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普羅旺斯沒有冬天 文 / 夏七夕

    【一】

    顧眠生第一次看見蘇以薰是在薰衣草花田里。大片大片的薰衣草，沒有浪漫的紫，光禿禿的枝丫上覆蓋著白茫茫的雪。她一身白。白茸茸的大衣，白色的帽子白色的圍巾白色的鞋子。神色淡漠目光空洞，安靜得令人錯覺那是某個小孩堆積的雪人。顧眠生就奇怪了，她應該是個旅客，可是大冬天的跑來看這光禿禿的雪發呆？

    第二天，顧眠生又在公園裡碰見蘇以薰，該說是緣份還是巧合。她看著樹葉發呆，那樣子像是忘了回家路的小孩。

    顧眠生輕快按下攝像快門，卡嚓一聲。蘇以薰回過神，看了一眼顧眠生。顧眠生有幾分懊惱又有欣喜。他是故意的，沉默內斂的他不善於搭訕，可卻不明原因地想與蘇以薰交談，只能借助相機幫忙。

    「你好，我是顧眠生。」

    可蘇以薰只看了顧眠生一眼。她說，原來冬天是沒有薰衣草的呀。是不是時間會把一切都帶走，包括曾經海誓山盟的約定，愛情，友情。可是薰衣草到了夏天，還是會開呀，會開得很燦爛很美好很爛漫。但是，丟了的東西，就再也回不來了。

    顧眠生聽著她的喃喃自語，他突然就覺得，他像是在對著一個認識很久很熟悉很親密的朋友傾訴。可他就又覺得，她也只是想找個說話的人。

    【二】

    三個月以前，蘇以薰還是個會靠在顧涵生懷抱裡撒嬌的小女生。那時候的她，愛情友情事業經營得風生水起，好不得意。

    可是誰會知道，有些傷害會來得如此突然，令人不知所措。如果時光可以倒流，蘇以薰怎麼也不會帶著死黨汪嵐來自己和涵生的小窩裡慶生。那麼，涵生也不會因為喝醉了酒錯把汪嵐當以薰。

    當以薰看到潔白床單上盛開的嫵媚妖艷的玫瑰花時，她寧願自己瞎了眼。後來的話她都聽不到了，只是覺得這個世界是昏暗的。

    蘇以薰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從那個她和涵生一起生活了四年的屋子裡走出來的。天下了一場大雨，衣裳單薄的她，不知道該往哪裡去。這個城市裡，她唯一的家也沒了。

    曾經的蘇以薰，總是以為，她和顧涵生，會一輩子粘在一起不分離。那時候的他們多麼幸福呀。一起讀書，一起求職一起工作。她洗菜他做飯，她喊他老大他喚她小孩。

    顧涵生知道以薰喜歡薰衣草，每到夏天薰衣草盛開的季節，他會放下所有的工作帶著以薰飛奔普羅旺斯。那時候的以薰總是想，以後老掉牙了，走不動了，就跟涵生一起在花園裡種滿薰衣草吧。她還記得今年夏天顧涵生在薰衣草花田里說的話。他說，將來我要為蘇以薰建一座城，四周有薰衣草圍成的牆。

    可是現在，說這話的人不知道哪兒去了。他們都走遠了走散了不見了。

    【三】

    蘇以薰還是回到了A城，她和顧涵生的那座城，回憶太美好，終是放不下。她從來都是個決絕不了的人。顧涵生在城南，蘇以薰在城北。城南城北，各自天涯。

    她知道顧涵生一直在找她，可她就這麼在背後看著他。她知道，他們再也沒有可能。即使他們相愛，即使他們很愛很愛，即使他們誰都無法放下。可是，他們是注定了不能相守。汪嵐是他們橫在他們之間一道巨大的鴻溝，令誰也無法跨越。

    蘇以薰是一名布藝設計師。她喜歡用美妙的筆畫，清雅的色調勾勒出滿室溫情。她的設計裡，總是一片素淨柔和。

    顧眠生是知名國際室內設計師，他一年只會有九個作品，個個都是頂尖之作。顧眠生和蘇以薰都在城南。其實該說，是顧眠生撿回了無家可歸的蘇以薰。

    他們之間會有聊不完的話題。比如色調，比如風格。可蘇以薰從來不說顧涵生。那是一段只能放在心底惦念的情。

    有時候蘇以薰總覺得，顧眠生和顧涵生身上有許多相似的地方。甚至有些時候，蘇以薰會把顧眠生當作顧涵生。但她卻什麼都不問什麼都不說。

    【四】

    顧眠生每設計好一套房子，最後整個空間布藝的搭配總是由蘇以薰來完成。蘇以薰還是一如既往地喜歡著白色，那是一個改不了的習慣。比如，她總會邊走路邊發著呆。比如，她總喜歡思考的時候咬著阿爾卑斯棒棒糖。

