是為了能夠讓環境保護和經濟發展不撞車,真正做到經濟的綠色可持續性發展。倘若把一般的同志放到這個位置,多半都會以經濟建設為理由,給那些污染巨頭們撐起強大的保護傘。當然,目前國內在環保建設方面整體處於一個相對比較尷尬的局面,這個可笑的借口似乎成了大家慣用的伎倆和托詞……柳國仁的腦子很亂,稀里糊塗的想了一通,他暗自下定決心,務必要盡快從畸形的心理狀態中完全恢復過來。

    飛機終於到了飛仙山水庫,柳國仁和連偉平都覺得這一路實在太過漫長。在邵聞天的統一指揮部署下,水庫已經正式開閘洩洪,C區域的蓄水量正在急速下降,通過整體的設計疏導,王曉東決定,徹底將這裡抽乾,以便施工單位進行及時的補救。看著一臉疲憊的邵聞天,柳國仁欣慰的點點頭道:"聞天呀,你們辛苦啦。"

    邵聞天微微一笑,指了指還在外面堅守的同志們說道:"比起他們來,我在裡面還算是很舒服的,萬家村免遭劫難,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

    柳國仁詢問道:"萬家村的村民安置情況進行的怎麼樣,在情況沒有完全穩定之前,還是先不要讓他們回家。"

    "地方上的同志做了很大努力,萬家村村民的安置工作進行的非常順利,在C區域沒有完全取消安全警報之前,我們沒打算回撤。柳書記,這次事件的調查工作,我們是不是要馬上展開?"和柳國仁一起走進裡面的辦公室之後,邵聞天這才認真的說道:"奇怪的是管理處的馬處長至今也沒見到人影,這不得不讓人心生猜忌呀。"

    "他恐怕永遠都來不了了,在通往飛仙鎮方向的路上出了車禍,當場死亡。"

    邵聞天吃驚道:"什麼,死了?"

    連偉平解釋道:"具體情況還有待進一步調查,不過這件事情來的十分蹊蹺,恐怕絕沒有我們看到的這麼簡單。"

    柳國仁輕歎道:"水庫事件背後可能隱藏了一個驚人的黑幕,我們必須做好充分的思想準備,和水庫有關的一些重要證據也已經被人徹底銷毀。"

    "什麼時候的事情?"

    連偉平說道:"就在我們徹底展開調查之後,對方似乎早就有所準備,現在形勢對我們非常不利呀。"

    邵聞天罵道:"這幫喪心病狂的傢伙,不徹底調查清楚肯定難以向百姓交代。"

    柳國仁道:"我們先不說這些了,還是想想看如何處理C區存在的安全隱患……"飛仙山水庫背後隱藏的秘密根本不是他們三人一時半會兒能夠分析清楚的,水庫洩洪成功,並不意味著安全隱患的徹底排除,說到底只是暫時性的解圍罷了。然而,柳國仁和連偉平帶來的消息無疑讓邵聞天非常震驚。空氣中似乎頓時瀰漫了一股完全可以戕害理智的怪味,一雙無形的大手正狠狠的掐在了他的脖子上……

    第二天上午,依舊堅持在工作崗位的黃小娟突然被人通知說,邵市長要她馬上去趟水庫大壩。幾天來,和邵市長的接觸,讓黃小娟根本就不假思索的到了指定位置。空蕩蕩的壩頂迎面刮來一陣陣清冷的北風,她茫然的看著依舊沉寂在迷霧之中的水庫,不由的歎了口氣。就在她立足未穩的時候,一雙有力的大手從後面猛然一推,只覺得身體歪歪扭扭的失去了控制,腦子頓時一片空白……

    或許是因為老天爺的憐憫,或許是因為她的一身正氣,正好路過的薛志兵見有人落水,隻身躍入水中。由於一晚上的洩洪,現在水勢已經沒有之前那麼湍急,要是在洩洪口上,恐怕就是神仙也不敢輕易涉水。水面檢測畫面上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王曉東帶著幾個人迅速來到了大壩……

    唐斌指著水面說道:"好像是薛志兵,我們必須馬上把他救上來才行。"

    王曉東道:"水庫應該有衝鋒舟吧?"

    "有兩艘,我們這就去……"平日裡,新買回來的衝鋒舟一般都放在倉庫之中保管,唐斌在水庫幹了幾年,對這裡的很多事情都非常清楚。

    王曉東隨即撥通了邵市長的電話說道:"邵市長,薛志兵落水了。"

    此刻,邵聞天正和柳國仁商量著如何處理水庫後續事宜,一聽到這個消息,吃驚的問道:"現在情況怎麼樣了,趕快救人。"

    "唐斌他們已經去開衝鋒舟了,您不用太擔心。"

    邵聞天叮囑道:"馬上進行營救,我這就是過去,一定要保證小薛的人身安全。"如果薛志兵真要是出了什麼意外,他恐怕會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邵聞天回頭對柳國仁說道:"我們有同志掉進水庫了,情況緊急,我必須馬上過去看看。"

    柳國仁吃驚道:"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我們趕緊過去呀……"

    原本已經平靜下來的飛仙山水庫再度沸騰起來,唐斌和王曉東等人駕駛著兩艘衝鋒舟朝薛志兵的方向飛馳而去。王曉東拿著擴聲器大聲喊道:"堅持住,我們過來救你了。"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發現了薛志兵身邊還有一個人……由於黃小娟是在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被人推下水的,即便再好的水性也是白搭,此刻已經性命垂危……

    王曉東追問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薛志兵道:"我們還是先把黃小娟送到醫院吧,她現在身體非常虛弱,我擔心會有生命危險。"

    邵聞天和柳國仁到了現場,簡單瞭解了一下情況之後,當即決定用直升機先將黃小娟送往醫院搶救……等柳國仁他們將黃小娟送往醫院之後,邵聞天這才問道:"小薛,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薛志兵氣喘吁吁的說道:"我剛才路過大壩的時候,看見有人落水,當時啥也沒想就跳了下去,要不是曉東他們及時趕到的話,恐怕我和黃小娟肯定是凶多吉少,水流實在太急了,根本用不上力。"

    王曉東疑惑的問道:"黃小娟怎麼會突然落水了,那麼早她上壩上幹什麼去了?"

    連偉平追問道:"你在現場有沒有看到其他什麼人經過?"

    薛志兵搖搖頭道:"一清早,壩上一個人都沒有,這幾天大伙都累的要命,這麼早誰會上哪兒去,也不知黃小娟是怎麼想的。"

    連偉平點點頭道:"你先休息休息吧,邵市長,我有點事情想和您單獨談談。"邵聞天和連偉平隨即回到了監測點上的一間辦公室。

    連偉平道:"聞天,事情恐怕有點不大對勁。讓我猜猜看,你一開始調查水庫事件的時候,是不是剛才的小姑娘給你透露的情況?"

    邵聞天一驚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想殺人滅口?"

