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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王國的媽媽 文 / 九把刀

    每次我們一行人跟哈棒老大出去玩,負責照相的總是王國。

    「為什麼總是我?」王國自怨自艾的時候,我就會拿起相機,叫他擺個姿勢。

    王國總是被迫拍獨照,他一個人愛怎麼照就怎麼照,老大也由他。

    這話要從國中畢業時全班一起拍畢業合照的三天後說起。

    那一天數學課,我們背完了數學課本最後幾頁後,吳老師面色凝重地站在講台上,拿著一隻大牛皮紙袋,厚厚沉沉的,清了清喉嚨。

    「各位同學,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既然不可思議,所以我能有什麼辦法?雖然子不語怪力亂神,但子也說驚天地泣鬼神,既然鬼神可以泣,就難免有鬼神了,這個世界上的鬼神,就好像是花花草草,開的到處都是……」吳老師繼續他最拿手的胡說八道,大家都聽的不耐煩了,只想趕快看到大合照。

    突然間,哈棒老大用力一拍桌子,碰的一聲,大家的魂都飛了。

    「嗯嗯……那麼大家就把照片發下去吧。」吳老師聳聳肩,將照片傳下講台,大家一片歡呼聲。

    坐在前面的許欣渝將5x7的大照片傳給我,我立刻找出我在照片中的位置。

    哈棒老大坐在照片中最中間的牛皮大沙發上,翹起二郎腿,右手擺在下巴上摩擦,一副暴力哲學家的氣勢。

    禿頭校長正經八百的站在哈棒老大的左邊,雙手拿著紅色的下垂長聯,長聯上面用麥克筆寫著:「功在精誠」,絲毫不敢亂動,像個汗流浹背的門神,而什麼都無所謂的吳老師就站在哈棒老大的右邊,手裡也拿著另一副長聯,上面寫著:「指導有方」,都是老大規定的。

    而照片中的吳老師正轉頭跟我說話,頭都偏了一邊。

    我笑了出來,吳老師真是笨死了,拍照那天我站在吳老師的後面,一直用橡皮筋彈他的頭,他只好一直轉過頭來跟我說:「等一下再彈啦!等一下再彈啦!」然後我當然就一直彈,而攝影師喊「卡」喊了兩次,吳老師都被我射到轉頭,攝影師火大了,乾脆就這麼拍下去。

    我哈哈大笑,卻聽見教室裡此起彼落的尖叫聲,坐在我前面的許欣渝甚至從椅子上摔下來,內褲都被我看到了。

    我正想拿起橡皮筋,往許欣渝的小熊內褲射下去的時候,我的喉嚨也不禁發出高分貝的慘叫。

    天啊!

    畢業合照裡,站在楊巔峰旁邊的王國,他喜氣洋洋的鼓起胸膛,比出勝利手勢的兩旁,居然站了兩個身穿怪異服飾的女人!

    多怪異?

    一個女人年紀上了五十,濃妝艷抹的一塌糊塗,身穿清朝的古老閨女服,一手搭在王國的肩膀上微笑,另一手正捏著王國的老二。

    另一個女人年輕許多,但看她的樣子也至少三十好幾了,臉頰上貼了兩片紅色的圓形胭脂,嘴唇塗得像麥當勞叔叔,身上穿的是唱戲的鳳仙裝,一頭的長髮垂到了地上,兩手抱著王國,嬌羞羞的笑著。

    我渾身冒冷汗,這兩個怪異的女人是打哪來的?當時拍畢業合照,是絕對不可能被陌生人入鏡啊!何況是這麼惡爛的兩個不明生物!

    我吞了口口水。

    不折不扣,是兩隻女鬼。

    「干!」

    王國嚇得大叫,整個人都跳到桌子上去。

    「馬的!遇鬼啊!」楊巔峰也大呼,將照片丟在地上。

    一時之間,地上全都丟滿了靈異到頂點的畢業合照,全班都尖叫了起來。

    「碰!」

    一聲巨響,哈棒面前的桌子立刻斷成兩截,全班都靜了下來。

    哈棒站了起來,走到優秀好學生林俊宏旁邊,瞥了瞥林俊宏丟在地上的照片。

    「告訴我幾秒。」哈棒冷冰冰說完,林俊宏就被扔出窗外,朝著遙遠的怡心池飛去。

    全班同學立刻瘋狂地將照片撿起來,又親又吻的,畢竟照片的主角可不是那兩隻莫名其妙的女鬼,而是「功在精誠、指導有方」的哈棒老大。

    放學後,聰明的楊巔峰才想起來,去年升國三的暑假,也就是王國的頭蓋骨被干飛的一年後,我們到他家參加場冥婚那件事。

    「那兩個女鬼,一定就是王國的大小老婆!」楊巔峰的聲音顫抖。

    往事慢慢浮現……

    王國家的客廳昏昏暗暗的,不說白色蠟燭那部份,連好好的日光燈都給包上了一層綠色的玻璃紙,整個氣氛都給青色的光搞得不三不四的。

    牆壁上貼了三幅一比一的全身人像照片,人像是黑白的、蒼老的,從我以前國小時到王國家玩的時候就一直貼著,據他說是過世長輩的相片,坦白說,那些真人比例的黑白照片常常嚇到我,甚至做夢還會驚醒。

    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扣……

    王國愁眉苦臉地坐在客廳中間,王國的媽媽則拿著木魚敲著他的頭,已經連續敲了一個多小時了,而且還是邊敲邊繞著王國走,看都看暈了,但王國媽媽卻還沒透露她請我們來這裡幹什麼,只是一股勁的敲、敲、敲!

