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如今這裡荒草叢生沒有了鮮花 文 / 夏七夕

    不好意思。這麼晚打給你，你睡了嗎？

    這句話，是奶茶歌裡的一句旁白，也是我每個月例行對你說的話。

    煙羅說，中國人很喜歡算整數，比如十歲，二十歲，又比如十年，二十年。在這樣的整數日子裡，就會變得異常欣【1】那片笑聲讓我想我的那些花兒

    十一歲那年，你搬到我家隔壁。你紮了滿頭的小辮子。

    我不喜歡你，不是因為你穿漂亮的花裙子，我穿背心短褲，和一群小男生橫衝直撞，被父母訓斥。而是你小小年紀便心靈手巧，會做飯，會縫衣，會畫漂亮的畫，深得鄰居喜愛。上得廳堂，進得廚房。這八個字，是我後來自戀時經常誇耀自己的詞，雖然也可以更自戀點誇自己漂亮可人，聰明伶俐，但我卻獨獨喜歡這八個字，因為說這八個字的時候，我會想起你。

    其實，幼時我並不喜歡你，因為自從你搬來後就成為了我的噩夢。你每天會提前半個小時準時叫我上學，而面對父母看到你的欣喜，我又敢怒不敢言。所以，每天放學，我被老師懲罰打掃衛生，便溜到籃球場瘋玩，因為我知道你會把整個教室打掃乾淨。我就是要以這種形式報復你。不過你好像從不介意，總是一個人安靜地掃地，掃完後就溫柔的笑著去球場拉我回家。

    跟我玩的那群男生都喜歡你，因為你每次去叫我，他們平時看我的耿直的眼睛，便會在那一刻變得能掐出水來，這個認知讓我覺得很討厭。

    你參加畫畫比賽，拿了市裡的一等獎，周圍的人都誇讚你，你看到悶悶不樂的我，把那個被同學們羨慕的獎品集郵冊送給我。

    但是我卻拒絕接受，我說，你把獎狀和這個獎品丟掉吧，不然帶回家，鄰居又會誇你，我媽又會打我。

    你愣了愣，最後咬了咬唇，找了一個空無一人的地方，拿著我那時剛學會抽煙用的打火機，毫不猶豫的點了火。然後，看不出一絲痕跡，歡天喜地地拉著我回家。

    我一直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忍辱負重」地對我好。

    高中時我們念半封閉學校，半個月回家一次。在學校什麼事情都要自己動手，我不喜歡洗衣服，髒衣服丟成堆，不去餐廳吃飯，因為不想洗碗。你知道這一切後，每隔三天便固定的幫我洗衣服，每天和我一起吃飯，吃完飯幫我洗碗。你像一個影子，每天安靜地跟在我身後。

    長大後的我，已經不像童年時整天欺負你。相反，隨著時間的推移，你在我心裡的地位就像一個親妹妹。你的憨實卻成了別人欺負你的把柄，於是，我把嘲笑你的那個女生的頭髮燒掉了一簇。

    你是我的妹妹，所以你只能被我欺負，別人都不許動。

    喜，或者脆弱。今天的我，是後者。七年時，我寫了初戀，這個十年的日子，我想寫寫你。

    【2】在我生命每個角落靜靜為我開著

    你童年時的天資在少女時期並未被埋沒，相反，卻更加異軍突起。

    你畫的畫漂亮，成績優異，能歌善舞，卻又安靜不張揚，所以，你深得異性的喜歡。在那個懵懂的年齡，你收到的情書，比你平時看的課外書籍都要厚。

    但是你卻從來不回應，時間久了，便有人說你是LES，你喜歡的是我。

    這個謠言讓我也頗忌諱，所以漸漸便不再與你一起。

    依舊不去餐廳吃飯，不洗衣服，把衣服送到洗衣房。我以為自己脫離了你。但是，在期末考試時我卻還要找你。

    因為考試完後要根據成績大規模得分班，所以父母的施壓讓我異常苦悶。

    最後我找到你，我要你考試時傳答案給我。

    你像童年時，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其實，我知道，對於一個好學生來講，有這樣的勇氣很困難，因為我那群狐朋狗友去找那些好學生，他們都避之如洪水猛獸。

