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節 文 / 劉勝財
不久，由力遠集團公司與香港銘遠旅遊公司共同出資組建的鳳銘旅遊公司掛牌成立了，公司就設在力遠度假山莊裡面。鳳銘旅遊公司將負責"淮山綠色生態之旅"這一旅遊專線的旅遊項目的開發和建設。在鳳銘旅遊公司的剪綵儀式上，韓副市長代表東江市政府出席了這一儀式並剪了彩。作為這一項目的牽線人王昆也出席了剪綵儀式，並在剪綵完畢後發表了簡短的感言。在感言中，王昆再次強調了稅收的重要性，他希望鳳銘旅遊公司在帶動地方經濟發展的同時，誠信經營，依法納稅，為地方的稅務工作多作貢獻。
王昆說這種不合時宜的話並非三句不離本行使然，而是有感而發的。在他從事稅務工作的二十多年裡，他發現在稅務上存在問題的往往不是那些老企業老公司，而是新企業新公司。因為新企業在發展前期，管理上往往存在這樣或那樣的漏洞。而且一旦企業或公司出現資金短缺時就易打偷稅漏稅的主意。鄧成軍稅案就是個很好的例子。王昆不希望類似的事情再次發生，這不僅因為鄧可立是他女婿，還因為鳳銘旅遊公司發展的好壞直接關係到老家淮山鄉的發展，關係到淮山鄉稅務狀況的改變。
說到底，鳳銘旅遊公司的成立，也有他王昆的一番心血啊。
不過，王昆的這番話雖得到了鄧可立趙曉的讚許，卻也引起了一兩個人的不快。一個是鳳銘旅遊公司的總經理李程遠，另一個就是他的妻子林梅。
李程遠對開發這一旅遊專線可是充滿了信心。早在談判之初，當他從表弟李澤仁那得知力遠公司有意和銘遠旅遊公司合作開發淮山鄉時，他就極力表現，並不時透露出想負責開發這一線路的意思。當項目談成之後，他又毛遂自薦要擔任鳳銘旅遊公司總經理一職。根據銘遠公司和力遠公司雙方在鳳銘旅遊公司中的股份比例和合同條款，鳳銘旅遊公司的總經理得由銘遠公司派任。李澤仁見表哥這麼想到大陸發展，就順了他的意。這讓他著實興奮了一把。在來東江的之前，他就向李澤仁表了態，說多少多少時間內能夠讓公司實現盈利，多長時間能把這一專線打造成一條綠色生態旅遊精品線路。但王昆的那番話在他聽來無疑是給他潑了盆冷水。守法經營，依法納稅，這道理每一個生意人都懂，一個稅務局局長在一個公司的掛牌儀式上完全沒必要說這些的嘛，這讓他很不快。不過，當時他並沒有把這種不快表現出來，反而接過王昆的話附和了幾句納稅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林梅則是在晚上看了新聞之後才知道王昆講了這番話的。當天晚上吃過飯林梅和王昆倆人照樣和往常一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東江電視台的"東江經濟傳真"。東江經濟傳真是東江電視台自辦的一個節目，其內容以報道東江經濟新動態為主，深受觀眾喜愛。林梅和王昆自然也不例外。
這天的東江經濟傳真的內容以鳳銘旅遊公司的相關採訪為主，其中還有當天剪綵的鏡頭。就這樣，林梅知道了王昆講了那些不合時宜的話。節目還沒播完，林梅就開始數落王昆了，說他不該在女婿新公司的剪綵儀式上講那樣的話。面對妻子的埋怨，王昆只得承認自己一時糊塗，說了胡話。林梅身體不好，他不想和她為了這個而爭個面紅耳赤。但在心裡卻說，我說這個是為了女婿好，是給他提個醒，別公司好起來了就開始犯渾。
