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展紅旗人淒厲 文 / 王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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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方因為要給王步凡安排住房沒有走,他叫上樂思蜀到高幹樓去看房子。一邊走著田方就又和王步凡開玩笑:「壽仙,這回可算是因禍得福,黨和人民總算對起你了吧?用雜文的語言形容這叫哭過之後是笑,陰雲過後是晴天;用辯證法的語言形容這叫否極泰來,物極必反。按常規應該是焦佩或雷佑謙升任副書記,你只能當個宣傳部長,連組織部長都當不了,看來這次上邊也打破常規了,一下子提拔了三個副書記,可能也在搞平衡吧。」
王步凡覺得是於右任的字在李直那裡起了重大作用,或者是邊關的強硬態度起了作用。雷佑謙和焦佩畢竟都是雷佑胤的人,雷佑胤又是李直的親信,因此雷佑謙和焦佩的提拔也在情理之中了。「就是,怎麼那麼多副書記呢?帶上秦時月都四個副書記。」
「不奇怪,其他縣也有類似情況。」
田方和樂思蜀帶王步凡來到招待所的後院,這裡依土坡建有一座小樓,建築風格別緻,周圍滿是松竹花草,土坡上栽滿楊樹和柳樹,環境十分幽美,居則清靜幽雅,出則可以爬山散步,是個十分理想的避暑居所。樂思蜀開玩笑說:「一樓髒,二樓亂,三樓四樓住高幹,不過這座樓只有四層,四樓夏天熱冬天冷,我看還是住三樓吧,根據東風壓倒西風的領袖教導,就住東頭吧,咱也圖個吉利。」
王步凡這時想和樂思蜀開個玩笑:「樂蜜蜜,現在進步不小啊,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看來縣委辦公室還真能造就人才。田蜜蜜你可小心這小子把你搞掉取而代之,到那時你連個蜜蜜也當不成了。」
田方長歎一聲說:「我巴不得有這麼一天呢?我情願到人大或者政協去圖個清閒。聽小曹說最近天南流行著一首詩:米賤傷農民難安,溫暖從來官不知。川流如斯堤壩危,惡風盛行只為吃。這首詩暗含米達文惡,安智耀貪之意。這說明米達文和安智耀在天南已經失去民心,我這個老丫環再為他們服務不是助紂為虐嗎?」
三個人上到三樓,看了看房間,王步凡還算滿意。田方坐了一會兒就告辭了。送走田方,王步凡發現距小樓下邊一百米的地方剛剛蓋起了兩幢新樓,正在搞外粉刷,就問樂思蜀:「那是哪裡蓋的樓房?」
「是招待所開發的商品房。怎麼,弄一套?」
「要弄就得弄兩套。」
「房子是有,你要那麼多幹啥?你哪裡有那麼多錢?我可知道你是個窮光蛋,別賴賬到時候讓我下不來台。」
「你看,我一套,再給老爺子弄一套,不是兩套?哎,思蜀,老爺子早年保存了幾根金條,你跟開發商聯繫聯繫,就用金條換房子吧?如果行的話就給步平也弄一套。」
樂思蜀先是吃驚,後來說:「行,這事我覺得能辦成。這年頭開發商手裡有的是錢,可能他們還就缺金條呢。」
這時葉知秋來了。王步凡有些吃驚地問:「這麼快就來招待所上班了?」
葉秋紅著臉說:「今天不是來找瑰妍玩沒有走嘛。」顯然知秋已經知道自己被調到招待所了。她的調動事先王步凡沒有徵得她的同意,她也沒有提出任何反對意見。
樂思蜀說:「現在南瑰妍也是副所長,以前什麼事情都是她說了算。我不想讓知秋和她產生矛盾,就先不給知秋安排具體工作吧,讓她負責高幹樓算了。」王步凡明白樂思蜀的用意,他也知道葉知秋不是爭權好利的女人,她不會有什麼意見。
王步凡這時心情很好,就說:「思蜀,你把運成張沉夏淑柏陳孚和南瑰妍找來,咱們今天晚上坐坐。」
「我還正想說呢,你可說出來了。我這就去通知他們。」樂思蜀剛轉身走,王步凡的手機響了。他一看是張沉的號碼就說:「思蜀你等等。」他接了電話,那頭張沉告訴他:「步平來鎮裡找你,剛才打電話你的手機一直關著,聯繫不上。」
「那你帶上步平,讓運成帶上舒袖,再通知一下夏淑柏和陳孚他們來招待所吧,今天晚上咱們在一塊兒坐坐。」步凡掛了電話,對樂思蜀說:「不用通知了,他們一會兒就來,你只管通知一下南瑰妍,安排個大點的桌子,今晚人可能要多些。」
王步凡和葉知秋走到餐廳門口,樂思蜀已經等在那裡,把他們引進為民廳。王步凡進門第一眼就看到了舒爽,不經意間就沉下了臉。舒爽黑黑的臉蛋上塗了很多粉白霜,就像驢屎蛋上撒了石灰,嘴上塗了濃濃的口紅,活像個正在生蛋的雞屁股,讓王步凡一看就反胃。王步凡臉色的變化,舒爽早看見了,就有些不高興,連諷刺帶挖苦地說:「王大俠,這官做大了架子也大了啊,見了原配夫人臉像吊死鬼一樣難看,你啥意思?嫌棄我了?反正我也是快下崗的夫人了,你當我真想來見你?是兒子有事,他想去天野第一高中上學,我是來向你要錢的。」不等王步凡說話,女兒含嫣就跑到他跟前叫爸爸,鑽進了王步凡的懷裡。王步凡看著可愛的女兒,心情又豁然開朗起來,剛才的氣氛把大家弄得都很緊張,現在見王步凡臉色由陰轉晴,大家才鬆了口氣。
這時舒袖瞪一眼舒爽:「姐,你就不會少說幾句,歪嘴騾子賣個驢價錢,賤就賤在嘴上,知道不知道。」
舒爽不知是生氣還是賭氣,瞪著眼撅著嘴:「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老了。」說這話時她如同一頭鬥牛隨時準備出擊。
步平知道他二哥和二嫂感情不好,今天沒打招呼就把舒爽帶來,二哥肯定是不高興了。急忙解釋說:「二哥,今天我二嫂和含愈去鎮裡找你,我們就一塊兒來了。含愈今年知道學習了,很努力進步也快,想到天野去上學。」
王步凡這才看了兒子一眼,覺得自己有些愧對兒子,對兒子的關心太少了。知秋私下裡有點兒替王步凡感到悲哀,她過去只知道王步凡與舒爽沒有感情,沒想到舒爽的檔次竟然會這麼低,她確實有點兒配不上王步凡。
菜早已上齊,王步凡看著時運成和張沉說:「今天上午常委會上決定運成升任黨委書記,張沉升任鎮長,咱們的葉鎮長調到縣委招待所當了副所長,夏淑柏升副書記,陳孚升任副鎮長。來,乾一杯,向你們祝賀,祝你們步步高陞,前程似錦!」
幾個人無一不是感激涕零的樣子,陳孚心裡清楚,如果沒有王步凡的舉薦,他們這一輩子也許別想升個副科級。夏淑柏沒有跑也沒有送禮升了副書記,他知道如今不跑不送是不好升的,可是他升了,也非常感激王步凡。
時運成一口氣喝光了杯中的酒,放下酒杯說:「還不是托你王書記的福啊。王書記抓組織工作,以後我們的進步還要你多多關照,按理說我和張沉等人得給你敬一杯酒呢。」
有了上次的教訓,舒袖踩了踩時運成的腳。時運成這才醒悟過來,趕緊把端著的酒杯又放回桌子上說:「今天就免了吧,酒這東西不宜多喝,都不要給王書記敬酒了。」
「運成,這算啥話?王書記是你叫的,咱們是什麼關係?是同學啊,現在又是連襟,以後不在公開場合不准叫書記,還和當年一樣叫名字多好。真過意不去就叫哥吧,反正我比你大幾天嘛,叫書記就嫌得見外了。」
時運成很不好意思地說:「那就叫哥吧。」
舒袖望著時運成只管笑,笑過之後說:「官場上就好瞎客氣,客氣起來似乎人情味都全沒啦,只剩官場套話了。」舒袖現在似乎是時運成的領導,在他面前說話總是一種命令口氣,又學著王步凡的口氣說:「運成,以後不在公共場合不准叫書記,應該叫哥。」
王步凡又想調侃了:「可惜呀,怕老婆隊伍中又多了一員。運成,別那麼沒出息,處處要聽老婆的。」王步凡的話逗得大家都笑了,把舒袖的臉也說紅了。
舒爽卻笑不出來,瞪著小眼說:「你王甩子怕老婆嗎?沒有天天把老婆踩在腳下?我看袖就比我強,能管住男人,我是不行了。」舒爽總愛說刺激別人的話。王步凡心中一股火起,恨不得罵舒爽一頓,但他盡量克制著自己。在場的人都有些尷尬,舒袖狠狠地瞪了一眼舒爽。
過了一會兒樂思蜀出去了一下,又進來說:「步凡,有幾個局的局長來了,想見見你。」
「來得好快啊,人情就是這樣知冷知熱,讓他們就坐在房子裡等著吧。」王步凡去摸鑰匙,一時找不到,知秋急忙把自己的鑰匙掏出來說:「樂所長,先讓瑰妍去招待一下。」樂思蜀出去了。這一切都讓舒爽看在眼裡,她的臉色一下子陰沉起來,變得很難看,不停盯著知秋的臉似乎要說點兒什麼。知秋這時也覺得不妥,她的做法很容易引起別人的誤會,臉一下子紅了,且很窘迫。
王步凡注意到了這個細節,就向大家解釋:「我現在住的那幢樓八個房間,全歸新上任的葉副所長管,她的權力可大了,今晚你們都別走,住住高幹樓,哪個房間她都有鑰匙。那可是常委們住的地方,不夠級別一般是住不了的,可以說是天南的總統套房。」聽王步凡這麼一說,葉知秋才不那麼窘了,她知道舒爽一直在懷疑她,只是沒有什麼證據。
舒爽總在關鍵時刻說些讓別人難堪的話:「王大甩子,家花雖然已開敗,路邊的野花可不要采,當心野花是毒草!」舒爽的話讓葉知秋的臉一直紅到脖子根,她無話可說。
王步凡的臉氣白了,但又不便發作,只瞪了一眼舒爽。步平和舒袖急忙勸大家快吃飯來緩和緊張氣氛。
吃過飯,王步凡讓大家談談對工作的想法。別人誰也沒說啥,只有步平埋怨著說:「二哥,我跟二嫂你就不管了?現在鄉下工資沒保證,誰不想進城?你就動用一下手中的權力,把我們調到縣城來吧。」
王步凡沒有明確答覆:「回頭再說吧,啥事總得慢慢來。來,運成,咱們喝酒。」
