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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一節 文 / 易卓奇

    自從江峰上次在醫院獲取張志剛作案的信息而匆匆離去以後他就再沒回過醫院,客觀上給人的印象好像他只是來辦案的,是個過路行人,好像醫院躺著的不是他的老婆,夭折的不是他的孩子,他與這一切都沒什麼關係似的,白潔身體恢復怎麼樣心情怎麼樣他一概不知。

    他就像個局外人。

    這對白潔是個巨大的傷害,她的身體受了創傷心裡也如同挨了一刀。如果江峰沒來,如果江峰不知道她受傷她還可以原諒他的話,那麼來了之後,江峰看到她傷成這樣卻離她而去她實在無法接受。她需要安慰,需要呵護,需要愛。她是個女人,別的女人能得到的她同樣希望,尤其是這個時候,在她最痛苦最難受最需要呵護最需要安慰最需要關心疼愛的時候,她卻什麼都沒得到。雖然丈夫也來過一次,也見過一面,可那不是丈夫來看妻子,那是一個警察來找一個受傷的目擊者,是為了破案。當他從目擊者口裡得到了他要得到的東西之後他就徹底消失了,再也不理這個目擊者了。

    她傷心透了,失望透了。如果過去還不甚瞭解丈夫的話,那麼這一次她是徹底瞭解丈夫了。在他看來,什麼都不重要,老婆,孩子,家,在他心裡都變得可有可無,唯獨只有案子才是他的整個生命。她實在無法接受,她恨他,怨他,感到從未有過的傷心和痛苦。

    後來,也不知過了多少天,江峰來了,問她:"好些了嗎?"

    她懶得理他。

    "都是我不好,我不僅不能保護你,還讓你受了這麼大的傷害。你罵我吧,怎麼罵都行,千萬別把氣窩在心裡,啊?"他顯得很難過,說。

    她還是沒理他,捂著臉在抽泣。

    "別這樣,有什麼氣都撒在我身上好嗎?"他乞求她。

    她還是不理,依然抽泣。

    他就把手伸過去,想抓妻子的手,卻又害怕,伸了幾次,最終還是把她的手抓住。她卻流著淚把手抽了回來。

    "你放心,案子就快破了,我們正在組織力量全力追捕,他們不久就會落網的。"他說。

    一聽到案子她就氣憤,終於開口說:"抓了又怎麼樣,能把孩子救回來?能把我的痛苦補回來?"

    "你聽我解釋,"他說。

    "別解釋了,你能解釋得清嗎?哪個孕婦像我這樣?哪個妻子像我這樣?有丈夫跟沒丈夫一樣,我需要你的時候你到哪去了?我最痛苦的時候你到哪去了?你為什麼連個影子都沒看見?你現在跑來幹什麼?我不需要你可憐,不需要你同情。你走,你走!"她痛苦地流著眼淚。

    他還想說什麼,擴機又響了,他把擴機關了,接著手機又響了,他無奈地接開了手機。

    又是行動,又要離開,他不知所措。

    "走吧,我這不需要你。"她早已看出他的無奈,叫他別再耽誤時間。

    他走了,她哭得像個淚人。

    "別生他的氣,不是他的錯,他也不希望這樣,出了這種事他心裡同樣好受"母親幫她擦著淚,說。

    "能不提他嗎?"她說。

    母親便不好再勸,只靜靜地守在她身邊。

    在她最痛苦最難受生命最危險的時候有一個人一直守在她身邊,這人就是陳紹傑。

    幸虧遇上了陳紹傑。是他把她送到醫院,是他第一個守候在她的身旁,是他第一個送來鮮花,是他第一個呼喚她的名字,是給她鼓勵給她安慰,讓她的生命得到延伸,讓她心靈創傷得到撫平的人,當她得知是他從銀行門口的地上把她送來醫院的時候她淚如泉湧。她真正從內心感激他。

