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黑河 文 / 韋帕
溫昕剛到辦公室,古隊長打電話到派出所叫她去隊裡一趟。溫昕一陣興奮,是不是調刑警隊的事有著落了?
古隊長卻是一副嚴肅的面孔。溫昕滿腔喜悅換成滿腹狐疑,小心地問古隊長:「您找我是……工作上的事嗎?」古隊長看著她,仍然板著臉,但語氣卻全是慈愛:「傻丫頭,還惦記工作呢,再不注意,連派出所都不讓你待了,我問你,昨晚你在哪兒?」
溫昕有些不好意思:「我去……跟鍾山吃了頓飯。」
「為什麼又跟他在一起,難道這麼快忘記那天的事了?」古隊長有些急。
「人家是救了我,再說,不就是吃頓飯嗎?」溫昕覺得古隊長有些奇怪。古隊長頓了頓,想說什麼但還是嚥下去:「總之,以後盡量少跟他接觸。」
溫昕點頭答應,想了想,問:「古隊長,昨晚您安排人跟蹤鍾山了?」
古隊長一怔,說:「你怎麼知道?」溫昕笑:「我是學刑偵的。怎麼會不知道?」古隊長一點沒笑:「鍾山知道嗎?」
溫昕搖搖頭:「我當然不會告訴他,這個鐘山真的有問題嗎?」古隊長站起來:「溫昕,幹警察的不該問的事情不要問!昨晚的事絕對不允許跟任何人透露。」溫昕點頭,說:「是。」
古隊長又說:「工作的事,我正在幫你想辦法呢,別急。」
溫昕一聲歡呼,跳起來差點抱古隊長。看她那高興的樣古隊長也樂了,古隊長說:「你以後要真到我手下,再像現在這麼不聽話可別怪我打你屁股!」
溫昕說:「只要讓我來,讓我幹嗎都行。」
古隊長真拿這丫頭沒辦法,說:「關於你工作的事,也要嚴格保密。」
溫昕高興地說得令就準備出去。古隊長又叫住她:「記住,以後不要再跟鍾山在一起,張傑……會多心的。」
回到派出所,溫昕想,古隊長這樣鄭重其事地讓她不要和鍾山在一起,說明鍾山一定有什麼問題,但他一個生意人,能有什麼問題呢?總不會是……黑社會吧?從他打架時候那凶樣倒真有些像,但人家一個學法律的本科生,怎麼會是黑社會呢?溫昕自己又否決了這個念頭,那……他一定有經濟問題,但經濟問題用得著出動刑警跟蹤他嗎?要不,古隊長派人是為了保護他?但從古隊長的語氣看也不像?到底怎麼回事,溫昕百思不得其解,整整一下午都在腦海裡翻騰著這些問題。鍾山,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晚上,張傑終於有時間來找她了。兩天沒見他人影,溫昕止不住高興一頭紮張傑懷裡。張傑的懷裡卻跟往常不一樣,冷冰冰的,比正刮著的秋風還冷。溫昕抬頭,見他的臉比胸膛還冷:「怎麼了,誰惹你了?小氣鬼。」
張傑看著她不說話。
溫昕又問:「你要不說話我就走了,討厭,最不喜歡看你這張臉,跟誰欠了你似的。」剛談戀愛那陣,張傑可從來沒這樣給過自己臉色看,怎麼時間一長男人就變成這樣?溫昕賭氣也不理他。
張傑憋了半天,終於說話,話一出口就把溫昕惹惱了:「昨晚你跟誰在一塊?」
「跟誰?」溫昕反問,「跟誰還用請示你嗎?」
張傑臉色很難看:「你是不是又跟那個四百萬了?」
「四百萬,人家四百萬怎麼了?人家救了我的命,請人吃頓飯不行嗎?」
「你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張傑聲音也大起來。
「身份?你說我是警察就不能跟人家吃飯了?」
「人家?看你一口一個『人家』,叫得多親切!」
溫昕終於火了:「張傑你不要無理取鬧好不好?我就是跟鍾山吃了頓飯,他還說咱們結婚去他酒店呢!」
「我無理取鬧?你跟他孤男寡女一起在包間裡待兩個小時還讓他送你回家就是你的理由嗎?」
「你!竟然跟蹤我?」溫昕大為震驚,昨晚竟會是張傑?
「對,就是我跟蹤他,看你們倆說說笑笑的樣子,僅僅是吃了頓飯嗎?」
溫昕再也忍無可忍:「隨便你想去!」
張傑冷笑:「人家比我有錢有勢,我只是個小民警,就沖那輛法拉利,你喜歡他也沒錯啊。」
溫昕被張傑的眼神氣哭了,半天說不出話來,哆嗦著說:「好,我現在就找他去,我就喜歡他又怎麼了,我還沒嫁給你呢,這是我的權利!」溫昕說完就跑,沿著河邊跑了好遠才停下來,見鬼,張傑竟然沒有跟上來,溫昕淚眼模糊,覺得自己特別委屈,張傑憑什麼這樣對待自己?你不是跟蹤鍾山嗎?我今天就去找鍾山,氣死你!
溫昕給鍾山發短信:在哪兒呢?
鍾山一定很吃驚,馬上回了條:天堂。有事嗎?
溫昕想回我去找你吧,但猛想起古隊長的話,算了,自己沒跟張傑說一聲就跟別人去吃飯,自己也有不對,也怪不得張傑生氣。她給鍾山回:沒事。然後給張傑打電話。
「張傑,昨天是我不好沒跟你說,但你剛才態度也不對,我們互相認個錯,扯平了好不好?」沒想到張傑那頭兒竟然還沒消氣:「我剛給古隊長打電話今晚還去跟蹤鍾山。」
「張傑,你!神經病!」溫昕真氣壞了,本來女孩主動道歉已經夠丟人了,他怎麼還這麼小氣,「你的心眼怎麼比我還小?」
「鍾山心眼大,你找他去呀。」
溫昕現在已經氣得連眼淚都流不出來,氣得大叫:「張傑,我等你十分鐘,你只要還不過來接我,我就去找鍾山!」
張傑說:「你去唄,人家還看不上你呢。」
溫昕掛上電話,心說:好,去就去,你不跟蹤嗎?我就讓你親眼看看,看你心裡什麼感覺?溫昕擦乾眼淚隨手攔下輛出租車,跟司機說:「去天堂俱樂部。」
司機在後視鏡裡打量溫昕,突然問:「去上班啊?」
「上班?」溫昕沒反應過來。
那司機狗頭狗腦竟又來一句:「你……出台嗎?」
這回溫昕聽懂了,要不是隔著欄杆,非一掌劈死丫!恨得牙癢癢,溫昕卻裝出溫柔樣說:「大哥您看我像小姐嗎?」
那傢伙齜牙傻笑:「你這麼漂亮,能不是嗎?」
「放屁!你再敢說一個字別怪我不客氣了!告訴你,我是警察!」溫昕嚴肅的模樣估計把那小子鎮住了。
沒想到,待了半天,那小子竟然狂笑,差點把車橫著開:「哈哈,你要是警察,我就是小姐了……」
溫昕心裡那個氣,看來以後出門也穿警服得了,從小到大溫昕還頭一次被人當成小姐,氣死本姑娘了!溫昕掏出警官證遞給司機:「給我看好了!」
司機傻了,光顧發愣,又差點撞上旁邊一車:「您這是去……」
「辦案!」溫昕理直氣壯,頓時感覺高大許多。
「哦,那我不問了,對不起對不起……」這小子一連說了幾十個對不起,下車死活都不要溫昕的錢,溫昕把錢扔車裡,往大門走。
來到大門,溫昕才發現現在真是「小姐」們上班的高峰,一個個漂亮的女孩正往裡走,也沒人攔她。溫昕暗叫晦氣,這時候來,人家不把你當做小姐才怪呢?