    "從馬處長的車禍到黃小娟的落水,雖然我還沒有掌握什麼有力的證據,可是接二連三的事情,不能不讓我產生這種懷疑呀。你想想看,水庫出事之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別處,要想趁亂動點手腳,恐怕我們還真的很難防備。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只能說明一個問題:水庫事件背後肯定還隱藏更大的秘密。"

    邵聞天點了點頭道:"聽你這麼一說,也不是沒有道理。看來事情遠比我們想像的要複雜的多,想要知道真相,恐怕也只能等到黃小娟甦醒之後,不過我擔心在這段時間裡,他們還會再下毒手。"

    連偉平道:"看來我們必須好好計劃計劃才行,否則事情可能會發展到我們無法控制的局面。"

    近年來,媒體曝光的有關某些貪官污吏為了能夠官運亨通,整日燒香拜佛的事情已經屢見不鮮。用邵聞天的話講:做的都是見不得人的勾當,即便這世上真有佛祖神仙,恐怕也不會保佑這些假仁假義之輩,說到底還是瞎子點燈白費。然而邵聞天的仕途,確實算得上充滿了坎坷。在市長的位子上,屁股都還沒坐熱,接二連三就有這麼多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這在一個設身處地為百姓做事的領導幹部心裡,同樣形成了抹不去的陰影。

    看似簡單的飛仙山水庫事件,調查小組剛剛秘密介入就遇到了這麼多麻煩,甚至出現了殺人滅口。所有線索似乎正在慢慢匯聚成一個巨大的陷阱,隨之而來的恐怕就是更為撲朔迷離的誘惑……邵聞天在巴掌大點的屋子裡來回轉悠著,翹起變形的門根本關不嚴實,清冷的風透過狹縫將桌子上的文件吹落一地。

    連偉平倒是顯得稍稍有些平靜,此刻,他的心思還沒能完全回到整個案子之上。雖說在柳國仁的面前表了態,可真要下定決心,確實還沒有這個勇氣。連偉平覺得自己是個非常不善於表演的人,內心所有真實的想法總是如此輕易的被自己神情所出賣。馬處長的車禍,黃小娟的意外,接下來又會是誰呢?窮凶極惡的幕後黑手,正在肆無忌憚的實施著他們可怕的計劃,而正義一派此刻卻更多的是在考慮各自的仕途命運。

    兩個人沉默了很長時間,邵聞天終於回過頭來,用一種深邃的眼神看著連偉平,嚴肅的說道:"偉平同志,既然事情已經到了現在這種地步,那黃小娟的安全問題勢必要引起我們足夠的重視,你得派些同志在醫院密切監視才行。也不知道她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

    連偉平清了清嗓子,目光卻不敢直面邵聞天,低著頭說道:"這個沒有問題,但願黃小娟能夠盡快甦醒過來,那麼整個案子或許就可以找到一個突破口了。"其實,他的心裡非常矛盾,倘若黃小娟真的這麼快醒來,順籐摸瓜究竟會摸到誰的腦袋上,他這個公安局長還能不能看到案子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也都是個問題。

    邵聞天若有所思的說道:"我怎麼看你今天似乎有點不大對勁,猶猶豫豫,神情恍惚?"邵聞天是個明白人,他不願過多的去揭穿對方那塊支離破碎的遮羞布。整個案子能不能順利展開調查,在濱江除了連偉平之外,邵聞天還真沒想到更為合適的人選。

    "噢,沒什麼,可能是因為這幾天太累了吧,水庫這邊的事情終於告一段落,我們也可以全身心的投入到案子的調查之中去了。"

    邵聞天點點頭道:"現在的事情恐怕都要壓倒你那邊去,不過我想柳書記應該也會將此事向省紀委做出匯報,雙管齊下,即便再難,我們也一定能夠取得最終的勝利。"

    連偉平輕歎道:"是呀——"

    兩個人談話的氣氛始終充斥著某種憂鬱,彼此之間的心照不宣,更是讓人覺得十分壓抑。一個多小時之後,柳國仁那邊來了電話。黃小娟雖然脫離了危險期,但目前仍處於高度昏睡狀態,醫院方面的反饋就是能不能徹底甦醒過來,只能依賴於她自身的毅力。這種殘酷的事實讓邵聞天多少有些自責,雖說當初是黃小娟主動透露情況,可……他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咬緊牙關,怒視著遠方,說道:"不把這些亡命之徒全部揪出來,我邵聞天就對不起黃小娟,對不起萬家村的父老鄉親……"

    幾家歡喜幾家憂,在飛仙山水庫的處理過程中,金豐集團和濱江貨輪運輸公司顯然得到了公眾的認可,他們在媒體面前表現出來的那種謙虛謹慎態度,更是讓包括楊省長在內的很多領導幹部的高度評價。雖說現在還沒到論功行賞,歌功頌德的時候,但對這些優秀企業的肯定和表彰還是需要進一步跟上。飛仙山水庫事件的階段性勝利,讓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在即將離開濱江回省裡的時候,楊永語省長更是指名道姓要見金豐集團和濱江貨運的主要負責人。濱江市委市政府的二號會議大廳內,雲集了很多媒體的記者,金豐和郭江寶的列席自然成了他們關注的焦點。

    楊永語省長義正言辭的說道:"飛仙山水庫事件目前只是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整個事件的起因,我們還要做進一步的調查。在這裡,我想說的是,在飛仙山水庫的處理過程中,我們看到了很多讓人感動的場景,萬家村村民積極主動的配合,地方幹部同志的認真組織協調……在災難面前,我們看到了罪魁禍首,但同樣看到了人間正氣。在建設和諧社會,弘揚民族正氣的大背景下,濱江市乃至整個濱海省需要每個人的努力……"

    楊省長的話讓現場的氣氛明顯有些激動,然而對事件將如何進一步展開調查,他卻只是一筆帶過。柳國仁接著說道:"飛仙山水庫的安全隱患雖然得到了暫時性的控制,但我們需要做的才剛剛開始,現在讓邵聞天同志向大家談一談具體的情況。"

    從省長到市委書記,都不曾過多涉及事後調查方面的話題,邵聞天多少也嗅到了其中一些複雜的味道。當然,從事件調查的角度來看,這種略顯保密的態度勢必會讓那些潛伏在霧色之中的黑手有所顧忌。

    邵聞天的表情非常嚴肅,在忽明忽暗的閃光燈和"卡卡"作響的快門聲中,他站了起來,說道:"剛才楊省長和柳書記已經向各位做了一個簡單的介紹。我想說的是,從水庫事件爆發至今,我自己的一些親身感受。相關部門相關同志的麻木不仁,沆瀣一氣,欺瞞不報,是釀成萬家村村民連夜轉移的重要原因。當然,剛剛建成使用不到五年的水庫本身存在的質量問題則是釀成今天這種局面的罪魁禍首,剛才楊省長和柳書記都曾說過,對此我們將做進一步徹底的調查。另外,在水庫洩洪階段,我們意外發現了在濱河飛仙鎮段的河床之中,有人竟然修建了龐大的加工車間。當我們的同志趕往現場實施爆破的時候,更是遇到了一系列的阻擾,這種局面不能不引起市委市政府的深思。這種企業竟然也被列為我們的民企扶持名單,實在是天大的諷刺……"