    他經常跑來醫院守候在她的病床邊。護士說:"你先生對你真好,一直守候在你的身邊。"弄得她又尷尬又難受。

    他安慰她別怪江峰,江峰實在太忙,案子這麼大他是刑偵隊長他只能睡在案子上,是江峰叫他來陪陪她的,需要什麼只管說就是。

    她真的不知說什麼好,在她心裡她更感激他而更恨江峰,她沒說什麼,她說不出什麼,只有淚水。

    她不好意思再麻煩他,不好意思讓他再陪著,請他無論如何回去忙他自己的事,千萬別再呆在醫院,她承受不起。

    母親天天來護理女兒,電視台的同事也輪流來看望,陳紹傑"陪護"次數才少了一些。

    台裡問她需要什麼,她說她什麼都不需要,唯一的願望是幫她做個專題,不是她自己,而是陳紹傑——要不是陳紹傑她早就沒人了。

    電視台很快就作了安排,配備了最好的班子,製作了標題為"英雄後面的英雄"的專題片,宣傳了白潔的義舉,也把陳紹傑狠狠地吹了一通。昔日見義勇為的英雄又一次成為了這個城市的新聞人物,成為眾人學習的榜樣。

    她康復得很快,醫生說過幾天就可以出院。母親說打個電話給江峰吧,叫他過兩天來接你。

    她說不用,什麼也別說,誰也別告訴他,她只想清淨一點。

    母親說:"那怎麼成?他是你丈夫,不告訴他告訴誰?"

    她說她不想見他。

    真是誰都沒有告訴,母女倆準備辦出院,卻偏偏被陳紹傑趕上了。

    陳紹傑是給她送股東資質證明材料來的。一次陳紹傑提到摩天集團的股份問題,白潔很感興趣,陳紹傑說投資摩天股份吧,包你穩賺不賠。白潔說她要考慮考慮。

    也沒等白潔考慮個什麼結果陳紹傑就跟她把入股的手續給辦了。入股的資金八十萬,陳紹傑從酒店的營業部調出八十萬放到集團財務處,從左邊的口袋把錢拿到右邊,改了個名字,白潔搖身一變就是摩天集團的一大股東了。

    白潔說不行不行,她不能就這麼糊里糊塗做了股東,要入也要等她出院後有了錢再入。

    陳紹傑說:"別把它看得太神聖了,一塊錢也是股東,沒什麼大不了的,你願交幾塊就幾塊,反正以後你就是咱們摩天的股東了。"

    白潔說做不做摩天的股東以後再說吧,她現在只想出院。

    陳紹傑也不多說,辦好了一切手續把白潔母女倆送回了市委宿舍。

    在醫院的時候陳紹傑就要打電話給江峰,白潔不讓,說她不想看到他,來的時候他就不知道,回去也沒必要知道。

    江峰還是從醫院的護士口裡得知妻子出院的。護士說:"你現在跑來幹什麼,你妻子早出院了。"江峰的心裡就很不是滋味,妻子出院了怎麼也不告訴一聲?自己都不知道,這丈夫當得窩不窩囊!他真想好好問問妻子是什麼意思?還把不把他這丈夫放在眼裡?可回到白潔家裡他卻什麼都沒說。白潔本來就氣憤,就難受,就怨恨他,她肯定是氣還沒消,還在責備他。他要再責備她她會更責備他,和她受到的傷害相比沒告訴他出院這點小事又算得了什麼?他能和她計較嗎?

    他不能說,什麼都沒必要說,只有好好地安慰她,不能再給她傷害,不能再讓她難受和痛苦。儘管她仍然不理他,他還是拚命地賠不是拚命地道歉拚命地安撫她,可她已經不太在乎他的表現。她說:"你回去吧,愛幹什麼幹什麼去吧,我只想安安靜靜歇歇。"

    母親說:"你不能這樣,不能老怪他,能怪他嗎?你沒看見他忙?你們結婚不是一天兩天,十年了,難道你不瞭解他?他是個警察,是刑偵隊長,他不破案他幹什麼?他做錯什麼了?他沒做對不起你的事呀,能賴在他的頭上嗎?孩子,怪人要怪在理上。你這氣要生到什麼時候才結束?"

    白潔說:"媽你不說行嗎?我不想說,什麼都不想說,我回來要的就是清淨,媽。"

    母親說:"你別嫌媽嘮叨,媽能不說嗎?媽不能看著你們這樣僵下去,不能看著一個好好的家庭就這麼跨了。我知道你還恨他,怪他沒關心你,可你怎麼就不替他想想,發這麼大的案子,人殺了幾個,錢搶了上百萬,他一個刑偵隊長不去辦案子能守在你身邊?能顧得了你嗎?"