進了門,溫昕瞅一個穿黑色衣服看上去好像領班的人問:「請問鍾山在哪間房?」
領班奇怪地看她:「你是誰?」
溫昕說:「我是鍾山的朋友,剛才打電話他說在這兒的。」
領班更奇怪,一臉壞笑:「鍾總朋友多了,女朋友更多,像你這樣的女朋友尤其多……」
溫昕鬱悶之極,只好又一次亮出警官證,說:「告訴我他在哪兒?」
領班蒙了,足足一分鐘才說:「鍾總在哪兒我也不知道,我給您問問。」
領班跟對講機說,有個警官找鍾總,女警。
裡面大聲說,說他不在。領班說老闆今天不在。
溫昕說:「那好,我自己找。」就往樓梯走,溫昕打鍾山手機,半天沒人接。正在這時,過來一個妝畫得好像白骨精一樣的女人扭著快露出短裙的屁股過來,不住打量溫昕:「哎喲喂,小妹妹,你不是這兒的吧?」
溫昕不明白她想幹什麼,索性點頭。
「我說呢,這麼標緻的女孩兒我怎麼沒見過,想來找媽咪嗎?我就是。」
「我來找鍾山。」
「鍾山,你找鍾總?」媽咪笑,「你叫什麼名字?」
「他在嗎?」
「在,你跟我來。」媽咪走前頭,溫昕想諒她也不敢怎樣,跟著那性感無比扭得讓人頭暈目眩的屁股上樓。
來到三層,整個安靜許多,走廊上只站了兩個穿黑色西服的小平頭。媽咪拍拍其中一個的屁股說找鍾總的。平頭示意她們進去。屁股扭到一個包間前停下,媽咪回頭笑:「他這會兒正在呢,我先進去通報一聲。」
媽咪敲了下門便推開,溫昕伸腦袋一看,頓時呆了。
裡面一個偌大的房間裝飾得金碧輝煌暖意十足,讓人感覺猛掉進了溫柔鄉,更讓溫昕吃驚的是,正中大沙發上半躺著一人,正是鍾山,上身的白襯衣口子全都解開,露出強健的胸肌,胸肌上正撫摸著的一隻手,卻是旁邊一個緊緊貼在他身上的性感女孩的,說性感,是因為那女孩幾乎沒穿什麼衣服,如果身上那兩片碎布也稱得上衣服的話!另一邊,還有一個差不多打扮的女孩,正跪在沙發上抱著鍾山嘴對嘴給鍾山好像在餵著酒……三個人面前的茶几上還倒著三四瓶洋酒空瓶,鍾山已經處於迷醉狀態,聽見有動靜睜開眼……正好,和溫昕的目光相遇了。
房間靜了片刻,媽咪說:「鍾總,這位小姐找……」
溫昕看鍾山最後一眼,轉身就走。就這一眼,鍾山的眼神一下子清醒了,正努力站起身,溫昕快步往樓梯口跑,身後有腳步聲,鍾山在喊:「溫昕。」
溫昕不說話,已經跑過那兩個小平頭身邊。
媽咪大叫:「攔住她。」
溫昕就覺自己的胳膊被一隻大手一把攥住,整個身體向後仰,溫昕下意識想用手扶住地面,就覺得一個溫暖的懷抱把自己抱住,小平頭的手攥得好疼,直到鍾山抱住溫昕仍不放手,鍾山啪一記耳光扇那平頭臉上:「放手,誰讓你他媽的使這麼大勁兒?」
溫昕從鍾山懷抱裡掙脫出來掙扎站直身子,回頭,看見鍾山一臉關切一臉羞愧地正望著自己,鍾山說:「沒弄疼你吧……」又伸手來抱她,溫昕想也沒想,右手直掄出去,「啪!」一記脆響在走廊裡迴旋,所有人都呆了,鍾山捂著臉發呆,溫昕自己也發呆,媽咪和兩個小平頭更呆。
鍾山最先回過神,出乎他們意料,竟然半點沒生氣:「溫昕你聽我解?釋……」?
「不要!」溫昕大聲喊,眼淚卻流下,接著大步往樓下跑。
鍾山去追她,溫昕猛回身,指著鍾山說:「你只要再追我一步,我馬上從樓梯上跳下去你信不信?」
鍾山滿臉痛苦,鐵青著臉,看著溫昕的背影從樓梯口消失……
溫昕出大門,才發現自己滿臉淚,在天堂門口眾多的驚異目光中衝出來,卻不知跑向何方……天色已經暗下來,剛才包房裡一幕卻久久縈繞在溫昕腦海,真噁心,鍾山竟然會做出這樣骯髒的事情,溫昕想起跟他一起吃過飯就忍不住想嘔吐。為什麼會哭,溫昕也想不明白,只覺得剛才那一幕深深刺痛了自己,鍾山的形象在心目中一落千丈,自己一個堂堂警官竟然險些和這樣一個流氓成為朋友?溫昕恨不得給自己再來一記耳光!
溫昕茫然走著,天色已全黑,城市這麼大,卻好像沒有去處。想著,不覺中來到距離天堂已經有兩公里左右的一個街心公園,這時候人們基本上都在吃飯,路上沒有什麼人,溫昕停下腳步準備招手打車回家。側臉,卻見身後約二十米處也站著兩人,看動作像是隨著自己的駐足也剛站住,天黑看不清臉,但全是平頭。溫昕心裡猛一咯登,是鍾山讓人跟出來的嗎?但沒有必要這樣鬼鬼祟祟呀?正在這時,那兩人突然快步走過來,大街上車很少,遠遠好像只有幾輛車正過來,卻沒有出租車的影子。
溫昕急忙轉回身,向剛才的方向走,卻有意加快了腳步。身後腳步聲已經能聽得清楚,又急又沉,左邊是馬路,右邊是公園,那幾輛車已經開到身後不遠處,車燈已經能照亮路面。溫昕猛一回身,迎面正遇上那兩人的目光,糟糕!溫昕明白不好,其中一人的臉已經能被看清,竟是血戰西巷那天被自己扎傷肋部那小子!溫昕想在大街上他們敢把自己怎麼樣嗎?我還正要找你們呢,如果被我抓到,這個大案不就告破了嗎?立功、授獎……進入刑警隊還不是水到渠成了?
溫昕越想越美,好像眼前兩個歹徒就是送到嘴邊的小菜!轉眼間兩人已經走到面前,溫昕握緊拳頭直視著他們:「你們想幹什麼?」
那兩人一怔,顯然沒想到這小丫頭竟然會先發制人。左邊那個肋下受傷瘦得如排骨的人一臉詭異地笑:「小姐,剛從鍾總那兒出來是嗎?他欺負你了?」
溫昕想,他們一定看到我從天堂哭著出來,這麼說他們早有埋伏?想到這兒溫昕悄悄把手伸包裡摸手機準備報警。
「想報警,已經晚了。進去!」肋排冷笑,沖公園努嘴,意思是讓溫昕進去。溫昕假裝害怕的樣子:「你們……要……幹什麼?」
「害怕了?那天怎麼那麼狠啊?今天老子要把你先……」話沒說完,肋排就覺自己眼前黑影一閃,緊接著砰一聲金星亂冒,原來又是溫昕先行出手,將一樣暗器狠狠砸他眼睛上!溫昕那個高興,看來在警校射擊課上獲得的高分不是白玩的,連飛鏢都百發百中,剛才沒摸到手機,溫昕倒把包裡的小化妝鏡摸到了,正好一輛車已經開到身後,趁兩個小子眼光一側之際,溫昕暗器出手,正好砸肋排眼睛上!肋排下意識捧著眼哎呀一聲,旁邊那小子側頭看他,一時間也沒反應過來,說時遲那時快,溫昕一個正蹬已經踹中他的小腹,餘光中,溫昕看到那輛車吱呀一個急剎車停在路邊,有救了!溫昕心裡一陣歡呼,今天本姑娘可是穿著運動鞋,非得把你們放倒不可!思想一閃工夫,溫昕另一隻腳飛起,又中肋排下巴!那個精彩,溫昕心裡樂開了花,真想有個攝像機全給自己拍下來。車上有人跳出來,溫昕抬眼一看,卻傻了……為首一人,竟是那條青龍!