大家又喝了一杯,王步平掏出一千塊錢說:「來,含愈,你要去天野上學,三姑給你添一千塊錢學費。」
含愈不要,步平假裝生氣了,含愈才接住。舒袖也添了一千。知秋覺得自己也應該添點,但為了跟別人有所區別,她只添了五百塊錢。夏淑柏陳孚都添了一千塊錢。
王步凡不高興了:「這都是幹啥?你們這不是在變相行賄嗎?」
舒爽見葉知秋也掏了錢,兒子又接住了就發火了,抓住葉知秋添的錢扔在地上說:「你是他什麼人,誰稀罕你這幾個臭錢!」
王步凡再也忍不住對著舒爽發火了:「你以為你是誰?啥事都想管?你以為你真是個爽美人?把臉弄得像個長了白毛的驢屎蛋兒,嘴抹得像個雞屁股,還戴了兩個金戒指,誇富啊?我看見你這個樣子就噁心,你咋會這麼庸俗?這麼不懂事?」
舒爽被王步凡這麼一說,竟當眾哭了起來,邊哭邊說:「我知道你看見我眼就黑,誰順眼你看誰。想娶小老婆你就娶,你現在有出息了嘛!含愈含嫣咱們走!我看我秦香蓮離了你這個陳世美就不活了。」說罷從王步凡懷裡搶過含嫣,拉上含愈就要往門外走,含嫣大哭起來。眾人越勸舒爽越來勁,王步凡更惱火:「都別拉她,讓她滾蛋!我再也不想看見她,簡直是一棵爛白菜,到哪兒都讓人討厭!」
眾人拉不住舒爽,含愈也不願走,舒爽就哭著抱起含嫣走了。樂思蜀進來問怎麼回事,時運成讓他派個車送送舒爽,樂思蜀出去了。
王步凡本想在離任時與這些老同事吃個團圓飯,敘敘舊情,不想讓舒爽給攪了,還弄得知秋下不了台,眼淚都氣出來了。他用手撫摸著胸口沒好氣地說:「不吃了,真他媽的掃興。」說罷就站起來往外走,鼻子仍一陣陣地發癢。
舒袖本來想去送送舒爽,見王步凡正在發火,也沒敢去送。走出雅間後,時運成很擔心地對舒袖說:「姐和姐夫的關係怎麼這麼僵?」
「都怪姐姐那張破嘴,你沒看她簡直是個變態狂。我看他們遲早要離婚的,咱們就別摻和了,她是自作自受,有福不會享,今天這麼好的場面全讓她給攪了。真拿她沒辦法。」舒袖這麼一說,時運成也不吱聲了。
眾人隨著王步凡到高幹樓去。王步凡拉住含愈的手往上走,含愈眼中一直噙著淚,但沒有哭,其他人都顯得很沒趣,葉知秋在後邊很不高興地跟著。
樂思蜀追上來說:「步凡,其他局的局長等不著都走了,只有教育局的局長和協理員老白還在等你。」王步凡點了點頭。
眾人來到王步凡的住室,客廳很大,沙發也不少,就都找了個地方坐下。葉知秋和南瑰妍忙著給大家倒水,老白和教育局的局長急忙站起來和王步凡握手。王步凡心情不好,也不想與他們多說話。他這時看見屋裡放著許多煙和酒,就責怪南瑰妍:「瑰妍,收這麼多煙酒幹啥?你幫著我搞腐敗?啊?」
南瑰妍笑著說:「王書記呀,你就別難為我了,人家非放在這兒,我有啥辦法?真讓我左右為難,不收吧,那些局長們都是金口玉言,我可得罪不起,收了吧,又要挨你書記大人的批評。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反正我是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了。」王步凡不想跟南瑰妍多說話就不再吱聲。樂思蜀給南瑰妍使了個眼色,南瑰妍退了出去。這個女人也是一條變色龍。當初王步凡還是鄉黨委書記時她竟叫他老王,現在又改口叫王書記了,還百般地獻媚。
教育局長很懇切地說:「王書記,您太忙,我們就不打擾了。有個事情想跟您匯報一下,因為縣城的學校裡師資缺乏,最近局裡準備從鄉下抽調一批教學經驗豐富的教師,聽白局長說孔廟的舒爽和王步平兩位老師不錯!」
王步凡苦笑一下,覺得教育局長這個人可真精明,明明縣城的教師人滿為患,現在卻又說缺乏師資。王步凡想,自己現在確實需要教育局辦點事,也考慮不了那麼多,就叫住步平說:「這是我的三妹王步平,孔廟鎮的鎮長張沉是她愛人,他們想把家安在縣裡。另外我不在孔廟了,愛人舒爽仍在孔廟,我們兩地分居不方便,就把她們兩個調過來吧。思蜀,你愛人的事說好沒有?」
樂思蜀不想湊這個熱鬧,就說:「她還歇著呢,隨後再說吧。」
教育局長說:「進局裡得安縣長批准,難度相對大一些,不行就讓她們進教研室或生產公司吧,到那裡可以不教課。」
王步凡說:「步平可以進教研室,她工作挺認真的,也有水平。我愛人舒爽的水平不行,就讓她到縣直小學去教書吧!」
教育局長點了點頭:「那就按王書記的指示辦。」
老白急忙插話說:「正好縣直中學還有空閒的三室一廳房子,乾脆把舒老師安排到縣直中學吧?房子也是大事。」
「那也行。舒爽的工作和房子就拜託白老師多費心了,回頭我讓步平把錢送過去。」
「這是應該的嘛,王書記是我的老上級。」老白很會說話。
教育局長和老白要離開了。王步凡說:「張沉和步平送送他們,給他們每人拿兩瓶酒兩條煙,我這兒放這麼多哪用得完?」
教育局長和老白說啥也不要,王步凡執意要給,教育局長和老白只好接住了。
知秋把時運成舒袖張沉和步平安排在一樓住,自己住在三樓西頭。夏淑柏陳孚說回孔廟有事與王步凡辭別,王步凡給夏淑柏他們每人兩瓶好酒兩條好煙,二人推辭不過只好收下笑著走了。時運成張沉樂思蜀知道王步凡今晚心情不好,都來陪他解悶。葉知秋本想過來的,她怕含愈有什麼想法,就躲起來了。王步凡心裡悶得慌,特想喝酒,就讓樂思蜀把酒打開喝點。樂思蜀要去弄幾個菜,王步凡擺擺手止住了。就這樣每人一瓶五糧液,各喝各的,別人只喝到半瓶,王步凡把一瓶酒全喝完了。
含愈平時就有點兒怕王步凡,怯生生地說:「爸,別喝那麼多酒。」兒子的一句話觸動了王步凡的感情,婚姻的危機和跑官的恥辱使他百感交集,藉著酒勁兒竟放聲大哭起來。含愈也撲在王步凡的懷中哭開了。
王步凡和含愈這麼一哭,驚動了其他人,他們都來勸王步凡。王步凡反而惱火了:「我還沒有死呢,用不著你們送喪,別來煩我!」
時運成張沉和樂思蜀沒了飲興都起身告辭,時運成和舒袖走在最後,運成拍拍含愈的頭說:「好好陪著你爸爸,照顧好他,有事叫你姨媽或者我。」
舒袖說:「含愈,都怪你媽不好,惹你爸生氣了,要多理解爸爸。」含愈眼裡噙著淚點了點頭。
別人都走了,屋裡只剩下王步凡和兒子,含愈扶著爸爸讓他躺在床上,自己坐在床邊上發呆。王步凡想到舒爽,想到自己不幸的婚姻就流著淚說:「兒子,我和你媽真的過不下去了,我們現在已經沒有感情可言了。她簡直不懂一點兒人情世故,今天讓爸爸跟著她丟人啊!」
含愈十五歲了,已經懂事,沉默了很久才擦著淚說:「爸,真不行就分開過吧,我不忍心讓你們分開,也不忍心看著你們一見面就吵架。我真怕你們哪一個氣壞了身體。你算算你一年能回家幾天,這不跟離了婚差不多嗎?媽媽怎麼一見你就那樣,我都有些想不通。」
王步凡沒想到兒子會說出這種話,心裡很不是滋味,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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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田方帶著兩個人來敲王步凡的門,王步凡起床開門,田方進來了,指著戴眼鏡的年輕人說:「這是小曹,縣委辦公室的,是秘書科配給你的秘書。這位是司機小馬,車開得不錯,你的專車司機。」田方介紹完,小曹和小馬都上前和王步凡握了手。
小馬說:「王書記,我們在樓下等您。」說罷見王步凡點了頭,就和小曹下樓去,小曹還特意回頭對王步凡報以微笑。
田方對王步凡說:「壽仙,你現在可成新聞人物了,周邊各縣的人在議論你,天南的幹部群眾在議論你。你突然升任天南縣委副書記,好像在天南丟了一顆重型炸彈,驚天動地啊!有的說你給市委書記李直送了五十萬,給市長邊關送了三十萬,給組織部長雷佑胤送了二十萬,總共是一百萬。他媽的,這年頭謠言真多,還說得有鼻子有眼睛的。」
王步凡有點兒氣憤:「我連邊關和雷佑胤的家都不知道住在哪裡,送個大雞巴,啊?他們也不想想,我王步凡從哪裡弄一百萬去送禮?」他說這話時一陣心虛,畢竟自己給李直是送了禮的,於佑任的一幅書法到底值多少錢,他也不知道。
這時樂思蜀來了,王步凡交代說:「思蜀,這幾天就讓含愈住在我這裡,快去天野上學了,生活上你照顧照顧。如果照顧不過來就讓葉知秋照顧吧,她在孔廟的行李搬過來沒有?」
「搬過來了,這點兒小事還用你操心?你放心好了。」
王步凡見含愈還沒有醒,就給樂思蜀使了個眼色,隨田方下樓,坐上車向縣委去。
王步凡的辦公室在縣委辦公樓二樓,與組織部相挨。窗外是兩棵白楊和兩棵雪松,很多鳥兒在樹上啾啾地叫著,讓王步凡的心情格外舒暢。
上午快下班的時候,新聞中心主任趙穩芝拿了一篇稿子來找王步凡,小聲說:「是關於當年孔隙明貪污受賄死於自殺的反思,要上《河東內參》,是米書記授意的,米書記說你是內行要你把把關。」趙穩芝說話的樣子有些鬼鬼祟祟。
「怎麼現在又把這個事情拉出來了?」王步凡一聽就覺得舊事重提肯定是有新意的。縣委書記和縣長暗中較勁,他不該摻和進去,歷來搞窩裡鬥都不會有好結果。可是現在米達文硬要把他拉上,這樣一來他就與安智耀站在對立面了,看來想腳踩兩隻船是不可能的,但他仍不想參與其中。況且孔隙明的事情過去這麼長時間了,再翻出來抖落也沒有什麼意思,純粹是借題發揮。於是他很冷漠地說:「你趙穩芝是天南第一筆,你寫的文章還用我把關?我看算了,你就按米書記的意思辦吧,我就不再看了。」