    邵聞天雖然脾氣倔強,性格耿直,但此刻他應該說些什麼,應該迴避些什麼,把握的還是比較到位,這讓替他捏了一把汗的柳國仁放心了不少。從整個幹部隊伍的建設,濱江經濟未來發展的保障方面來看,邵聞天這樣的幹部絕不能少。通過飛仙山水庫事件,柳國仁這個老黨員覺得,和這個自己並不十分喜歡的年輕人相比,自己變得實在有些太過圓滑世故,患得患失了。官場上,總能夠聽到"批評和自我批評"的段子,可能夠真正落到實處的,卻是寥寥無幾。

    邵聞天繼續說道:"在對萬家村實施安全大轉移的時候,我們濱江也有一些企業無償的施以援手,對此市裡研究決定,對金豐投資集團和濱江貨輪運輸有限責任公司提出重點表揚……"

    面對省裡和市裡的領導,金豐、郭江寶可謂是出盡了風頭。金豐謙虛的說道:"其實在飛仙山水庫的轉移任務中,我們並沒有做什麼太大的貢獻。看到省裡市裡相關領導同志,身處一線,為民解憂的時候,我想我們每一個市民都會有所觸動。我們這麼做,只是在承擔自己應盡的社會責任……"金豐的睿智遠遠超出了郭江寶的想像,此時此刻講話該如何拿捏,絕對要有一流的演講藝術才行。

    楊省長肯定的說道:"經濟的可持續性發展,除了國家政策性的扶持,企業本身的自主創新之外,還需要我們每一個人都應該具備承擔起社會責任勇氣,並且積極落實到行動中來。濱江貨運和金豐投資無疑給我們的企業做了一個表率,帶了個好頭……"

    柳國仁補充道:"我們濱江經濟未來能不能出現高速增長,也依賴於企業自身的文化建設……"會議室不斷傳來雷鳴般的掌聲,金豐和郭江寶的心裡此刻早就樂開了花,不管他們出於什麼樣的目的,從效果上看確實直接促成了轉移任務的順利進行。

    飛仙山水庫的事情總算告一段落,由於事態本身的嚴重性和惡劣性,省裡成立了專門的調查小組。這個消息對像連偉平那些心存顧慮的人,無疑是個天大的利好。然而,對馬處長和黃小娟的案件調查,他們卻絲毫沒有放鬆。由於濱江啤酒廠的違規建廠,再度引發了社會公眾對扶持名單的質疑,市裡研究決定對第一份名單重新進行公開審核……

    風波之後的濱江再次籠罩在了夜色之中,驚魂未定的章大同歪歪扭扭的靠在沙發之上,突然一個電話把他從睡夢中驚醒。

    "喂,你好。"

    電話那頭隱約可以聽到女人的喧鬧聲,皮明良說道:"老章,是我,明良呀。"

    邵聞天吃驚的問道:"你還沒走?"

    皮明良笑道:"事情基本上已經擺平了,你經常出入在市委市政府應該能夠感覺到的,既然這樣,那我還有什麼必要走呢。"

    邵聞天提醒道:"你真不怕有東窗事發的一天,現在柳國仁和邵聞天對這件事情盯的很緊。"

    "現在不是由省裡統一調查此事了嗎,你就放心吧,根本就不會把我怎麼樣,頂多就是出點賠償金而已。我倒是想看看濱江這幫老傢伙能把我皮明良怎麼樣?"

    皮明良的這個電話讓章大同有些始料未及,向來謹慎的他,還是不太擔心的追問道:"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

    皮明良漫不經心的說道:"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今天打電話過來就是想跟你說說此事,看來濱江還真是我的福地,哈哈。"

    "即便是省裡的調查小組,勢必也會積極的展開調查,不過既然你已經不打算走了,我也就不在囉嗦什麼了,凡事還要小心為妙。"

    皮明良興奮的說道:"放心吧,老哥。再告訴一個消息,我的公司很有可能近期上市,別忘了替兄弟我高興呀。"

    "那就提前恭喜老弟了,能不走就最好了。"

    皮明良始終都不曾提及那二十萬的事情,就在眼下這種情況,他的公司竟然說要上市,這些重要的元素無疑徹底打消了章大同心中所有的顧慮。章大同不禁搖搖頭,暗自輕歎道:"看來,現在皮明良已經不是我認識的那個毛頭小子啦,哎——"

    受到了省裡、市裡的點名表揚,對金豐和郭江寶來講無疑是件天大的喜事,但此刻為了不招人閒話,他們兩人更是顯得格外低調。天地方圓娛樂會所的大包裡,金豐、郭江寶、尚曉鵬三人正在頗有興致的欣賞著極品美女的火辣熱舞。

    郭江寶猛的灌了一瓶小麥啤,搖頭晃腦的說道:"金總呀,這次我們可真是露了大臉,兄弟我真不知該如何謝您。"

    金豐微微一笑道:"都是自家兄弟,說什麼謝不謝的,何況沒有你的車隊,我恐怕也做不成什麼事情。這次得到了省裡和市裡的雙重認可,以後在濱江的地界上,我們絕對有了制勝的砝碼,干。不過此番最為露臉的恐怕還是我們的曉鵬兄弟,要不是你果斷的做出決定,水庫的及時洩洪也得不到保障……"

    郭江寶笑道:"是呀,是呀,這次曉鵬絕對會引起楊省長和柳書記的刮目相看。"

    尚曉鵬平靜的點了點頭道:"這都仰仗二位的鼎力相助,此次飛仙山水庫事件倒是讓我們三人各取所需,干。"

    金豐瞥了一眼尚曉鵬,說道:"曉鵬以後在仕途上絕對是大有前途,來,為了曉鵬能夠繼續飛黃騰達,干!"

    事情的進展遠遠超出了金豐的想像,現在陳小麗和章大同這兩張牌都捏在了自己手中,最重要的是關鍵時刻又得到了柳國仁對他的高度評價。從整體上分析,金豐現在已經到了天時地利人和的絕佳狀態,下面要做的就是放手一搏了。想到這裡,金豐不由的笑了出來。郭江寶顯然還蒙在鼓裡,尚曉鵬即便能夠察覺到什麼,也不可能橫加干涉。

    金豐突然叫停了一幫女郎的熱舞,偌大的包房瞬時安靜了下來,他低聲說道:"曉鵬呀,我總覺得此次水庫事件遠沒有我們看到的這麼簡單。"

    尚曉鵬冷笑道:"金總什麼時候對政治也產生了如此濃厚的興趣,您倒是說說看?"