這時,先前那兩人也從溫昕的突襲下回過神來,幾個人一起朝溫昕撲來。溫昕膽子再大也知道打不過這幾個人,心怦怦亂跳扭臉就跑。還好,穿著運動鞋就是跑得快,再加上溫昕身子靈巧,那幾個人頓時被溫昕落下了十來米。右面公園裡是萬萬不敢進去,左面是馬路,溫昕只能往前猛跑,再過一百米就是一處居民區,到了那裡就安全了,溫昕把全身的意志力全放兩條腿上,耳聽見後面腳步聲越來越遠,忽然,前方路面大亮,溫昕奔跑中回頭一看,那輛車竟距離自己只有幾步之遙!更糟的是,後面還有一輛車正加速衝過來!溫昕心裡暗暗叫苦,今晚就這樣栽在他們手裡了嗎?只怕連以身殉職的機會都沒有了。旁邊一個黑影刷地橫過來,那輛車衝上人行道,一把橫溫昕前頭,溫昕沒收住腳步幾乎一頭撞在跳下車那人身上,那人伸手去抓溫昕,溫昕順勢將手裡包圓圓掄起砸向那人頭上,那人一躲,溫昕想衝過車頭,可就在這時,後面的肋排也追了上來,一把從後面抓住溫昕的脖領子,溫昕聽見自己背後的衣服被撕破的一聲響,身子一頓,差點被他拉在地上。等溫昕再想發力已經晚了,周圍幾張猙獰的臉在燈光下像幾頭魔獸般把她圍攏在路燈下,一瞬間,溫昕頭腦裡突然閃過張傑、父母、古隊長……還有鍾山的臉……一雙手已經抓到了溫昕的胳膊,疼,劇疼,溫昕抬腳猛踢,耳朵裡聽見一聲慘叫,但自己臉上卻啪一聲眼前一黑,險些倒下,就在溫昕意識即將消失的時候,一聲巨大的剎車聲把她重新驚醒,這才發現自己的身體竟然已經懸空,隨著那聲剎車聲,抓住自己的幾雙手同時一放,身體下落,感覺到地面的時候腳踝卻一陣劇痛。身邊呼喊打鬥、身體撞擊的聲音和汽車發動的聲音連成一片,等溫昕再恢復意志,發現自己正一隻手撐地坐在地面,眼前,出現了一張熟悉的面孔,張傑正關切地注視著自己,周圍還有幾個黑影在晃動,這是夢嗎?
「沒事吧?幸虧我們趕到……」聲音在那樣遙遠,卻很真切,真的是張傑,溫昕哇一聲哭出來,緊緊抱住張傑不放,眼淚把張傑胸口全濕透了。
張傑蹲在地上抱著溫昕拍著後背哄她,好半天溫昕才止住哭聲,又有燈光出現,古隊長出現在面前,一臉古怪的笑:「剛才那拚命的英勇警官呢,去哪兒了,怎麼就剩下一個只會流眼淚鼻涕的嬌氣包?」
一句話說得溫昕特別不好意思,急忙鬆開張傑的胳膊想站起來,腳踝卻疼得哎喲一聲,張傑忙抱住她。古隊長關切地看她一眼:「怎麼回事?」
溫昕試試說:「沒事,就是崴了一下。」
古隊長說:「張傑,你先送溫昕回家,別跟她爸媽說什麼,明天等能走了到隊裡再說。」
張傑把溫昕送回家,爸媽嚇得不輕,溫昕說:「沒事,路上碰到一個小偷幫張傑抓來著。」爸媽說:「抓小偷把自己抓成這樣啊?」又對張傑說,「這種事你怎麼能讓她去幹呢?昕昕畢竟是個女孩子啊……」張傑光點頭不說話,把溫昕送床上。爸媽去拿藥酒,張傑說:「你沒事就好,我走了。」
溫昕瞪他一眼:「走吧。」
張傑忍了忍,還是忍不住張口說:「今晚夠刺激吧,差點連命都沒了?」
溫昕說:「我樂意行了吧,你要幸災樂禍就滾蛋好了!」
張傑說:「我就幸災樂禍!『人家』不理你是嗎?」
「滾!」溫昕不爭氣的眼淚飛出來,「你別救我啊倒是!」
正好媽媽進來,莫名其妙。張傑紅著臉說:「阿姨,隊裡有事我先走了。」又對溫昕說,「明天再說吧,我走了。」溫昕不理他,聽見門關上張傑的腳步在樓道裡消失,眼淚又流下來。
媽媽看溫昕一身傷痕鼻青臉腫衣服褲子全破了,心疼地說:「哪有讓小女孩去抓賊的,唉,都是你不聽話,非想當什麼警察,聽媽媽話換份工作吧,省得老為你擔心。」溫昕不說話,媽媽幫她脫下鞋襪上藥時疼得哎呀一聲縮成一團……
第二天早上,溫昕腳疼得要命,站都站不起來,剛想給胡所長和古隊長打電話,古隊長卻敲門進家門來看她了,後面還跟著張傑。媽媽把古隊長讓溫昕房間,溫昕見古隊長忙坐起來,卻對張傑理都不理。古隊長樂:「怎麼,英雄變狗熊,連床都下不了了?」
溫昕說:「沒關係,下午就能跑了。」
古隊長說:「你吹牛吧,我已經幫你給胡所長請假了,你這傷總要幾天才能復原。怎麼,小兩口吵架了?」
兩個人沒一個人吭聲。
古隊長說:「張傑我要批評你,溫昕剛剛遇到那麼大危險還受了傷,你怎麼還這麼小心眼,馬上給溫昕道歉!」
張傑過來說:「溫昕我錯了,昨天不該衝你發火。」
溫昕側臉不理他,眼圈卻紅了。
古隊長笑呵呵地說:「溫昕呀,你也放他一馬吧,人家都當面道歉了。」
溫昕才笑。
古隊長說:「張傑你出去一下,我先跟溫昕說幾句話。」
張傑出去,古隊長臉色一下很嚴肅。
「溫昕,你知道昨晚你遇到多大危險嗎?如果我們沒有及時趕到,後果你能想像到嗎?」
溫昕點頭。
「昨天的案件證明,你已經捲入省城黑社會團伙的殘酷戰爭中,我已經安排對你實施全面保護。」
古隊長竟然用了「戰爭」這個詞,溫昕整個傻了,結結巴巴問:「我……黑社會?怎麼可能?」
「你還不知道吧,我為什麼派人跟蹤鍾山?」
「為……什麼?他……難道是黑社會?」
「對,我早就懷疑他就是省城黑社會的頭兒!以前沒跟你說是因為這個案子嚴格保密,現在你已經捲了進來,有些事你必須知道。」古隊長歎口氣,「你呀,就是不聽我話,我現在代表組織,對你提出嚴厲批評!」古隊長接著說,「上次你們在西巷遭人追殺絕對不是偶然,而是因為鍾山進入另一撥黑幫的領地被他們發現,那個案子的不了了之,就是為了更進一步把這兩個黑社會團伙挖出來。隊裡專門安排人對鍾山實施了24小時監控,從我們的情報顯示,那撥人,也在對鍾山隨時跟蹤並伺機下手!」
「那……他們為什麼對我……」
「因為,你已經被他們當做鍾山的女友!」
「我?太誇張了吧?」
「誇張?我問你,如果你和鍾山沒有親密關係,在他被追殺時會玩命幫他嗎?還主動出手傷人!這件事我至今還替你瞞著呢!」溫昕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還有,他們後來至少看到你單獨跟鍾山在一起兩次,一次,是那天晚上在海鮮樓吃飯,第二次,是你獨自去天堂俱樂部找鍾山,還從鍾山房間哭著跑出來,這能是一般關係嗎?」
溫昕臉通紅:「我……也是無意的。」
「我知道,你是把他當做救命恩人,昨天的事情我也問張傑了,也是因為你跟張傑賭氣才去找他,但是,你……」古隊長嚴厲地盯著溫昕,「你竟然以警官的身份去公開找他,竟然又哭著跑出來!這件事相信不出兩天整個省城都傳遍了,作為人民警察,你不覺得臉紅嗎?張傑就在門口看著你,你能明白他的心裡有多難受嗎?昨天張傑跟我說起這事都哭了……」
「隊長,我,我錯了……」溫昕終於知道自己太過分了,她恨自己的衝動。
看溫昕哭成淚人,古隊長也不忍再說些什麼:「這幾天我會讓張傑每天去接你下班,你們出門時要注意有沒有人跟蹤,記住,你現在已經捲入這個可怕的黑色漩渦裡,一不小心,不但會危及自身,也會對案件偵破造成影響!」溫昕擦去眼淚:「那我……可以參加這次行動嗎?」
古隊長似笑非笑:「你準備怎麼參加?」
「我……可以利用跟鍾山的關係,比如……做臥底。」
「開玩笑!你真以為是電影呢,告訴你,現實永遠比電影真實殘酷,如果鍾山一旦發現你是為了揭露他而接近,你的小命一定沒有了!剛說過不讓你接近他,你竟然還想做臥底?胡鬧!你這樣下去我才不要你。」