一個月後，鳳銘旅遊公司在淮山鄉收購了一家山莊，收購後重新進行了裝修，把這個原本普通的山莊搞成了一個集休閒、娛樂、商場、餐飲、住宿為一體的農家大型山莊——鳳旅山莊。鳳旅山莊和力遠度假山莊不同，它不像力遠度假山莊那樣充滿了都市氣息，處處體現出現代建築技藝的精湛和進步，而鳳旅山莊則全是鄉村農舍風格結構，無處不體現出鄉村之美。在飲食上，也全是清一色的農家菜。總而言之，在鳳旅山莊，由外到內，遊客很難找到都市色彩濃厚的東西。
鳳旅山莊開業那周週末，王昆帶著林梅就去了淮山，最先去的地方不是老家，而是鳳旅山莊。到鳳旅山莊轉了圈之後，王昆才回家去，和父親、哥哥、嫂子一起吃頓飯。老家所在村莊與集市之間只有一條小路，並不通車。從家裡出來的時候，離集市還有一里左右的時候，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把王昆和林梅淋了個落湯雞。
回到東江的第三天，王昆就感覺身體有些反常，先是發冷，然後就是發燒，用手往額頭一探，熱得燙手。身上熱，可手卻的抖，中午吃飯時夾菜都夾不起來，林梅見情形不對，一問才知道王昆發高燒，趕緊把鄧可立和王楠叫回來，一起把王昆送去了醫院。醫生給王昆一量體溫，燒到了40度。說再不送到醫院，人就危險了。再一深入檢查，王昆還得了肺炎，需要住院治療。林梅就給王昆辦了住院手續。
打了幾針，王昆人也沒那麼迷糊了。
"林梅，看來我真是老了。你跟我一起淋的雨，怎麼你一個小女子一點事都沒有，我一個大男人卻病成這樣。唉，真是老了。"王昆感歎道。要是早在十年前，別說是淋這麼一次雨，就是一天淋上好幾次，王昆也照樣沒事。
"你啊，是得加強鍛煉了，要不然年紀一大，工作又忙，這身體只會越來越差。"林梅說。
"還要怎麼鍛煉啊，我不是每天早上都跑步的嗎？"王昆說。
林梅說光跑步有什麼用，太單一了，要多做些別的運動。然後就跟王昆說有時間去打打網球和羽毛球什麼的，多運動，多出汗，體質就慢慢增強了。王昆一聽這個就抱怨太忙了，哪有時間去搞這些東西，就連週末，就連一年到頭在家吃飯的機會都不多，哪有時間呢。王昆不喜歡應酬，這是很多領導干都知道的。可去可不去的飯局不參加，可去可不去的活動也不參加，根據這兩條原則，王昆已經推掉了很多應酬了，相比之下，他在家吃飯的時間比其他領導可要多得多。可是，推掉了一些，但應酬還是不斷，還是很忙，可忙的大部事情，又是毫無意義的。
"還是原來好啊，沒當領導，應酬少。八小時之外就全部屬於自己支配了，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實在沒什麼干，睡覺也行。可當了領導，就是睡個覺，電話也是響個不停的。煩人。"王昆說。
"唉，這就是人啊。沒當領導的，天天想著當領導，當了領導的呢，又天天天抱怨工作太忙，應酬太多。"趙曉提著一籃水果推門進來，接過王昆的話。
王昆趕緊要林梅把他扶起來，說道："趙曉，你怎麼來了？"
"可立跟我說你病了，我就過來看看。"趙曉說，"你啊你，原先那個下雨天還一個人在籃球場打籃球的健壯小伙子哪去了，才淋這麼一次雨，就病成這樣。看看林梅姐，比你可強多了。"
趙曉說的是實話，王昆上高中時，特別喜歡打籃球，就是下雨也要不怕，照打不誤。不少人把王昆當成怪人看待，可也有不少女孩把王昆當成偶像看待。趙曉就是當年把王昆當成偶像，特別喜歡站在教學樓上看王昆雨中打籃球的女生之一。