    「高賽,你猜他媽媽在施什麼邪法啊?」楊巔峰幸災樂禍地在我耳邊說。

    「大概是王國要被作成木乃伊了吧?反正被敲腦袋的又不是我們,只是我好餓。」我小聲埋怨。

    「不要說話,儀式的莊嚴是很重要的。」肥婆小聲警告我們。

    過了兩個小時,我們一起去外面吃了晚餐後再回去,王國媽媽終於才敲完。

    「我們家王國就是因為運勢走衰,頭蓋骨才會被狼牙棒掀走,我調查過了,這件事一定要以陰化凶,以喜解厄,這樣對他比較好。」王國的媽媽正色地告訴我們:「也就是說,今天請你們大家來我們家,就是想請你們一起參加王國的冥婚,做個見證。」

    當時在場的都是老班底,哈棒老大、我、楊巔峰、謝佳芸、肥婆、還有新郎王國。除了研究靈異誤入歧途的肥婆、以及正忙著在王國家門上用紅色的鐵樂士題款外的哈棒老大,其它人都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王國家裡表面上跟一般正常的家庭無異,但玄機處處,恐怖的程度直追哈棒老大的拳頭,關於我在王國爸媽房間裡的奶罩堆裡找到一罐嬰屍這件事,我已經在「頭蓋骨」那篇作文中提過了,但王國的媽媽身上的秘密就像黑洞一樣,又深又捉摸不清,今天她說要搞冥婚,王國一點反擊能力都沒有。

    「大家坐好,儀式很快就要開始了。」王國的媽媽說完,大家趕緊坐好。

    王國媽媽走進房裡,拿出兩個年久失修的墓碑,上面的字跡已經剝落到完全不可辨認,而墓碑上各自綁了兩條紅緞子,我差點尿了出來。

    「媽,你該不會是想要我娶這兩塊石頭吧?」王國歪著頭,言語間頗有不滿。他的身上也立刻被綁上一條紅緞子,要是我一定奪門就跑。

    「什麼石頭?對冥婚儀式尊敬一點!」肥婆喝斥。肥婆對占卜很有一套,幾乎是百發百中,當然也是個靈異人士,將來大概會當個女乩吧。

    「很好很好,你是?」王國媽媽滿意地看著肥婆。

    「伯母好,我是不可思議的占卜人士,對於冥婚我也是有小小的研究,今天因緣際會來參加王國隆重的冥婚,正好看看同樣身在靈異界的伯母有什麼儀式上的創見,好較晚輩增廣見聞。」肥婆捻花微笑,謙遜地鞠躬。

    王國媽媽回以親切的笑容,然後大叫:「喝啊!」一掌迅雷不及掩耳的切向肥婆的喉嚨,咚!肥婆哇哇哇倒下,身體不停的亂動,我忍不住用橡皮筋射了她一下。

    王國媽媽視若無睹,繼續說道:「王國,媽媽調查了很久,才在深山裡發現這兩個女人的墓碑,這兩個女人生前都是品德出神入化的良家婦女,所以媽就順手把她們的屍骨跟墓碑挖回家,以後就是你的大小老婆了,來,這個五十二歲的叫詩詩,這個三十五歲的叫夢夢,來,練習叫一遍。」

    我快昏倒了,這簡直是盜墓。

    王國心不甘情不願,抱著那兩塊快要風化成土塊的陳舊墓碑,說:「詩詩、夢夢。」

    「伯母,你怎麼不挑年輕一點的?她們都四五十歲了啊,說不定生前已經嫁過人了,那樣的話可是不能冥婚的啊!」楊巔峰忍不住問道。

    「很好很好,你是?」王國媽媽讚賞地說。

    「喔,我是王國的死黨啦,我是想……」楊巔峰說到一半。

    「喝啊!」王國媽媽尖叫,雙腳成弓,右掌電光火石斬向楊巔峰的喉嚨,楊巔峰被這突如其來的偷襲擊中正在發育的喉結,全身像觸電般倒下。

    一旁的謝佳芸嚇壞了,甚至忘記扶起無辜的楊巔峰。

    我看了看哈棒老大一眼,自己的僕人被掛了,難道他會沒有反應嗎?

    哈棒老大面露微笑,看著王國手中的陳舊墓碑,渾然不理會倒在地上抽慉的楊巔峰。他一定覺得王國被他親娘瞎整,實在是很有趣吧?