    "就這件事情,以柳書記的脾氣,顯然會立即調查的水落石出,可到現在為止,整個事件的調查似乎陷入了一種停滯狀態,這不得不讓人深思呀。"

    尚曉鵬點點頭道:"金總果然是一語中的,說實話,這裡面的門道至今我也不太清楚。從現在整件事情調查的進展情況來看,肯定是有人暗中搗鬼。既然不關我什麼事兒,還是少打聽為妙,他們既然有能力擺平此事,想必也不是簡單的角色,您說呢?"

    金豐笑道:"我這也是瞎琢磨,瞎琢磨,不說這些和我們八竿子打不著的事兒了,今晚大家一定要玩個盡興,誰都不要客氣。"

    郭江寶道:"和金總在一起,我們從來都沒有客氣過,哈哈。"

    尚曉鵬哪裡知道,金豐貌似無心的交談,實際上暗藏玄機。在金豐看來,既然原本簡單的事情一下子變得複雜起來,那麼為何不來個渾水摸魚,沒準還真能逮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品種上來,只要捏到他們的一丁點把柄,誰都必須向自己無條件誠服。另一方面,如果不能徹底弄清楚誰在從中搗鬼的話,半道會不會有人出來,背地裡使絆子也很難講。對金豐這個謹慎的人來講,顯然絕不會讓這種假想的事情發生。

    濱江啤酒廠的廠房被炸,這筆帳自然要算到濱江貨運的頭上,連日來總有一些社會上的小混混半道上製造點麻煩出來。正被媒體關注的郭江寶,顯然也不可能輕易動用江湖上那一套來解決問題,這種被人玩弄的感覺實在太過憋氣。在此之前,郭江寶確實沒能考慮周全,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公司業務一度陷入了被動之中,郭毅幾次報復性舉動都被郭江寶及時制止。濱江啤酒廠總經理侯建軍,在飛仙鎮一帶是出了名的窩裡橫,手下養著一批打手。那一夜,他一手策劃起來的隊伍,豈料被半路殺出來的郭江寶給擋了回去。現在兩個人都成了新聞人物,然而對侯建軍來講這個公眾人物的形象卻慘遭唾棄,與此同時啤酒廠又被省裡、市裡直接列入了黑名單,以後還能不能鹹魚翻身恐怕只有天知道。

    郭江寶聽完了郭毅的一番講述之後,更是恨的咬牙切齒,如果公司長期被人干擾的話,勢必會被拖垮。現在被媒體關注,他也只能當個好好先生,武力解決問題的思路只能暫時性擱淺。郭江寶意味深長的說道:"所有的事情恐怕都是這個侯建軍暗中搗鬼,公司要是再這麼下去的話,業務量勢必會受到嚴重的影響,得馬上想個萬全之策才行?"

    郭毅冷笑道:"大哥,跟他們這些小混混有什麼好說的,我們乾脆用老辦法解決不就行了?"

    "千萬不要胡來,我們現在好不容易掙回了點名聲,這個時候要是出了問題,肯定會成為第二個濱江啤酒廠,不過,繼續拖下去顯然不是長久之計,實在是不好辦呀。聽說這個侯建軍上面的關係也是相當不簡單,當初我確實忽略了這個問題,以至於現在搞的如此被動。"

    郭毅說道:"現在啤酒廠出了這種事情,就算他侯建軍再有本事,恐怕也沒人敢輕易出來給他說話,依我看啤酒廠能不能繼續正常運作都是個問題。他這麼做,無非是拿我們洩私憤,我們要是按兵不動只能助長他們的囂張氣焰。"

    郭江寶點點頭,輕歎道:"我們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麼被動,真他娘的是陰溝裡翻了船。郭毅,你得盡快想辦法擺平此事才行。既然他們玩陰的,那我們也只能以暴制暴,我就不相信他現在還敢跟我們對付公堂。這樣吧,你具體打聽打聽侯建軍的消息,我們直接找他談談。"

    "早就應該這麼做了,這小子也太不是東西了,敢和我們公然作對,老虎不發威,他還當成病貓了,整不死他。這小子的底細我已經查的一清二楚,只要你一聲令下,我們隨時都可以動手。這小子最近就躲在市裡的一家娛樂會所……"

    郭江寶活動了幾下手腕,晃了晃脖子,惡狠狠的說道:"老子非得好好教訓教訓這個不怕死的小猴子,這樣吧,你挑幾個兄弟,今晚我親自去會會這個傢伙。"

    郭毅遲疑了片刻,狐疑的說道:"大哥,現在你親自出馬恐怕不太好吧?"

    "我越想越生氣,要不親自出面,老子嚥不下這口氣,這種黑吃黑的勾當,誰沒種,誰就活該吃虧。我們受欺負的事兒要是在道上傳開了,豈不成了人家的笑柄。後半夜行動,你知道怎麼做,換輛麵包車,提前打點好一切,明白嗎?"郭江寶兄弟在濱江地盤上名頭可不小,一般的正經生意多半都會給他們點面子,至於那些娛樂會所就更不用說了,加上他平日裡又總是出手闊綽,在外給人的印象還算不錯。

    郭毅說道:"你就放心吧,我一定辦的妥妥當當,今晚就讓這個猴崽子知道知道我們兄弟的手段。"

    郭江寶罵道:"他娘的,要不把他給廢了,就算老子無能。抓緊點時間……"

    位於濱江市南郊的休閒娛樂山莊沉寂在一片燈紅酒綠之中,極度窩火的侯建軍已經在這裡躲了一個多星期。雖說每天都有歌舞笙簫,美女相伴,可這根本不是他所想要的生活。調查組對濱江啤酒廠的全面介入,壓的他喘不過氣來,這回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想到這裡,侯建軍順勢拉了一個熱舞女郎擁有懷中,釋放他此刻所有的怨氣。一輛白色麵包車緩緩的駛入了山莊,只見郭毅對門口一個身穿黑色西裝的高個子男人說道:"猴子還在不在?"

    高個子男人道:"一切都是按大哥吩咐安排的,絕對沒有問題,686包房。"

    郭毅順勢從懷裡掏出一個信封遞了過去,低聲說道:"這是給兄弟們的酬勞,拿去花吧。"

    "謝謝大哥,謝謝大哥,裡面請。"白色麵包車上一下子走出了五個戴著墨鏡的中年男子,門口幾名保安則是佯裝什麼也沒看見,有說有笑的繼續聊天。

    郭毅低聲道:"大哥,686包房,已經全都安排妥了。"

    郭江寶冷冷一笑,道:"前面帶路,不要太過聲張。"

    686包房的門緊閉著,依稀可以聽見裡面傳出的歌聲。門突然一下被推開,侯建軍正在忙活著,見有人闖了進來,頭都沒抬,張口罵道:"誰叫你他娘進來的,給老子滾出去!"

    "候總,別來無恙!"

    侯建軍這才意識到有些不大對勁,等他再次回頭的時候,六個身著西裝的中年男子已經站在了自己的身後。郭毅打發了包房裡的小妹,關掉了刺耳的音樂……

    侯建軍驚道:"你們想幹什麼?"