"我看他八成是當年淋雨淋得太多了，糟蹋了身體。現在年紀一大，毛病就出來了。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對了，叫透支健康。既然是透支的，那自然是要還的了。"林梅說道。
趙曉坐了一個多小時，然後回去了。王楠和鄧可立因為要上班，也回去了。
忙慣了，突然躺在床上沒事幹，悶得慌。
"林梅，醫生有沒有說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啊？"
林梅說道："才住進來就想出院啊，哪有這麼快。醫生要你現在要退熱消炎，先打幾天消炎針，到時再照個X光片，複查一下肺部的炎症情況。"
王昆說這樣干躺著太悶了。"怎麼鄰床沒有人來住啊，要是鄰床有個病友當個伴沒事時聊聊天也可以啊。"
"這麼悶，等下中午我回去時給你帶兩本書來看吧。"
王昆說好，帶幾本書也好打發一下時間，總比這樣無所事事強多了。
快到吃午飯的時候，林慶生和局裡的一些領導幹部來看王昆來了，買了些花和水果。
"老林，你回去跟局裡的同志說一下，就說我很快就出院，不用來看我了，麻煩。再說讓別人看到了也不好。"
林慶生說行，話他會帶到，至於幹部會不會聽他的他就不能保證了。
王昆就問了下局裡的情況，說他可能要三四天之後才會出院，要林慶生多擔待一下，把局裡的工作安排好。
中午的時候，林梅給他送來了飯，還帶來了兩本書，一本叫《稅務局長》，另一本叫《女招商辦主任》，都是官場小說，是王昆上次去省裡開會時買回來的，還沒來得及看。
"嗯。好，正愁沒時間看這兩本書呢，有這幾天功夫應該可以看完了。"王昆摩挲著書皮說道。
"快吃飯吧，就你這身體，等下別一餓又餓出個胃炎來。"林梅"搶"過書，放到床頭櫃上，"吃了飯再看。"
王昆就乖乖地聽了林梅的話吃飯，一邊吃一邊誇林梅的手藝好。吃過飯，王昆也不和林梅聊天，捧著一本書就看了起來。
看了兩頁，漸入佳境，這時，孫海濤過來了。
"王局長，聽說您病了，特意過來了看看。"孫海濤進門便說。
王昆覺得這個孫海濤的消息也太靈通了，他上午才住的院，他怎麼這麼快就知道呢？
"孫總的消息夠快的，其實也沒什麼病，小感冒而已。"王昆說。
"孫總，您坐吧。"林梅站起身來，說："你們聊，我出去轉轉。"
"東江市稅務系統的包黑炭得了重感冒住進了醫院，我們這些當老闆的怎麼能不知道呢，外面有人在傳呢，說王局長前段時間搞清理整頓把身體累垮了。"孫海濤說。
說起清理整頓，王昆便問孫海濤怎麼看那次整頓活動。
"好！搞得非常的好。尤其是辛志剛暴力抗稅的事抓得好，不僅把那些小企業、個體戶的老闆震懾了，也震懾了我們這些大企業大公司。搞稅收工作，就要像王局長一樣，眼睛不難緊盯著幾個大企業大公司嘛，也要強化對小企業、個體戶這些零星稅收的納稅戶的監管嘛，這些人個人的稅收是不算多，可這些人加起來是個非常龐大的群體，稅收也不少了。像王局長這樣，既抓大公司偷稅漏稅，又抓小企業、個體戶欠稅拖稅抗稅，兩手同時抓，兩手一樣硬，如此一來，東江的稅收環境可就大大改觀了。"說到這，孫海濤帶著歉意說道，"王局長，上次我們公司發生的那件事，至今我還良心不安啊，見了你們稅務局的幹部，尤其是見到您，就十分的愧疚，是我們管教不嚴，讓你們受委屈了。但是，我保證，這種事情以後絕不會有第二次。"