    「現在,必須要有王國多位好友的鮮血象徵性的祭祀這兩個王家的媳婦,所以請大家把手伸出來,象徵性的在手上刺一點血出來,滴在這兩塊石頭上做見證。」王國媽媽說,伸手進奶罩裡拿出一把刀子,遞給了我。

    我可不想被「喝啊」來那麼一下,所以我閉上眼睛,象徵性地用尖刀在指尖上刺了一下,擠出兩滴血滴在那兩塊該死的石頭上,然後將尖刀還給王國媽媽。

    王國媽媽點點頭,蹲在地上,一手抓著肥婆的手,一手抓起刀子朝掌心漫不經心割下去,嘩啦啦啦啦的,鮮血淋的兩塊墓碑好不痛快。

    「媽,不要啦!」王國覺得肥婆很慘,忍不住說道。

    「嘿嘿嘿嘿嘿。」王國媽媽的眼神變得很開心,那個畫面我差點暈了過去。

    接下來,謝佳芸趕緊主動接過刀子,輕輕往自己的手指刺下,滴了兩滴血,然後蹲下來,也幫楊巔峰輕輕割了一下,滴了象徵性的兩滴血。

    然後,刀子傳到了哈棒老大的手上。

    王國媽媽凝視著哈棒老大,哈棒老大也瞪回去。我在一旁緊張的不得了,無論如何,只要這兩個狠角色幹起來,勝負一定在瞬間就決定了。

    「啊∼∼∼∼」

    是膽小的謝佳芸在慘叫,原來哈棒老大拿起謝佳芸的小手,在手掌上幹了一刀。

    於是謝佳芸就哭哭啼啼的把血甩在墓碑上,算是幫哈棒老大出了血。

    我看哈棒老大一眼,突然之間我完全明白了。

    老大並不會怕一個怪異的老媽子,所以才抓過謝佳芸的手幹了一刀避免戰爭,而是他對王國他媽會怎麼對付他兒子的下文,感覺很有興趣罷了。

    而王國媽媽看見哈棒老大輕率地干了朋友的手一刀抵受,也裝作沒看見,繼續開始冗長又無聊的儀式(那些儀式我從來沒有看過或聽過,我看他媽媽完全是沉浸在自由揮灑的宗教天地裡吧),當天晚上冥婚就搞定了,王國最後抱著兩個神主牌睡覺。

    有件事還算是有趣,在那晚儀式的過程間,我去廁所拉尿的時候,發現王國的爸爸被五花大綁,綁在馬桶上,一臉的驚惶失措,但他的嘴巴裡被塞了舊報紙,所以我實在聽不清楚他在跟我說什麼。

    「伯父,你怎麼會被綁在這裡?」我問,其實我比較在意的是馬桶被他爸坐走了,我該怎麼尿尿?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王國爸爸嗚嗚叫,掙扎著。

    看來是不肯讓出馬桶了。

    我只好墊高腳,在馬桶前的洗手台上尿尿,抱歉地說:「實在是很失禮。」

    尿完了,我當然打開水龍頭沖一衝,但他爸爸實在玩過頭了,始終都賴在馬桶上嗚嗚叫,於是我拍拍他的肩膀後就走了。

    後來我才知道,那個被綁在馬桶上的男人是王國第五任繼父,至於前四任繼父跑到哪裡去了,聽說警察也很想知道,不過管區的警察都不喜歡去王國家調查失蹤人口,因為據說有個管區的在看到客廳裡那三個黑白等身照片後,足足生了一場大病。

    王國就這麼樣娶了兩個神主牌,但事情卻剛剛開始而已。

    王國媽媽因此對盜墓產生高度的興趣,常常拿了一把鏟子就往墓地或深山裡亂干別人的墓,王國高中以後,他媽更是變本加厲,動不動就請我們到他家觀禮兼放血,於是王國的床邊堆滿了倒霉的神主牌,而經過了畢業照事件後,我們從此不願意跟王國合照,因為每舉行一次冥婚,站在照片中王國身旁的女人就多了一個,浩浩蕩蕩的,鬼氣逼人。

    我實在不方便透露現在已經三十多歲的王國到底娶了幾個孤魂野鬼,可能他媽真的很有愛心,到處去挖別人的墳、做姻緣做善事,有一次甚至沒看清楚墓碑上的字就把人家挖回家,結果我們幫王國拍個人照的時候,照片洗出來,赫然發現一個臉色賭爛的中年男子站在王國的身旁,大家笑的前仰後翻,完全沒聽見王國在一旁抱怨:「難怪最近我老覺得屁股痛痛的。」

    就這樣,故事說完了,以後王國他媽媽還有很多陰森的舉動可以說。

    你問我後來畢業照怎麼辦?

    那張畢業合照還是原封不動地放在精誠中學的畢業紀念冊上,就當作是紀念王國他媽那兩個超純熟的突擊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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