古隊長的態度嚇了溫昕一大跳,忙不迭向隊長承認錯誤。
「記住我的話,我現在畢竟不是你領導,也不好說你太多。這件事,你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包括胡所長。」
「我知道。」古隊長讓張傑進來,「我出去了,給你們倆十分鐘好好談。」
見張傑眼睛紅紅的,不知是累的還是哭的,溫昕好心疼,低聲說:「我錯了,昨天都是我……」張傑抱住她,「古隊長也批評我了,都是我不好,太小心眼了。」
兩個人一起哭起來,溫昕說:「張傑你相信我,我不會喜歡鍾山那樣的人。」
張傑說:「我知道,我心裡很明白,但就是一見到你跟他在一起我心裡就難受,他畢竟是個……」
溫昕說:「隊長都告訴我了,以後我幫你好嗎?他如果真是黑社會的頭兒,我們一起抓他。」
張傑忍不住笑:「你就好好上班別讓我操心就行,再讓你出點事我怎麼活啊,等這個案子破了,我向你正式求婚好嗎?」
溫昕幸福地把臉縮到張傑懷裡,直到古隊長敲門……
這件事帶來一個最直接的成果,就是每天都可以見到張傑了。
每天下班後等張傑,是溫昕一天裡最期待的事。這天,辦公室人都走光了,張傑卻還沒來。溫昕知道這幾天案子有了進展,張傑昨天神秘地說省城即將會有一場大戰。溫昕問他卻不說。溫昕心裡癢癢,正想著今天用什麼辦法把張傑嘴裡的機密套出來呢。
大廳的值班民警招呼一聲:「來了?」緊接著走廊上有動靜,腳步聲漸漸靠近辦公室。
「張傑!」溫昕喊了聲,準備站起來出發。
進來的卻不是張傑,溫昕呆住了。鍾山,看著溫昕微笑。溫昕坐下來,扭臉沒理他。
「還生我氣呢?」鍾山滿臉羞慚,「那天,我心情不好,喝多了,也不知道她們……」
「鍾總,你怎麼樣是你自己的事,跟我沒關係,也不用解釋。」
鍾山好像聽溫昕跟他說話就很滿足,笑容一下點亮了陰暗的黃昏:「那天心情不好,是因為聽你說要結婚……」
「我結婚關你什麼事?」溫昕大喊一聲。
鍾山還是笑:「你跟別人結婚當然不關我事,可你要嫁給我就關我事了。」
「什麼?」溫昕鼻子氣歪,「嫁給你?」
「是,嫁給我,好嗎?我越來越喜歡你,我想了好幾天,每晚都睡不著,就是想通了這件事,你只要還沒結婚,我就有機會。」
「你?我是警察,你是……」溫昕急忙剎車,一急竟差點吐出「黑社會」這幾個字,差點又洩露了古隊長的機密。
「黑社會,是嗎?」鍾山笑,一臉平靜。
他怎麼會知道?溫昕吃驚,難道消息已經洩密。
「就算我是黑社會,溫昕,只要你答應跟我在一起,我可以馬上跟你走,放下這一切。」鍾山眼睛炯炯有神,語氣豪邁有力。
「哼,跟你在一起,我怕沒命呢。」溫昕想起那晚的驚險,跟這樣的人在一起,實在是每個女孩的噩夢。
鍾山臉色變得特別凝重:「對不起溫昕,那晚的事我後來才聽說。聽說你受傷了,在你家小區前等了好幾天,看見張傑每天去看你,我沒敢去看你,怕你害怕,都是我不好。」鍾山的眼神能把所有女孩打動,溫昕正想著怎麼對他緩和一點,鍾山的臉卻變得冷如冰霜:「我知道那幫人是誰,不出幾天,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代價?溫昕想起張傑說的話:「省城即將會有一場大戰!」會跟鍾山有關嗎?如果能從鍾山嘴裡套出來……溫昕有了主意,口氣緩和下來:「什麼代價呀,你想怎麼做?」
鍾山說:「總之我不會放過他們,你放心。」
溫昕笑:「我有什麼不放心?鍾山你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我還不知道呢?」
鍾山走到溫昕面前彎下腰,靠得特別近,鍾山小聲說:「其實,我……」
門突然開了,溫昕和鍾山同時回頭,卻見張傑一臉驚訝漸漸轉為憤怒,溫昕站起來,說:「張傑你……」
張傑大聲打斷她:「什麼也別說,你不是答應我不跟他在一起了嗎?」
鍾山走上前笑:「張傑你別誤會……」才說完這幾個字,鍾山就覺著張傑一閃,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張傑一拳擊中鍾山面頰,鍾山猝不及防向後倒退幾步快到溫昕身前才站住,溫昕看見鍾山太陽穴青筋直冒,右拳緊握準備出擊,急忙上前抓住鍾山的手:「鍾山不要……」
鍾山回頭看溫昕,憤怒的眼神馬上變得溫柔,待了半晌,拳頭鬆開,說:「我沒事。」
鍾山對還滿臉憤怒站在原地的張傑說:「看在溫昕面子上,我讓你一拳。告訴你,我喜歡溫昕,我還會找她!」
鍾山從張傑身邊走過,連看都沒看他一眼,聽見鍾山的腳步在門外消失不見,溫昕喊:「張傑你怎麼不問清楚就……」
「夠了!」張傑大聲喊,「親眼看見的還有錯嗎?我應該把他打死!」
「他只是來看看我,我正想從他嘴裡……」
「我不聽,你只要明白告訴我,是選擇他還是我?」
「神經病!」溫昕說,「他跟咱們有什麼關係?」
張傑冷笑:「沒關係?沒關係他會三番五次地找你?今天他終於說了真話,喜歡你?哈哈,只怕他已經快沒時間談情說愛了!」
溫昕實在不願意再因為鍾山而傷害兩個人的感情,柔聲說:「張傑你相信我好嗎?我是什麼樣的女孩你真的不清楚嗎?」張傑口氣緩和些:「到了社會上,我才發現現在的女孩都是那麼勢利庸俗,好多女孩為了一件衣服一瓶名牌香水就去賣淫……」
溫昕火了:「你說什麼呢,我不是她們!」張傑無助地看著溫昕:「我怕,怕自己跟鍾山比沒出息!」溫昕上前抱著他:「傻瓜,你想啊,我現在明知道他不是正經人,我怎麼可能喜歡上一個黑幫分子呢?」
「那……你為什麼讓他進來?」
「我正想從他嘴裡套話呢,他說,不出幾天,好像就要做什麼事情。」
「對!」張傑相信了溫昕,點點頭說,「隊裡得到的情報也是這樣,他們,快行動了……」
鍾山從落地窗戶往下看,腳下就是把省城分割成兩半的黑河,河水,是黑色的,並非污染,而是自古以來就是這個顏色。水雖黑卻很乾淨,透過黑色的水可以輕易看到河底的魚蝦水草。黑河起源於二百公里以外的黑山,一路流淌而來,成為這方圓上千公里人們的母親河。河對岸的城市,是鍾山幾年都沒有去過的地方。偶然為了溫昕去了一次,竟然差一點回不來。更欺人太甚的是,他們竟然把目標對準了溫昕!最後的戰爭一觸而發,那就讓它早些到來吧,鍾山對著天空暗暗喊叫一聲。
河對岸約三公里處,一片低矮的上世紀60年代建造的三層舊樓中間,夾著一座四層高的建築——「黑河酒樓」,酒樓下是「黑河市場」,從最先的蔬菜市場逐漸發展成為農產品、小商品、建材批發為一體的大型市場,這個市場是老六最先起家的地方,「黑河酒樓」就是老六的總部。
這次行動的目標只有一個:老六!此人原先是從越南戰場上下來的退伍軍人,一隻眼睛受了重傷,幾乎沒什麼視力。退伍後老六帶著幾個戰友開始在這個市場上做蔬菜批發生意,說是批發,其實就是從農民手裡收菜然後賣出去。漸漸的,農民自己來市場賣,不再通過他們。老六於是聯合蔬菜販子不讓農民進場,再後來,他又把當初跟他聯合的販子統統擠了出去,自己壟斷了整個市場。在這個過程中,老六逐漸發現了一個比買賣蔬菜更容易賺錢的行當——收保護費,老六於是重新讓農民和菜販子進來,但是每個人都要向他繳納保護費,再後來,老六將菜市場承包下來,從這個市場起家,老六逐漸成為省城最讓人膽戰心驚的人物,他的勢力範圍擴大到大多數地方……直到鍾山出現。