"孫總啊，那事已經過去了，市裡也已經處理了，我們就不談了。您說得對，抓稅收工作，要兩手同時抓，兩手都要硬，不能搞抓到放小，更不能搞特殊化。你們是大企業，更是起到模範帶頭作用，誠信經營，依法納稅，這樣我們小企業、個體戶的工作才好做嘛。要不然大公司偷稅漏稅欠稅我們視而不見，反而對這些數額不多的小企業、個體戶緊抓不放，這怎麼能讓人心服口服呢。您說對吧？"
"對，太對了，我非賞讚賞王局長的觀點。"孫海濤說道。
"孫總，您的背景我不是很清楚，但我知道很特殊，市裡的很多領導都很關心您，所以，您更要做納稅模範戶。利華電子和力遠電子是東江市兩個最大的企業，你們不僅要在產品上競爭，市場上競爭，還要在誠信納稅上面競爭。"
孫海濤說他會加油的，爭取這一年在納稅額上超過力遠電子。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孫海濤說道："王局長，上次保安部打了你們，您大人大量，沒有過多的追究，算我欠您一個人情，以後如果您有什麼需要我孫某做的，我一定替您辦好。"
說起這事王昆就來氣，他哪裡是不想追究啊，他是沒辦法追究啊，說來說去，都是因為你孫海濤來頭太大了，連市裡都得罪不起。王昆的心情一下子變得很鬱悶，便沒再說話。
"王局長，那您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公司去了，祝您早日康復！"
孫海濤走後沒幾分鐘，林梅就進來了。
"他不就是上次打你的那個孫海濤嗎？他是怎麼知道你生病的？"林梅問。
王昆搖頭，說我也不知道。可能像他這樣的老總，到處都有耳目吧，哪個領導一有什麼事馬上便知道了。
林梅問他跟孫海濤都聊了些什麼，王昆說了，末了，王昆說本來一生病心情不怎麼樣，一看到孫海濤心情更鬱悶了。林梅說你也別鬱悶了，看書吧。
"王昆，這是怎麼回事啊？"林梅感覺屁股底下有什麼東西，翻開床單一看，一個大信卦，裡面裝了3萬塊錢。
"這肯定是孫海濤趁我不注意的時候放的，快點去送還給他。"王昆說。
"去哪送啊，這麼久了人都不知道走哪去了。"
"那我先給孫海濤打個電話吧。"上次跟孫海濤打交道後，王昆就存了孫海濤的電話號碼。
"孫總，您什麼意思啊？把這麼大一筆錢扔在我這裡。"
孫海濤說："王局長，肯定是您弄錯了，我怎麼會把錢放您那呢。我去醫院看您可兩手空空去了，兩手空空走的。知道您清政廉潔，怕帶了東西去影響您的名聲，所以乾脆什麼都不拿什麼都不送。"
很明顯，孫海濤是在說謊。不管王昆怎麼勸孫海濤拿回去，孫海濤就是不承認東西是他的。
"他不承認，那怎麼辦？"林梅說道。
"交紀委吧。"王昆說。然後撥通了紀委辦公室的電話。半個小時後，市紀委的兩個幹部來到病房，把錢拿走了。
"這個孫海濤，跟我唱這一出，不知道是不是又做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王昆有些氣憤。
"別氣了，本來就生病。也只有你了，有人送錢給你你還不高興的，30000塊錢算什麼啊，要是換了一些領導，還嫌少呢。"
王昆說林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氣，這種錢，別說30000塊，就是300塊，我都嫌多了。
