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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民意測評 文 / 汪宛夫

    剛剛過了元宵,馬疃就給孔孟章打來電話,說省委組織部受中組部的委託,將結合《幹部選拔任用工作條例》的監督檢查,對一些地市的主要領導搞民意測評。當然,這次「民意」的「民」比「人民」的「民」範疇要小很多,主要是指機關幹部,而且是處級以上幹部。也就是說,霍家灣市四套班子的主要領導將接受處級幹部的投票測評。

    說是四套班子,因為現在市人大主任由市委書記兼,市政協主席屬於退休前的最後一班崗,顯然,民意測評的實質,是郝束鹿與孔孟章兩個人的PK賽。

    孔孟章接到電話不久,郝束鹿也從自己的渠道獲得了消息。而且很快,兩人都從機要秘書那裡拿到了正式的通知。

    以前在推薦省級領導後備幹部時,已經先後對郝束鹿和孔孟章搞過測評。現在,突然中途搞這麼一次測評,而且並沒有明確意圖,很讓人納悶。

    不過,郝束鹿和孔孟章都有高度的政治敏感性,特別是在省委副書記洪息烽出事後。

    洪息烽被「兩規」的日子越來越長,顯然不可能平安無事地回來重新行使省委副書記的權力。那頂帽子摘掉,應該是遲早的事。如果大家熱傳的常務副省長順利接替省委副書記,那麼,常務副省長的職位就會空出來。這樣一想,中組部委託省委組織部搞的民意測評,就絕不會是像某些人所說的那樣,僅僅是一種工作試點,為了經常性地掌握領導幹部的工作動態和在群眾中的影響力。很可能,是為了先摸個底,優中選優,從後備幹部中挑選最高個的。

    其實,把話說破也無妨。民意測評的出發點本來就是為了組織上更好地掌握領導幹部的綜合情況,以供提拔使用時作參考。但是,一到實踐中,再好的政策意圖都會走樣。據婁滿家反映,這幾天郝束鹿辦公室裡人來人往,川流不息,而且儘是霍家灣市各部門的主要領導。一些與孔孟章交厚的部門領導透露秘密,說郝束鹿正在向他們打招呼,不但要他們「講政治」,還要他們出面做工作,讓自己所在部門的領導班子成員,全部都「實事求是」、「看主流」、「講穩定」,話裡面的意思,不言自明。

    郝束鹿功夫做在前面,也不由得孔孟章不認真對待。如果什麼工作都不做,可能票數都集中到郝束鹿那裡,測評結果報到組織部門,對孔孟章的前途肯定會有大礙。

    這樣看來,中組部搞的民意測評,就成了鬥牛士手裡的一塊紅布,能夠突然間激起人們的鬥志和怒氣。這場鬥牛的場面並非肉眼所能見到,但一點都不比西班牙隆達鬥牛場遜色,因為它不是挑起群眾斗群眾,而是挑起領導斗領導,層次和水準之高體現在拳無影、腿無形,招法之凶狠則在於殺人不見血,而且招招致命。

    在省委組織部的人即將到來之前,孔孟章也馬不停蹄地找人談話,語氣和意思也與郝束鹿相仿。

    要是在其他地市,市長和市委書記爭鬥的結果,大多以市長失敗而告終。像在推薦幹部、民意測評這樣的大事上,各部門領導也大多聽市委書記的,畢竟市委書記是一個市的真正一把手,幹部使用大權集中在他的手裡。部門領導要想繼續上位,甚至要想保住現有位置,對市委書記巴結都來不及,更不用說給市委書記投個贊成票這樣的小事了。

    可這裡是霍家灣市,與別的市完全不同。關鍵是郝束鹿和孔孟章各有千秋,前程都看好,將來誰走在更前面,確實不太容易看清楚。有人說郝束鹿是地廳級元老,早就被列為省級後備領導,將來擔任省委常委或副省長的可能性更大;有人說孔孟章是前省委書記的秘書,來頭不小,而且擅長做政府工作,將來不但可能做副省長,甚至做省長都有可能。當然,也有人說兩個人都會上,只不過哪個上得更快,爬得更高,不太容易把握。

    在這種情況下,要讓各部門的領導決定該站到哪個陣營,該投誰的票,還真讓人頭疼。

    郝束鹿做了工作後,票子都讓他拉走了。現在,孔孟章也跟著做工作,又把很多票重新拉了回來。兩人在處級幹部中的實際支持率,就像美國總統選舉一樣,出現了時起時伏的僵持局面。有民間評論家指出,在這種情況下,最終票數的高低,很可能取決於某種戲劇性的微妙元素。

    組織部終於來人了,帶隊的就是副部長馬疃!