    郭江寶上去就是狠狠的一腳,大聲罵道:"去你媽的,你說老子想幹什麼,你小子是不是活膩歪啦?"

    侯建軍被突如其來的一腳,踢的動彈不得,說道:"你們到底是幹什麼的,我們無冤無仇……"

    "我就是你要找的郭江寶,濱江貨運的,你不是成天都想給我們找麻煩嗎,現在老子來,動手呀,來呀。"說著,又是一腳。

    侯建軍連聲求饒道:"郭總誤會了,郭總誤會了。"

    "誤會,你他媽的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呀,之前不是很刁嗎,動手呀!"

    "大哥,我錯了,我錯了……"

    郭江寶指著侯建軍道:"老子不管你有什麼背景,只要敢和我過不去,不死也要讓你殘廢。"

    侯建軍孫子般的求饒道:"大哥,我錯了,我錯了,大哥。"

    郭江寶撿起吧檯上的一隻啤酒瓶直愣愣的砸向了侯建軍的腦袋,冷笑道:"我郭江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隨時恭候你的大駕光臨。不過我可告訴你,以後要是再沒事找事,你就別想完整的走出這扇門。"

    侯建軍有氣無力的說道:"我——我不敢了——不敢了。"

    "去你媽的!"說著,郭毅和另外的幾個打手上去又是一頓拳打腳踢。等他們離開的時候,侯建軍已經差不多只剩下半條命了……

    這個世界似乎一直都在遵循著優勝劣汰的自然法則,而對郭江寶和侯建軍這樣喜歡在黑夜裡行動的人來講,勝者為王敗者寇顯然更為確切。侯建軍手中的濱江啤酒廠大好的發展機遇恐怕也要告一階段,單是暗地裡剋扣的員工薪水這一項就足以讓他享受享受蹲號子的滋味。其實,當日在飛仙山水庫唐斌言談之間對啤酒廠的懼怕,也是基於侯建軍一直以來的仗勢欺人,廠裡的工人更是敢怒而不敢言,說到底是不想失去手上的工作不得已而為之。啤酒瓶破碎的殘渣在侯建軍的頭上留下了幾道傷口,從大爺到孫子的急速換位他顯然還沒有適應過來。所謂虎落平陽被犬欺,何況對方也是一隻惹不起的猛虎。心裡憋氣的侯建軍艱難的爬到了沙發之上,暗自詛咒道:"總有一天老子要讓你們血債血債,咱們走著瞧。"

    從地痞流氓的角度分析,侯建軍和郭江寶的恩怨肯定是不可能拿到法律面前來個了斷,黑吃黑、狗咬狗究竟還要持續到什麼時候,也只有他們自己心知肚明。飛仙山事件終究還是要抓個替罪羊出來,不管是為了轉移視線,還是為了平民憤,侯建軍無疑成了最佳人選,他哪裡知道整個陰謀的最大受益者此刻早已將屁股擦的乾乾淨淨,調查取證只不過是走走過程,做做樣子罷了,到時候拖上個五年十年,估計大家也就會慢慢的將此事忘掉,到時候隨便找個什麼理由,象徵性的賠點錢也就不會再有人追問下去了。皮明良的算盤打的很精明,因為公司一旦上市,就算要他賠償全部的損失,也並非什麼難事,在股市裡面隨便圈點錢出來還是非常容易的。濱江日報上一連幾天都是整版整版的刊登著有關飛仙山水庫的調查進展情況,其實說來說去還是離不開濱江啤酒廠這個敏感的話題。從調查組介入至今,啤酒廠員工更是將壓在心裡的委屈全都吐了出來,越挖越深,越深越棘手,越棘手就越容易引來媒體更多的關注。

    然而,此時此刻,在濱江最春風得意的非金豐莫屬了,他甚至有時候做夢的時候都會笑醒,原來一直都在處心積慮的對付柳國仁,可沒成想這位德高望重的老領導竟也成了自己的大靠山。金豐最喜歡看的一本書就是《孫子兵法》,他總嚮往著所有的事情都能夠"不戰而屈人之兵",雖然只是一種理想,但在實際操作過程中,他也會不斷的進行嘗試。在金豐的私人世界裡,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人值得信任,甚至連他最貼身的女人茱莉也不例外,能不能在濱江這位具有無限發展潛力的地方建立起自己的王國,需要的不僅僅是智謀,還需要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膽量。到目前為止,所以參與這場遊戲的人,都只不過是任由他隨意支配的棋子罷了。時下,最讓他有所顧忌的就是隱藏在飛仙山水庫事件背後的那一批人馬,要想暢通無阻的完成自己的大計,就需要盡快弄清楚這股勢力的來龍去脈,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從自發組織救援車隊的事情被媒體披露之後,金豐投資集團和濱江貨運更是引來了不少合作商的青睞。和郭江寶相比,金豐對此卻總是表現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收拾了侯建軍這個猴崽子之後,郭毅藉故沒有和郭江寶等人一路同行,而是轉到了金豐的府邸。和郭江寶不同的是,這個腦子裡沒有多少謀略的人,卻總會拿出他的那點小聰明。水庫事件基本平息之後,金豐的目光顯然又要回到對付章大同的事情上來,而造就勾搭上了章婭妮的郭毅,更是不會錯過這個邀功的好機會。此刻已經是凌晨三點半,郭毅之所以半夜三更前來打擾,為的就是表示自己對金豐交代的事情一直都是盡心盡力。

    手機發出幽靈般的螢光,金豐有些好奇誰這麼晚了會給自己電話?看到郭毅的號碼,他遲疑了幾秒鐘,這才輕輕的走到窗戶跟前向外瞥了一眼,接聽了電話。

    "喂,金總嗎,不好意思,這麼晚了還打電話打擾您,不過我現在確實有很重要的事情向你匯報,沒打擾您睡覺吧?"

    金豐平靜的說道:"你現在在什麼地方,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我就在你家樓下,您看要是方便的話,我們找個地方具體談談?"

    "你等我幾分鐘,我馬上出來。"金豐是個怪僻的人,他基本上很少讓人到他家中一敘,郭毅和他認識的時間也不短了,自然知道這點。不過他的突然到訪還是讓金豐不由得有幾分顧慮,腦子裡浮現出了一些亂七八糟的假設。

    金豐出門的動靜還是吵醒了熟睡之中的茱莉,她披著一件睡袍走出了臥室,奇怪的問道:"這麼晚了,你還要出去呀?"

    金豐歉意的說道:"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剛才郭毅打了電話過來,他已經到了樓下,我得下去看看。"

    茱莉關切的說道:"自從水庫的事情過去之後,我總覺得你好像變得心事重重,是不是出什麼麻煩了?"

    金豐上前親吻了茱莉的臉蛋,微笑道:"怎麼會呢,現在一切不都是按照我們的計劃在進行嗎?等我一會兒回來之後,再和你好好聊聊怎麼樣?"