    白潔說:"媽,你懂什麼?撞車不怪他,可撞了之後他總該來吧,在我最痛苦最難受的時候他總該來吧,在孩子沒了的時候他總該來說幾句安慰的話吧,當時我是多麼難受,我是多麼希望他能在我身邊。結果呢?他來了嗎?他在我身邊嗎?我叫了他一千遍一萬遍,可就是沒看見他的影子,你說我能不傷心嗎?媽?"

    白母說:"後來他不是來了嗎?"

    白潔說:"來是來了,可他是來幹什麼?他是來辦案,他是來調查,他根本就沒把我和孩子放在心上,根本就不知道關心我的痛癢,在他心裡唯一的就是案子。我是什麼?我什麼都不是。我的心碎了!"

    江峰說是他的錯,全都是他的錯,她怎麼怪都行,他都能接受。可有一點他不能接受,那就是她平白無故地接受了陳紹傑的援助。由陳紹傑接回來他就不舒服,為什麼出院了也不告訴他?為什麼不讓他來接?他不能接受。

    他說:"你怎麼這麼糊塗?你怎麼能讓他跟你付醫藥費?憑什麼他跟你付醫藥費?二萬一,不是個小數目呀,你怎麼就不想一想?"

    她說:"我要他付了嗎?是他自己要付的,是他自願呀。他不是你的同學嗎?他高興他付呀,再說他已經幫我辦好了股東手續,我就是他們公司的人了。他怎麼就不能付這筆醫療費?"

    他說:"你怎麼就不想想他為什麼會這麼慷慨?出了二萬一的醫藥費還讓你股,做幾十萬的股東,世上會有這麼好的事?天上會掉餡餅?他肯定有什麼目的,你怎麼就不想想你?"

    她說:"你什麼意思你?人家一片好心,你還說人家有目的,你太職業病了吧,太神經過敏了吧?你以為這也是破案?這麼說他在銀行門口救我就是有目的了?他有什麼目的你倒是跟我把話說明白點!"

    他當然不好說是什麼目的,儘管他已經意識到什麼,但對她不能說,對誰都不能說,還只能埋在他一個人心裡。他只能說錢不能要,再是同學也不能隨便要人家的錢,他們家不缺這二萬一,他馬上會把錢送過去,摩天的股也不能入,必須立即退掉。

    她說:"錢可以退掉,我也不會輕易要別人的錢,可入股我沒覺得什麼不好。我自己掏錢為什麼不能入?我也不會接受那八十萬的股本,但我可以把自己的儲蓄投進去,那有什麼不好?犯了哪家的法?"

    他說:"你幹什麼都可以,我都沒意見,唯獨不能去陳紹傑的公司入股,算我求你行嗎?"

    她說:"理由呢,總得有個理由吧。"

    他說:"局裡有規定,幹警家屬不准參與酒店娛樂場所一類經營活動,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她說:"你們局裡規定了警察自己還不算還要把家屬拉進來,都跟著你們來受罪?"

    他說:"你怎麼就不明白!你能入他那個股嗎?摩天大酒店已經發生幾起兇殺案了,裡面的娛樂城吸毒賣淫賭博什麼都有,非常猖獗。他巴不得你做他們的股東,一旦有了問題他就會把你擋在前面,你叫我和我的同事以後怎麼處理?你怎麼就不想想?跟你說白了吧,他在利用你。"

    "你……你說話怎麼這麼難聽你?在你眼裡就沒一個好人?別忘了,我這條命都是他救的,那也是利用?夠了,不用說了,我答應你。不管怎樣,我們現在還是夫妻,你可以放心,我不會讓你難堪,不會損害你刑偵隊長形象。你可以走了!"她說。