    不知道馬疃是不是屬於這個微妙元素,孔孟章心裡一陣竊喜。

    這個差不多快退休的傢伙,在電話裡說是自己積極爭取來霍家灣的。孔孟章聽後就在心裡笑開了。上次他戲言說將來孔孟章做了省領導,得幫他兒子弄個市長幹幹,會不會他一直惦記著這檔事,並且野心勃勃地推動著、在孔孟章的仕途上不斷地供糧送水?不管將來能不能兌現那句戲言,有這樣的政治助手,總是一件好事。

    測評分兩個層次進行。第一個層次是機關部門的副局以上幹部;第二個層次是黨代表、人大代表、政協委員。

    好在兩個層次的測評,都由馬疃主持。

    「同志們,這次民意測評很重要,希望大家一定要認真對待。儘管不是推薦幹部,但測評結果,有利於組織部門對領導幹部的工作情況進行全面瞭解。所以,希望大家認真行使權力,客觀公正地對領導作出測評。」

    馬疃戴著一副老花鏡,聲音有些蒼老,但態度非常嚴肅認真。

    「這裡我要強調一件事,以前測評時,我們一般都是打鉤的,這次我們不打鉤,只畫個圈圈,這是中組部下發的統一格式。請大家不要填錯了。表格上的欄目分得比較細,內容包括領導幹部的工作能力、政策水平、精神狀態、群眾觀念、調查研究、碰硬精神、辦事效率、作風民主、以身作則、清正廉潔、工作實績等十一個方面,評分等級包括好、中、差、棄權四種,最後還有一個總的測評等級,分為滿意、基本滿意、不滿意、棄權四個層次。請大家在空格裡,畫上圈圈。」

    大家畫完圈圈,都把票子投到組織部提供的投票箱裡。

    接下來,馬疃組織工作人員唱票計票。很快,結果就出來了:在第一個層次的民意測評中,孔孟章比郝束鹿多三票;第二個層次則多出五票。

    在市委常委擴大會議上,馬疃宣佈了民意測評結果。

    聽到結果後,郝束鹿愣了愣,但很快恢復了平靜,還慷慨地作了表態,表示「測評結果是對個人的一個鞭策,今後將繼續努力,把霍家灣市的工作切實抓好。」

    緊跟著孔孟章也表了態,大致的意思也差不多。

    平靜的大海下面,隱藏著憤怒的波濤。

    會議一結束,郝束鹿就讓人去查計票細節,但一時無果。

    在馬疃臨走前,他去孔孟章辦公室裡坐了一會兒。

    孔孟章看馬疃似乎有什麼話要說,可又搞不明白其中的奧妙,就一直笑瞇瞇地看著他,等待著他開口。

    「你知道這次民意測評,為什麼是你領了先嗎?」馬疃神秘兮兮地問。

    「為什麼領先?」孔孟章聽不懂他的意思。「難道不是因為我廉政勤政,大家都願意支持我的結果嗎?」

    「當然不是。」馬疃淡淡地笑道,「這次民意測評的真實結果,你並沒有領先。」

    「難道你幫我作弊?」孔孟章吃驚地問道,臉色煞白。「這樣做可不行啊,查出來對你我都不利,弄不好,還會起到相反的效果。」

    「當然沒有作弊。」馬疃的表情仍然不慌不忙。「但是要不是你大哥我的幫助,恐怕結果對你就沒這麼有利了。」

    「你是怎麼幫助我的?」孔孟章急於想知道真實情況。

    「計票結果出來後,你在第一個層次高出郝束鹿兩票,但在第二個層次,卻低於他三票。如果把這個情況報上去,應該說,你的形勢還略遜於他,對你前途恐怕不利啊。」馬疃把嘴唇往前一抿,長長地伸出,以示形勢之嚴峻和微妙。「但後來我發現了一個破綻。有好些人填票時沒有按規定填,該畫圈的地方,還是打鉤。看來這些都是年齡大的人,耳朵有些背。其實我在會上已經再三強調了,他們就是沒聽進去。」

