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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十二、意外 文 / 六六

    晚上,麗鵑躺在床上。亞平躺著看書。

    「你,要不要來翻翻書?」麗鵑指指自己的下面,扭捏作態。

    「不要。翻壞了怎麼辦?小心點好。」

    「你這人!很煩的!叫你翻書,你就翻!還躲躲閃閃,推讓什麼?人家想嘛!」麗鵑臉都紅了,背過臉去不看亞平,還發著暗怒。

    麗鵑一懷孕,明顯的反應就是想要。白天一坐下來,稍微沒人打擾的時候,滿腦子都是春宮圖,自己都覺得很不好意思。

    亞平猶豫著,手伸出去又抽回來。麗鵑一把抓住亞平的手,不由分說蓋在自己的胸上。「癢癢,抓抓。」

    亞平開始輕輕抓,一抓,問題就大了。沒一會兒,亞平呼吸開始急促,面紅耳赤。麗鵑也開始瞳孔放大,鼻翼忽閃。

    亞平關燈。

    亞平像捧著沒有把手的水晶杯一樣小心翼翼輕拿輕放,令麗鵑非常不滿。

    「完啦,才三分鐘?!你搞什麼呀?!人家,人家都沒感覺到!」麗鵑生氣地蹬亞平。

    「好好,摸摸,摸摸。我不敢啊!捅壞了怎麼辦?這不是開玩笑的事情。你稍微節制點,等過了危險期再要。」

    「哪那麼容易掉?掉的是少數。你這樣,我日子怎麼過呀!前三個月後三個月,你不要我活咯!」麗鵑難受得不行。

    「我親親你好吧!」亞平跟著哄。

    麗鵑真要發狂了。夜夜想要,而亞平窮於應付,拚命阻擋。「你是不是荷爾蒙分泌太旺盛了?這樣不行啊!遲早得出事。去看看醫生。」亞平說。

    「看個屁呀!我怎麼說?說我晚上沒有男人睡不著覺?何況,你那小牙籤,我根本察覺不到,出什麼事?你簡直太討厭了!搞得我整天沒心思幹別的,你小心我出門叫鴨啊!你老吊我胃口,把我胃口越吊越大,你乾脆餵飽我一次,我不就不折騰了?越是飢餓狀態,我越是饞。你真是討厭!」

    那夜,麗鵑使勁使壞,憋在嗓子眼兒的聲音那個騷,眼波那個媚,手上那個勤快,讓亞平無法抵擋,本著就讓麗鵑過一次癮,順便洗刷小牙籤的恥辱,亞平放開膽子窮折騰。麗鵑是夜睡得很塌實,塌實到打起微微的小呼嚕,一覺到天明。

    「沒事吧?」亞平早上一醒,第一件事情就是翻著麗鵑的小內褲看。「去去去!跟你講不會掉,你真煩人。一點事沒有。再來我都經得起。」說著嘴巴就朝亞平肚皮下面湊。亞平嚇得提上褲子就蹦下床,說:「不來了!不來了!我做了一夜噩夢。你還打呼嚕,真是!」

    麗鵑面色滋潤,神采飛揚地套上旅遊鞋上班了。

    一夜逍遙抵上三斤西洋參。麗鵑神清氣爽。

    氣都不喘地爬上五樓辦公室,坐下來泡一杯阿華田,小心地剝開婆婆煮的白水蛋,準備吃早餐。孕婦就是好,在單位也成了被保護的大熊貓,想幹嗎就幹嗎。

    忽然,麗鵑身下一股暗流。那種熟悉的例假感覺。

    麗鵑渾身雞皮疙瘩爆起,大喊一聲「壞了!」就衝進廁所。

    麗鵑衝進廁所褪下褲子一查,虛驚一場。水而已。

    但那一天麗鵑覺得很不舒服,感覺自己像棵脫水蔬菜,不斷將體內液體往外排。早上,她盡量保持著不動的姿勢,以防止意外。出於顧慮,硬是撐著沒告訴亞平。下午時分就忍不住提前回家了。