一場場血戰的結果,是雙方劃河而立,對方絕對不允許進入另一方的地盤。也許老天更加眷顧鍾山,原本一片荒蕪的東城竟然被省政府確定為新城,省政府和市政府東遷,底下各個部門和居民隨之大規模東遷,東城一夜間成為投資熱土,相形之下,西城卻在日漸淪落,再加上鍾山企業家般的經營頭腦,老六的實力跟鍾山相比也慢慢一天不如一天,幾乎失去了與鍾山抗衡的資本。而這一切,也不過是短短幾年光景。
老六的家,就在「黑河酒樓」的頂層。從這裡可以俯瞰整個市場,在家裡觀看市場是老六最大的嗜好。每天清晨,他都會在市場裡轉上一圈,興致好時也會跟熟悉的商戶打個招呼,這個習慣多年沒有改變,即使在嚴寒的隆冬。
行動就選擇在這個時刻。
這個時刻,是人最精神,但也是警惕性最鬆懈的時刻。
這個清晨,才剛剛五點,天還沒亮,跟往常一樣,市場裡已經開始忙碌起來。農戶的拖拉機農用車突突作響擠滿了整個市場,第一批買菜的小販也開始往裡進,跟往常一樣,沒有任何異常。六點,天開始濛濛亮了,市場的攤位已經全部就位,穿梭在市場裡的全是來買菜買肉的人,主要是省城一些社區菜店和小餐館的客戶。
今天客戶格外多,人的呵氣在市場上方織成白霧,好像空氣不再寒冷。「黑河酒樓」大門打開,老六戴著帽子還圍著一條圍巾準時出門,身邊還照例跟著四個跟班。
雖然剛過冬至,但天氣好像並不算太冷,這幾天六哥就一直這樣穿著厚衣服,人年紀大了就是怕冷。六哥朝裡走,跟幾個向他打招呼的商戶點頭示意。今天有些薄霧,像是還沒睡醒般懶懶圍著市場不願散開,老六感覺鼻子又發癢了,把圍巾又提上了些圍住更多的臉。旁邊四個小伙子跟在老六後面,看著周圍的熱鬧一臉麻木,反正這麼多年就這樣走過來了,等會兒,還要回去睡個回籠覺呢。
對面一個推車的商販推著一車大白菜直衝著六哥過來,兩邊是兩排攤位,過道本來就窄,這車白菜馬上把通道嚴嚴實實塞滿,六哥皺了一下眉,往旁邊讓開,看那車白菜從自己眼前費力地擠過去,後面四個小伙兒也只好站成一排,白菜車從他們身邊挨個擠過去……第一個小伙兒跟六哥之間突然又橫著擠進來一個拎著滿滿一大塑料袋青椒的人,逆向好像急著要從他身邊過去。
「擠什麼擠?等會兒!」現在只能看到六哥的帽子了,偏偏兩人擠在一處誰也過不去,「媽的!」幾個小伙子開始罵了。
「你他媽的罵誰呢?」那人也不好欺負,瞪著眼睛回罵。
幾個人想發火卻發不出來,六哥跟他們講過,絕對不能在市場上打人罵人,每個人都是咱們的衣食父母!六哥多次告誡大家,誰在市場上惹事誰就滾蛋!第一個小伙兒終於讓過了那人,暗罵一聲倒霉,再看六哥時,卻已經看不見六哥的帽子!
去哪兒了?突然,他看見了帽子,六哥怎麼蹲在地上了?他忙過去一把攙住六哥,「六哥,您不舒服……」一句話沒說完,他的冷汗流下來,六哥的眼睛已經泛出慘白好像在盯著遠處一個虛渺的東西,臉色亦是整個蒼白,連嘴唇都是白的,渾身顫抖著不說話……六哥胸口露出一把刀刃!
「六哥!」一聲嘶喊衝破薄霧,整個市場的空氣在這一刻凝結!
第一個小伙兒剛喊出一句,頭上就挨了重重一擊倒下,市場大亂。給他一擊的那人鎮定地彎下腰扯去六哥臉上的圍巾,卻吃了一驚:「媽的,不是。」
這時,拎青椒那人已經擠過第二個人,那人聽見呼喊剛拔腿向前衝,猛覺肚子上一涼,推白菜那人正笑著看著他,手裡,正從自己腹部抽出一把流著血的刀!第三個人看見前面兄弟忽然倒下,還沒反應過來,突然吃驚地看到拎著青椒的那隻手裡突然多了一把鋒利的長刀,這人最後一眼,看見的是那長刀向著自己的臉閃電般劈下來!最後一人只感覺脖子後面伸出來一個冰冷的東西在自己脖子上劃了一下,血,自己的血,在眼前飛向天空,衝上清晨的薄霧裡。市場上人在拚命奔跑,看到的與沒看到的,知道的與不知道的,好像到了世界末日……幾個人卻聚在一起,為首的平頭說:「不是!」另外幾個人呆住半天才反應過來,「媽的上當了,快走。」
想走已經來不及,幾個人順著狂奔的人群往門口跑,卻發現大門已經被緊緊鎖住,門外一群人正用冷冷的眼睛看著裡面沸騰的人群……
「哥,我們上當了,他們把我們鎖在市場裡了!」為首一人迅速打電話。
「放心。」電話那頭非常鎮靜,好像這是早就預料到的事,「你們把刀和手機扔掉,跟在人群裡別動。」
市場大門突然打開,一群人衝了進來,「所有人不要動!」那些人拿著鐵棍大刀開始逐排走過來。
「哥,怎麼辦?」幾個人擠在人群裡,手裡已經沒了任何武器。
「放心,大哥有辦法。」為首那人抬頭,對面「黑河酒樓」頂層一扇窗戶推開,一個腦袋露出來,一邊打著電話一邊往下看,突然,天空如一道閃電劃過,地面如地震般猛一震,探出腦袋那扇窗戶隨著一聲巨響陷入一片突如的火光裡,黑煙和大火從窗口躥出來,迅速把窗口包圍,整個市場一片寂靜,所有人盯著那火光看,也就一秒鐘工夫,又一聲巨響,還是四樓,更多的窗戶裡冒出黑煙和大火,門口那幫人全亂了,紛紛往回跑去,市場裡剛剛平息的人潮再次湧動,翻滾著朝大門蜂擁而去……
十分鐘後警察和消防隊員才趕到現場,市場裡的人已經跑得精光,剩下的只有幾十號咬牙切齒或號啕大哭的人,大多數是男人。
半小時後,古隊長趕到現場。
緊接著,公安局長、公安廳長、市長趕到現場,周邊全部封鎖。市長臉色陰沉得可怕,國家級文明城市的申報剛剛通過初驗,竟然會出現這樣的驚天大案!四樓的一半被炸毀,樓上發現兩具殘缺焦黑的屍體,其中就有老六!市場裡也有五具屍體,老六精心裝扮的替身,還是沒能救得了自己的命。現場除了發現四把帶血的刀和一部手機,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樓上現場肯定是爆炸引起,技術分析結果還待作出。
再過三個月就是春節了,在省城最大的市場裡,卻發生這樣的驚天血案,無疑是對公安部門極大的蔑視。公安部將黑河市場案作為部裡直接督辦的大案要求限期偵破。主管政法的喬副省長親自主持全市幹警大會,自任專案組組長,喬省長說:「此案影響重大,關係重大,如果不能及時偵破,從我以下,全省公安幹警從此將背負恥辱,請你們想想還有沒有臉面頭頂警徽?」
台下幾分鐘鴉雀無聲,屈辱,在每位幹警臉上流淌。
但是,現場卻仍然找不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刀具上沒留下任何指紋,手機是外省的,總共只打過一個電話,通話的對方也是另外一個省的手機號碼,而那部手機也只在案發過程中在原省使用過一次,隨後便不知去向。爆炸現場一片狼藉,使用的是高當量的自製炸彈,除此之外找不到任何線索。雖然省廳派來刑偵專家配合工作,古隊長熬紅了雙眼也依然沒有任何進展。溫昕再見到張傑時,張傑也是紅著雙眼。溫昕問這件事是不是跟鍾山有關係?張傑冷笑,跟他沒關係才怪。但現場幾乎沒有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和證據,這種作案手法只有專業罪犯才有。
溫昕說能不能直接傳訊鍾山?