    茱莉點點頭,低聲說道:"外面涼,多穿件衣服。"說完,走進臥室拿出了一件外套披在了金豐的肩頭。

    這兩個關係微妙的人之間,那種介於一夜情和婚姻之間的情感,始終都在時不時的牽絆著彼此渴望有個歸宿的心靈。金豐甚至一度想過,等到濱江的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之後,就正式和她完婚,但他並沒有將這個一閃而過的念頭告訴茱莉,因為這段時間內還會有什麼樣的變數誰也不敢保證。

    金豐點點頭道:"我會早點回來的,你先休息吧。"

    郭毅此刻的心情有些複雜,金豐剛剛在電話裡面的聲音似乎有些不大高興,論個頭,論體重,論戰鬥力,他都遠遠勝過對方,然而不知為何,金豐總能給人一種說不出來的壓迫感,只要他的神色稍稍有些變化,似乎就預示著將有事情發生。看著出門的金豐,郭毅隨即迎了上去,笑呵呵的說道:"金總,實在不好意思,這麼晚了,還打擾您。"

    金豐點燃了一支香煙,渾身上下打量了一番郭毅,這才搖搖頭說道:"都是自家兄弟,不要總這麼客氣。不過看你現在的這副打扮,似乎不太像是專程來找我的吧?"

    郭毅連忙點頭道:"您真是好眼力,實不相瞞,剛才我和大哥一起去收拾了侯建軍這個王八蛋,最近老是給我媽找麻煩。"

    "侯建軍?這個人怎麼從來都沒有聽說過呀?"

    郭毅解釋道:"就是濱江啤酒廠的那個。"

    金豐有些好奇的問道:"你們之間有什麼過節?讓我猜一猜,是不是因為你大哥參與了炸掉他們違建廠房一事,故意找茬?"

    "什麼事情都瞞不過您,最近一段日子,我們公司的很多生意都被這小子給攪和了。您也知道,自從大哥成了新聞人物之後,很多事情他也不便再有老辦法解決,可這小子也太不是東西了,一二再而三的來勁。"

    金豐吐了一個煙圈,抬頭看了看遠處的夜空,點點頭道:"原來是這樣,如果你們再不出手的話,恐怕會嚴重拖垮公司的運作,依我看,江寶兄弟八成是忍不住了,他這個人的脾氣總是暴躁,哈哈。"

    "誰說不是呢,我大哥那也是沒有辦法了。侯建軍這小子現在成了過街老鼠,躲著不敢露面,就算廢了他,他也一點脾氣都沒有。"

    "對了,你不是說找我有急事嗎,該不會是專程來講你們的英雄事跡的吧,啊,老弟?"金豐順手拍了拍郭毅的簡單,笑道:"以你的性格,這麼晚找我,一定有要緊之事,說吧。"

    郭毅吞吞吐吐的說道:"我是想和您說說章大同的事兒。"

    金豐反問道:"章大同,他有什麼事兒?"

    "之前您不是讓我給他那個什麼嘛……"

    金豐恍然大悟道:"是不是有什麼新的進展了?"

    郭毅見金豐一聽此事興奮異常,這才將前前後後的行動完完整整的說了一遍,最後補充道:"現在我覺得時機應該差不多了,我就是想問問您具體什麼時候動手?"

    金豐狐疑的看著郭毅問道:"動手,動什麼手,我說過要動手嗎?"

    郭毅連勝說道:"不是您說的,這些都是我瞎猜的,都是我瞎猜的。"

    金豐笑道:"不要緊張,其實你說的沒錯,我是要對章大同下手,既然大家都是自家兄弟,我也用不著隱瞞什麼,拉章大同下水就是我的目的,這一點我就是不說,相信你也一定看的出來。郭毅呀,這件事情你做的不錯,放心吧,事成之後,我少不了你的好處。你現在拿到了章婭妮這張王牌,就等於直接摸到了章大同的死穴,什麼時候動手,還不是由我們說了算,你說呢?"

    郭毅點頭道:"您說的沒錯,既然金總把我當成兄弟,我也不瞞你說,和這種小丫頭在一起實在沒勁透了,要不是有事要做,鬼才願意搭理這些學生妹。"

    "哈哈,你呀,這才是你的心裡話嘛,剛才何必遮遮掩掩的,男人嘛,大哥自然理解你的心情。我正準備明天派人去找你,誰知道你今晚自個兒就來了,你說這叫不叫心心相惜呀,哈哈。"

    郭毅終於鬆了口氣,追問道:"那依您看,我下面應該怎麼辦呢?水庫那邊的事情基本上已經了結了,我想金總也該著手這件事情了吧?"

    金豐會意的一笑,道:"說的沒錯,現在看來你的腦子還不是一般的聰明。你照我說的去做……明白嗎?"

    金豐連連點頭道:"金總這一招絕對可以讓章大同這隻老狐狸上鉤,既然如此,我會盡快按您的意思安排一切,那我大哥那邊也得有個交代吧?"

    "只要章大同上鉤,往他的兜裡塞點現金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郭毅奸笑道:"金總這麼一說我就全明白了。對了,還有一件事情我差點忘了告訴您,是和這次水庫事件有關的。"

    金豐眼前一亮,追問道:"什麼事情?"

    "在和我章婭妮接觸的過程中,無意間打聽到了一個叫皮明良的人,他是我們濱江最早的一批企業家,和章大同私交非常好。最讓我覺得奇怪的是章婭妮講到了五年前,她外婆病重住院,說要不是這個叫皮明良的人給家裡借錢,老人的性命恐怕就保不住了。"

    "這又能說明什麼,既然兩人私交這麼好,借點錢算得了什麼?"

    郭毅繼續說道:"最奇怪的就是皮明良的兒子皮皮就在水庫出事的前幾天突然和去了美國,聽章婭妮說皮皮這次走的非常匆忙。恰巧當年我們公司和水庫的建設也有一些生意往來,這個皮明良也承建過一段工程。"

    "你是在懷疑水庫事件還這個皮明良有關?"

    郭毅撓撓腦袋說道:"說不清楚,總覺得這些事情之間似乎有什麼聯繫,算是瞎猜吧。"

    金豐追問道:"這件事情你還跟誰提起過?"

    "就今晚跟您一個人說過呀,這種沒有根據的事兒我也不敢輕易瞎說。"

    金豐點點頭叮囑道:"這件事情你先不要告訴任何人,一旦章大同同意入伙的話,他也就成了自己人,竟然不能讓他出事,明白嗎?"