趙穩芝有些進退兩難,最終還是拿著稿子離開了。王步凡送趙穩芝走出辦公室時,正好碰上安智耀去組織部。安智耀就用怪異的目光看了王步凡和趙穩芝一眼,沒有說話走了。王步凡想和安智耀說話看他已經扭過去臉了,就沒有說話,心想壞了,趙穩芝的文章如果在內參上一發表,安智耀肯定會以為是他王步凡授意的,但事到如今他又不能做任何解釋,也不能阻止趙穩芝違背米達文的意圖。只好橫下一條心,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下午剛上班,米達文的秘書小吳來叫王步凡:「王書記,米書記讓您過去開個會。」王步凡點點頭,沒有立即動身,他現在也學著要擺點官架子了。等小吳出去後,他故意遲了一會兒才來到米達文的辦公室裡。米達文見王步凡進來,仍只點了點頭,示意讓王步凡坐。王步凡坐下後,米達文又不說話了,仍是先梳頭髮,接著是左手的手指在老闆椅的扶手上一動一動的。他不說話,王步凡也不說話,只管在那裡抽煙。王步凡接連抽了兩支煙,米達文才開腔:「步凡,這樣的結局還可以吧?官場如戰場,攻守進退之勢瞬息萬變,變數很大,高深莫測啊!」
王步凡知道米達文指的是他副縣長落選又升任副書記的事。米達文舊事重提,無非是要他記住如果沒有他米達文就沒有王步凡的今天,要他永遠不要忘恩。王步凡覺得自己升任這個縣委副書記也並不光彩,總高興不起來,但是仍要裝出很感激的樣子:「是啊,沒有米書記,便沒有我王步凡的一切,以後我會在米書記的指導下努力幹好本職工作,為縣委爭光的。」其實他現在不光瞧不起米達文,連李直也瞧不起,這些滿口仁義道德的人,其實都是些跳樑小丑,都是些貪官污吏。
米達文笑了笑沒有說話,又梳了一會兒頭說:「唉,現在的官場真是微妙啊,萬勵耘和傅正奇經過審查沒有問題放回來了,李書記還讓給他們兩個安排到下邊去當鄉鎮黨委書記呢,原來不是說當鄉長嘛,現在又讓安排成黨委書記,唉,這個事情你是知道的。啊,步凡,有兩個事情我出面說著不太合適,你得替我出面說一說。一個是招待所的南瑰妍不想在那裡幹了,她托人跟我說過幾次了,你看跟哪個局的局長關係好,就給她弄個局長助理當當。另一個是最近要調整個別局委的領導班子,你剛上任,對天南幹部的情況還不太熟悉,這次你不要提什麼要求,只把馬風的事情提出來議議。馬風是受了委屈的,好心辦了錯事,現在提前放出來了,組織上總得給他碗飯吃。」
王步凡一邊點著頭,一邊在想,南瑰妍哪會托人跟米達文說,只怕枕頭邊上早把話說盡了,萬勵耘和傅正奇的事情早在他的意料之中,李直絕對不會不關照他們。倒是馬風的事情比較棘手,米達文給他出了一道難題。但他與馬風的個人感情還是不錯的,這個事情他還真得說說,一是為了友情,他們畢竟同事一場;二是馬風確實有點兒倒霉,住了兩年監獄,現在窮得很,還真讓他有點兒同情;三是當初就有人說他王步凡耍滑頭,孔廟出了那麼大的事情,他竟然一點兒責任也沒有,還升了官,甚至有謠言傳說是他搞陰謀詭計把馬風整進去的。因此馬風的事情如果能得到妥善解決,對自己來說也是一種解脫,謠言也會不攻自破。
這時副書記兼組織部長雷佑謙進來了,見王步凡也在,就遲疑著沒有開口說話,自己找了個地方坐下。米達文先開口說:「步凡,關於局委班子調整的事情,那天我和雷書記商議後擬了個名單,準備提交常委會上研究。你抓組織管幹部,先看一下吧,然後咱們再交換意見。」
雷佑謙猶猶豫豫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遞給王步凡。王步凡本不想看這東西,按照官場上的遊戲規則,歷來調整班子都是縣委書記說了算,在下邊已經把戲編好了,常委會上常委們只是兌上兩隻耳朵聽聽。出於禮貌他還是接住了名單,他感覺到雷佑謙好像還有話要對米達文說,就起身告辭。
回到辦公室裡,他拿出那個名單看,先找他熟悉的人,其中有四個是他高中複習時的同學,這次一個任文化局局長,一個任城建局局長,一個任農牧局局長,樂思蜀兼縣委辦公室副主任。有一個是王步凡的學生,原來在縣委辦公室任副主任,下鄉當了三年鄉黨委書記,現在調到交通局當局長。縣委辦公室提拔了一個副主任,縣政府辦公室的兩個副主任下鄉當鄉長,政府辦又提了兩個副主任。組織部有兩個人下鄉當了副書記,紀檢委有兩個人下鄉當了紀委書記,人大和政協都有人下去當副書記和副鄉長,宣傳部有兩個人提了副科級宣傳員,萬勵耘和傅正奇都擬任下邊的鄉鎮黨委書記……可謂照顧到了方方面面的關係。其他局委的領導沒有大的變動,只有個別調整。孔廟的班子已經調整過了,名單上不牽涉孔廟的其他幹部。名單上也沒有馬風的名字,讓他不知道怎樣安排馬風為好。米達文也沒有向他交底,自己心裡就更沒有底了。他覺得自己這個管幹部的副書記就像個木偶,別人讓抬手他就抬手,別人讓踢腳他就踢腳,完全是個擺設。尤其是雷佑謙是副書記兼組織部長,組織工作讓王步凡簡直沒法插手。
剛剛看完提拔幹部名單,夏瘦梅打來電話,以一個社會活動家的口吻說:「王大俠,我們的同學都在等著你請客,你這個吝嗇鬼就是一毛不拔。我實在耐不住了,就和我們那個賈盛蛋商量了一下,以政協的名義把咱們的同學都招來了,不知你賞臉不賞臉。」
王步凡對夏瘦梅的話有些反感,又不好表示反對,沉默了一陣子才說:「那好吧,下班後看情況再說吧。你老姐的話就是聖旨,我敢抗旨嗎?」
「哈哈,那麼抬舉你老姐?說好了啊,不見不散!」說完話夏瘦梅壓了電話。
王步凡其實不想去和同學們聚會,人情他算是看透了。當初他在困難的時候,誰也看不起他,連借錢都沒人敢借給他。現在他當了副書記,好像一下子同學關係就親密了,這些人也有點兒太勢利了。
下班後王步凡和小曹走到辦公室樓下正準備上車回招待所,發現高中同學夏侯知從一輛皇冠車中鑽出來,很熱情地讓王步凡坐他的車,王步凡只好讓小曹和小馬自由活動。他坐了夏侯知的車來到海鮮城,到這裡一看高中的同學們都已經到了。大家都站起來歡迎王步凡,王步凡一一和他們握手,大家讓王步凡坐上席,王步凡說同學聚會不是開常委會,建議按年齡坐,推夏瘦梅坐上座。夏瘦梅也不推辭,毫不客氣地坐下了。
王步凡坐下後問夏瘦梅:「俺那盛蛋姐夫咋沒來?又把他甩了?」
「同學聚會讓他來幹啥?一臉皺紋像核桃皮似的影響市容。」
「用詞不當啊,應該說像人的蛋皮,核桃是植物,人是動物,並非同類項。」在學校時樂思蜀就愛與夏瘦梅開玩笑,現在又來了。
「樂大頭,你都快當縣委辦公室副主任了,還那麼沒正經?可別不搞文明專建妓院啊,對吧大頭?」夏瘦梅一直把樂思蜀叫樂大頭。令王步凡吃驚的是他也是下午才知道樂思蜀要當縣委辦公室副主任,夏瘦梅竟比他知道的還早。看來現在的常委會和幹部任用已經沒有秘密可言,有些沒有研究人們就已經知道了。
吃著飯大家各自談了這幾年的情況,夏侯知這幾年搞建築發了財,已經在天野註冊了公司;夏瘦梅仍然停薪留職跑茶葉生意,利用賈盛的行政干預,各局委和各廠礦用的茶葉幾乎都是夏瘦梅供應的。
王步凡趁去廁所的機會給農牧局主持工作的副局長使了個眼色,他跟了出來。在衛生間裡,王步凡和他談了南瑰妍的事情,並說是米達文的意思。他當時就拍板讓南瑰妍到種子公司去當副經理,外加一個局長助理的虛銜,享受副科級待遇。
王步凡回到雅間裡剛坐下,夏侯知倒了酒要敬他:「王秀才,在下敬你一杯,啥時候打個招呼給咱弄個政協委員當當。」現在的大款有錢後都想當政協委員。
王步凡沒有想到他現在還不是政協委員,接住酒杯還沒說話,樂思蜀先說了:「你猴子錢掙夠了又想撈政治榮譽是吧?政協主席的領導瞎酥美就在這裡,還用別人去說?這杯酒應該讓瞎酥美這個母夜叉喝。」王步凡聽樂思蜀這麼一說趁機把酒送到夏瘦梅面前。夏瘦梅在學校時有兩個綽號,雅一點的是瞎酥美,俗一點的是母夜叉,而夏侯知的綽號猴子正是夏瘦梅給起的,樂大頭也是夏瘦梅最先叫,後來就叫開了。
夏瘦梅就像自己是政協副主席似的一拍胸膛說:「沒問題,這事包在老姐身上了。」說罷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樂思蜀又開玩笑說:「聽見沒有?猴子包在瞎酥美身上了。瞎酥美,你怎麼連猴子都不放過?」大家一陣大笑。原來夏瘦梅說是她請客,末了是讓夏侯知出血她賣乖。今晚的飯總共花了八千八百八十八元。夏侯知不用報銷,夏瘦梅沒有付賬卻要了九千元的餐票,說不定她要打著招待王步凡的旗號到賈盛那裡去報銷。
王步凡剛回到招待所,他的一個學生來了,一進屋就王老師長王老師短地叫個不停。當初在學校時這個學生學習成績優秀,尤其是作文寫得好,王步凡很器重他。但他自從當了縣委辦公室副主任之後就開始瞧不起王步凡,已有十年沒來往了,後來王步凡當孔廟鎮書記的時候才偶爾有些來往。現在王步凡升任天南縣委副書記,他趕緊來攀舊情,還提了煙和酒。王步凡儘管心中有想法,他還是很熱情地接待了這個學生,並沒有說到他將要出任交通局局長的事。他知道人家已經走了上層路線,這種消息也用不著他去透露,恐怕人家早已知道了。至於這個學生是米達文圈子內的人還是安智耀圈子內的人,他一時也搞不清楚,因此也不想談論政事,只敷衍著敘談舊情。
那個學生坐了一會兒拉了些家常話就告辭了。王步凡這時終於能一個人坐在沙發上靜一靜了。他有個毛病,愁悶時想喝酒,高興時也想喝酒。他這回能峰迴路轉當了副書記,心裡總有一種做賊的感覺,自己想起來都臉紅。今晚酒沒盡興,他想給樂思蜀打個電話讓他過來再陪自己喝兩杯。一看表已經十一點了,就沒打電話。自己打開一瓶酒又喝了多半瓶。