張傑白她一眼,辦案要的是證據,證據!
溫昕怕他不高興也沒敢再說,心裡卻想,如果鍾山身邊有個臥底該多好?
真奇怪,鍾山的行動一切照常,酒樓歌廳在年底生意更紅火,真的好像跟「黑河酒樓」案子一點關係都沒有。更奇怪的是,除了為老六舉辦了一個風光熱鬧的葬禮,除了葬禮現場幾個人哭喊著抓住兇手報仇,除了老六的兒子劉偉不知去向外,黑河幫也全然不見有什麼大的動作。派去埋伏跟蹤回來的警員每天的報告都是一切正常,沒有發現可疑情況。古隊長知道越是平靜就越是隱藏著可怕的風暴,但偏偏如狗咬刺蝟一般無處下嘴。刑警隊的工作被局長剋了幾次,局長說無論你們去年破了多少大案立了多少功勞,但這個案子不破,一切歸零!古隊長每天黑著臉,張傑也跟著傳染,溫昕現在最怕見到的人就是張傑。溫昕也不敢再提工作的事,心裡別提多鬱悶了。多麼明顯的事實,怎麼就找不到證據呢?
溫昕急了:「鍾山集團那麼多人,怎麼就在他身邊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線人呢?」張傑白她一眼:「你肯定是警匪劇看多了,哪兒有那麼容易的?」溫昕眨眼,想說:看來我是最合適的人選。看張傑的臉色,卻沒敢吭聲。
鍾山卻主動給溫昕打電話了:「這幾天張傑接你嗎?」
他什麼意思?溫昕想了想:「沒有。」鍾山頓了頓:「你就不怕那幫傢伙還來找你?」
「不怕,我是人民警察!」溫昕決定單刀直入,「鍾山,你說實話那幫人到底跟你什麼關係?」鍾山笑,卻沒回答,反問道:「你是不是認為『黑河』的事跟我有關?」
「不會吧?你!聽說不是黑社會之間的仇殺嗎?會跟你有什麼關係?」溫昕心裡暗暗得意我演戲還不錯吧?
鍾山好像放心了一些:「那能見個面嗎?」
溫昕眼睛滴溜溜轉:「好,等我電話。」
掛了電話,溫昕就給張傑打過去:「鍾山給我打電話約我見面呢,好像有事。」
「拒絕了不就得了?」張傑聽見鍾山這個名字就來氣。
「我想……能不能從他嘴裡打探些情況,他……」
「傻瓜,你不要小命了呀。不行!」
「不會的,他要傷害我早就下手了。我會保護自己的,如果沒什麼情況能問出來,我走就是了,再說,你可以跟著我呀?」張傑動心了,如果溫昕真能探出點什麼……「那我跟古隊長匯報一聲。」
「神經病!這不找罵嗎?這次行動就咱倆知道。等我勝利的好消息!」
張傑還想說什麼,溫昕給他掛了。
溫昕給鍾山打電話:「明天上午好嗎?正好我輪休。」
「好,我去哪兒接你?」
溫昕說:「還是我去找你吧,我怕又有人跟蹤你。」
「那我在集團總部的辦公室等你。」
第二天,張傑開車帶溫昕到樓下。張傑在門口等候,溫昕獨自上去。
張傑說:「你把手機存好,有情況打我手機,我馬上上去。」溫昕笑著說:「沒事,放心吧,他不會把我怎麼樣?」
溫昕相信自己的直覺,鍾山絕對不會對自己怎樣。
28層,整個都是鍾山集團。跟一般公司沒什麼不同,前台領溫昕到鍾山辦公室,進門,裡面剛好一個年輕女人出門,跟溫昕迎了個正著。溫昕側身讓了她一下,那女人沖溫昕笑笑,溫昕不由也對她笑一下,看那女人帶著一陣淡淡清香消失在門外。
「這麼準時。」鍾山笑著站起來。
前台女孩準備給溫昕倒水,鍾山示意她出去,自己親自來。前台女孩好奇怪,又認真打量一下這個漂亮女孩,還從沒見過鍾山親自給誰倒過水呢?
鍾山樂呵呵問溫昕:「想喝什麼?昨天我專門去給你買了果汁、酸奶、可樂,想喝什麼我都有。」
「隨便吧。」溫昕看鍾山從辦公桌下拿出一堆花花綠綠的飲料瓶。
「帶保鏢了?」鍾山笑嘻嘻,「要不叫他一起上來坐坐?」溫昕嚇了一跳,他怎麼連張傑來都知道,莫非……跟蹤我?
鍾山笑:「別害怕。我的確是跟蹤你……是為了保護你。」
溫昕說:「保護我?」
鍾山說:「今天找你來,是想跟你說件事。從今天起,我會派人保護你,有一輛車牌號是******的轎車每天會跟著你上下班,你上班時他們會守在派出所外面,但放心,他們肯定不會讓派出所人看到。」
溫昕沒想到鍾山這樣安排,說:「有這個必要嗎?」
鍾山認真地盯著溫昕看:「也許你正在懷疑我的身份,懷疑黑河爆炸案到底跟我有什麼關係?」溫昕直視著他的眼睛,點點頭。
「如果我真的是你想像中的壞人,你會怎樣做?」
「我會抓你,繩之以法。」
「你心裡就對我沒有一點好感嗎?」
「我不知道,我只告訴你,如果你是壞人,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鍾山的眼神很複雜,隔了半晌才說:「張傑是在監視我,是嗎?」
溫昕說:「那是他們刑警隊的事,我沒資格知道。」
鍾山說:「我如果真的是壞蛋,真的必須要被抓住,會把這個機會留給你。」
溫昕突然問:「鍾山你告訴我,你真的是壞人嗎?」
「這對你重要嗎?」
溫昕點頭,眼神很堅定。
「那好,我告訴你,我是壞人,但沒你想像得壞。」
「黑河市場的案子跟你有關係嗎?」看著鍾山的眼神,溫昕心怦怦亂跳,感覺答案很接近了。鍾山卻低下頭,輕輕說:「你知道嗎溫昕,我累了……命運,常常逼著你去做一些你不願意的事情。」
「機會需要你自己爭取,鍾山,告訴我……」
鍾山看著她,突然一臉又是笑,「告訴你可以,我只有一個條件……」
「什麼?」
「嫁給我,我就把一切都告訴你,決不隱瞞。」
溫昕也笑:「你告訴我我就答應嫁給你。」
鍾山大笑:「看來我們都沒誠意。」鍾山收住笑容,說,「我只告訴你一件事,我喜歡你,永遠不會傷害你,無論……你對我做什麼。」
溫昕笑著說:「收到,謝謝。」
鍾山說:「好了,今天來就是為了告訴你我派人保護你的事,你也要自己小心,那幫人,比你想像的要狠。」
溫昕說:「你說了半天都沒告訴我那幫人到底是誰?」
鍾山說:「你能告訴我我是誰嗎?我現在連自己都不知道是誰,哪裡還管別人是誰了?」
溫昕心想,看來今天問不出什麼了,慢慢來吧。
鍾山把她送到電梯口,說那輛車已經在樓下,鍾山笑笑:「就在張傑車後面。」
上車,張傑忙問有收穫嗎?