林梅跟了王昆二十多年，這一點還是挺瞭解王昆的，不該拿的不拿，不該要的不要，不該吃的不吃，這就是王昆的原則。王昆當局長這麼多年，前來送禮給他的人不知有多少，有一擲上百萬的，也有送個幾千幾萬的，可王昆一律拒絕了。最多的一次人家答應送500萬，王昆沒動心。最少的一次是500塊，算不上送禮，就是一個企業老闆正月去他家拜年，說是給王楠的壓歲錢。對方跟王昆關係不錯，也知道王昆不收禮，可大過年的，不拿點意思一下又覺得不妥，就掏了500塊錢讓王昆收下。就為這500塊錢，王昆跟對方還吵了一架呢。最後對方只好把錢收起來並不停地向王昆道歉。
"我跟你說，這受賄就跟偷稅漏稅一樣，都是見不得光的，拿的時候可能抱有僥倖心理，可紙是包不住火的，遲早有一天會東窗事發。你看有些領導貪上個幾千萬甚至上億，不敢用，也不敢存銀行，直到被抓時錢還是一箱一箱地放在家裡。有意思麼？沒意思。我有工資，你也有工資，女兒小楠也有工資，可立更不用說了，是大公司的老總，我們都不缺錢，要這些不乾淨的錢幹什麼？放在身邊只能是個炸彈，讓我們天天不得安寧。"王昆說。
林梅說是啊，用自己掙的錢心安，想買什麼就買什麼，不用畏畏縮縮，擔驚受怕的。
鄧可立知道了孫海濤送錢的事，說這個孫海濤無故獻慇勤，非奸即盜，肯定是又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呢。
王昆在醫院住了三天的院，就看了三天的書，到出院時，兩本書都看完了。
出院後的一天晚上，王昆睡覺前突然想起自己好幾天沒上東江論壇了，不知道那條關於稅收整頓的貼子現在是不是還跟前段時間一樣那麼熱，就又打開電腦登上了東江論壇。
清理整頓活動已結束了一段時間了，那條貼子的熱度自然也就降了溫，不過就"百姓話題"這一版塊來說，這條貼子還是挺受人關注的。版主不僅把此貼加了精，還置了頂。進去一看，居然還有人把他住院的事發了上去，不少網友為其祈福，祝他早日康復。看到這些回貼，王昆頓覺心裡一片溫暖。把這事跟林梅一說，林梅卻不高興，說他搞這次清理整頓，得罪了很多的人，小心有人會打擊報復。尤其是辛志剛，他是被抓了，可他在外面還有很多亂七八糟的"弟兄"。
王昆說這怎麼可能呢，辛志剛都抓進去這麼久了，他不也沒事麼。
"你啊，還是小心點吧，剛從醫院出來，別被人打一頓來個二進醫院。"林梅說。
王昆瞪了林梅一眼，說道："你啊，跟個小孩子一樣，一張烏鴉嘴，說話都不會說。醫院那地方，住一次我就住膩了，以後像那樣小感冒，打死我也不去醫院了。"
第二天下午，王昆接到一個匿名電話，說手中握有一家企業偷稅漏稅的證據，要當面交給他。
對方約定的見面地點是在一個叫"品茗"的茶樓。品茗茶樓位置有點偏，在老城區的一小巷裡，屬於東江資格比較老的茶樓。因為位置偏，裝修、服務等這些又跟不上，王昆他們喝茶基本不去品茗。
到了品茗，王昆看到茶樓裡冷冷清清的，只有兩三個人坐在那喝茶，就找了個靠角落的位子坐下，眼睛看著茶樓大門，留意著進來的顧客。等了近半個小時，又接到對方打來的電話，說他已經在路上了，馬上就到，要王昆再耐心等等。王昆就又等了十餘分鐘，看到一個戴著鴨舌帽的男子走進了茶樓，帽簷拉得很低，對方又低著頭，王昆看不清對方的臉。
"您就是王局長吧，這裡說話不方便，我們到包廂裡談吧。"那名男子說。
王昆心想舉報的人可能都有所顧慮，說好啊，就到包廂談。那名男子就叫服務員開個包廂。
"王局長，您是領導，您先請進，我去點些喝的，馬上就來。"到了包廂門口，那名男子說道。王昆心想自己跟對方也不熟，沒必要謙虛禮讓，就一腳先踏進了包廂。突然，王昆感覺頭上被人從後面重重地砸了一下，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醒來時，王昆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醫院的病床上，老婆林梅、女兒王楠、女婿鄧可立、好友趙曉、副局長林慶生、稽查科黃科長都圍在病床前。