    「這些打鉤的都是投郝束鹿的?」孔孟章問。

    「那倒不是全部。」馬疃道,「但我查了查,發現投郝的更多,投你的比較少。也就是說,如果把這些票當廢票處理,對你更有利。於是,在我的堅持下,這些可上可下的票就全都作了廢票處理。根據這樣的計票結果,你在兩個層次的投票中,分別以三票和五票的優勢戰勝了郝束鹿,贏得了徹底的勝利。」

    孔孟章額頭冒出了汗,又眨眼睛,又張嘴巴。

    「你說,這次老哥主動要求來霍家灣主持測評工作,是不是又為你的大好前程立了一功呢?」馬疃笑盈盈地道。

    「喲,你不說不知道,原來還真是立了一大功呢!」孔孟章這回倒是真心實意地誇了他一番。

    「可得在功勞簿上記著。」馬疃笑道,「到時候別忘了論功行賞。」

    「記著記著,全都記著。」孔孟章聽他說到「論功行賞」,估計還是想著他兒子的事,那就實在是太可笑了。不過,就算將來不讓他兒子當市長,感謝是少不了的。與其等到將來,不如立馬兌現,又經濟又實惠,既讓馬先吃一口肥草,讓它繼續拉車幹活。

    於是,孔孟章從抽屜裡翻出了兩張超市卡,是全省聯網的。他清楚記得,這是年前郭西縣的塗澤北和何柳科送來的。兩人一個早一天,一個遲一天,先後到他辦公室來匯報工作,然後遞上超市卡。現在,孔孟章就索性來個借花獻佛,把郭西縣黨委和政府的這點關懷,滴水不漏地傳送給了省委組織部的領導。

    「又這麼客氣上了?」馬疃手握著兩張卡,一點推辭的意思都沒有,只顧拿它再開兩句玩笑。一看這架勢,就是個經常收禮收卡的官場熟手。「瞧你,咱們哥倆,還總這麼客氣幹啥?你將來發達了,飛黃騰達了,我這個老哥臉上總添一份光彩。更何況,我還指望著你……」

    孔孟章知道他接下來又要說他兒子的事,這實在讓他難受,於是趕忙剎住他的車,道:「就這點小意思,還能改變得了你馬部長做人做事的立場?我知道,老哥你這麼關心小弟,主要還是個情義二字!人生在世,最讓人感動的,就是情義!」

    「知我者,孟章也!」馬疃一邊把卡塞進隨身帶的包裡,一邊鄭重地誇道,「我為什麼這麼鐵著心要幫你?就愛你這實誠勁兒,就愛你這情義二字!」

    馬疃的車子剛一離開霍家灣市政府,郝束鹿就從他的渠道得知了計票過程中的變化。

    擱下電話,手掌猛拍了一下桌子,心裡恨恨地罵道:「原來是馬疃這小子在幫姓孔的!這個混賬東西,每年給他送的禮也不少,為什麼他還這麼偏心?難道姓孔的更會送,出手更狠?難道是他看中姓孔的爬得更快,一定要把寶押到他身上?哼,沒這麼便宜的事!」

    馬疃回到單位,部長就打電話讓他去一趟。原來,郝束鹿向他關係較好的牛副部長告了狀,牛副部長又在第一時間把情況向部長作了匯報。所以,還不等馬疃親自報告,部長就開始責問了,道:「你們在霍家灣市搞的民意測評,計票方法有些爭議?」

    「有爭議?」馬疃愣住了,心裡在揣摩著部長的用意。「一切都挺順利的,應該沒什麼爭議吧?」

    「本來是郝束鹿領先的,可是你計票方法一改變,就成了孔孟章領先了,有這回事嗎?」部長喝了口茶,語氣有些平緩,目光卻相當地犀利。

    「噢,原來是說打鉤和畫圈的事兒!」馬疃年齡大,腦子轉得還不算太慢,他已經想好了應對之策。「這倒不是中途臨時改變計票方法,而是我事先就宣佈了測評的規則。在測評前,我在台上再三強調,一定要畫圈,不要打鉤,打鉤是無效的。結果,還是有幾個人打了鉤。您想,會上當眾強調過的事,總不能不作數吧?所以我們在計票的時候,堅持把打鉤的票作廢,這也是遵守會上強調的紀律。要不然,朝令夕改,有失組織部門的威信啊!」