王步凡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沙發上,頭有點兒暈,心裡有點兒亂。他想到副縣長選舉的鬧劇,不禁仰天大笑起來,笑過之後又想到自己不幸的婚姻,不由自主地又小聲哭了。他心中有太多的委屈和遺憾,仕途上的坎坷讓他心中憤慨不平,不幸的婚姻讓他快要煩死了又沒有勇氣離婚。
王步凡的笑聲驚動了葉知秋,她正和天西那個表姐在說話,並要留表姐住下。她見王步凡屋裡燈光未熄,她們也沒敢休息。等她和表姐走近王步凡的住屋時,竟聽到了哭聲,她知道王步凡肯定是又喝多了。見門虛掩著,她就趕緊推門進來,一邊給王步凡倒水,一邊柔聲細語地說:「酒喝多了傷身體,以後別喝那麼多。」葉知秋的表姐在王步凡的住室前躊躇了一下沒有進房間,她詭秘地笑著又回葉知秋的住室去了。
王步凡睜眼一看是知秋,就說:「知秋,我自己來,不能老讓你伺候我。」說著話他的眼睛又產生了錯覺,誤把知秋當成揚眉了,叫了一聲眉,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準備和知秋握手,忽然一陣頭暈,重重地倒在地上。葉知秋一驚,水就燙傷了手。她顧不得疼痛,趕緊去扶王步凡。王步凡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兩條腿卻站不穩。葉知秋簡直是費盡力氣才把王步凡抱到床上的,胸脯緊貼著王步凡的胸膛,王步凡已經感覺到她那兩個豐腴的乳房有些硬,他又清醒過來。
王步凡躺在床上,葉知秋才又把半杯熱水中摻了些涼水讓王步凡喝,王步凡爬不起來,葉知秋扶他慢慢起來喝了水。這時王步凡發現葉知秋的手燙傷了,紅腫了一大塊。他拉住葉知秋的手說:「知秋,你待我真是太好了,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我一定要好好待你。」葉知秋竟無端地流淚了。王步凡這時清醒些了,急忙鬆了葉知秋的手,望著她傻笑,將錯就錯並沒有說明他與揚眉認識的事情。過了一會兒他情不自禁地再一次拉住葉知秋的手說:「我真想娶你這樣的淑女為妻啊!可惜我……」王步凡醉了,並沒有徵得葉知秋的同意就說出了這番埋藏心底已久的話。他見葉知秋臉紅得像紅布一樣,又有點兒後悔,「我酒後失言,你……你別介意,就當我啥也沒有說……我一直把你當作妹妹,當做一件珍貴的玉器,不忍心傷害你,你……你不同意我不會強……強求你的,就……就當我什麼也沒有說。」
葉知秋這時鼓足勇氣說:「我不忍心拆散你的家庭,那樣是不道德的,但我心裡也很矛盾。我一直在等你,我……我以為你不愛我呢。」知秋說罷用熱辣辣的眼光看著王步凡。
王步凡笑著摸摸葉知秋的頭髮說:「我很愛你,但我在沒有離婚之前絕不會碰你一下。張老師對我有大恩,我不能幹對不起他老人家的事情。知秋,我十萬分想離婚,但是人言可畏啊!連兒子含愈都勸我離婚了,只怕離婚是遲早的事情啊。」
葉知秋歎道:「那我就傻等著吧,反正已經等了快四年了,我……我還要繼續等下去……」
王步凡這時想吐,葉知秋急忙去拿了痰盂,王步凡吐著,葉知秋用心地給他捶背。吐完了,葉知秋又讓王步凡喝了水,他這時才覺得好多了,頭也不暈了。他沒有再說話,只是拉著葉知秋的手閉目養神,不一會兒竟然睡著了。葉知秋見王步凡睡著了,才慢慢把手抽出來,先去倒了痰盂,然後很細心地整理房間。房間整理完之後,她發現王步凡的髒衣服放在床頭,就拿到衛生間裡去洗。
28
田方通知五月十五日的上午八點鐘召開常委會。常委會一般是書記一到會議就開始了。米達文先講了一通天南目前的形勢和任務,都是不著邊際的大道理,像葡萄酒廠這個敏感的具體的問題他卻避而不談。他喝了口水重重地放下杯子又講了調整鄉鎮局委班子的必要性,接下來米達文又講了召開黨代會的重要意義……
米達文正講著話樓下就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田方聞聲急忙出去了。不到五分鐘田方又搖著頭很無奈地進來了,說:「沒有辦法,沒有辦法啊,葡萄酒廠的人又來集體上訪,已經把縣委門口封了,真不像話,太不像話。」
米達文倒是很能沉住氣,對群眾上訪的事情隻字不提,也不表態,說只管繼續開會。於是會議按程序先通過幹部任用名單。因為是事先商量好的,已經照顧到了方方面面的關係,所以安智耀不提什麼意見,其他常委誰也不會說啥,就算通過了。
會議繼續進行,接下來米達文給王步凡使了個眼色,王步凡明白米達文是讓他說馬風的事情。他清了清嗓子開腔了:「有個事情大家是否議一議,事先我也沒有向米書記安縣長和秦書記請示,我只是隨便說說,是關於馬風同志的事情。馬風這個同志我還是瞭解的,工作有熱情有魄力,就是方法有些欠妥,性格有些急躁,因此有些時候就難免好心辦錯事。當初蓋孔廟辦公大樓時,我曾力勸不要那樣做,但他沒有採納我的建議。這件事情細想起來我也有責任,沒有及時向縣委縣政府匯報,沒有採取有效措施制止,最終讓馬風同志犯了錯誤,蹲了兩年監獄。現在馬風同志提前放出來了,我想咱們本著人道原則也不能一棒子把人打死吧,總得給人家一碗飯吃。當年葡萄酒廠的效益還可以的時候,馬風同志從芙蓉鎮把妻子調到天南安排在葡萄酒廠,現在下崗了,每月只有一百元生活費。馬風同志呢,一分錢工資也沒有,他的大兒子去年考上大學因為沒錢放棄了。一家人為此愁得整天哭哭啼啼,孩子甚至想到建築工地去當農民工。前天我去馬風同志家裡看了看,家中窮得連一般農民都不如,一家四口連撈麵條都吃不上,全靠親戚朋友接濟著過日子。當初有人傳言說馬風同志在蓋孔廟辦公大樓時收了包工頭夏侯知十萬塊錢,我當時就不信,後來也沒有查出他有經濟問題,現在的事實恰恰證明馬風雖然工作方法簡單些,卻是個廉潔的同志。我的意見是看能不能給馬風同志安排個工作,總得讓他有碗飯吃,孩子能夠上學。」
牽涉到敏感問題了,會議室裡顯得出奇的靜,誰也不說話,不表態,彼此的呼吸聲都能聽到,有些人只管喝水抽煙。安智耀虎著臉望著窗外,煙一支接一支地抽,讓人覺得他有話要說,好像又不急於說。
匡扶儀打破沉寂首先表示贊同:「我們一定要明晃晃做事,正正派派做人,步凡同志的提議我看可以考慮一下,我們既要反腐敗,又要關心幹部。馬風同志一家四口每月僅憑一百塊錢怎麼生活呀?再說他兒子又有什麼錯呢?年年報紙上都有救助貧困學子的事例,我們總不能讓馬風同志的錯誤影響到下一代,影響了孩子的前途吧。」
其他常委都不置可否。這時安智耀把煙屁股一扔十分惱火地拍著桌子說:「我堅決不同意這種無原則的做法。我們確實要明晃晃做事,正正派派做人,有錯誤就是有錯誤,有困難再說困難。馬風是誰的同志?一個勞改釋放犯該不該稱他同志?當然我也非常同情馬風,但是同志們想一想,情和法有時候是不能兩全的。如果現在把馬風重新安排了工作,那不恰恰說明當初我們處分他是處分錯了?以後再有刑滿釋放人員安排不安排?我倒有個辦法,咱們常委們每人資助馬風兩千塊錢,田主任負責轉送到馬風手中。他兒子的大學還是要上的,不能誤了下一代。我們共產黨人不能搞株連政策,父親有罪不能讓兒子承擔。關心下一代也是我們的責任和義務嘛!」
王步凡腦袋裡嗡地響了一下,似乎有人打了他一悶棍。王步凡細細揣摩安智耀的這番話,覺得他明顯是衝著米達文來的。他也會猜測出給馬風安排工作是米達文的意圖,只不過是借王步凡的口說了出來罷了,因此他就來了個一箭雙鵰。既很講原則,很堅持正義地否決了王步凡的提議,又很講人情地讓常委們資助了馬風。這樣似乎把情和法兼顧起來了,馬風的事情也被否決了。然而兩千塊錢買個好名聲,在安智耀身上如同拔了一根毫毛,他樂意這樣做,而其他人未必願意。他這麼一說,不願意的人也不好表示反對,誰反對誰就會背上不關心下一代的罪名。
米達文見安智耀把話說到這份上,就開始和稀泥了:「馬風的事情我看就先放放吧。安縣長的建議很好,再苦不能苦孩子嘛!這事情由田方同志負責吧,一定要讓馬風的大兒子能夠上大學……」
會議的議程進行完畢,本該散會了,但樓下的吵鬧聲仍然沒有停止。米達文又開腔了:「咱們臨時商議一下葡萄酒廠的事情吧,工人們總這麼鬧下去也不是辦法。葡萄酒廠壞就壞在盲目擴建上,現在光外債就有兩千萬,這個坑誰又能填得起呢?可是我們的工人兄弟姐妹也不能不管啊,他們也需要生活啊……」
「那就讓它破產,不要再背這個包袱了。」匡扶儀很輕鬆地打斷了米達文的話。
安智耀和焦佩這時也竭力附和,米達文卻沉著臉沒有表態。
