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節 文 / 易卓奇
江峰把兩份極為重要的任務交給了馬忠義,一是查張志剛和蜈蚣打出去的電話,二是找李長生。他想只要有可能,馬忠義是絕對能夠完成這兩項任務的,他們彼此是警校的同班同學,平時配合不錯,江峰相信他。
可是兩件事馬忠義一件也沒完成。
江峰想通過張志剛打出的電話找到他的位置,找出時刻在保護他們的幕後的人,可馬忠義卻什麼也沒查出來。江峰不相信,不相信線索就會在這裡斷了,自己又去查了一次,結果什麼都沒查到(已經早被人做了手腳),這條線索幾乎斷了。
江峰又問:"李長生說了什麼沒有?有什麼進展?"
馬忠義當然不會說出在北山打獵時李長生告訴他的事情,那一切都不能說,不能讓江峰知道。
"沒有,沒有任何結果。"
江峰也不再多問,直接去找李長生。
李長生最初緊張了片刻,很快就平靜了,說:"不知道,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在專案組只呆了兩天,連白書記車禍的起碼過程都沒弄清楚就走了。"
"為什麼突然就離開了專案組?發現過什麼?看到過什麼疑點?"
"沒有,真的什麼都沒有看到。"
又是一無所獲。
"為什麼會這樣?難道李長生真的一點都不知道?那局長為什麼要我來問問他?"這中間一定有什麼原因,只是江峰現在無法知道罷了。
其實李長生心裡這時非常矛盾。一方面,對白書記車禍的事他是第一個懷疑,他仔細地看了現場,還在山腰中間發現了一張被撞壞的車門,那正是白書記車上掉下的車門,上面還有被車撞過的痕跡,痕面沾有藍漆,這說明白書記的車是被別的車撞下坡的。李長生拍了照,還跟交警隊的同行談了自己的看法,可不久他就被換下來了。他不知道任何內幕,叫他干他就干,叫他不幹他就不幹,也沒多說,更沒多想,組織怎麼安排他就怎麼做,專案組以後怎麼調查有什麼結果他都懶得過問,也不知道,以後他再也沒提過對書記車禍的懷疑。可這次馬副政委突然問起這事,因為是老領導,他沒有過多的考慮就說出了自己的那些想法。他原本以為也就隨便說說,根本就沒想那盒錄像寄來之後,特別是那張字條,他什麼都清楚了,那是一個陰謀,打獵、小姐陪伴、盜槍事件,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一個目的:別說出對白書記車禍的懷疑,別拿出白書記小車被撞過的照片。這倒使他覺得白書記車禍並不那麼簡單,很可能如他判斷的那樣,不是剎車失靈,不是簡單的意外事故,而是被車撞了,是人為的謀害。
他感到有些顫驚,甚至有些害怕。他面臨的可能不是一兩個殺人、搶劫、盜劫的罪犯,而是一個深不見底的龐大的犯罪團伙。也許,不,完全可以肯定,馬副政委是那裡面的。他越來越覺得他必須把這一切告訴有關部門,或者直接告訴江峰。白書記是市委第一副書記,主持市委工作,也是他的岳父,他肯定想弄清楚他岳父車禍的真相。
可另一方面,他能告訴江峰嗎?能說出他對車禍的懷疑嗎?能交出那些照片嗎?他很清楚,提供那些情況交出那些照片對江峰的調查絕對會有好處,可只要他走出這一步那盒不堪入目的錄像就會傳到紀委書記的手裡,如果還把丟槍的事捅出去他就徹底完蛋了。