"王昆，我都說了要你小心的嘛，你看你，這下被人報復了吧？"林梅哭著說。
王昆感覺頭很重很痛，他忍住劇痛，撫摸著林梅的頭髮，說道："都是你這張烏鴉嘴，昨天晚上亂說話，說我會二進醫院，沒想到還真被你言中了。"
"你打我吧，是我說錯了話。"林梅難過地說道。
"我打你幹嘛，你那樣說不也是關心我提醒我嘛，又沒什麼錯。我要是聽你的勸，那人約我時我動下腦子，就不會去赴約了，也就不會挨這一下了。林梅，既然你說話這麼靈驗，下次你就說我中五百萬吧。你看我，買了這麼多年的雙色球，連五塊錢都沒中過。"王昆說。
王昆不打麻將不打牌，但對彩票卻情有獨鍾，可以說是每期必買。每次買得不多，就買兩注，也不選號，全是隨機的，可買了這麼多年，一個獎都沒中過。
林梅聽王昆說起買彩票，破涕為笑，說道："只怕我這張嘴說好不靈說壞靈。"
"若是這樣，那你就天天咒我中不到嘛。"王昆說。
王楠也哭了，說道："我們家真是中邪了，怎麼老跟醫院扯關係啊。"王楠摸了摸父親被紗布包得嚴嚴實實的頭，說，"爸，疼麼？"
"不疼，看到你們，一點也不感覺疼了。"
林慶生問王昆有沒的看清那個打他的人，王昆說沒有，然後便把跟那名男子見面的前前後後跟他們說了。
"老林，跟我說說，那人是拿什麼東西砸的我，怎麼那麼疼啊？"王昆問林慶生。
林慶生說是啤酒瓶砸的。而且裝著酒的啤酒瓶，一砸下去，瓶子碎了，酒全淋在了他頭上。
"我說怎麼聞到一股怪味呢，原來是啤酒的味道。"王昆說。
"我懷疑這事肯定跟辛志剛有關。"林慶生說，"辛志剛被抓了，但是還沒有被判，肯定是他要外面的手下搞的鬼。"
大家就又談起了辛志剛，談起了辛志剛暴力抗稅的事，沒一會兒，來了兩個民警，問了王昆一些情況。
這事韓副市長很快也知道了，給王昆打來電話慰問，要他安心養傷，像這種打擊報復領導幹部的惡性事件，市裡高度重視，公安局已經成立了專案組，將全力偵破此案。
王昆被人打擊報復的事很快成了街頭巷尾人們熱議的話題。這一傳一議，就有不少人來醫院探望王昆。來探望王昆的，有企業老闆，有個體戶，有市直屬單位的領導，有王昆、林梅、王楠、鄧可立的同學同事好友，還有一些群眾百姓。前來探望的人絡繹不絕，搞得王昆的病房就很"熱鬧"。對於這些人的探望，王昆始終堅持一個原則，來看可以，但不能送錢送物。可一連幾天，還是很多人來探望，王昆煩了，要林梅在門口貼了張字條：康復期間，謝絕探望。可字條才貼半天，就被前來探望他的韓副市長揭掉了，把王昆批評了頓，說："你搞什麼嘛，人家一片好意特地到醫院來看你，你倒好，來個不見。這下你是清靜了，可來看你的人呢，有些群眾可是騎著自行車，坐著公交車來的，到了醫院，你不讓人家進病房，那人家豈不是白走一趟了麼？你也知道，你上任後，做的很多事情都是很深入人心的，查處力遠偷稅漏稅，你沒有徇私；牽線開發淮山綠色生態之旅遊，更是人人叫好，說你為東江為淮山辦了件稅務局長職責外的大好事。還有前段時間你搞的那個稅款拖欠清理整頓，不少人也拍手稱快，說你不怕強欺弱，做事一碗水端平。我不知道你上不上東江論壇，東江論壇上就有人為你開展的那次清理整頓活動專門發了個貼嘛，討論得還挺熱烈，可見現在的網友都很關注這件事呢。"