溫昕搖搖頭,說:「但我感覺他一定有事。你看後面……」
張傑看後面:「怎麼了?」
溫昕說:「後面那輛車裡那倆人看見沒?是鍾山派來保護我的。」
張傑有些酸:「看來他還真關心你。」
溫昕說:「你別亂吃醋了,我跟他說了,他要是壞人我第一個抓他。」
張傑說:「這樣不打草驚蛇了?」
溫昕說:「還驚呢,人家早知道你們跟蹤他的事,這人太精了。」
張傑有些吃驚:「他全知道?」
溫昕點點頭:「你快跟隊長說一聲,跟蹤再隱蔽些。」
後面那車果然跟在後面。溫昕回頭給他們做了個鬼臉,那倆小子沖溫昕笑。溫昕大笑:「警察竟然需要黑社會保護,哈哈,怎麼想都覺著不對!」
張傑笑著說:「就是,我把他們甩掉,我帶你去個地方好嗎?」
溫昕興奮地說:「你不用回隊裡嗎?」
張傑說:「反正快中午了,回隊裡也是鬱悶,我帶你去個地方好嗎?」
溫昕高興地大聲叫好:「去哪裡?」
張傑說:「你跟我走就是了。」
車突然一個加速,往右面路口猛拐進去,後面車沒提防,等打方向時已經被張傑落下幾十米。張傑緊接著又一個左拐,進入前方一個路口一路開得飛快,快到一個十字路口時,溫昕回頭才看見那車剛剛拐過第二個彎,這時張傑又一把輪,車衝進右邊一條掛著禁行標誌的小巷,張傑好像對這裡很熟,車直接進入巷子裡一條更窄的橫路。
溫昕跟著張傑跳下車跑到路口,正好見那車風馳電掣般從路口過去,溫昕拉著張傑哈哈大笑著回到車上,張傑說:「現在自由了,我們走。」
張傑沿原路返回,十分鐘後竟然來到濱河遊樂場門口。
溫昕笑著問:「你要帶我來這裡嗎?」
張傑說:「是啊,還記得這裡嗎?」
溫昕心裡一陣甜蜜:「怎麼能忘記呢,這個遊樂場是兩人第一次約會的地方,張傑會有什麼浪漫給自己嗎?」
進遊樂園大門,裡面沒幾個人,張傑一路拉著溫昕的手來到河邊一角一棵柳樹下,這裡位於遊樂園的最角處,黑河在這裡拐了一個急彎,雖是嚴冬,但水流依然湍急……溫昕心裡緊張地跳,這棵柳樹是兩人第一次……
張傑說:「把眼睛閉上。」
溫昕乖乖閉上眼,聽張傑好像在拿什麼東西。
「好了。」
一枚戒指出現在溫昕眼前。
「寶貝嫁給我好嗎?」張傑滿眼都是期待,「我早就買好了,但一直沒時?間……」?
溫昕不說話,幸福地看著張傑緊張得冒汗生怕溫昕拒絕他的樣子。溫昕心裡說,傻瓜啊,我早就把自己的一生交給你了。
張傑又結結巴巴問:「答應……嫁給我好嗎?我雖然現在沒錢,也……」
溫昕終於開口:「傻瓜,戒指大小合適我的手指嗎……」
溫昕幸福地任由張傑為自己套上戒指,看來真是命運注定的緣分,戒指竟不大不小正合適自己的手指。溫昕臉緋紅,鑽進張傑的懷抱,說:「你不後悔嗎?」
張傑說:「才不後悔,能娶到你,是我一生的幸福。」
張傑滾燙的唇輕輕在溫昕的臉上尋找最柔軟的地方,溫昕溫柔地等待……正在這時,耳邊卻傳來一個聲音:「嘿嘿,跑這兒親熱來了?」
溫昕睜開眼,卻見身後不知幾時過來幾個人,正肆無忌憚盯著他們看。溫昕感覺不對,這幾個人不像是鍾山派來的。想拉張傑快走,張傑卻掙脫她的手迎著那幾人上前兩步:「你們要幹什麼?」
「哈哈,幹什麼?」那幾個人互相看一眼,大笑,「干你女朋友!」
「放屁!」張傑怒吼,「快滾,否則我不客氣!」
溫昕上前拉住他,輕輕說:「快走,他們好像是……」
「對了,小姑娘,就是找你的,堂堂鍾大老闆的女人,怎麼躲這裡偷情,也不怕鍾老闆知道?」
張傑也反應過來,心想糟糕,身上沒槍。這個角落偏僻無人,我一個人打兩個沒問題,溫昕能對付一個,但對方卻有五個人……溫昕把手機拿手裡準備按下「110」三個號,那幾人卻已經出手……張傑大吼一聲迎向他們,溫昕看見五把長刀在陽光下閃著寒光飛向張傑,來不及多想,溫昕也衝了上去。五把刀組成一道鋒利的牆,很像訓練有素的職業殺手。還沒等手接觸到對方,張傑就感覺自己右臂突然一陣火辣辣疼,鮮血甩了對面一人一臉。第一撥砍下,五個人突然散開,三個人繼續圍住張傑,另外兩個揮向溫昕。
溫昕看到張傑受傷,腦裡一片空白,衝到那兩人面前時,迎面看見刀鋒向自己劈下來才想起躲閃,溫昕就地一倒,閃過刀鋒,腳下向著左邊那人的小腿奮力踹過去,這一腳踹得又快又狠,那人就覺腳下一空,整個身子向前撲倒,恰好擋住另一人的刀鋒。溫昕百忙裡掃張傑一眼,卻見張傑已經在往後退,迎著兩人正面攻擊,第三人卻向他身後迂迴,如果三人把張傑圍在中央,張傑一定凶多吉少!溫昕踢倒那人後趴倒在地上,順勢又朝他猛踹一腳,這一腳大概正好踢中他的臉,溫昕眼前好像天女散花一般一捧血霧騰起,臉前卻又是刀鋒掠到。張傑餘光盯住身後那人猛轉身一個後擺腿,正中他持刀的手腕,刀在半空中飛出去,張傑落地剛準備轉身,身後兩把長刀已經到了跟前,張傑閉眼努力向後讓,卻感覺身後那人一把把自己抱住,兩把刀同時向自己腹部刺來……溫昕就勢在地上滾過,感覺地上有個硬物硌在身下,現在不管什麼先撿起來再說,就手把那硬物抓在手中又打了兩個滾翻,終於躲過了上面那刀,溫昕跳起來站定,才看到手裡抓的是一把刀……張傑已經無路可退,集中全身力氣抓住身後那人一隻胳膊掄起來,那人立足未穩,被張傑一個過肩摔過頭頂,另外兩人的刀鋒剛剛刺到來不及回撤,竟然被他的身體擊中,隨著一聲淒厲的慘叫,兩把刀同時在他身上切過……血,已經把殘留積雪的地面染紅,兩個人倒在地上,一個人小腿骨折,臉上流著血努力想從地上爬起來,另一個腿上和腹部同時被刀劃出深深的傷口,血像噴泉般從傷口噴湧而出,張傑抓住一絲空當,衝到溫昕身旁,另外三個人已經從初戰失利中回過神,直衝向兩人,溫昕把手裡的刀塞到張傑手裡,張傑接過刀,大聲說快報警!
溫昕終於有機會報警,眼見張傑舉起刀迎向三人,鍵盤上顫抖的手好像完全不聽使喚……
張傑右手持刀揮出,才覺得這隻手已經沒有力氣,急忙中左手抓過刀,就這一瞬間三柄長刀又到,萬般無奈中只好向後倒去,腳下也瞅準一人的小腿踢去,但這腳卻踢了空,再想躲已經來不及,一道血光閃耀,張傑大腿被砍中!
