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她說她找不到能愛的人,所以寧願居無定所地過一生。 文 / 夏七夕
陸齊銘站在原地,冷冷地看著我,比這夏末的風都冷。
在望到他的眼睛的那一刻,我的怨懟、委屈、壓抑,突然間又沒了。他的眼睛那麼冷,曾經的濃情蜜意都消失不見了。
我突然不知道,我的情緒,我的痛苦,我連夜的失眠,與他有何關係。
當我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開口時,身後米楚他們也跟了出來。
米楚指著陸齊銘說,陸齊銘,我告訴你,你別仗著洛施喜歡你就蹬鼻子上臉。好自為之?我看這句話送給你最合適。以後,麻煩你好自為之,不要再帶著你的新女友不停地出現在我們眼前,你不累,觀眾都審美疲勞了!
我上前拉住米楚,示意她不要再說了,因為我看到陸齊銘的眼睛裡的憂傷正像潮水一樣慢慢地蔓延。他穿著白色的襯衫站在夜色裡,他還是當初我心上那個挺拔的少年,所以,我依舊不忍心,也不想看到他有一點難過。那樣,我會比他更難過。
但是這時,陸齊銘卻開口了,他定定地看著我,林洛施,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我抬起頭,驚訝地看著他,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你期待我說什麼?分手快樂?祝你快樂?我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難道你不需要為自己犯下的錯承擔責任嗎?陸齊銘依舊死死地望著我。
我愕然,我犯什麼錯了?
張娜拉拉起陸齊銘,齊銘……我們走吧。
陸齊銘失望地望了我一眼說,我們已經分開了,以後請你尊重我的感情,尊重我的女朋友。如果再有今天的事情發生,我不會就此結束的。
操!米楚不滿地尖叫,陸齊銘,什麼叫尊重你女朋友!每天把你女朋友當佛像一樣供在那裡?見到她就要端茶倒水讓座位?你也真他媽太敢想了!
我不理會米楚的尖叫,冷聲問陸齊銘,你所指的「今天的事情」是什麼事?
張娜拉又扯了一下陸齊銘,狀似艱難地開口,齊銘……我們走吧。
我指著她咆哮,你閉嘴!
然後我專注地看著陸齊銘,齊銘,你說,到底是什麼事?
陸齊銘不可置信地看著我,眼裡的冰越結越多,他說,洛施,你怎麼變成這樣了?上次米楚打娜拉的事還沒算完,今天晚上你又動手,你們是不是覺得她好欺負?!
我動手?我茫然地看著眾人,今晚我一直坐在桌邊,動沒動手,大家看得最清楚!
說完這句話,我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我先出的門,隨後回去就沒見到張娜拉,緊接著她便捂著半邊臉回來了……這之間的時間……
是的,足夠我動手了……
我笑起來。
米楚她們大概也想到了這些,一直看著我。我低下頭,苦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我低聲對她們說,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這樣僵持著,一直沉默的蘇冽突然跑到張娜拉面前,問道,她打你哪裡了?
張娜拉不明所以地指了指右臉。
「啪」!
當這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時,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蘇冽抱著雙臂站在那裡,冷冷地說道,既然洛施背了這樣的黑鍋,那這件事沒道理不做,我替她做了。
我覺得張娜拉天生就是演戲的,蘇冽的一巴掌剛抽完,她的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
陸齊銘眼睛冒火地看著蘇冽,手緊緊地攥著,可是他卻無法動手,他是男人,而且,蘇冽曾給過他太多的幫助。
他頂替他的父親接管家裡的生意時,蘇冽給他介紹過太多的客戶。
這時,一直在酒吧裡等我們的葫蘆也出來了,他看到了這一幕,給我們遞了個眼色,讓我們把蘇冽拉回去,然後走到陸齊銘面前,拉住他說,齊銘,別跟她們幾個瘋子計較,走,哥們兒送你們回去。
張娜拉懂事地抹了把眼睛,可憐巴巴地說,齊銘,走吧。
陸齊銘愧疚地看著她,最後又回頭失望地看了我一眼,我不甘示弱地回望著他。
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夜色裡,我才全身無力地蹲下來,胃又隱隱地痛起來。
米楚扶著我,憤慨地說,操,滿頭冒綠光還護著那個賤人!腦子有病!
千尋說,不要說他腦子有病,腦子有病的前提是得先有個腦子。
蘇冽回過頭,嚴肅地說,洛施,我之前一直覺得張娜拉挺普通的,不知道齊銘怎麼會跟她在一起,但今天晚上的事真是讓我對她刮目相看。我不知道她怎麼挑撥開了你跟齊銘,不過我覺得大家有必要提醒一下齊銘。
蘇冽一直把我當妹妹看,同樣,她也把陸齊銘當兄弟看。雖然我跟陸齊銘分手使得她與他之間罅隙橫生,但是我知道,她一直都希望我們能夠和好。我想了想,點了點頭。
蘇冽說她跟米楚、千尋三個人先送我到家。
我說,我想自己走一下。她們三個面面相覷。
我笑道,放心,我不會自殺的。
蘇冽說,這麼晚了,你這樣我們怎麼可能放心。
我失笑,我自己走幾步就會打車的,你們別擔心我,我就想一個人靜靜。我邊說邊推她們去車邊。
米楚說,要不我陪你吧。
不用不用,拜託你們放過我吧。我衝她們揮手。
蘇冽看著我,搖了搖頭,妥協地拉著米楚和千尋走了。
我一個人走在清冷的街道上,抱緊雙肩,企圖能夠溫暖一點。馬路冷清,路燈靜默。
在一個已經打烊的商店前,我在自動販賣機裡打了幾聽啤酒下來。喝完一聽後,我突然來了興趣,把這個易拉罐當沙包,在自己臆想的構圖裡,蹦來蹦去,丟來丟去,就像小時候玩的那個叫跳房子的遊戲。
其實小時候,我最不喜歡玩的就是這個遊戲,因為我覺得人總是局限在幾條虛構的線裡,那種被困頓的感覺,異常辛苦。
直到長大後,我才漸漸明白,其實人生就像跳格子,一步一步地跳著,循序漸進,即便贏了,結束了,最後也還是會回到原點。總而言之,你逃不過這個有秩序的格子,就像逃不過這朗朗乾坤。
易拉罐沙包越來越多,而我也漸漸有了點模糊的醉意。
我坐在地上,把它們擺成一個心型的模樣,就像當年陸齊銘在聖誕節為我擺的一圈蠟燭一樣,可是我拼來拼去,都因為易拉罐太少而無法成形。
我焦灼急躁,突然覺得如果無法拼成心形,就證明我和陸齊銘沒有緣分。
最後,我想了一個好辦法,又晃晃悠悠地走到販賣機前,投錢進去,換了幾聽啤酒出來。
我滿意地看著自己用易拉罐擺好的心形。多可悲,我就是在自己這樣的幻覺裡,以為拼成了一顆完整的心,陸齊銘便會出現。
微笑變成了苦笑,我低下頭,有眼淚跌落。
時至今日,我依舊無法從「陸齊銘」這三個字裡走出來。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我大口大口地喝著啤酒,手卻在這時突然被人拉住。
我淚眼模糊地仰起頭,眼前浮現出熟悉的身影。
是幻覺嗎?是上天明我心知我苦,所以眷顧我嗎?
我愣愣地張開嘴,酒氣瀰漫,可是依舊清晰無比地叫道,齊銘……
然後,眼淚不停歇地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