大家都知道葡萄酒廠是盲目擴建給弄垮的,當初主張擴建和負責擴建的又是安智耀,當時他是天南的常務副縣長,本想通過擴建酒廠撈點兒政治資本,樹立一下自己的形象,能夠順利當上縣長。可是事不遂願,擴建的廠房還沒有全部建好,酒廠就因外債過多,形勢急轉直下,一天不如一天,為此也影響了安智耀的前程。據說在考慮安智耀的提升時市紀委書記廉可法提出了質疑,他提拔的事情就算擱淺了。兩年後他才當上縣長,後來想當縣委書記又有人提出異議,於是米達文臨危受命,從天西縣縣長任上調到天南來當縣委書記。安智耀雖然官沒升上去,卻發了財,誰都知道在葡萄酒廠擴建工程中安智耀撈了不少好處。儘管趙穩芝那篇《天南葡萄酒廠假若不擴建》的文章發表在《河東內參》上,上邊也有領導過問此事。但這個事情時間太久,情況太複雜,天野市紀委和監察局並沒有派人下來查處這個事,據說是李直不讓查。究竟李直從中得沒有得到好處老百姓不清楚,只知道他弟弟李爽當時就參與了酒廠的擴建工程,賺了不少錢。現在酒廠不死不活,或者說幾近倒閉。安智耀一直是主張讓它破產的,焦佩也竭力附和。不知什麼時候,焦佩已經和安智耀穿了一條褲子,上了安智耀的船。雷佑謙秦時月都是李直和雷佑胤線上的人,也總和安智耀保持一致。米達文也算是李直線上的人,似乎他與李直的關係不如安智耀與李直的關係好,他來天南是原市人大常委會主任邊際點的將,張問天推薦的,邊際現在已經退二線了。
關於酒廠破產的事米達文不同意,他不想在他擔任縣委書記期間讓酒廠破產,那樣他就扮演了敗家子的角色,成了天南人民的罪人。因此儘管酒廠職工年年告狀,已經成為天南最大的包袱,但米達文抱定決心,只要他在天南當一天縣委書記就不會讓酒廠破產。另一個原因是安智耀在酒廠擴建中有經濟問題,酒廠一破產,豈不讓安智耀萬事大吉了。酒廠一日不破產,這個定時炸彈他安智耀就得背著,不管啥時候爆炸都能把安智耀炸得粉身碎骨。可以說酒廠問題已經被政治化,它成了米達文和安智耀官場較量的一把雙刃劍,米達文想一劍封喉,置安智耀於死地,安智耀想利用酒廠下崗工人的上訪把米達文搞臭,甚至逼他走人……
其他常委見書記和縣長意見不統一,誰也不說話,會議陷入僵局。
匡扶儀是個心直口快,富有正義感的人,況且酒廠一直有人給紀委寫信反映擴建時的經濟問題,他曾經請示過米達文要立案審查,但這事直接牽涉到安智耀,米達文遲遲沒有同意,一直悶著。他既不想跟安智耀鬧翻,也不想落個縣委書記整治縣長的惡名,又想利用酒廠問題來鉗制安智耀。匡扶儀現在終於憋不住了,就說:「酒廠在擴建中存在嚴重的經濟問題,工人們一直反映這個事,既然不讓它破產,我看很有必要立案審查,群眾意見大得很,要不查個水落石出,我這個紀委書記就沒法當了。」
「這個事情多少年了,恐怕一時也查不出什麼結果吧?現在告狀的人都打著經濟旗號做文章,經濟問題也不是說不可能存在,但真正存在經濟問題的人又有幾個?我想我們的隊伍中廉潔的幹部畢竟還是佔多數的。有些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亂,好在亂中混水摸魚。我在此聲明一點,我安智耀是過得硬的,是經得起審查和考驗的。大家也知道當初酒廠擴建是我倡議和主抓的,但當時正遇上全國各地都在搞建設,物價飛漲,經濟失控,當時酒廠擴建預算資金是四千萬,可後來追加到六千萬也下不來。大氣候所致,也不是某個人的責任。我建議由匡扶儀同志牽頭組成調查組,認真查處酒廠所謂擴建中的經濟問題。如果查出我安智耀有經濟問題,槍斃我也可以。」安智耀越說越激動,「我也聽到了一些不負責任的謠言,說我在酒廠擴建時貪污了幾百萬,《河東內參》上文章也登了,反正我是裡外不是人了。」安智耀說著話還不停地怒視匡扶儀,眼神中既有責備又有抗議。好像這話是匡扶儀說的,其實安智耀有點兒欲蓋彌彰,沒有米達文那種低調處理問題的技巧。
匡扶儀也火了:「我們一定要明晃晃做事,如果不讓酒廠破產,也不讓紀委查處,那麼以後誰再說查處我也不查了,誰再說破產我偏要去查,我就不信酒廠沒有經濟問題,難道是職工們在說瞎話?那麼好的一個廠子為什麼說垮就垮了?不是人為的難道出鬼了?」
「如果你認為酒廠確實有問題,你去好好查處嘛,你這個紀委書記不就是專門查案的嗎?你不是強調明晃晃做事嗎?那麼以後任何事情咱們都要明晃晃地做,我看今天研究的那些人事問題先放放吧,等黨代會開過之後再說,現在似乎時機還不成熟。」安智耀反駁了匡扶儀,連今天常委會上研究的人事任命也否決了。
米達文見安智耀和匡扶儀都這麼激動,就又開始和稀泥了,每逢遇到問題他總能表現出能容天下難容之事的肚量。「我看酒廠的事還是放一放吧,由安縣長負責再給酒廠撥點錢,給工人發三個月工資。說到謠言,有些同志就是不負責任,我也聽到有人說我的謠言,說我收了萬勵耘和傅正奇的錢,才推舉他們參與副縣長選舉的,證據呢?說這話的人有啥根據?純粹是造謠中傷嘛,但我不以為然啊!好說是非者,必是是非人。」說到這裡米達文看了一眼辦公室主任田方和副書記兼宣傳部長焦佩,焦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卻把田方看了一身冷汗。
散會後,田方跟著王步凡進了他的辦公室,一進屋就氣呼呼地說:「壽仙,你說今天米大悶的話是啥意思?還看了我一眼,好像是我說了他什麼壞話。怪不得這幾天看見我愛理不理的,那天我到天野有點兒私事,跟他請假他也不准。簡直是疑人偷斧,其實是自己做賊心虛嘛!我啥時候說過他的壞話?」
「事出必有因,你回憶一下,看問題到底出在什麼地方?」王步凡很平和地說,同時示意田方坐下。他見田方不高興,自己肚子裡的氣竟消了。
田方想了想說:「對了,那天工商局的局長和技術監督局的局長在我那裡大談萬勵耘和傅正奇行賄的事,正好焦佩也在,工商局長說萬勵耘和傅正奇給米書記送了錢,技術監督局局長則說米書記現在經常服春藥,在天南養了四個情人,因情人太多都累成腎炎了。我當時只笑了笑並沒有說啥,焦佩倒是附和了幾句,這種隨便議論領導隱私的事我田方從來就沒幹過,現在竟然把髒水潑了我一頭。」
「這就對了,政治讒言,刃不見血,政治小人,奸詐無狀,有些人可是奸詐小人呢,你要千萬當心。他們也許怕你主動跟米書記說,就惡人先告狀給你上了爛藥,人心叵測,防不勝防啊。」王步凡頗有感慨地說。田方從王步凡的話語中受到啟發,「看來是有人在米大悶那裡打了小報告,我這回真的要倒霉了。唉,可能那個交配暗箭傷人啊……」
王步凡打斷田方的話安慰道:「老田,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田方的為人在天南誰不知道?不爭權不奪利,是公認的好人。時間久了,米書記會明白你老田是受了冤屈的。他收不收禮,服沒服春藥是他的事,關你老田屁事?再說你也是老資格的咪咪了,他們誰還能把你怎麼樣?」
田方長歎一聲,說:「你說的也是,只好如此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吧,反正我老田問心無愧。」說罷又小聲對著王步凡小聲道:「趙穩芝那篇寫孔隙明的事登在《河東內參》上了,你看沒有?」
王步凡驚歎:「沒有啊,我還不知道呢。」
「你抽空看看,夠安直腰喝一壺了。」田方說著有些幸災樂禍的樣子。從田方的表情上王步凡悟出田方與安智耀的關係也不怎麼好。
王步凡在政治上很有悟性,很多事情能夠舉一反三,對一些牽涉政治人事的事情又特別敏感,他聽田方這麼一說,心情卻一下子陰鬱起來。他下意識地感到安智耀知道趙穩芝的文章登在《河東內參》上之後必定會恨他。王步凡揣摩了一下,看樣子田方事先是知道這個事的,但罪名卻要讓他王步凡來承擔。米達文是有意要讓他王步凡牽涉進去,堵死他的後門,讓他永遠站在安智耀的反面。其實這類文章只能起到惡作劇的作用,是一種拙劣的兒童手法。而政治上的事情要在鬥爭中求團結,在團結中求取鬥爭的勝利,否則就不是一個官場高手……
田方走後,王步凡隔著窗戶往樓下看,見酒廠的工人已經撤退了。天南縣委門口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為人民服務」幾個字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這時他才去翻看《天野內參》,翻到趙穩芝那篇文章一看,簡直把孔隙明說得一無是處,其中牽涉到安智耀的無非是因為孔隙明是安智耀重用的人,負有用人失察的責任。大概是趙穩芝沒有什麼根據,並沒有提到給安智耀送禮的事。由此王步凡覺得趙穩芝寫文章是很嚴肅的,無根無據道聽途說的事他從來不寫,要寫必定有事實根據,經得起調查。
第二天上班後,沒有什麼事情,王步凡就在辦公室裡看報紙,《天南報》上一個醒目的標題吸引了他:《縣委領導的情懷》。
文章對縣委領導支持馬風的大兒子上大學的事大寫而特寫,對縣委縣政府給酒廠下崗職工發三個月工資的事,也寫了不小的篇幅。其中還特意對安智耀讚揚了一番。王步凡隱隱覺得有種什麼異味。看來焦佩肯定在私下裡交代了什麼,不然報社不會連米達文的名字也沒提。
再看《天野日報》,又讓王步凡吃了一驚,頭版頭題竟是《天南經濟騰飛的秘訣》,文章對米達文幾年來在天南的成績給予了充分的肯定,把天南經濟說得簡直成了天野之秀。據王步凡掌握的情況看,天南現在在天野二區十縣中排的名次還比較靠後,何至於這樣標榜?他突然心中一沉:看來米達文不是要調走,就是在為黨代會張勢。他這麼做正好說明他心中發虛,不然正常的一次黨代會用不著這樣去宣傳自己。這只是他的一種猜測,還沒有得到證實。那麼米達文走後誰將成為天南的新主人?他想到了安智耀。安智耀只要不調走,這一次肯定該提拔了,他在天南已經干了十四年,再不提拔就說不過去了。安智耀一旦在天南主政,對他王步凡來說絕對不是好事,他心頭陰雲驟起,兩眼看著報紙發呆……