他真恨自己,當初為什麼要答應馬副政委去打獵?為什麼經不起女色的誘惑?為什麼就沒有一點警惕性?要是不去打獵會有這麼多事情發生嗎?要是自己不為女色所動會有這些事情發生嗎?要是自己稍微提高點警惕至於手槍被盜嗎?不應該,太不應該,也當了七八年偵查員了,怎麼就這麼糊塗?怎麼就越當越回去了?去的時候他也有過猶豫,覺得拿槍打獵總不是好事,最近槍支又管得嚴,老擔心撞到槍口上挨個批評處分什麼的。可有馬副政委去他的擔心就顯得多餘了,他就去了。最初小姐在他身邊他挺不自在,總覺得有蟲子在身上咬似的,看到馬副政委根本就沒當回事就覺得自己心眼太小了點,太小家子氣了,有什麼要緊的?不就是陪著吃吃飯,唱唱歌,跳跳舞,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可坐在他面前的姑娘實在太動人了,太漂亮了,那對眼珠子就像兩隻鉤子,看上一眼就能把你鉤住;潔白的皮膚,薄得像一層紙;吊帶裙的領口開得很低,又沒乳罩,兩隻豐滿的乳房就像兩隻調皮的兔子,老想往外面跑……
他想抵禦,可他最終沒這個意志。當姑娘把他扶進房間的時候,他終於抱住了姑娘,終於瘋狂地吻了姑娘。姑娘不僅沒有拒絕,而且比他更為積極,更為主動,更為瘋狂,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和姑娘有了肉體的關係,他倒在了石榴裙下……
不要怪任何人,不要找任何客觀原因,別說喝了酒,別說有馬副政委作榜樣,倒下了只怪你自己,所有的如果都只是事後的假設。他抓住自己的頭髮罵自己真他媽王八蛋!為什麼會把事情弄得這麼糟?
他很後悔,很後悔,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有時他鼓足了勇氣要跟江峰報告,可一想到那盒錄像他又像洩了氣的皮球,乾癟乾癟的。他常常在這種痛苦中掙扎,卻怎麼也不能跳出自我。
江峰又來電話了,說真想好好再跟他談談,他總覺得他有什麼要說。
他猶豫了好一陣,還是什麼也沒說,把話筒掛了。
這一回他很冷靜很認真地權衡了一下利弊,終於覺得這樣沉默不是辦法。有人會拿著那盒錄像要挾他一輩子,也許他可能一輩子不會受到懲罰,可白書記的車禍也永遠無法偵破,那樣他會痛苦一輩子,會負疚一輩子。他逐漸覺得自己再不能這麼自私,他完全應該把知道的一切告訴江峰,讓他盡早破案;還有丟失槍支的事情必須馬上報告,刻不容緩,靠個人的力量根本就找不到槍支的下落,拖得越久偵破的難度就會越大。至於自己,他完全想通了,別人願意寄錄像帶就寄錄像帶,上面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他沒必要躲避。
他終於拿起了手機,撥通了江峰的電話,告訴他他有重要情況報告,關於白書記車禍的事,還有其他,約好一小時後在金太陽咖啡廳見面。
然而,就在他趕回城裡的路上,在一個拐彎的地方,他的小麵包車被一輛猛衝而來的貨車撞翻在路邊。貨車走了,他躺倒在血泊之中,不省人事。還是過路的行人及時打了110,他才被送進了醫院。
等江峰得知消息時李長生已經躺進了醫院。
雖然經過醫院的全力搶救他已經脫離了危險,可他的神志卻仍然不清楚,醫生說他可能變成植物人。
江峰感到特別地沮喪,本來有了一點希望,本來可以看到一點曙光,可轉眼之間就什麼都沒了。他真不理解,為什麼會這樣?怎麼會又來一起車禍?別人也許誰都不知道。李長生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出車禍?江峰卻不會不知道,李長生的車禍絕不是偶然。
怎麼會這麼巧?李長生要來見他就出了車禍?江峰看到了問題的嚴重和複雜,他覺得這完全不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和岳父的車禍一樣,是人為的,有預謀的,而且兩起車禍絕不是孤立的,有著某些本質的聯繫。他隱隱約約地覺得這兩起車禍應該是同一夥人做的。
