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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文 / 都梁

    文三兒站在曲尺形櫃檯前,他要了二兩「燒刀子」,然後一揚脖兒全進了肚子,他抹抹嘴準備掏錢付賬,這時身後伸過一隻手放在他肩膀上:「這酒錢算我的。」

    文三兒回頭一看,頓時嚇出一身汗,他身後站著的人竟是肖建彪手下綽號叫「花貓兒」的打手。花貓兒像老熟人似的把手搭在文三兒的肩膀上親熱地說:「怎麼著文三兒,要走啊?咱哥倆兒好不容易見個面,說什麼也得聊聊呀,今天我做東,咱再喝點兒。」

    「文三兒啊,咱們是不打不相識,以前的事兒都一風吹了,那不是不認識嗎?咱可不許記仇啊,要是你不嫌棄,從今往後咱們就是哥們兒。」

    文三兒有些受寵若驚:「老哥,看您說的,您太客氣了,我文三兒就一臭拉車的,這太高攀了,往後您有什麼事兒,只管吩咐一聲就行。」

    花貓兒舉起酒盅道:「來,先幹了這盅。」

    兩人把酒乾了,按規矩互相亮亮杯底兒,花貓兒又把酒滿上道:「怎麼著,還給『聚寶閣』陳掌櫃拉包月哪?」

    「嗨!差事丟啦,你沒聽說?『聚寶閣』讓人砸啦,報上都登了。」

    「有這事兒,因為什麼?」花貓兒顯得很吃驚。

    「賣了什麼名貴畫兒給日本人。」

    花貓兒把酒盅重重頓在桌上:「這就是陳掌櫃不對了,雖說生意人得賺錢,可也不能賺黑心錢呀?那張畫兒你賣誰都行,就是不能賣給日本人,日本人是什麼東西?跟咱中國有仇呀,我尋思著,這畫兒值錢不值錢單說,可這是咱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陳掌櫃把它賣給日本人,這和賣國沒他媽什麼區別,甭說賣,就是他媽毀了它也不能落在日本人手裡,你說是不是?」

    文三兒覺得花貓兒有點兒小題大做,不就是張破畫兒嗎?誰買不是買,他沒覺得這和愛國有什麼關係,不過既然花貓兒這麼說了,他自然要應和幾句,再說了,日本人也確實不是玩藝兒。文三兒一拍桌子憤憤道:「沒錯,日本人沒他媽的好東西,那天我去送畫兒,不留神碰壞了佐籐的茶具,這王八蛋上來就給我一個大嘴巴,要不是怕惹事兒,我非碎了這王八蛋……」

    花貓兒做出一副吃驚的樣子:「你怎麼不早說?操!反了他啦,敢打咱哥們兒?你說說,怎麼回事兒?」

    花貓兒聽完了文三兒的敘述便罵開了:「我×他媽的,這事兒不能就這麼完了,有仇不報非君子,文三兒,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哥哥我替你出氣,咱得收拾收拾那個佐籐,現在正是個機會。今天夜裡十二點半,咱們在笠原商社門口見,到時候我多帶幾個人來。」

    文三兒有些底氣不足:「……我也去?」

    「廢話!你是事主,我們都是幫你報仇的,你不去算什麼?別怕,咱這是抗日活動,是正經事兒,現在連蔣委員長都宣佈抗日了,鬧好了將來政府還得給咱們發獎,混個一官半職的,你也不能總拉車呀,男子漢大丈夫要幹大事。這事兒就這麼定了,記住,你小子要嘴嚴點兒,就是和親爹也不能說,聽見沒有?」

    西交民巷的那座大自鳴鐘剛剛打過零點的鐘聲,文三兒已經站在了笠原商社的大門前,他這才知道自己早來了半個小時。文三兒本想到街對面的黑影裡去等一等,卻意外地發現笠原商社的大門敞著,四周靜悄悄地連個鬼影也沒有,文三兒挺納悶,如今城裡的日本僑民都成了驚弓之鳥,恨不得找個老鼠洞躲起來,怎麼這裡卻敞著大門?難道花貓兒他們已經進去了?文三兒倒寧可今天白來一趟,他對花貓兒實在有些不放心,這傢伙這麼熱心地幫文三兒報仇,顯得不太正常。文三兒決定進去看看。

    笠原商社的院子裡黑沉沉的,沒有一絲燈光,院子裡靜得瘮人。文三兒很快得出判斷,這個院子已經沒有人住了。既然這樣文三兒就沒什麼好怕的了,佐籐人搬走了總該留下點兒東西,文三兒就不信他能把家搬得這樣乾淨,便決定搜索一番,看看還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他大著膽子推開佐籐的書房,剛一進門就被絆倒了,腦門還磕在八仙桌的桌沿上,磕得文三兒一陣犯蒙,他的雙手還摸到一種黏糊糊的東西,文三兒從衣兜裡掏出火柴劃著,藉著亮一看便發出了一聲怪叫,這叫聲很怪,文三兒甚至不相信這是從自己嗓子裡發出的。他發現絆倒自己的是一具女屍,身體還有些溫熱,血也沒有完全凝固,看樣子這場血案是剛剛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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