    郭毅道:"這個您大可放心。"

    和控制章大同的女兒相比,後面的這個消息對金豐而言,顯然是個意外的驚喜。他正愁著沒地方打聽水庫事件背後的那股勢力,誰知道竟然讓郭毅歪打正著的給撞上了。金豐頓時一掃內心的所有陰霾,做了幾個舒坦的深呼吸。拍著郭毅的肩膀說道:"郭毅兄弟呀,你可真算得上是我金豐的福星了,好好幹,大哥我一定不會虧待你這個好兄弟的。等濱江的事情處理妥了,以後這地界上就是我們說了算啦。"

    郭毅激動的說道:"只要您不嫌棄,我郭毅自當全心全意為您辦事。在郭江寶眼裡我是個廢物,可在您這裡,卻把我當塊寶,要說福星,您才是我郭毅的貴人呀。"

    但凡在江湖上吃的開的角色,除了膽大心細以外,察言觀色,拍馬奉承的本事顯然也是不能少的。郭毅明白,在金豐這種人面前自,只要自己有料,就不怕受不到重用。最關鍵的是,金豐的智謀和遠見是一般人所無法比擬的,給這種人做事,才有前途。剛才的裝傻充愣也只是一種策略,因為在和金豐的接觸過程中,郭毅明顯能感覺到太過聰明是何等的可怕。其實,那一日,章婭妮突然談及此事的時候,他就已經感覺到了有些不大對勁,雖說皮明良給章大同借錢和皮皮突然遠赴美國兩者之間並無直接聯繫,然而一旦把水庫事件糅合在裡面的話,似乎就能夠看到一些模糊的線索。當然,所有的這些線索對郭毅這種只為求財的人而言,似乎並不重要,為了能夠得到金豐更多的信任,賣賣力氣自然是應該的。

    霓虹下路邊大樹的影子顯得有幾分怪異,落地而起的微風席捲著沙塵和衰敗的葉子迎面襲來,偶爾還能聽見青蛙蒼白無力的叫聲。兩個沉悶的男人自由的享受著都市裡罕有的寧靜,留下的只有空氣中清冷的煙絲隨風散去。郭毅就像一個沒有主見的孩子一般,不時的陪笑點頭。然而,他們的笑聲卻如同鬼魅的哀鳴一般滲人、恐怖……

    金豐帶著意想不到的收穫回到了家中,身上所有的疲憊此刻已是蕩然無存,他欣喜的衝進了臥室。正在翻看雜誌的茱莉,見金豐一臉的興奮,好奇的問道:"什麼事情讓你這麼高興呀,從水庫那邊的事情完了以後,就從來沒見過你像現在這樣,說說看,讓我也分享分享你的快樂吧?"

    金丰神秘的說道:"看來我們真是想什麼來什麼,今晚郭毅無意之間發現了一個重大的秘密。"

    茱莉丟掉雜誌,坐在了床上,說道:"什麼重大秘密能讓你這麼興奮?"

    "水庫事件背後的那些人馬上就要弄明白了,你說這算不算是個重大的秘密呢?"

    茱莉還是有些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確切的說是她到現在還沒有完全相信這個大言不慚的郭毅。但金豐這個做事謹慎的人,在沒有足夠證據的前提下,顯然不會輕易做出任何判斷。她默默的觀察著金豐的神情,許久才吐出一句:"究竟是些什麼人?"

    金豐的目光忽然有些閃爍,其實此刻他也不能斷定自己的假設一定成立,他略顯猶豫的說道:"從郭毅今晚所講的一些情況來看,章大同八成也和這件事情有點牽連。"

    "章大同?如果讓我憑空猜測的話,他的牽連也無非就是貪污受賄,難道他真的和水庫事件有關?"

    金豐搖搖頭道:"目前還不好說,我們必須對章大同和這個皮明良做進一步的調查。"

    茱莉追問道:"皮明良是什麼人?"

    "聽郭毅講他曾經參與承建了飛仙山水庫,至於是不是出事的那一段現在還說不清楚。不過就從出事前幾天他把老婆和孩子突然辦到美國這件事情來看,這種巧合出現的幾率顯然不會很大。"

    "即便真的如此,這又和章大同有什麼牽連呢?"

    "他們兩人私交甚好,你想想看,飛仙山水庫如此龐大的工程,他一個小小的承建公司,怎麼就能分到一杯羹,如果沒有章大同從中牽線搭橋,我還真不相信幾年前的皮明良會有這麼大的本事。"

    茱莉點點頭道:"你這麼一說,還真是很讓人懷疑,如果我們假設成立的話,章大同事後得到一筆好處費也不是沒有可能。"

    "五年前,章大同的岳母突然重病住院,聽他女兒說,當時是皮明良借給她家裡的一筆錢。這麼看來,手術費在當時一定是筆不小的數目。"

    "章大同的女兒,這你是怎麼知道的?"

    金豐笑道:"這都是郭毅這小子一手策劃的,現在章大同的女兒已經掌握在了他的手裡,按說我們隨時都可以對章大同下手,不過眼下水庫的事情倒是引起了我的興趣。"

    茱莉提醒道:"即便真是這個皮明良一手造成,我們要想把他拉攏過來,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吧。從目前濱江的局勢來看,這個人背後的勢力絕對不可小看。"

    金豐點頭道:"對皮明良我不感興趣,之所以要掌握這個人的信息,只是擔心日後此人會給我們帶來麻煩。我金豐絕不是個貪得無厭的角色,捨得之間的權衡往往決定了一個人能不能保持永恆的勝利。"

    茱莉穿著一件露空的真絲睡衣坐在了床邊的沙發上,優雅的抽起了細長的香煙,蓬鬆的長髮絲毫抹不去曲美身材所散發出來的魅力。看著眼前這個男人無視而又自信的眼神,她只覺得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恐懼。捨得之間的真諦,在這個男人的眼裡,自己究竟處於捨得的哪一方呢?她很欣賞金豐時刻清醒的頭腦,這種永遠不會自我膨脹的態度決定了他的成功。

    金豐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茱莉已經下床坐在了自己身邊,他只是微微一笑,低聲說道:"你怎麼下來了?"

    茱莉嬌媚的低吟道:"既然今晚你如此興奮,那我怎麼能一個人安心的睡覺呢?再說,你這來回的折騰,我早就睡意全無了,索性下來陪你聊聊天。"

    金豐是個非常敏感的男人,他總是能在第一時間裡發覺女人細微的變化。和茱莉在一起帶給他的不僅僅是肉體上的滿足,更重要的是這個女人總能夠最大限度的理解自己,支持自己,提醒自己。和那種貪婪無腦的女人相比,她顯然是金豐身邊的智囊。即便在嚴謹的人都會犯暈,都需要有人時刻的警示,茱莉恰恰能夠完美的充當這個角色。

    金豐道:"對了,我剛剛出去的時候,你不是有話跟我說嗎?"

    茱莉非常清楚此時此刻唯一能夠取悅金豐的就是下面將要進行的計劃,當然她也從來沒有把自己的身體當成一種資本,因為在她看來這樣和妓女根本沒有區別。她莞爾一笑,道:"水庫之後,我們已然得到了柳國仁的認可,現在的形勢對我們而言可謂天時地利人和,還是說說下面的計劃吧?章大同,還有你的老同學陳小麗……"

    金豐笑道:"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你的眼睛呀,你說的沒錯,我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後面的計劃,現在的問題是我們該如何把握好分寸?"