米達文到底還是沒有調回天野市,也不知是上邊沒有空閒的位置,還是他的活動能力不夠。王步凡這時覺得自己猜測米達文要調走是猜錯了。現在看來米達文在《天野日報》上為自己歌功頌德,無非是要為黨代會的召開造造聲勢,說明他這個縣委書記還是稱職的,對天南的經濟建設是作出了巨大貢獻的。
最近天南的形勢有些反常,大街小巷都在議論傅正奇和萬勵耘給米達文行賄的事,還說得有鼻子有眼的。說傅正奇競選副縣長時扛了一袋大米送給米達文,米達文嫌禮薄就是不開門,後來他老婆不忍心讓傅正奇傻站著,笑著開了門。傅正奇笑著說自己送的大米很好,讓米書記一定看一看大米。傅正奇走後,米達文解開米袋子一看,裡邊有很多錢,米達文夫婦高興異常。說到萬勵耘送禮時故事編得更是離奇,說萬勵耘給米達文送錢是把錢裝在火腿腸箱子中的,萬勵耘走後,米達文嫌萬勵耘送的禮薄,罵罵咧咧地把火腿腸箱子摔了,等他老婆去收拾垃圾時才發現火腿腸箱子裡裝的全是錢,一數整整五十萬。說賴才是把錢裝在兩條香煙盒中,米達文不吸煙,把香煙贈給他的小舅子。他的小舅子嘴饞當場就拆開要吸煙,一拆傻眼了,裡邊裝的全是錢。剛剛說完傅正奇賴才和萬勵耘三個人,沒過幾天天南又開始傳說新近常委會上研究要提拔的那個縣委辦公室副主任,說他有一次給米達文送錢是裝在一條魚的肚子中的,米達文的老婆手笨,不會做魚,把魚給放臭了,就順手扔在垃圾道裡,被一個撿破爛的發現,一下子發了大財。
黨代會之前天南總有不利於米達文的傳言,這些傳言多是秘書小曹說給王步凡的,王步凡聽後只是笑一笑,不作任何評價。但他心裡清楚這肯定是政治變色龍焦佩的傑作。尤其是在黨代會召開之前,這些傳言多了,對米達文是很不利的,王步凡很想找米達文談談這個事,提醒他引起重視。白天去找他不合適,晚上米達文又總是到天野去,很難見著面,因此一直沒有機會說這個事。
進入六月份,關於米達文的桃色新聞又傳開了,先是說米達文把縣委辦公室的一位女秘書搞懷孕了,做流產時弄了個大出血,差點兒要了人家的命,正好那段時間那個女秘書請了假,人們就越來越相信謠言是真的。接下來是說米達文與種子公司的副經理南瑰妍曖昧已久,南瑰妍給米達文生了一個兒子,比他的小孫子還小兩歲,叔侄倆到一起時米達文的小兒子總向他的小孫子叫哥哥。謠言的發祥地又似乎就在縣委大院裡,傳得特別快,且日日翻新,花樣繁多。這個傳言剛被老百姓津津有味地傳著,第二個謠言就產生了,而最離奇的是米達文服偉哥的劑量是每晚三杯偉哥酒,南瑰妍用了電動性器具……
六月五日是星期五,晚上時運成回縣城來過週末,拐到王步凡這裡看望他,閒扯期間向王步凡透露了一點消息,說鄉下的一些黨委書記們正在串聯,準備在這次黨代會上搞一些動作,據有人說是準備把王步凡的副書記選掉。王步凡一聽這話頭暈了一下,悶著頭抽了好幾支煙都沒有說話。他覺得這種可能性也不是沒有,當年他在石雲鄉時,鄉黨委換屆,有人在下邊做了動作,硬是沒把一位黨委副書記選為黨委委員,連黨委委員都不是的人,怎麼還能當黨委副書記?那位副書記只好調到其他鄉去當了副鄉長。那麼這次縣委換屆誰想取他而代之?他想到了雷佑謙和焦佩。又用排除法來排除,雷佑謙是天野市委組織部部長雷佑胤的弟弟,據說雷佑胤就要當天野市委副書記了,他真想讓弟弟當抓組織的副書記,隨便說一聲就成了,用不著搞這種大的動作。剩下的就只有焦佩了。焦佩現在是雷佑胤的親信,按照常理親戚有遠近,朋友有厚薄,如果提拔的話,也是先提拔雷佑謙而不是焦佩,也許焦佩已經有些急不可待,才鋌而走險的,就目前的情況看,他不採取非常手段還難以壓住王步凡。當然搞這種大動作必須有後台支持,事後組織上還得認可。那麼焦佩的後台又是誰呢?王步凡想到了安智耀。如果焦佩與安智耀合起手來整治他王步凡,他很可能要在天南再丟一次人了。縣裡的幾個縣委常委大多是安智耀線上的人,與米達文離心離德的早已貌合神離。算來算去也只有匡扶儀和王步凡會站到米達文這邊來,而他王步凡剛從孔廟的鎮黨委書記任上升了天南縣委副書記,根基還不牢固,本來就有人不服氣,甚至嫉妒他,現在只要安智耀暗中一煽動,把他選掉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的。
王步凡的腦子快速運轉,思謀著對策。他先想到了米達文,就急忙給米達文打電話,手機關著,辦公室裡沒人接,家裡老婆說他沒有回去。王步凡又給樂思蜀打電話問了南瑰妍的手機號碼,給南瑰妍一打也是關機。他這時想到了李直,然而還沒有打電話自己就把自己的想法否決了。現在只是聽到一些謠傳,如果聽風就是雨,李直會怎樣看待他,是說他思想膚淺?還是說他政治上不成熟不堪大用?此時他反覆告誡自己沉著應對,處變不驚,可是又覺得自己的心理定力不夠……王步凡思來想去沒有良策,只好以不變來應付萬變,甚至抱定再丟一次人的決心。看來這次黨代會不平靜是肯定的,而米達文最近又沉溺在女人的懷抱中,只管與南瑰妍纏纏綿綿,有些越老越風流的味道,把許多正事都拋到腦後了。黨代會是很嚴肅的事情,他竟然不管不問,交給雷佑謙和焦佩去籌劃,身為縣委書記連關也不把,是粗心還是糊塗?本來黨代會應該由王步凡來籌劃,米達文又一次耍了小聰明,他也許認為這樣能夠安撫雷佑謙和焦佩二人,使其支持他。王步凡心中特別煩惱,就又給樂思蜀打了電話,邀請他來喝酒,他想用酒來麻醉自己的神經,忘掉這些煩心事,甚至做好了下台的準備。下台就下台吧,不就是一個縣委副書記嗎,又不是多大的官兒,不讓當就不當吧!
今晚的酒倒是喝得痛快淋漓,時運成和樂思蜀都喝醉了,只有王步凡稍微有些清醒,三個人就躺在一張床上睡覺,已經沒有貴賤的界限了。葉知秋怕他們幾個喝酒喝出什麼毛病,沒敢離開王步凡的住室,坐在這裡整整守候了一夜。
第二天葉愛春來找葉知秋,說她在宣傳部已經聽說有人要對王步凡採取行動,要王步凡小心一點。葉知秋正要去告訴王步凡,葉愛春突然昏倒了,葉知秋急忙讓小馬把愛春送往醫院,一檢查,醫生說愛春患有心臟病需要住院治療,不過愛春沒有住醫院治療的意思,說過幾天把手頭的工作忙完再說,葉知秋只好提醒她注意勞逸結合,抓緊抽出時間來治病……
29
就在王步凡時運成和樂思蜀喝酒的時候,天南縣又發生了一件大事。安智耀親自帶領紀檢檢察部門的有關人員和電視台記者去突擊曝光那些用公款大吃大喝的幹部。記者羅寒冰扛著攝像機把天南縣城各大酒店搜了個遍,說是縣政府要落實縣委文件精神,大剎吃喝風,凡是見到吃飯的人就錄像。這一夜天南縣城像翻了天,弄得幹部們人人自危,老百姓卻拍手稱快。這年頭幹部們確實存在公款吃喝的風氣,上級曾三令五申不准用公款吃喝,天南縣委和縣紀委還專門為此聯合下發了紅頭文件。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吃喝風總也剎不住,因此安智耀今晚的行動就特別得人心,順民意。平時辦好事的人爭著上鏡頭,而用公款吃喝,用公車辦私事的人又最怕上鏡頭。現在羅寒冰像個反貪勇士,把一個個正在吃喝的幹部錄在了鏡頭裡,他們真的害怕了,唯恐因為吃了一頓飯丟了烏紗帽。
突擊行動結束後,羅寒冰的住處和安智耀的住處徹夜燈火通明,來送禮求情的人絡繹不絕。來羅寒冰這裡送錢求情的有十幾個人,這些人原來是米達文線上的人,在上次常委會上研究他們的任用也是米達文的意思,當時安智耀就很有想法,但他是縣長,不便插手人事問題。後來正好借酒廠的事情把他們的任用也擱置起來。現在終於抓住了他們的把柄,這些人害怕了。出事後又與米達文聯繫不上,情急之中他們想到了羅寒冰,因為羅寒冰和安智耀的關係天南人都知道。於是這些人只好玩起破財免災的老辦法,拿了錢來求羅寒冰為他們說情。
羅寒冰是那種看上去不是十分靚麗卻很有氣質的精巧型女人,眼睛不大不小,嘴唇不薄不厚,皮膚不白不黑,個子不高不矮,一切都很平常,她的誘人之處全在於她的獨特氣質。她只是天南電視台的一個記者,平時這些正科級幹部也不怎麼瞧得起她,現在一個個拿了錢來求她,她就顯得有些高人一等,粉嘟嘟的臉上掛滿得意,用那雙漂亮的大眼睛一個一個地審視著面前這些官員們。她不做聲,在住屋的客廳裡踱著步子,高跟鞋清脆地敲擊著地板,她那富有魅力的大腿在人前晃來晃去,一副堅持原則不徇私情的樣子,把這些人弄得挺緊張,猜不透她葫蘆裡賣的是啥藥。
一個局長忍不住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說:「我的姑奶奶,你總不能見死不救吧,只要安縣長這次放我們一馬,以後我們就是安縣長的人了,安縣長指東我們打東,指西我們打西。」
其他人見那個局長跪下了,都一齊跪下表示願意倒戈過來追隨在安智耀麾下。這時羅寒冰終於笑了,笑得很開心很自豪。她似乎一時間成了慈禧太后,而面前跪著的這些人都是她的臣子。她笑過之後把跪在面前的這些正科級官員們一個個攙扶起來,很江湖地拍著他們的肩膀說:「別怕,別怕。只要你們今後和安縣長一條心,沒有過不去的坎兒,不就是吃了一頓飯嗎,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走吧,都回去吧,安縣長那裡我去替你們求情,保證你們不被曝光,不受處分就是了。」