    那次考試動盪比較大，所以監考也很嚴格。

    我接到你傳來的字條時暗自竊喜，可是我剛準備拆開，便被一旁守候已久的老師沒收。

    之前我已經品行惡劣，大大小小被刷過幾次佈告，留校察看說了數回，所以那次政教處直接讓我叫父母，給予勸退。

    正在我不知所措時，一向品學兼優，安靜沉穩的你，突然挺身而出。你說，是你故意傳字條給我的，因為你怕我分到差班。所有的老師面面相覷，甚至有老師循循善誘，企圖讓你承認自己的謊話。

    你卻不為所動，一副誓死如歸的摸樣。我害怕父母的斥責，低下頭不吭聲。

    後來的結果，就是你同我一起分到了差班。

    年少的我永遠都想不到，這一步害了你一生。

    淪落到差班的你，被一個混混男生追求，答應了和他交往。我也曾憤怒地問你為什麼，你只是淚眼婆娑地說他對你好。直到那一瞬間，我才幡然醒悟，其實，這些年，你在我身邊，從來都是我向你索取，未曾對你付出過。你搬到我隔壁住的那年，父母就已經離異，你跟母親生活，所以你才會那麼乖巧安靜，因為你懂事，不想讓母親為你擔心任何。

    這些年，你像小大人一樣承擔了一切艱辛，可是我卻忘了，最需要關愛的人其實是你。

    我默許了你和他，我想，能給你幸福，也是好的。

    【3】我曾以為我會永遠守在她身旁

    之後，高考，你甚至隨他一起考去了海南，寒暑假都不再回家，只給母親寄錢。

    很久，很久，都不再聯繫我。

    我在新的地方，依舊演繹著我的精彩人生，沒有你，我不過像是沒有一個影子，回頭看時才略感寂寞，所以我就盡量少，盡量少地回頭

    年少時那個囂張的少女已經長成了當初你沉靜的模樣，至少不再是假小子。在畢業後，我開始燙起了頭髮，穿起高跟鞋，不發從容地走在寫字樓間。

    我還交了一個男朋友，我的生活，乏善可陳，一眼便可望到邊。

    我從來都以為，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我想要的生活，以及我想要的愛情。所以異常自得，卻從未發現男友的目光已經不在我身上，而是跟隨著同住的室友走。

    這一切，如果我從未發現，那或許我可以自欺欺人，覺得自己很幸福。

    但是，有些不真實的幸福，總會幻滅在現實裡。

    那天，我上班後發覺自己忘了帶資料，於是立刻匆匆趕回家去取。

    可是當我推開門的那一剎那，卻看到那個許了我美麗承諾的男友，他匍匐在我的室友身上。

    他們裸露的肌膚在空氣裡彷彿在向我示威，我尖叫一聲，跑了出去。

    那晚我沒有回家，住在酒店裡，男友不停的跟我打電話道歉，我都拒絕。最後，我的電話上竟然出現一個陌生的號碼，我以為是男友換了號碼打的，仍舊氣憤難平。

    早知道現在會後悔難當，那當初又何必不給對方留一絲餘地。

    我氣憤地接起吼道，你給我滾，我以後再也不想看到你。

    我沒想到，會聽到你的聲音。你疑惑地問，是牛牛嗎？

    那一瞬間，天地靜了下來。我從哽咽，變成了哇哇大哭。

    你焦急地問，牛牛，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我便把事情從頭到尾跟你講了一遍，你安慰我，牛牛別哭，別哭。