「濱河遊樂園河彎,有人殺人快來……」溫昕大聲喊叫出這幾個字,卻見張傑受傷,三把刀同時舉起……沒有時間猶豫了,溫昕把還沒掛斷的手機向三人猛扔過去,正接電話的值班警員耳機裡聽見一個女孩啊的嘶喊,緊跟著啪一聲巨響再也沒有聲音,那三人的刀剛要劈下,眼前猛地飛過來一個黑影,正砸在中間一人的臉上!稍稍一愣工夫,張傑已經翻滾著站起來,過來一人卻是溫昕拉著他就跑。
遊樂園裡一個人沒有,幾個狂奔的人影把點點鮮血撒在尚未消融的積雪?上……?溫昕拉著張傑只顧狂奔,但張傑畢竟受傷,溫昕體力不濟,身後腳步聲越來越近,更糟糕的是,溫昕慌不擇路,竟然向著更偏僻的角落跑去,終於,張傑支持不住腳下一軟撲通癱在地上,溫昕也被他拉得向後幾乎倒地,三個人已經追了上來,溫昕用手撐地,不管什麼,手裡順勢又在地上抓了把東西然後不管三七二十一又甩出去……這是一把硬得跟石頭一樣被凍得硬邦邦的土,三個人覺得眼前又是一陣黑霧襲來忙低頭躲過。溫昕已經看清了戰局,他們來到一片荒地中央,再往前已經無路,左邊是遊樂園裡土山的護牆,陡直的完全無法攀登,右邊一米處,就是滔滔黑河,河邊的欄杆早已殘缺……無路可退,更可怕的是,遠遠,又有兩個黑影正狂奔過來……警察是不可能這麼快趕到的……溫昕心裡突然感覺到死亡的影子,不知怎麼著眼淚就流了下來,淚眼中,那三人又撲了上來……
「別管男的,要女的!」為首一人大喊著從張傑身上越過,舉著刀直奔溫昕,溫昕朦朧間握緊拳頭衝上去,最後一刻,溫昕好像看見頭頂的太陽變成一顆閃爍著的警徽,我是警察,我不會倒下……溫昕奮力大喊一聲,整個身子撲向那人。張傑在地上打了兩個滾,見三人已經衝到跟前,溫昕好像從地上抓了一把東西扔過去,張傑也就勢一抓,抓起一把凍土,為首一人從自己身上越過去,另兩人也正準備從自己身邊過去,溫昕已經喊叫著衝過來……張傑把手裡土一揚,全砸一人臉上,左腳奮力舉起,在鑽心疼痛中用盡全身力氣朝那人猛踢一腳,那人被自己這一下踢得幾乎橫著飛出去,側身倒在地上,趁這個工夫張傑站起來,左腳又一陣鑽心的疼,眼睛進土那人努力睜開眼睛,卻見張傑從地上彈跳起來向自己同伴身後撲去,忙也向張傑背上劈過去,張傑身在半空中,背後卻結結實實挨了他一刀,幸虧是劈而不是刺,即使這樣,張傑還是疼得全身抽搐,從半空中如自由落體般墜地,砍中他那人繼續舉刀向他直刺下?來……?
這邊溫昕已經貼近那人,那傢伙本來一刀已經砍向溫昕,卻聽見身後張傑撲過來的聲音,下意識側身躲避,砍溫昕那一刀頓時落空,溫昕卻抓住這個機會抓住了他持刀的手腕,左膝抬起,死命踢向他的小腹,這一腳,不知在訓練的時候練過多少次,但哪一次也沒有這樣用過全身的力氣,那人在這一擊下如觸電般縮下身體慘叫一聲……溫昕落地,最後一個鏡頭,卻看見張傑抱著砍傷他那人在地上拚命翻滾,想把他壓在身下,天!他們的身邊就是滾滾黑河!
「不!」溫昕嘶喊一聲朝張傑撲過去……
這時,遠遠那兩個人影已經跑到跟前撲過來,溫昕整個身子落地時,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疼痛,半空中時已經清楚看見張傑抱著那人一起滾到河邊,幾乎要入水……溫昕伸手去抓張傑,指甲剛剛觸及張傑的衣服,卻忽然感到一空……張傑的身影,竟然在眼前消失了!
「不!」溫昕再一次跳起來,眼睛裡看到的卻是最後一幕:張傑的身體在黑河裡一閃,轉眼間被河水吞沒……溫昕不顧一切,抬腿就往河裡跳,就在身體騰空前飛之際,卻又一個更大的力量從身後猛抱住她的腰,緊接著天空在眼前劃過一個圓圈,身子重重砸在地上……
等到再睜開眼睛,溫昕發現自己已經躺在床上。這是哪裡?好像一切都很陌生,完全陌生的天花板。是在做夢嗎?溫昕想,這是哪裡?
「媽媽。」溫昕第一句話輕輕喊出。
馬上,她面前出現了一張面孔,恍惚中似曾相識。溫昕努力控制好焦距,看清了,古隊長焦急而關切的臉。
「你醒了?頭還疼嗎?」古隊長聲音好沙啞。
「頭疼?」溫昕想,忽然,黑河邊最後一幕清晰的回現在腦海!如此清晰,好像是用尖刀刻在記憶的最深處,又好像好遙遠,遠得幾乎想要忘記……
「張傑呢?張傑……」溫昕完全想起來那一幕,張傑!她心裡一個激靈,從床上猛坐起來,卻感覺渾身像被吸乾了力氣般軟弱無力,古隊長忙一把扶住溫昕重又倒下的身體。
「張傑呢?張傑……」溫昕喊,卻發現這聲音好像只有自己能夠聽見。古隊長兩眼通紅,只是輕輕說:「溫昕你好好休息……」
「不!」溫昕奮力把身體再坐起來,拉著古隊長胳膊,「張傑他在哪裡?」
古隊長一臉悲傷,溫昕在他臉上找不到答案,環顧四周,卻看見周圍一圈警察,個個臉帶悲傷,正沉重地望著自己……眼淚,從溫昕臉上不自覺流下,溫昕想大叫,叫張傑的名字,卻眼前一黑,又墜入無盡的黑暗裡……
「溫昕,你是警察,不能哭。記住,不能哭!」一路上,溫昕提醒著自己。
但到了河邊,再次看到張傑和自己浴血奮戰的地方,看張傑最後消失的水面,溫昕還是控制不住眼淚:「張傑,我剛剛戴上你給我的戒指,我都答應嫁給你了,你怎麼忍心拋下我一個人呢?」
古隊長悄悄後退,留溫昕獨自在岸邊。看著溫昕肩頭不可抑制的抽搐,幾個民警全都又一次克制不住自己的淚水。
前天,當民警趕到現場時,除了頭部著地昏倒在地上的溫昕,只有另外兩個人,兇手已經逃離現場,只留下幾大攤成片的血跡。從柳樹下到河邊,將近五百米的距離鮮血已經連成一條線,可以想見當時現場有多麼殘酷和激烈。那兩人是鍾山集團的,趕到時兇手見勢不妙奪路逃走,因為急於救人,他們並未追趕。古隊長緊急安排船隻下河進行拉網式搜尋工作並沿著河岸全線檢查,但黑河此段水流湍急深達數十米,連續整天的工作沒有任何結果。直到第二天清晨,接到報告說在河下游六十三公里處發現兩具屍體,那是一處平緩的淺灘,古隊長親自趕過去,屍體已經殘缺不全,才不到二十小時,已經被河裡的魚蝦咬得面目全非……
刑警隊的同志幾乎一路流著淚把張傑的遺體運回來。溫昕聽到這個噩耗,頓時昏了過去,醒過來後不吃不喝也不說話,眼睛卻大大睜著,嘴裡喃喃叫著張傑的名字。看到溫昕這樣,古隊長也不知暗暗流了多少眼淚。
溫昕徹底清醒過來時,已經是第三天上午。溫昕只有一個要求,去現場看看,她要戴著張傑送他的戒指在最後離開張傑的地方與他訣別。
黑河,你就這樣忍心吞沒了我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