    他說別難過,他真的不想再傷害她,只是想提醒她。過去的事都讓他過去,他們可以重新再來。"走吧,咱們回家吧。"他說。

    "回家?這不是我家嗎?"她說。

    "咱們自己的家,公安村。"說。

    "別提公安村,一提我心裡就難受,就恨你。真的,在那裡我沒有安全的感覺,沒有溫暖的感覺,甚至沒有家的感覺。在那裡孩子沒了,我自己也差一點命都沒了。我不想責備你,可我心裡一直又在不停地責備你。有時我都覺得太可笑了,你一個刑偵隊長,平時在外面威風凜凜,天天在外面保護別人,可你連自己的老婆都保不住,你連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你這算什麼?你不覺得可笑嗎?你不知道嗎?我的心都碎了!我真的不想再回那個家!她說。"

    他一臉的無奈。

    他們又一次有了裂痕,而且越來越深。

    江峰還是走了,卻忘了把桌上的手機拿走。

    一會兒,江峰的手機響了,白潔不想接,把它關了。手機又響,白潔猶豫了一陣,還是打開了手機:"喂,哪位?"

    手機裡聲音很小,但能清晰地辨認是個女的,對方的聲音很悅耳:"喂,江隊長嗎?"

    白潔很敏銳地感覺到了什麼:"喂?你是誰?"手機裡卻沒有了聲音。

    白潔撥打了兩次對方的號碼,對方卻已掛機。白潔感覺有些不對勁,一個女的,撥通了電話不說話,這會是什麼人?她本能地記下了這個手機號碼。

    這時江峰回來了,問白潔看見了他的手機沒有。

    白潔也不回答,把手機扔在桌上,拿起梳子梳頭髮。

    "剛才有人打過電話?"江峰撿起手機問。

    白潔還是不說話。

    江峰回放了最後幾次通話記錄,很快發現了那個神秘的手機號碼,立即問白潔:"剛才打手機來的說什麼了?"

    白潔翻了丈夫一眼,說:"你還有臉問我?我還沒問你呢!你說,那是誰?為什麼一聽到是我就不說話了?你在外面是不是有女人了?"

    "你胡說些什麼?她……"江峰不知如何跟妻子說明白,按照紀律,按照辦案的要求,無論如何他不能告訴任何人這是個什麼人,這個電話是誰,他不能說。

    "她是誰?說呀!"她問。

    "她……我沒辦法跟你說清。"他說。

    "沒辦法說清就有鬼!"她說。

    "好好,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告訴我,她到底說了什麼?這對我非常重要。"他無奈地說。

    "對不起,她什麼也沒跟我說,她能跟我說什麼?"她說。

    他歎息一聲,匆匆走了。

    江峰沒有回隊,他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把陳紹傑的錢還了。他把陳紹傑約到了一個咖啡廳。

    "謝謝,紹傑。"他把一疊鈔票推到陳紹傑面前,說。

    "江峰,你這是什麼意思?"陳紹傑感到莫名其妙,陌生地看著江峰問。

    "謝謝你幫我墊付了醫藥費。"江峰說。

    "你什麼意思?誰讓你拿錢來的?小看人不是?"陳紹傑很生氣。

    "不,白潔撞了沒理由叫你出錢。二萬一,也不是個小數目,你救了她我就感激不盡了,怎麼還好意思讓你墊錢?別多說了,錢我怎麼也不會要你的。"江峰說。

    "你……你怎麼這麼死腦筋,我跟你說這不是送禮、這不是賄賂,這是對我們公司的股東負責。"陳紹傑說。

    "什麼?什麼股東?你們公司股東?誰是你們公司股東?"江峰問。

    "白潔呀,白潔就是我們的股東呀!怎麼,你不知道?她沒告訴你?你看看你官不官僚,自己老婆早就是摩天的股東你還蒙在鼓裡,你像話不像話你?"陳紹傑說。

    "你沒搞錯吧,這不可能。要真入了你們的股你幫我把它退了,多少錢我都賠你。"

    "你看你,大驚小怪不是?我這有毒?摩天的形象在你眼裡就這麼差?我這都他媽殺人放火吸毒賣淫?你當你的隊長,她做她的記者,她願意入哪個股你就讓入唄。誰也不礙著誰,你急什麼急?"陳紹傑說。

    "對不起,你的好意我領了,從現在起她與貴公司沒有任何關係。你說她是你們公司的股東,我現在就代她退掉。這是醫療費,二萬一,請你點數。"江峰說。

    "江峰,你這……這又何苦呢?你……"陳紹傑有些不知所措。

    江峰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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