    最後，我就是在這樣的疲累中睡著的。

    而等我再醒來時，電話裡已有了幾十個未接來電，我剛拿起，電話便又響了起來。是你。

    我接起，你問，牛牛，你在哪裡，我已到這裡的機場了。

    我突然愣怔在了原地，想起昨晚自己難過時，不停地對你說，你來看我，你來看我。

    沒想到你真的來了。

    我覺得時間很強大，可以將一個假小子變成淑女，也可以把一個淑女變成

    你現在的模樣讓我嚇了一跳，你化濃艷的妝，手指間夾著煙熟悉地放在嘴邊。

    你說要送我回家，要見我的室友，我便抽泣著帶你回了家，可讓我沒想到的是，你那麼強悍，你剛到我家，還沒坐下，看到室友便衝了上去，辟里啪啦地扇她了幾耳光。

    室友被打懵了，最後哭著給那個負心男打了電話。

    我怕負心男來你會有危險，讓你躲一躲，但是你卻對室友輕蔑地笑，並指著我對她說，就你？也配搶她的東西？

    【4】今天我們已經離去在人海茫茫

    負心男友並未把你怎麼樣，因為你有財大氣粗的男朋友。我見過他。

    最後吃過飯，我拉著你說，我覺得他配不上你，更何況是給他當小。

    是的，你現在的位置正是人們口中的二奶，第三者。

    可是你只是拍著我的手，無奈地笑，有什麼好不好的，日子就這麼過唄。

    你說這話時，我看到你嘴角那一抹意義不明的苦笑。我想再問你時，他已經帶著你走了。

    後來，我交了新男友，生活依舊如是次第。

    在格子間，偶爾看著窗外的綠樹，我會想起你的臉，但我再撥你的號碼，卻是一個冰冷的女聲，對不起，你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我知道，你聯繫我特別好聯繫，我的QQ號從未變過，我的電話同學錄上也有。

    而你，就像飄忽的浮萍，在人們眼前掠過，便不知所蹤。

    我與你失去了聯繫。在我二十一歲生日這一天。

    哦，我忘了說，我們的生日竟然在同一天。我吹蠟燭，在心裡默默地說，祝我生日快樂，也祝你生日快樂，

    我從未想過在同學聚會上，會聽到你的消息。

    有人說你和高中時談的混混男友早就分手了，之後你傍了一個大款。

    還有人說在同性戀酒吧見過你，你嘴唇血紅的在跟一個女人親吻。

    總之，你的消息讓大家猜測不已，當年喜歡你的男生感慨欷歔。

    我在百度上搜當初你來這個城市看我時，旁邊那個男人的名字。我想，如果是個大款，那總會有點消息的。

    功夫不負有心人，我翻了十頁後，找到他公司的聯繫方式。

    通過很多周轉的電話，我聯繫到了他。

    我跟他要你的電話，他默默的給了我。他說，如果沒事，便不要打擾她。

    因為拿到你號碼的興奮，所以我並不明白他話裡的含義。

    我激動地拿著電話顫抖地撥號碼，響了許久，才有人接聽。是你熟悉的聲音，你驚喜地問。是牛牛嗎？是牛牛嗎？

    我拚命地嗯，我問你在哪裡，問你在做什麼。可是，你能說的只有一句話，牛牛不哭，不哭。

    久了，我突然聽出你口氣的茫然。一陣窸窸窣窣後，那邊有冰冷的女聲，喂？

    我驚訝地問，你是誰？

    那個冰冷的女聲說，你好，這裡是XX療養院。你是46號的朋友，就多來看看她，不要讓她整天拿著電話空等。

    我手中的電話掉在地上

    窗外大雨傾盆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上次我見你時，你還欣喜活躍，即便是眼神黯然，可是，你是好好的。

    我坐了一夜的火車到原來的城市看了你，看護說，你的母親偶爾會來看你，還有一個男人來看你，但你已經不記得他。你的電話裡存的除了母親的號碼，就是一個叫牛牛的。

    牛牛是我的乳名。

    你的頭髮被梳得一絲不苟，不再像我上次見你一樣化濃艷的妝。

    你像年少時那樣一副乖乖的模樣，我本以為你看到我時會撲上來，可是你卻目空一切地念著，牛牛不哭，不哭。

    我打電話給那個大款，他說其實與你在一起時，你便有些抑鬱了。

    高中時的那個混混男友在大學時拋棄了你，那時，你已經懷了他的孩子。聽得出來，大款男人還是有點心疼你的，他說，你只是遇人不淑。

    他也想好好寵你，可是，你在去看我之後，精神便更加差了。

    大款男人說，她一直都希望你過得好。

    【5】我們就這樣，各自奔天涯

    我開始每個月例行公事般給你打電話，像以前一樣將學校的悲歡喜樂都講給你聽。

    你像以前一樣，安靜地聽著，不時穿插一句，牛牛不哭，不哭。

    有朋友說她的一生是一路遇貴人。那麼，我想我的第一個貴人便是你。

    是你的那句「牛牛不哭，不哭」支撐著我走過了無數個夜晚。以至於讓我變得如今這般，擁有一顆強大的心。

    我再也不會愛錯人，再也不會走錯路了。

    可是，你卻再也不會清醒了。

    現在，我生活在鋼鐵森林般的娛樂城市。

    天空很大，經常陰沉。

    我聽范瑋琪的《那些花兒》，她安靜地唱，如今這裡荒草叢生沒有了鮮花。

    我在心裡輕輕地和，好在曾經擁有你的，春秋和冬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