韓副市長也會上東江論壇，王昆還真是沒想到，他裝作第一次聽說東江論壇的樣子，問韓副市長網友們都說了些什麼。
"能說什麼啊，都說這樣的清理整頓搞得好啊。當然了，剛開始搞的時候，有人質疑這次活動的效果。可自從你們把辛志剛拖欠稅款的事處理之後，就一片叫好之聲了。王昆啊，你有時間多上去看看，現在不是提倡領導上網嗎？多上上網，可以聽到一些平時工作中聽不到聲音，瞭解到很多社情民意。就拿那條貼子來說嘛，裡面就有一個自稱-稅務局長-的網友發的貼，對大企業大、公司與小企業、個體戶的稅收重要性作了闡述，寫得就很不錯嘛。"
王昆就笑。
林梅就說你別笑，一笑等下又說傷口疼。其實，林梅也在心裡偷笑。韓副市長說的那個"稅務局長"不就是王昆麼？
"你笑什麼？你看你，不上網，連你的職務都被人註冊成暱稱了。"韓副市長說道。
王昆說不怕，他註冊"稅務局長"，他就註冊"東江稅務局長"。
"好了，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好好養傷。別再貼什麼-謝絕探望-的字條了呵，按你的意思，我也不能來了，李書記、楊市長他們來了，你也要拒之門外羅。探望探望沒什麼的，又不收受賄賂，怕什麼。"韓副市長說。
"沒想到啊沒想到，韓副市長也上東江論壇，也看到了那條貼子。"韓副市長走後，王昆對林梅說道。
"別說這些了，感覺怎麼樣？今天頭不疼了吧？"林梅心疼地摸了摸王昆的頭，說道。
王昆說好多了，沒前幾天那麼疼了。
也算王昆走運吧，被對方這麼砸一下，只是腫了個大包，顱內出了點血，沒有什麼大礙。送進急救室的時候，林梅還擔心這一下會把王昆砸成失憶或者砸成白癡呢。
"那你睡一會兒吧。"林梅說。
王昆說那我睡一會兒，你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這些天林梅為了照顧他，一天到晚在病房守著他，晚上就是睡覺，也是睡在旁邊的家屬床上。王楠和女婿多次提出要替換她，可林梅都以他們要上班為由拒絕了。看著林梅佈滿血絲的雙眼，王昆心疼啊。
下午三點多的時候，孫海濤又來到了病房。為防止孫海濤跟上次一樣給他送錢，王昆和林梅從孫海濤踏入病房起就緊盯著孫海濤，生怕他搞什麼小動作。孫海濤沒坐到五分鐘上，鄧可立和王楠了。孫海濤見了鄧可立，愣了一下，怔怔地看了鄧可立半天，然後就跟王昆說他公司還有事情，要趕著回去。
王昆示意林梅去送送孫海濤，林梅會意，送孫海濤出了病房。
"可立，剛才見了孫總怎麼招呼也不打啊？你們是競爭關係，可也不能見了面這麼冷漠嘛。"王昆批評鄧可立剛才見了孫海濤缺乏人際交往最起碼的禮貌。
王楠替鄧可立開脫，說："爸，您又不是沒看到，剛才那個孫總看我們可立的眼神有多嚇人，好像看到前世的仇人一樣。"
"沒麼這誇張吧。"王昆說。
"我也覺得他看我的眼神特別不對。"鄧可立說。
"什麼啊，是你們多心了。可立，說說鳳旅山莊搞得怎麼樣了？"
鄧可立說還算正常，但可能是知名度還不夠，生意還不是特別的紅火。
王昆要鄧可立多動腦子，擴大鳳旅山莊的知名度，為後期"淮山綠色生態之旅"的正式運營作好充足的準備。
王昆出院的那天，襲擊他的那個兇手也抓到了，正如他預料的一樣，那人就是辛志剛的一個手下。
陳菲回東江了。
王昆出院沒幾天，在街上意外地遇到了她。
這天是週六，工作上沒有安排，林梅很高興，說今天一定得讓王昆陪她好好逛逛——王昆已經好久沒有陪她逛街了。