    "你指的分寸是什麼?"

    "我們之所以利用陳小麗、章大同和尚曉鵬,無非就是想通過他們充分的利用邵聞天、柳國仁等人在濱江的影響力。和那些蠢材不同的是,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把真正有利用價值的人也拉下水,因為一旦那樣的話,這些人的利用價值也會隨之消散,總有一天反倒成為拖累我們的負擔。一個真正領導者身上的潛力是無限的,他只有不斷的創造政績,才會更有價值,這也是一種投資。對於績優股的策略,我向來都是長期持有,只要定期分紅送股就可以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茱莉非常贊同金豐的想法,從一開始他們就是這樣策劃的。把一隻狼變成一條狗,把一隻羊變成一隻狼,前者勇於掌權者(章大同之流),後者勇於寄生者(陳小麗之輩)。然而,真正給他們為他們提供營養的生產者,卻始終要保持著最原始的狀態,不斷的壯大自己,這樣寄生者才有更多養料可以汲取。

    "現在的顧慮是什麼呢,你擔心在具體的操作過程中會露出馬腳?"

    金豐繼續說道:"真正的智者首先要考慮的就是盡全力保護最有價值的人,這樣我們的收益才會持續不斷,然而整個操作過程中,要想做到滴水不漏確實非常困難呀。我不願意做個愚蠢的人,瘋狂的斂財之後,最終還是無福消受,甚至落得個淒慘的下場。要麼就不開始,一開始就要保持永遠的成功。"

    茱莉輕歎道:"你永遠都是如此清醒,我很欣賞你這一點。不過關鍵時候,也不要太過杞人憂天,既然老天爺給了我們所有的條件,為什麼不當機立斷呢?看的出來,從水庫事件之後你就已經想行動了,可最終還是搖擺不定,今晚其實就是想和你說說此事。雖說水庫事件讓濱江市政府陷入了暫時的被動之中,但他們推動經濟建設的步伐卻有增無減。現在該是我們大顯身手,收回第一筆分紅的時候啦。"

    "你說的沒錯,我們的投資太多了,是到了該收回第一筆分紅的時候啦。"和茱莉短暫的交談之後,金豐徹底放下了心裡的包袱。這個女人所給予他的不僅僅是一種力量,還有成功所需的先決條件:清醒。

    連日來,寶馬Z4副駕駛的位置總能看到一位穿著時尚的女郎。對婚姻徹底絕望的陳小麗,選擇了另外一種發洩的方式,當然她也有屬於自己的心理底線。丈夫和摯友雙重背叛,也無法動搖陳小麗心靈禁區的最後一道防線。金豐更是會不斷用一種心理學的方式來開導這個受傷的女人,他們之間的關係始終都停留在好朋友的層面,誰都不曾想過要逾越。金豐成功的將一隻羊變成了一隻狼,陳小麗的蛻變,讓她對物慾的追求達到了一種瘋狂的狀態。慢慢的她習慣於出入一些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品門店,對那個冷清的家她早已失去了興趣,漫長的廝守和等待也不再是她下班後的一堂必修課……

    濱江最高檔的日本鐵板燒店,有一位技藝精湛的美女師傅正在提兩位高貴的客人忙活著。金豐微微一笑道:"怎麼樣,最近這段時間覺得還可以吧?"

    陳小麗狐疑的看了看金豐,低聲問道:"還不錯,以前從來沒有覺得生活是如此的精彩,現在真的很不一樣。你不覺得和第一次在濱江看見我的時候,有很大的改變嗎?"

    金豐讚美道:"你本來就是一副美人坯子,稍稍打扮一下就能趕得上那些十七八的小姑娘了。現在跟你走在一起,我都覺得自己太過蒼老了。"

    "最近每天陪著我瞎逛,公司的事情總不能不管吧?"

    "放心吧,我全都安排下去了,沒什麼大事他們也不會找我。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陪我的老同學,好好放鬆放鬆。自從大學畢業以後,哪有這麼好的機會大家在一起玩過呀。"

    陳小麗神秘的探過頭去說道:"你是不是有什麼目的呀,老實交代?"

    金豐疑惑的問道:"目的,什麼目的,陪陪老同學還需要目的嗎,你也太小看我金豐了吧。這年頭,能有個真正的朋友不容易,你可別往歪處想呀,嘿嘿。雖說,你在情感上出了一點小小的波動,但我還是非常看好你們的感情。再說啦,像你老公這樣的好男人現在確實不多了,你可不要視而不見呀。"

    現在的金豐已經沒有必要用語言繼續來摧殘陳小麗的婚姻生活了,就從陳小麗接受自己第一張金卡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改變了。善於玩弄心理遊戲的金豐,此刻更多的似乎是在勸導她早些回心轉意,重新回到她真實的生活中去。

    陳小麗微笑道:"感覺自己好像真的變了,有時候照照鏡子,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

    金豐靦腆的說道:"恢復原本的美麗,這不是好事嘛,哈哈,你這人,實在太有意思啦。"

    "但願是我想的太多了,我不想因為自己受到了傷害而去傷害無辜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金豐認真的說道:"小麗呀,難道你真還想讓我發誓不成,之所以陪你逛逛,散散心就是希望你能夠盡快恢復過來。"

    陳小麗搖搖腦袋傻笑道:"跟你開玩笑了,何必這麼認真。怎麼一談感情,你還是學校那會的呆板勁兒,真不知道你這個老總是怎麼當的,呵呵。"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個道理陳小麗還是明白的,興奮之餘她總覺得金豐應該是想得到什麼。每次想到他到現在還是單身的事情,陳小麗都會提醒自己。當然,眼前這位鑽石王老五的身邊肯定也少不了花枝招展的妖艷女郎,邵聞天雖然背叛了自己,可她卻從來都不曾想過要背叛這段婚姻。陳小麗繼續說道:"你這個鑽石王老五是不是也該考慮考慮自己的私人生活領域啦,不要老是想著賺錢,要不要我給你介紹介紹?"

    金豐笑道:"好呀,求之不得,不過這種事情還是相信緣分比較好,順其自然吧,不是有句俗話這麼說:強扭的瓜不甜。"

    "你這個人呀……"

    當陳小麗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犯錯的時候,回頭一看已經走的太遠太遠,根本無法回頭。稍稍的計算一下,幾個月下來她的消費已經累積到了六位數,還不算金豐借給她的那套高檔五房。人性中最原始的慾望一旦被徹底激發出來之後,就很難在恢復到之前那種相對理智的狀態。不管是騎馬射擊,還是炒股炒匯,這些高雅刺激的生活元素一下填補了陳小麗生活中所有的空白。她總喜歡一個人靜靜的躺在五居室的大房子裡,盡情的享受那種夢幻般的奢華。作為濱江市市長邵聞天的夫人,他又得到過什麼呢?一個蒼白的承諾,一段虛假的婚姻,還是一個支離破碎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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