聽羅寒冰說了這話,跪著的人才一個個像得到封賞那樣從地上爬起來,忐忑不安地離開了。這些正科級幹部走後,羅寒冰粗略地清點了一下,今天晚上她接見了十個人,竟意外地收了二十萬塊錢,她笑著把錢鎖在保險櫃裡,很有些成就感。她還要去見安智耀向他匯報有關的情況,就到衛生間裡打扮了一番,又穿上那套能夠顯示女人性感和魅力的連衣裙,往身上噴了些香水,邁著貓步走出廣播電視台的大門。
微風吹拂著羅寒冰飄逸的長髮,她把頭一昂好像自己就是天南縣的縣長。廣播電視局與縣政府毗鄰,她來到縣政府門前,遠遠望見安智耀的住屋裡燈還亮著,下意識地攏了一下秀髮,把紅唇抿了一下,面帶微笑溜進縣政府的大門……
第二天是星期六,本來《天南報》是星期五出版的,好像是事先安排好的,《天南報》故意推遲了一天,上邊刊登了題為《安縣長昨夜檢查大酒店羅寒冰鏡頭對準貪吃蟲》的頭題新聞。
王步凡星期六也沒有休息,到辦公室去,是在辦公室裡看到這篇報道的,看著報道他就慢慢從中品出些味道來,被曝光的這些人都是平時緊跟米達文的人,沒有一個是安智耀圈子內的人,事情就有些微妙了。安智耀顯然是在黨代會之前要大刀闊斧地清除異己,看來是要搞些大動作了,不知米達文對此如何看待,如何處理,這一軍把米達文將得不輕。王步凡頓悟:如果安智耀與他王步凡玩政治遊戲,不需要掀起這麼大的波瀾,看來安智耀的目標肯定是米達文這艘大船,絕對不是把矛頭指向他的……突然間,電話響了,鈴聲特別刺耳,把王步凡嚇了一跳。他一接是米達文打來的,說是讓他過去一下。以往米達文有事都是讓秘書小吳來叫王步凡,今天親自打了電話,像是事情很重要。
王步凡來到米達文的辦公室裡,見匡扶儀也在,就自己找個地方坐下。米達文臉上掛著尷尬的笑容,手指還在做著習慣性的動作。他不說話,王步凡也不主動開腔,他斜了一眼,見米達文的辦公桌上正放著六月六日的《天南報》,顯然米達文放棄星期天是因為昨天晚上的事,他讓王步凡過來肯定也是為著昨天晚上發生的那件事。
在成熟的領導者眼中只有人,而沒有原則。匡扶儀卻是個只講原則不看人的主,凡事都抱著原則不放,他不喜歡往深層次想,正在發洩不滿,「我看這些人就該處分,縣委縣紀委三令五申禁止大吃大喝,他們就是不聽,敢於頂風違紀,我看老安這樣明晃晃做得很對,這種正義之舉我贊成,以後最好定期搞一下這種突查……」
米達文不等匡扶儀把話說完就擺擺手說:「我的明晃晃同志,吃吃喝喝的事在誰身上沒有發生過?說它是大事就是大事,說它是小事就是小事。只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了這種事情讓人有些頭痛啊!你認為安直腰真的是明晃晃嗎?後天黨代會就要召開了,現在安直腰提出要召開緊急會議研究對這些人員的處理,是不是別有用心呢?其中有很多還是黨代表啊,我們既要反腐敗,還要保護幹部是吧?這個事情不簡單啊!在我看來絕對不是明晃晃的。」
王步凡對米達文的話是深表贊同的,他甚至想把聽到的關於黨代會上要搞掉他王步凡的消息告訴給米達文,見米達文為這事已經弄得焦頭爛額,就沒有說自己的事,再說看現在的形勢已經不是對他不利而是對米達文不利。
匡扶儀仍堅持己見:「我看在黨代會召開之前處理一下這些腐敗分子只會產生好作用,不會產生副作用。」
米達文把臉沉下來了,他不想再與匡扶儀爭執,知道他是個認死理的人。
王步凡也想說吃幾頓飯畢竟是小事,但是米達文和匡扶儀正在爭執,自己就不好說話了,站在誰的立場上都不合適,只好悶頭抽煙。
這時米達文桌子上的電話響了,他接著電話只哼哼哈哈地並不多說話,王步凡弄不清楚是誰打來的電話,最後米達文說:「那就下午召開會議吧。」說罷一臉不高興地放下電話。放下電話後米達文歎著氣說:「安直腰開始逼宮了,非要下午召開會議研究處理大吃大喝的那些人,這也太急了吧?我的意見是冷處理,應該放在黨代會之後。」
匡扶儀道:「快刀斬亂麻,這樣也好,會前處理,正是時機,天南的吃喝風是該剎剎了。」
米達文斜了一眼匡扶儀說:「老匡,你去吧,我和步凡談點兒其他事情。」米達文這時顯然對死抱原則不放的匡扶儀有些討厭了。
匡扶儀也不多說話起身走了。匡扶儀走後米達文又開始梳頭了,王步凡看著他的這些動作就有些反感。在安智耀面前他處處讓步,眼看著退讓到懸崖邊上了,再退還有路嗎?現在你又在我王步凡面前玩深沉,擺架子,你就是在我面前再擺架子還能玩出個什麼結果?無非讓我怕你感激你,難道天南的幹部只有我王步凡一個人?他本來想提醒米達文注意這次黨代會上的動向,特別要提防安智耀和焦佩,現在看米達文這個樣子他也不想說了,只在心裡想道,老米呀,這幾天你真的沒有感覺出什麼不正常?黨代會就要召開了,你就沒有去想想代表們會有什麼想法,應該做些什麼工作?黨代會一旦開砸了,你這個縣委書記怎麼下台,怎麼向上邊交代?可是他看著米達文令人反感的樣子什麼話也不想說,與其討沒趣,還不如裝糊塗。
米達文這時有些自作多情:「步凡啊,我聽到了一些對你不利的謠言。對黨代會的事你不必要有什麼顧慮,它與人大會是不同的,你步凡是組織上任命的副書記,還不至於選不進縣委委員吧,常委是從縣委委員中產生的,書記副書記是組織上指定的,開會只是個形式。」
王步凡聽米達文這麼一說,真想反問他:如果我王步凡選不進縣委委員怎麼辦?假若你米達文一個縣委書記選不進縣委委員還能當書記嗎?可是話到嘴邊還是忍住沒有說。
又坐了一會兒,米達文梳著頭問:「你對這次被曝光的幹部有什麼想法,談談你的意見。」
王步凡抽著煙慢不經心地說:「依我看給個警告處分就行了,只怕也夠不上太大的處分,不能讓安智耀亂捅婁子。」
米達文不停地點著頭,似乎王步凡的話特別稱他的心意,但是他也不和王步凡探討如何防止安智耀亂捅婁子的問題,王步凡只好抽煙不說話。
下午三點,王步凡來到縣委會議室時,常委們基本上到齊了。今天的會議氣氛有些嚴肅,安智耀虎著臉不做聲,米達文先講話:「關於剎吃喝風的事,縣委和縣紀委曾多次提醒幹部們要遵守紀律,廉潔自律,並且還專門下發了文件,可就是有人敢於頂風違紀,安縣長帶人突擊檢查並給予曝光是很有必要的,縣委也很支持。但是說到底吃一頓飯也是小事嘛,被曝光的幾個同志平時工作還是很不錯的,我看在處理上還是要慎重些,要本著批評從嚴,處分從寬的原則解決吃飯這個事件……大家議議吧。」
按慣例,米達文講完話該安智耀講,秦時月講完才輪到王步凡。安智耀今天有些反常,要求召開會議是他提出來的,現在他卻不說話,在板著臉抽煙。秦時月也在專心地擺弄她的衣襟,好像上邊有個線頭,總也拔不掉。王步凡感覺到米達文的目光在看他,他故意不讓自己的目光與米達文的目光相接。有了上次研究馬風工作的教訓,他這一次說啥也不當炮灰了,兩眼盯著自己的水杯,頭也不抬。
焦佩這時突然站起來發難:「我認為咱們就應該像市紀檢委書記廉可法同志說的那樣,不能嘴上蜜蜜甜,懷裡揣把鋸齒鐮。這次必須嚴肅處理那些用公款大吃大喝的蛀蟲,不然縣委的尊嚴往哪裡放?縣紀委的作用往哪裡用?如果輕描淡寫地批評一下,以後縣委縣紀委的話只怕沒人聽了。同志們,這個事情我們一定要引起高度注視,下個星期一《天野日報》也會報道這個事情。」
米達文聽焦佩這麼一說,臉色十分難看,他明白肯定是焦佩把部分幹部公款吃喝吃喝的事捅上去了,逼得他已經沒有了退路。
接下來秦時月雷佑謙匡扶儀分別發了言,意見與焦佩的觀點一致。
安智耀這時說話了:「既然大家都認為應該嚴肅處理,那就建議縣委撤銷這些腐敗分子的職務,給予嚴肅處理。」
匡扶儀這時又反對了:「智耀同志,腐敗要反,幹部還要保護嘛,吃一頓飯弄個撤職處分是不是重了些?我們誰沒有用公款吃過飯?我是吃過的,不能小題大做!任何事情都要明晃晃嘛!」
米達文這時又覺得匡扶儀十分可愛,急忙插話說:「我贊成扶儀同志明晃晃的觀點,撤職好像是重了點,大家再議議吧!」
安智耀這時怒視著匡扶儀像頭鬥牛:「平時你匡扶儀高調比誰唱得都高,現在卻要落好人?剎歪風,樹正氣難道不是明晃晃的事情?這明晃晃的事情本是你們紀委的職責,啥時候見你主動去查過?反正我安智耀已經落下惡名了,如果不處理這些人,以後再下什麼文件就以縣委的名義下,不要讓縣政府插這個手。扶儀同志,你說應該如何處理才叫明晃晃呢?」
匡扶儀被安智耀搶白了一頓,臉色有些難看,見安智耀問他,又很原則地說:「我看弄個黨內警告處分就行了。真不行讓他們停職反省半個月,警告一下也可以,畢竟只是吃了一頓飯嘛。咱們這些常委們誰敢說自己沒有用公款吃過飯?誰敢現在隨我去招待所明晃晃地查賬?光縣委現在欠招待所多少錢?我敢肯定你老安欠的最多!」
匡扶儀的話似乎擊中了安智耀的命門,因此他反而對匡扶儀的提法感興趣了,不等別人表態,安智耀就說:「我看最低也得按扶儀同志提的方案去處理,警告處分一下,讓他們停職反省半個月,再輕我就不能贊同了。」
大家一片附和之聲,米達文此時很無奈地說:「那麼就按扶儀同志說的辦吧,目的是批評教育,並不是要整誰。」
安智耀這時又開始做好人了:「要說給個黨內警告處分就足夠了,不過目前群眾對天南存在的吃喝風意見很大,這也是一種腐敗現象嘛,說嚴重些已經影響到黨和幹部在人民群眾中的威信了,因此要求嚴一些,處分重一些,也能起到警戒作用,對黨員幹部也能起到警示作用,米書記你說呢?」
米達文道:「既然大家意見一致了,就由紀委牽頭對這些幹部進行處理吧。」
會議只開了一個小時,散會後王步凡剛到辦公室裡,米達文跟了進來,王步凡讓座他沒有坐。王步凡望著米達文的臉看似不經意地說:「米書記,你要抽時間跟黨代表們聊一聊,聯絡聯絡感情,人是有感情的動物嘛,哪怕私下打打電話也行,不能像上次選舉副縣長時那樣被動,我們的教訓很深刻啊。」