王昆和許多男人一樣，也煩逛街，但想想自己陪林梅上街的時間實在太少，也就隨了林梅。
"王昆，今天家裡沒準備早點，我們就到外面吃吧。"
"那就到外面吃吧，我們有好長時間沒到外面吃了。"
大多數時候，林梅他們都是自己動手做早點，這樣一是實惠，二是衛生。但今天因為是週末，睡晚了。
出了小區，就有一家永和豆漿，這裡的豆漿很正，家裡沒準備早點時，王昆他們就來這裡。
許是週末，人很多。
"你先找個位子，我去排隊。"林梅對王昆說。
王昆找好位子，正要坐下時，看到了也在吃早點的陳菲。
"陳小姐，你不是在廣州嗎，什麼時候回來的？"王昆走過去，坐到陳菲對面。
"你是稅務局的王局長吧，我差點記不起來了。我昨天剛到東江。適應不了廣州的天氣，只好又回來東江了。東江雖沒有其他城市繁華，。但東江空氣好，氣候好，安全指數也高，是個宜居的城市，如果有條件的話，我會在東江安家的。"陳菲放下剛要入口的豆漿答道，"你也來吃早點，怎麼不去排隊啊？"
王昆指了指林梅，說，"有她在呢。陳小姐，有件事我想問你。"上次去廣州找陳菲時，陳菲跟他說過，真正幫助他的，不是她陳菲，而是另有其人。
這個幫助自己的人到底是誰呢？
王昆很想知道。
"王局長要問什麼就說吧。"
"上次我去找你時，你幫了我，我謝你，你說我真正要謝的是另外一個人，你能告訴我這個人是誰嗎？"
"不會吧，王局長到現在還不知道這個人是誰嗎？那她可不值了，白幫了這麼一個大忙。"
"你就別繞了，告訴我那人是誰就好了，我得當面好好謝謝她。"
"真想知道？可以告訴你，不過我有條件的。"
"什麼條件？"
"我這次從廣州回來回來是不打算回去了，現在正閒著呢，你認識的人多，幫忙給我找個工作吧，不一定非得有什麼正式職，待遇合適就行。"
"你記憶力這麼好，找個工作根本不成問題的，哪用得著我介紹。你老公沒一起回來嗎？"王昆最不願做的事就是幫別人拉關係，找工作。
"沒有，他還在那邊打拼。王局長，你就給句准話，行還是不行？"
"我試試看吧，但我不能打保票，只能給你引薦引薦，成不成得看你自己。"王昆想，先答應下來，找工作的事可以再想辦法，只要不違反原則，給陳菲這樣有超強記憶力的人推薦份工作也是件好事。
"那我告訴你，真正幫你的，是趙曉。"
趙曉？怎麼可能是趙曉呢，王昆正想再問問陳菲，林梅過來了："你們認識？"
"是，認識，查成軍的案子時和她有過接觸。"王昆說，"豆漿呢？"
"馬上來了。"林梅說。
"這樣吧，不妨礙你們吃早點了，我還有事。"陳菲拿起紙巾抹了抹嘴，"王局長，記得你答應我的事情，我會去找你的。"
"你們看起來好像很熟，你答應她什麼了？"王昆的朋友不多，尤其是異性朋友更是沒幾個，現有的那幾個林梅基本上都認識。這個陳菲，她是第一次見。
"熟什麼啊，以前只見過一面，在查成軍的案子時她幫了我的忙，現在她沒工作，想叫我給她推薦份工作。"
早點上來了。
王昆喝了口豆漿。
"哎呀，燙。"
"你讓它涼下再喝嘛，看你猴急的樣子。你真打算給她找工作啊，你不是最討厭拉關係找工作嗎？"林梅說。
"這次不一樣，再說了，我也沒說一定能成，只是答應引薦引薦。"王昆邊說邊嚼著油條。
"林梅，你吃吧，我不吃了，也不能陪你去逛街了，我現在有件急事得去辦。中午我們就在外面吃了吧，到時我打你電話。"
王昆拿著半根沒吃完的油條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