    回家以後不敢怠慢,馬上躺床上睡覺,並不敢告訴婆婆出了狀況,只說有點累,想睡。到了夜半時分,麗鵑再檢查,壞了,開始出咖啡狀的液體,介於血與水之間。麗鵑當下急了,推醒亞平看。亞平一下就從迷糊中清醒過來,說,要不要去看急診?麗鵑說,這半夜三更,怎麼去呀?要不,明天一大早就去?亞平皺著眉頭惱火地說:「你看你!跟你講不讓不讓,你非要!這下出事了吧?掉了要你好看!」也許是因為半夜,本來就有下床氣,亞平口不擇言,這話刺激了麗鵑。麗鵑立馬蹦起來,聲音也放大了:「我又不是故意的!又不是我想叫他掉的。這還不知道情況怎樣呢,你就發狠,可見你心裡根本沒把我當人,完全為你兒子著想。你怎麼不想這要是掉了,我受多大罪?你還算是丈夫呢!真是禽獸不如!」

    亞平聲音更高:「我不替你著想?我跟你講多少次不行不行,你死纏著我,你向來任性,從沒為別人考慮過,甚至包括你肚子裡的孩子!」

    「你叫什麼叫!那東西長在你身上,你要不想要,我能強姦你?你真替孩子著想,第一天就乾脆分床!出了事情一點擔當都沒有,就知道怪老婆。你現在罵我有用嗎?他要是掉了,已經掉了。你不想著安慰我,半夜裡跟我吵,沒有人性。我終於看到你真面目了,李亞平!人只有在患難的時候才見真心!」麗鵑的眼淚嘩啦嘩啦止不住地開始往下流。

    婆婆已經隔著門大聲敲了:「亞平!半夜裡不睡吵什麼?她現在能生氣嗎?你怎麼不懂事兒!有什麼事兒明天再說,先睡覺!」

    亞平拉開門,光著膀子穿著小三角內褲衝他媽喊:「她流血了!」

    婆婆慌慌張張衝進臥室一把掀開被子就要去揭麗鵑的內褲看。麗鵑嚇得捂起來喊:「哎!」

    「怕什麼?我看看,情況嚴重不嚴重?我是過來人,好歹知道點兒!」情況緊急,麗鵑也只有讓婆婆看。

    婆婆面色凝重地說,趕緊躺著,不要生氣著急。我給你捂上條暖毛巾,護著肚子。明兒一早就叫個車上醫院。

    完了轉頭問亞平:「你怎麼她了?突然就這樣了?」亞平惱怒地說:「你問她自己!」

    麗鵑憤怒地看著亞平,眼淚不停地流。

    「你去沙發睡覺,我晚上陪著麗鵑。」亞平媽命令。

    第二天一早,亞平領著麗鵑上醫院。排隊,掛號,等候。

    麗鵑的衛生巾上已經像來例假一樣紅了一大片。麗鵑都絕望了。

    醫生用B超反覆在麗鵑的小腹上掃瞄,然後遺憾地說:「不行了,孕囊都掉下來了,找不到。保不住了。清宮吧!去手術室排隊。」

    「怎麼會這樣呢?是不是我前天同房造成的?」

    「不一定的。原因很複雜,可能胚胎自己的問題。這個很難說的。流掉是好事啊!比以後長成型了才知道有問題要好。你還年輕,不怕。」

    「那……那以後是不是會不孕?」「正常說起來不會。做人流的多了,個個都不孕,滿大街的孩子從哪裡出來的?注意休息就行了。保持清潔。放心吧!我們這裡是大醫院。」

    麗鵑徹底糊塗了,不知道醫生說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人嘴兩張皮,怎麼說都可以。

    「為安全起見,一個月之內不要同房。」醫生叮囑。

    麗鵑和亞平哭喪著臉回去。亞平一路上沒說一句話。麗鵑覺得,亞平是在怪自己,麗鵑很想張口道歉,可又不願意為此說句軟話。麗鵑身心俱痛,在她躺在手術台上,感覺冰冷的器具在體內攪動的時候,心都碎了,人也意識模糊。她多麼希望在她走出手術室的時候,亞平給自己一個有力的擁抱,讓她覺得世界不是那麼糟糕。而她步出門外的時候,亞平只從椅子上站起來,滿眼的哀傷與頹喪,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拉著她就走,甚至沒問一句:「痛嗎?」