那會是誰?是誰消息這麼靈通?難道是李長生自己透露了消息出去,跟誰說了呢?也就是幾十分鐘,瞬息之間對方就作好了準備,就製造了這起事件,看來對方絕非等閒之輩,其信息和行動的速度比警察還快。
李長生不能說話,他跟誰透露過有誰知道一時半刻問誰都不知道,只能懸著。
老大知道,蜈蚣和張志剛雖然跑出來了,但他並沒有得到他要得到的東西。原來以為,讓蜈蚣幫張志剛逃出來他會感激蜈蚣,會把東西馬上交出來,可他不僅沒交出來,而且還時刻要見江峰。老大比誰都清楚張志剛要見江峰的意圖,他決不能讓張志剛見到江峰。當他得知張志剛約好交出東西的時候他覺得東西馬上可以到手,那兩個人留著也是多餘,便下了毒手幹掉他們,可還是被警察趕來了,他什麼目的都沒達到。他現在既不能殺他們,也不能抓他們,還得消除他們的誤會讓他們主動把東西交出來。東西在張志剛手裡,他千方百計想交給江峰,要得到那份重要的東西就必須讓張志剛死了這條心,讓張志剛根本就不再相信江峰。當他得到蜈蚣和張志剛的藏身之地後便安排了豹子冒充警察,冒充江峰,夜襲他們的藏身之地,給張志剛傳遞一個信息:江峰對張志剛要格殺勿論。
這一招果然狠毒,張志剛對江峰的信用已經從百分之百降到了零。
"為什麼我們走到哪裡警察跟到哪裡?"逃出重圍後張志剛問蜈蚣。
"你還那麼相信警察,那麼相信江峰?現在他們在一路追殺我們,比老大還狠,弄不好哪天我們的命都要落在他們手裡。"蜈蚣說。
"為什麼?為什麼江峰也要追殺我?"張志剛絕望地說。
"世道變了,人也會變。他死死纏著他岳父的事幹什麼?他岳父已經死了,還能給他帶來什麼?他要查下去對他有什麼好處?要得罪多少人?他還年輕,還要繼續陞官,上面的人他不能得罪,他不能跟著死人過一輩子,要跟活人過!你知道嗎?"蜈蚣說得很在理似的。
張志剛這才非常失望的歎息:"哎!"
"算了吧,死了這條心吧,別再指望他了,咱們沒退路可走了,還是實際點吧,走吧,這一回一定要找個安全的地方。"
他們來到了葉彤家裡。
江峰把馬忠義叫來,也許他知道點什麼,前面就是他跟李長生聯繫的,有必要問問他。
馬忠義說什麼都不知道,他也感到意外,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江峰說這是個陰謀,可以肯定是有人要害李長生,就把他的一些分析簡要地跟馬忠義說了,馬忠義聽了嚇得冒出了一身冷汗。
江峰說你怎麼了?
馬忠義掩飾道:"沒……沒什麼,不可思議,太不可思議了。"
他什麼都不能說,他也和李長生一樣,從縣城回來後就收到了一盒錄像帶,打開一看竟是自己和那個女的在縣賓館赤身裸體摟在一起的鏡頭,他的眼前一下感到一片空白,就像世界的末日就要來臨。他很清楚,只要這盒錄像傳出去,他不僅提拔政委的事泡湯。而且會身敗名裂,是誰這麼卑鄙無恥,竟使出了這種下三爛的手段?想來想去,除了縣賓館的老闆他想不出別人。那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到底想幹什麼?
馬忠義無心再看自己裸露的尊容,急於尋找錄像盒裡的隻言片語。終於找到了,一張小紙條,就一行字:
知道什麼別說什麼,不會有事的!
他這時才意識自己鑽進了別人為他設計的一個圈套,是誰設計的他沒來得及細想,等到發現的時候他已經陷得很深很深,要自拔已經身不由己。
李長生突然被車撞,神志不清,什麼都說不出來。江峰雖然有了懷疑,卻疑無對象;只要他不說,什麼事也不會發生;再說他要說什麼也是懷疑,沒有任何證據,說出來也是個疑團,對他自己不僅沒有任何好處,反而會是一場災難。
他最終決定什麼也不說,堅信沉默是金。
一個星期後,馬忠義被正式任命為市公安局刑偵支隊政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