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你走天橋,我走地下道。 文 / 夏七夕
正當我惆悵地想著陸齊銘現在的女朋友會不會比我聰明數倍,早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拉著陸齊銘奔進結婚的小禮堂,葫蘆他們會不會不義氣地在周圍放煙火時,就看到包廂的門被輕輕地推開了。
我忽然想起以前陸齊銘問過我一個問題,他說,洛施,你最怕什麼?
當時的我想了半天,搖了搖頭,我說齊銘,你覺得我還能怕什麼呢?
陸齊銘不說話,沉默了很久,然後仰起頭對我說,你知道我最怕什麼嗎?我最怕的,便是失去你。
那一刻,天光忽暗,山雨欲來。陸齊銘的臉上,有一種無法言說的光芒。
我從沒告訴過他,這是我聽過的最好聽的一句情話。
只是當日的我一定想不到,曾經動聽美麗的情話,會在今天變成一個笑話。
因為陸齊銘他一定不知道,今時今日,我終於懂得了怕,而我最怕的,卻是見到他。
包廂的門被推開,當那張曾在我的生命周圍反覆出現過四年的臉突然映在我面前時,我怔怔地忘記了如何呼吸。他依舊穿著我送給他的那件天藍色T恤,深邃鮮亮的眼睛像暗夜裡的星光,熠熠生輝。而再往下看,他的身旁,與他並肩站立著的,是一個陌生的女孩,他們十指緊扣的模樣,彷彿在握著一生一世,相依為命的諾言。米楚真說對了,這模樣,比我們當年金童玉女多了。
那個曾溫暖我生命的手掌,在一剎那間如繁花被碾落般凋零。
米楚適時地偎依過來,捏了一下我的後背說,鎮定點,沒你高沒你瘦沒你漂亮。
我張張嘴,卻無法告訴她,米楚,你知道嗎,我突然覺得很自卑。因為我突然明白,一個女人的優秀,不在於她有怎樣的容貌、金錢、社會地位,而在於她的身邊站了一個怎樣的男人。
我曾有一種想為他死的衝動的那個男子,如今站在一個陌生女孩的身邊,眉眼如嶺上白雲一般平淡澄澈,心卻與我隔了厚厚的萬水千山。
我托著果盤的手停頓在空中,抑制不住地顫抖,心彷彿變成一座華麗的空城,轟然頹敗塌陷。
一陣潰不成軍的難過洶湧而來,我想起一首歌,那首歌的名字叫《你走天橋,我走地下道》,唱得可真好。
你走天橋,我走地下道……你的幸福,路人皆知,我的悲傷,無處遁形。
陸齊銘看到我也愣了一下,本來牽著張娜拉的手,不著痕跡地鬆開來。但是他沒有再望我一眼,彷彿放下他女朋友的手,並不是因為看到了我這個前女友。
張娜拉粉嫩的臉突然綠了,她悻悻地看著陸齊銘,陸齊銘卻搭著葫蘆的肩膀跟他打招呼。緊接著,張娜拉也順從地坐在了他旁邊。
包廂裡陷入了尷尬的氣氛。米楚突然移到張娜拉身邊,親熱地跟她打招呼,問道,你買到要喝的飲料了嗎?
張娜拉明白在座的幾個都是陸齊銘平時玩得不錯的朋友,立刻討好似的沖米楚點了點頭。
米楚又朝她靠了靠,神態自若地說,你比林洛施當年都矯情。頓時,周圍的人都變了臉色。不過,她現在想矯情都碰不到能容忍她的臭脾氣的那個人了。米楚接著說道,口氣裡帶著幸災樂禍。
葫蘆眼神複雜地看了米楚一眼,彷彿在說,你大爺的沒喝酒暈什麼,當著外人的面損自己人。
縱然我不知道米楚為什麼突然跟張娜拉這麼親熱,不過她的話,卻讓我突然淚凝於睫。因為,這句話是真的沒有說錯。
張娜拉特溫柔地沖米楚笑笑,眼裡帶著對米楚的話的受用和開心。
這時,總是慢半拍,一直在唱歌的千尋也湊了過來,藉著歌曲的旋律,用只有我們四個女生聽得到的聲音說,有人想攀的高枝無非是別人不想下的台階。雖然千尋平時不說話,但一張嘴,那語言絕對犀利得讓人覺得她是拿了把刀在凌辱你,畢竟是電台的情感主持,對感情早就刻薄得游刃有餘了。
幾分鐘之內,張娜拉的一張小臉變得比調色板都生動鮮活。
而我一直垂著頭,低調地吃著水果。如果悲傷可以像果盤裡的水果一樣吞嚥下去,該有多好。其實我並不是不說話,而是不敢說話,因為我怕一張嘴便泣不成聲。
我一直以為自己足夠強大,可以不藥而癒。分開的這些時日,我屏蔽了陸齊銘所有的消息,以為這樣就可以將他慢慢地從記憶裡剔除,只是到現在我才發現,我低估了自己的記憶和勇氣。
我從來沒把那些過往忘記,而是將它們埋葬在窗外的月光裡,夜色上浮,它們便會爭先恐後地蜂擁而出。我總以為我和陸齊銘沒有分開,他只是出去旅行了幾天,不過旅途有點遠,要等很久才能回來。
直到現在,我才真真切切地明白,他不是去旅行,他是真的離開了我。
離開了我的所有記憶,讓我的目光所觸及之地,全部淪為回憶。
我看到自己的心像玻璃一樣碎了滿地,我光著腳狠狠地踩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