    顧眠生說，蘇以薰，你的世界該有七彩色。

    顧眠生說，蘇以薰，你下次迷路了我還是會找到你帶你回家。

    顧眠生說，蘇以薰，喜歡吃阿爾卑斯棒棒糖的是長不大的小孩。

    蘇以薰和顧眠生生活在一起的兩年，他們為別人締造了一個個美好的家。可是他們誰也不知道自己的家會在哪裡。

    他們一起去過許多許多的地方。他們一起旅行，一起講著薰衣草的傳說。只是，他們沒有在夏天薰衣草盛開的時候去普羅旺斯。也許，在蘇以薰的心裡，那是誰也無法替代的事情。顧眠生為她做的事情再多，他也是顧眠生。愛情的世界裡誰都代替不了誰。蘇以薰知道，顧眠生也知道。只是他在等，等著蘇以薰敞開心。

    【五】

    顧眠生和蘇以薰要訂婚了。愛情裡需要歸宿。他們都是剛好遇見又剛好在一起的人。

    訂婚典禮上，顧涵生也來了。原來他們是兄弟。該知道的，顧涵生，顧眠生，他們如此相似的名。只是從此以後，顧涵生該叫蘇以薰嫂子，而不是小孩了。

    詫異顧涵生是一個人，只是蘇以薰再也沒法過問什麼了。錯走了一步，他們再也回不了當初。

    顧涵生喝得爛醉，蘇以薰看著心碎。那天晚上，是蘇以薰兩年以來第一次哭。

    【六】

    訂婚後三天，汪嵐約了蘇以薰見面。她沒想到還能再次見到汪嵐，此時的她，妝容精緻，雍容華貴。

    以薰，你幸福嗎？

    蘇以薰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一直以來，汪嵐對她來說，就像是一個姐姐，而她像個無知的小孩子總享受著她的關愛照顧。她一直把汪嵐當作最要好的朋友。那時候誰對汪嵐不好，蘇以薰第一句話就是，誰都不許欺負我家的人。

    曾經她恨過汪嵐的，如果不是她，她和涵生，會有多麼幸福。也許現在，他們會一起逗著女兒玩。可是，蘇以薰對汪嵐，是怎麼也恨不起來的。她更想她幸福，所以，她一聲不響地走，她更希望，汪嵐能繼續蘇以薰擁有的幸福。

    可是現在，汪嵐坐著她面前，問著她，你幸福嗎？該怎麼回答呢？

    以薰，我知道我做錯了事，我錯得很離譜，以至於現在，我一直都不快樂。其實，那次涵生並沒有對我做什麼事，是我自己劃破手腕的。我早已不是處女了，在那之前，我跟過好幾個男人了。我一直都沒有你幸福，你有好的家世，你有愛你的父母，你更有一個把你捧在手心裡疼愛的男人。你知道我有多麼嫉妒你嗎？我根本就不愛顧涵生，可是，看著你幸福我嫉妒得發恨……

    蘇以薰再一次感覺世界轟塌。她不知道自己該想些什麼該做些什麼。明天，過完聖誕節，她就要和顧眠生結婚了啊。

    【七】

    顧眠生什麼都知道，包括蘇以薰的無措茫然蘇以薰的痛苦難擇。以薰答應了他的求婚，他以為兩年的時間已足夠讓以薰忘掉涵生，足夠讓以薰接納他。他自信滿滿地認為以薰的幸福會由他來給。

    他不想讓以薰為難。如果他只是顧涵生和蘇以薰之間的一個過客，現在他該退出了。

    蘇以薰滿世界找顧眠生，可是顧眠生人間蒸發了。

    原來，時間總是能刷淡一切痕跡，包括曾經刻骨銘心的感情。時間也能夠讓人從一個習慣變成另一個習慣。就像蘇以薰不再是一成不變的白。就像蘇以薰會把顧涵生叫成顧眠生。

    蘇以薰撥通了顧涵生給的號碼。

    「你好，這裡是蘇城。」熟悉的聲音，蘇以薰早已習慣了的聲音。很多人都說顧眠生的聲音磁性而溫潤，可對於蘇以薰來說，那只是她聽習慣了的聲音，以至於不用區別音色她就能第一感覺知道那是顧眠生的聲音。

    「現在是冬天，顧眠生。冬天裡沒有薰衣草。」

    「普羅旺斯沒有冬天。」

    PS：有人說。結束的時候看得雲裡霧裡的。其實，我很想把它寫成一篇溫馨的文字。夢的最後，顧眠生對蘇以薰說，這裡是蘇城。沒有冬天的蘇城。因為薰衣草正在城裡開得茂盛。

    我說我有那樣一個似水琉璃的夢。

    你卻笑我醉了月光還貪一簾幽夢。

    我好想我們叨著棒棒糖蘇城裡醉。

    陽光傾瀉懶懶洋洋在臉上輕輕碎。

    青絲飛舞飄飄揚揚在耳旁緩緩繪。

    夢的最後你陪我在薰衣草裡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