    「你是在會上強調過嗎?」部長特別地問道。

    「是啊,不信您可以找人問問,那可是當著所有的人面說的,而且說了還不止一遍呢!」馬疃繼續表明自己做組織工作的原則。「其實,我和郝束鹿的關係不錯,我們以前還是黨校的同學呢,他常來我辦公室坐,你想,我會故意找茬,故意把他的票數壓低呢?部長,我才沒這個膽呢,也沒這個必要。要不是怕違反紀律,我還巴不得給他加幾票呢!」

    「或許你說的也有道理,可是要不要把打鉤的票作廢,還真不太好說,因為票子上並沒有打印上去。」部長陷入了深深的思考。「當然,你在會上強調了,也就公佈了紀律,作廢也說得過去。問題在於,如果我們在其他地市搞測評,有的地方打鉤的沒作廢,有的地方卻作廢了,政令不一,可能會引起非議,說我們組織工作不細緻。」

    「這倒是。部長,經您一提醒,我倒想起一個建議。」馬疃道,「還好我們在霍家灣市搞的民意測評是全省第一場,其他地市將排在後面陸續進行。所以,我的建議是,今後就把投票必須畫圈,打鉤票一律作廢印到票子上,這就把全省的政策統一起來了。不論是霍家灣,還是其他地市,都不會有人議論了。」

    「好吧,這事你負責去辦一下。」說到這裡,部長又想到一件事,道,「對了,老牛那裡還得打聲招呼。」

    「為什麼?」馬疃對老牛產生了警惕,他擔心是老牛在背後說他的壞話。

    「哦,沒什麼,你先走吧。」部長把後面的話藏了起來。「老牛那邊我和他說,主要是大家意見必須保持一致。你們倆各自跑一些地市,不能自說自話,各行一套。」

    「那是,那是。」

    走出部長辦公室,馬疃在心裡罵開了:「這個牛鼻子老道!要不是我老馬反應快,今天還差點中你招了!嘿嘿,想跟我老馬玩,你姓牛的還嫩著呢!」

    到自己辦公室裡坐下,馬上就拿起電話通知孔孟章,把剛才的事向他作了及時通報,同時讓他務必提防郝束鹿在背後搞動作,把孔孟章嚇出了幾粒冷汗。

    整天窩在辦公室裡生悶氣的郝束鹿,也在次日上午接到了牛副部長的電話:「這件事確實是老馬的不對,部長已經批評過他了。但是,部長並沒有糾正老馬的做法,因為他說在大會上宣佈過紀律,不便更改。」

    這樣的解釋當然無法讓郝束鹿滿意。老牛繼續勸慰:「不過,這次民意測評只是瞭解一下領導幹部的工作情況,並沒有和提拔使用掛鉤的意思。希望你不要太看中這次測評。至於以後,還希望你認真總結經驗教訓。」

    聽電話前,郝束鹿正在看《霍家灣日報》,頭條新聞就是關於民意測評的事,但並沒有排名次,畢竟是自己的媒體,還算照顧郝束鹿面子。聽完老牛的電話,郝束鹿氣憤填膺,把報紙一抓,甩向對面的沙發。無奈報紙份量輕,被風吹了回來。郝束鹿又一次抓起,狠狠地甩過去。

    郝束鹿在辦公室裡熱血噴湧、血壓猛升,孔孟章也一樣。不過,他的工作地點是在副熱帶,在梅月耳的香閨裡。剛才,他一覺醒來,想起昨天民意測評的成功,忍不住一陣激動,收拾精神,又把梅月耳好好鼓搗一陣。

    今天上午他有個會議,九點半才開始,所以有時間睡個回籠覺,做個回籠愛。

    「今天怎麼這麼帶勁呢?好像沒吃藥吧?什麼事讓你這麼開心,突然又回到了青春年少?」梅月耳甜甜美美地望著他的臉,就像飢餓的乳燕剛剛從母燕嘴裡接過一條大蟲蟲服下。

    「這個問題提得好,我就等著你提呢!」孔孟章在她的臉上摸了一把。當年他女兒在幼兒園門口問天空為什麼是藍色的時候,他也有這個鼓勵的動作。「昨天晚上很累了,我沒來得及跟你細說。今天早上醒來,我看著你白嫩的肌膚,突然想起你們郭西縣靈巖寺來。」