    亞平內心裡很難受,他覺得自己是謀殺犯,在頭腦清醒的情況下明知故犯地將自己的孩子弄死了。這種自責,讓他不想說一句話。他並不怨麗鵑,可就是不想張口說話。在麗鵑躺在手術台上煎熬的時候,亞平心口的痛一點不亞於麗鵑。這個孩子,在沒有的時候,亞平不期盼,有了以後也只是感到新鮮。他突然意識到這孩子的存在,並與他有息息相關的時候,正是那一夜,在碰撞中,在狂野中,他背後一身冷汗,當時他就有不好的預感,而當這一預感變成現實的時候,他才知道,其實內心,他多麼希望這個孩子可以活下來。失去的時候才覺得特別留戀,無比珍貴。

    「醫生說,也有可能是基因不好,自然選擇掉的。」麗鵑終於張口了,聲音小小,並可憐巴巴地望著亞平。

    亞平還是不說話。麗鵑的話絲毫沒有減輕亞平的愧疚感。他固執地以為,這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亞平,你別這樣啊!我也很難過啊!我們還年輕,很快還會有的。」

    亞平拍了拍麗鵑的背,又輕輕摟了一下她的肩,還是沒開口。

    回到家,麗鵑和亞平都沒辦法面對亞平媽期待的目光。

    亞平媽一看兩人如喪考妣的臉,就知道大勢已去。一家都陷在沉默的愁雲慘霧中。亞平媽拍拍自己衣襟的下擺,難過地搖搖頭,長歎一聲說,天災人禍,下次努力吧!

    麗鵑現在神經特別敏感,一句無心的話要讓她想半天。「什麼是天災人禍?這人禍,是指我嗎?」

    晚上,亞平爸躺床上問亞平媽:「你說,這孩子好好的怎麼就掉了呢?是不是亞平犯混給折騰掉的?前天晚上我真想叫你敲他門,動靜那麼大。」

    「這麗鵑,我一點沒看錯她,一點人事兒不懂,你一個要當媽媽的人,能跟亞平那樣折騰嗎?我就少講一句,叫他們分房睡,就成現在這樣。唉!講起來他們都是大人了,我們老的不應該大事小事都管。可真不管哪行?一天都離不了人。我就這在根兒上看著,都出事兒。你說這種事,哪是我們當老人的該講的?這兩個孩子真不叫人省心。屁事都幹不了,尤其那個麗鵑,連個孩子都帶不住。那天晚上見紅,我去看,亞平氣得不行,叫我問麗鵑怎麼回事,我現在都懷疑她是不是故意的!現在孩子也沒了,我們在這兒待著也沒啥事兒了,不如回去吧!那邊屋子,花和貓都離不開人。」

    亞平爸說:「她這剛小產,我們不多住幾天侍候侍候?」亞平媽說:「她親媽在這兒呢,能有啥事?我可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一想到孫子沒了,我就鬧心。我若拉著臉吧,她還不尋思我怨她?你叫我笑給她看,我又笑不出來。我裝不出啥事兒都沒發生過的樣子。日子久了還不得鬧矛盾?趁早走吧!再說了,有孩子,我有待這兒的借口。孩子都沒了,我還能老賴這兒?我早就覺著了,麗鵑是盼我們走,盼得一刻刻的,我為了孫子才假裝不覺景兒。」

    「那行。就按你說的辦吧!」

    第二天亞平媽就跟躺在床上的麗鵑告別了。

    「鵑啊!我和你爸現在也沒事兒了,我們就合計著早回。那邊屋空著,花幹著,貓也沒人喂。你說呢?你要是覺得這兒離不了人,我們就留下來照顧你幾天。」麗鵑馬上回答:「不用,我沒事兒了,趕緊回吧!那邊別出什麼事兒。」