    「靈巖寺?和我有關係嗎?」梅月耳問。

    「當然有關係。」孔孟章笑道,「對你有關係,對我更有關係。」

    「說!」

    「在我認識你的那天下午,你們郭西縣的領導陪我去了靈巖寺。在寺裡,我燒香跪拜,求自己有個好前程。後來又抽了個上上籤,解籤的人說我最近有官運,而且還有桃花運。」孔孟章耐心地說著,梅月耳耐心地聽著。「晚上在歌廳,我就認識了你,認識了你這個豐乳肥臀的拋物線,你說,我是不是走了桃花運了呢?」

    「叭!」梅月耳一掌敲擊著孔孟章的屁股,幸福地問道,「那麼,你的官運呢?」

    「是啊,本來我也不太相信這種求籤算命之類的事,這些東西不符合辯證唯物主義嘛。」孔孟章推理道,「但是你們郭西的事兒就是怪。在你們郭西走了一次,我這個老馬列改變了觀點,覺得求籤算命可能也不唯心,這裡面肯定有科學的成分,只不過我們今天還沒有搞明白其中的道理而已。你知道嗎?就在我離開郭西的那天早上,我接到電話,說我們嶺西省的省委副書記洪息烽出事了,他空出來的位置被補上後,相應的還會有其他位置空出來。目前,最有可能空出來的,就是常務副省長。你想,我是全省後備幹部裡面最熱門的人選,這事當然和我有很大關係。還有,昨天組織部到我們霍家灣搞民意測評,結果,我戰勝了郝束鹿,獲得了第一名,你說,這算不算官運來了呢?」

    「哎呀!要是你做了省長,那我就是省長夫人啦?」梅月耳激動地尖叫道。身子一側,左邊那個大奶子晃悠悠地垂了下來。

    「不夠準確吧?」孔孟章順手接住那玩意兒,省得它膽大妄為地在眼前蕩鞦韆。「省長夫人另有其人,你應該算是姨太太。」

    「我不要做姨太太,我要做省長夫人。」梅月耳嘟著嘴道。

    「犯規了,犯規了!」孔孟章抽出另一隻手,刮了刮她的鼻子,道,「我們一開始就約定的,只做朋友,不能談婚論嫁。這是官場上的規矩。官場上的人找女朋友,永遠只能是女朋友,即便提拔了所有的部下加官晉爵,也不能提拔自己的女朋友做夫人。你明白嗎?如果你有野心,我們的關係只好到此為止了。」

    「行了,行了!」梅月耳嚴肅地罵了兩聲。突然又轉用平和的語氣道,「你們官場上的人也真是,不知道誰定下的破規矩,既然和女朋友有感情,為什麼不能結婚呢?結婚真的對前途有那麼大的影響嗎?共產黨員就不允許離婚嗎?」

    「那也不是不允許,我黨的政策,是婚姻自由嘛。」孔孟章開始對女朋友進行普法教育。「但是,我的梅月耳同志!官場上的事是很複雜的,政治鬥爭是很殘酷的!如果一個政治家離了婚,和別的女人結婚,那就會成為政敵反擊的口舌。廣大的人民群眾也會認為這個同志道德標準不夠高,思想素質有問題。你知道,我們現在進行的是社會主義建設,社會主義的領導幹部,必須堅持社會主義道德,這是一個很高的標準。根據這個標準,我們之間發生這樣的關係都是極其錯誤的。」

    「那你為什麼還要躺在我床上?」梅月耳明知故問,戲弄道,「我的社會主義市長,你這會兒怎麼就不堅持你的社會主義道德啦?」

    「標準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孔孟章給自己的行為胡亂找理由,努力反駁眼前的這個無法捨棄的女人。「社會主義道德標準,確實是定得高了一點,所以,我黨的第二代領導人莊嚴宣佈,一再強調,我們現在建設的社會主義,只不過是社會主義的初級階段。初級階段嘛,我們堅持的社會主義道德標準也應該是初級階段。所以,我就找了你,你就找了我,我們就成了好朋友,一起過著幸福的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生活。」

    「孔孟章,你這個牛皮大王!」梅月耳咯咯笑了,因為她看到孔孟章自己也在笑,所以大呼他的名字。「你有本事,待會兒就在全市大會上宣傳一下你的初級階段道德標準,讓全市的黨員幹部,都像你這樣找女朋友!」

    「你以為他們沒有啊?」孔孟章再次反駁,「領導幹部層次越高,找女朋友的可能性越大。普通機關幹部,大約有百分之二三十有女朋友,科級大約有百分之四五十,處級可達百分之六七十,廳級省級的,那就是百分之百啦!」

    「我不信,廳級省級裡面的,肯定有沒找女朋友的。」梅月耳相信世上有堅守婚姻的男人,包括領導幹部。「領導幹部也有好人!」

    「也有好人?我不是好人?壞東西!」孔孟章罵道,「你說的那不叫好人,叫病人!知道嗎?只要身體健康,干到廳級省級的,那就不可能沒有女朋友!」

    「好啦,我懶得跟你貧嘴!」梅月耳道,「你放心吧,我不做夫人了,只做你的姨太太。下一步,還有什麼打算?」

    「你不但不能做我的夫人,還得好好做我的姨太太。」孔孟章教導道,「不但不能給我添亂,還得幫助我盡快坐上常務副省長的交椅。」

    「讓我來幫你?我有這麼大能耐?」梅月耳不解。

    「有,當然有。」孔孟章道,「在客人面前別張揚,說我們之間什麼表兄妹關係,現在的人聰明,他們會看出貓膩的,讓郝束鹿知道了,說不定還會利用你來打擊我呢。」

    「你放心,我沒這麼傻,他想利用我?想都別想!」梅月耳發出響亮的誓言。

    「還有,有空呢,你就多燒燒香,讓菩薩保佑你哥我一切都順順當當的,早日幹上常務副省長。」孔孟章說,「即便你做不了省長夫人,退一步吧,也總是省長姨太太。有我肉吃,總少不了你一碗肉湯喝。」

    「我就等著你這碗肉湯呢。我會給你燒香的,你說,怎麼燒?」梅月耳問。

    「只要心中有佛,處處是佛。」孔孟章道,「你可以在家裡燒,也可以到寺廟裡燒,多燒多拜,菩薩不怪。」

    「怪我是不會怪,我怕菩薩怪你。」梅月耳道,「我負責燒香,你負責做官,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啊?菩薩肯定怪你太懶,連香也要讓人替你燒,怪你心不誠。所以,我勸你還是自己多燒燒。在菩薩面前做事,就像在上司面前一樣,得親力親為才行。」

    「這話說得有理。」孔孟章肯定道,「當然,香我會燒的,佛我也會拜的。只不過我身份不同,不敢太過於張揚。以後主要還靠你幫忙,另外,我在家裡也會勤懇做佛事的。」

    「這樣吧,我去買個佛像放家裡,以後我們就天天在家裡拜,不是很方便嗎?」

    「行,這個主意不錯。」

    「還有,聽說我們霍家灣市最靈的就是天香寺,那裡善男信女很多,每天絡繹不絕。」梅月耳道,「要不,我們抽空也去一趟,家裡的小佛天天拜,外面的大佛也不要錯過。」

    轉眼就到了雙休。孔孟章和梅月耳打車去了天香寺,專買最貴的香燒,挑最大的佛拜。

    在佛面前,孔孟章閉目求道:「原佛祖保佑。一保我官運亨通,順利當上常務副省長;二保我身邊常有美人相伴,梅月耳永遠做我最忠實的姨太太;三保我全家身體健康,心想事成。」

    梅月耳在佛面前也有三保,「一保我酒店生意興隆,財運發達,全家人身體健康,平平安安;二保孔孟章官運亨通,當上省長;三保我一生常陪伴在他的身邊,做他的姨太太。當然,希望菩薩好事做到底,最好是讓他明媒正娶,讓我做他的正牌夫人。」

    孔孟章攜梅月耳走出天香寺,笑容滿面,春風得意。

    兩人都獲得了佛的保佑,覺得有了靠山,心裡踏實不少。

    就在這時,他接到了省委組織部的電話,讓他馬上到部長辦公室去一趟。

    心裡一陣甜過一陣,覺得天香寺菩薩真靈,好事正在一步步走近。

    這時,手機又響了,是老馬打來的。在電話裡,老馬神秘而焦急地說:「不好了,你要有思想準備。這次讓你來,可能不是為了提職的事。據我得到的消息,其實是中央紀委洪息烽專案組要找你,他們說是要找你談話,或者叫做配合辦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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