    麗鵑是在公婆走後,流產的第三天上才打電話告訴她媽的。麗鵑媽一奔過來,望著冷清的屋子,眼淚都快掉下來了。「這個老逼真沒人性!哦!我家孩子都這樣了,她掉屁股就走。我早跟你講過了,她那絕對不是對你好,她好都看在你肚子裡的孩子身上。這世界上,能真心真意對你的,除了親爺娘,不會有第三個。連丈夫都靠不住!你還可憐她,說以後老了服侍她!屁!你要記住,她今天是這樣對你的,以後她再來,你把她拎出去扔到黃浦江裡!給他家生兒育女?!門都沒有!從今以後你叫亞平結紮,省事!

    「我都這樣了,你能不能給我倒杯水啊!就知道站那裡挑撥。」麗鵑歪著身子,皺著眉頭有氣無力。

    兩天沒見亞平笑,兩天也吃得不好。她心裡好難受。娘一來,沒一句安慰的話,就知道罵人。

    「哦!哦!你躺著,我去倒杯牛奶給你。」麗鵑媽跑去廚房。「家裡連牛奶都沒有啊!這個惡毒的老逼!」麗鵑媽又開始罵罵咧咧,麗鵑頭疼得厲害。

    麗鵑媽捧來杯紅糖水說:「你看那兩個老傢伙心壞!走了家裡連口吃的都不留,難道叫你自己跑出去買?亞平更不是東西!你流產了,他一點都不放在心上!還去上班。出這麼大事情,他怎麼不請假在家照顧你?」

    「他請一天假就扣一天錢。家裡房子不要還貸款啦?!」麗鵑還護。

    「呸!就算他不能請假,他亞平怎麼不打電話告訴我一聲?我把女兒交給他,懷孕的時候第一時間就匯報,沒了,屁都不放一個?不行!我得去找他算賬,我倒要問問他怎麼回事!這種男人哪裡靠得住!」

    麗鵑媽恨不能馬上就去找亞平。

    「媽,不關亞平的事。他最近單位忙得一塌糊塗,我再重要,也不能跟飯碗比,要是丟了工作,我喝西北風啊!醫生說了,可能是胚胎不好,自然選擇掉的。」

    「這話什麼意思?亞平的精子有問題?我從來就沒看他運動過,整天坐電腦前面,這樣的男人,精子能游得動?肯定是他有毛病!」

    「你不要胡說了好不好!哎呀!你真煩。」

    「女兒啊,我跟你講,這家人心不好。你難道看不出來,北方人,特別自私,把女人都當家裡的東西一樣,不曉得寶貝的。當初,那麼多南方人上海人你不選,怎麼選個北方佬。有幾家人能做出頭一天還笑臉相迎,第二天孩子沒了就走的事情?」

    「他們走是因為家裡沒人看,花和貓都要死了。」

    「屁話!你懷孕的時候家裡就有人了?花貓就不死了?你一流產就都死了?這只能說明,在他們眼裡,孫子是第一位的,你根本就可有可無,是你或是另一個女人做媳婦,對他們都無所謂,不過就是養孩子的工具。你在他家的地位還不如花貓!」麗鵑媽把花和貓混淆在一起,簡稱為花貓。「這些話,按說我做娘的不該講,一講,你就說我挑撥離間。但我不講難過,我怕你眼睛不睜開,看不見!麗鵑啊!你以後要長長心眼,亞平的錢要看看牢,自己要存點私房錢,萬一有一天他們不要你了,你不要什麼都沒有。我現在都懊悔,當時買房子應該就寫你一個人的名字,他亞平家什麼錢都不出,憑什麼分他們一半?」

    「姆媽!你能不能講點好聽話?!房子現在是亞平每月在還款,當然有他一半啊!」

    「我講的話不好聽,但是實話!你小姑娘不要太單純了,受外地佬的騙,到最後人家佔著你的房子把你甩出去,你沒地方落腳。你個死丫頭,別不長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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