米達文點著頭笑了:「我也正想這樣勸你啊。」米達文說罷好像沒有別的話說了,又像有其他事情匆匆離開了。
米達文剛走,小曹就像賊一樣溜進來小聲對王步凡說:「王書記,今天的《天南報》我已經看過了,怎麼沒有通報你那個學生呢?還有十幾個人都沒有通報。我昨天晚上和他們在一起吃飯的呀,我正好去廁所,見安智耀帶著羅寒冰闖進迷你娛樂城裡來,我就躲進廁所裡沒敢出來。明明還有幾個被帶走了,他們竟然沒有一點兒事,白老虎也在場卻沒有被帶走。他安智耀和羅寒冰平時也沒少吃少喝。再說幹部吃吃喝喝是不對,難道白老虎身為公安局的局長,自己開個娛樂城吃喝嫖賭壞事幹盡,還拉幹部下水他就好了?要我說白老虎才該撤職呢,可是人家就是沒有一點事兒,不就是有安直腰撐腰做主和焦佩關係好嗎!雷佑謙也經常去迷你娛樂城嫖娼,他們……」小曹見王步凡思考著不說話,就沒有繼續再往下說,給王步凡的杯子裡續了點水出去了。
王步凡一直在思考最近天南發生的事情,看來問題越來越清晰了,這次曝光吃喝人員的行動是安智耀早有預謀的,只怕與即將召開的黨代會有直接關係,前邊是《天南報》曝光,後邊是《天野日報》準備曝光,可真夠及時的,平時幹工作也沒有見安智耀和焦佩這麼雷厲風行過,這一次積極得要命。不知米達文意識到表面背後的那一層沒有。
晚上吃過飯,王步凡打開電視看,正是《天南新聞》時間,電視上出現了安智耀大義凜然的光輝形象,奇怪的是錄像帶是經過剪輯的,並沒有他那個學生的鏡頭,更沒有發現一個平時與安智耀關係密切的人被曝光,這就很耐人尋味了。
這時石雲鄉黨委書記春柳鄉鄉長李莊鄉鄉長和孔廟鎮副書記夏淑柏來找王步凡。一見面他們就紛紛訴起苦來:「真沒辦法,真沒辦法,我看這個米大悶真是個扶不起來的劉阿斗,明明安直腰是在整人,老米不替我們說話,連找也找不到他。黨代會馬上就要召開了,現在我們接到通知都沒有資格參加會議了,到時候看誰還去投他米大悶的票。」
「這是明顯的政治鬥爭,米大悶還悶著不吭聲,人家把刀已經架在脖子上了,真想不到他會這麼糊塗!沒有一點兒政治頭腦。」
「有人要做黨代會的文章呢,米大悶仍然只知道玩女人,我看他早晚要栽在狐狸精身上,女人是禍水啊!」
夏淑柏沒有多訴苦,只在那裡搖頭歎息,心中好像有很大的委屈。
王步凡明顯感覺到平時緊跟米達文的人正在一個個背叛,看來形勢是很嚴峻的。但是王步凡對著這些人也不好說什麼,只是安慰了一番,把他們打發走了。
黨代會召開的前一天,即一九九八年的六月七日,天南又傳出桃色新聞,說米達文昨夜與他的兒媳婦正在天野市天星賓館裡鬼混,被公安抓了個正著,是李直親自出面說情,每人罰了一萬元才放了出來。謠言傳得還有一些具體細節。說是米達文老家人把打麻將叫摟,某日老米對兒媳婦說摟一會兒吧?兒媳婦說不跟你摟,你好放炮。兒子小米說摟吧,陪爸玩玩,一家人放一炮沒有啥。兒媳婦說不中,昨晚咱爸已經放我一炮了。結果後來翁媳果然跑到賓館裡去摟了……
據縣委的人說故事是焦佩編造的,誰也不會去證實故事的真假與否,老百姓寧信其有,不信其無。形勢對米達文越來越不利,他在黨代表中的威信已經很低了。
黨代會召開那天,天野市委主抓組織的副書記和組織部長雷佑胤都來天南參加會議,該講的話講了,該強調的組織紀律強調了,縣城裡該貼的標語張貼了,該祝賀的人在電視上祝賀了,天南縣城在這件政治生活大事中,一切都很平靜。安智耀主持會議,米達文神采奕奕地在黨代會上作報告,似乎一切都很正常,正在按照既定的程序進行。米達文還是天南縣未來的縣委書記。
會議期間王步凡找已經升任市委副書記的雷佑胤談了一次話,說了安智耀在黨代會期間搞小動作的一些事,並提出安智耀的做法是違背組織原則的,肯定會對黨代會產生不良影響,要求市委在組織上加大對米達文的支持力度。只有組織紀律能夠保證天南的黨代會順利召開。雷佑胤笑而不答,似乎在笑王步凡杞人憂天,他的笑容也好像還有更深層次的含義。
會議召開的第二天各小組領到了縣委委員候選人提名名單和候選人名單說明。
大會的日常安排井然有序,選舉方式也是老辦法差額選舉。偏偏在選舉縣委委員那天出了麻煩,好像有人事先組織似的,天南幾百名教師到天野市委門口靜坐,高呼著要工資,要飯吃的口號,把天野市委門口堵塞了。只有孔廟鎮和春柳鄉的教師沒有去,其他十四個鄉鎮都有教師去靜坐。李直對這起前所未有的集體上訪事件很震驚也很惱火,大罵天南縣的縣委書記和縣長都是飯桶庸才。
天南縣的黨代會選舉開始了,氣氛顯得莊重而嚴肅……
天野市抓組織的副書記雷佑胤也出席了會議……
米達文和安智耀坐在主席台上都是笑容滿面……
一切都是按程序進行的,清點人數,分發選票宣讀選舉規則……四十分鐘後投票開始。
隨著悠揚的樂聲代表們依次投下了「神聖」的一票,接下來開始計票……
時間過去了很久,計票結果出來了。計票員神色不安地把結果交到市委副書記雷佑胤的手中,雷佑胤瞟了一眼結果,臉色馬上也陰鬱起來……會上的氣氛也隨著雷佑胤的表情緊張起來,且緊張得令人有些窒息……
雷佑胤一看結果,遲疑了一陣子趕緊走出會場給市委書記李直打電話:「李書記,米達文在天南縣的黨代會上沒有選入縣委委員,這個事情怎麼辦啊?我沒有想到結果會是這樣的……」
李直正為教師圍攻市委的事生氣,對著電話吼道:「選不上活該!就讓安智耀當書記吧,縣長由小秦當,讓王步凡當政協主席,當然他的縣委副書記職務保留,雷佑謙和焦佩兩個當副書記,至於米達文就讓他開完會回市裡待命,我看他確實不能勝任縣委書記這個職務……」
之後在雷佑胤的主持下,天南的縣委委員們選出了書記副書記和縣委常委,其中組織部長和宣傳部長說是要從上邊下派,在沒有下派組織部長和宣傳部長之前,雷佑謙仍兼任組織部長,焦佩仍兼任宣傳部長……
一切人事安排完全是按照李直的意圖定的,不過,還要等市委正式下發任命文件之後才算最後確定……
儘管米達文的縣委書記被選掉了,他還得硬著頭皮把會議開完,最後那半天,米達文坐在主席台上就像一具殭屍,面部沒有任何表情,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讓人覺得可悲可歎又可笑。這種在現有政治體制中極其罕見,幾乎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竟然在天南,在米達文身上發生了。
散會後,天南的幹部們都圍著安智耀說話,一個個臉上掛著諂媚的笑容,再也沒有人理睬米達文了,他悲哀淒涼地耷拉著腦袋回辦公室裡去,就像剛剛被放出來的嫖娼犯……王步凡是個比較講情意的人,他不顧個人安危到米達文的辦公室裡去看望他,米達文感動萬分,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轉,硬是沒有讓眼淚流出來。他握住王步凡的手,嘴唇顫抖著說:「步凡啊,在天南我就剩下你這一個朋友了,沒想到,真是沒想到啊!安直腰簡直就是他媽的蛇蠍心腸,唉……」
王步凡感覺到米達文的手很涼,還有些抖,他的心情也很沉重,事先聽到的那些關於有人要整他的謠言,原來只是政治煙幕,目的是要整他米達文,看來安智耀連聲東擊西的這樣的計謀都用上了。「米書記,真沒想到事情會弄到這一步。雷佑胤應該根據具體情況變差額選舉為等額選舉,或者增加兩個委員名額,只要增加一個你不就可以成為委員了啊。」
「太大意……大意失荊州啊。歷屆黨代會都是差額選舉,雷佑胤和安智耀關係很好,他不會為了我破例弄個等額選舉,再說關鍵問題也不在雷佑胤身上,教師們圍攻市委是關鍵,唉……我反正也就這樣了,步凡啊,自古官場都很險惡,以後你一定要學會揖讓之術,該忍的就忍,該讓的就讓,能屈能伸真丈夫嘛!」米達文頗有感慨地說著,似乎最後還要教導王步凡一番。
王步凡覺得米達文失敗也許就失敗在所謂的揖讓之術和太極政治上,末了還來教誨他,真有點兒迂腐可笑。但是面對沮喪萬分的米達文,他還得有所表示,就有些氣憤地說:「這次黨代會明明是安直腰從中搞鬼,市委也不表個態,還讓他當了書記,正義何在?公理何在?」
米達文苦笑著說:「唉,官場從來就沒有公理和正義。李書記的為人我不說你也知道,只怕安直腰在他那裡的投資更大。你別看安直腰在天南名聲不見得怎麼好,一到天野可就是另外一副面孔了,總裝出廉潔奉公敢作敢為的樣子,迷惑了不少人啊!現在的李書記可不是從前的李書記嘍!有很多事情你慢慢會知道的,唉,不說了,啥也不說了,我現在只能自認倒霉了……」
「唉,玄都觀裡桃千樹,儘是劉郎去後栽。米書記,你這一走只怕天南要出現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不正常現象了。」王步凡憂心忡忡地說。
米達文不明白王步凡前半截話的意思,只聽懂了後半截,很感傷地說:「現在說什麼都晚了,聽天由命吧,說到底這也是一次慘痛的教訓啊!事情整治住人還有辦法,人整治住人可就沒有任何辦法了……」
王步凡從米達文那裡出來時碰上匡扶儀,看樣子他也是來安慰米達文的。王步凡回到辦公室裡,他忽然就想起清代官儒雜記上的話:心機深,而心胸窄,陰險小人也;機謀深,而氣度寬,君子大氣也。米達文不是個君子,也不是個十足小人,而善於偽裝自己的安智耀才是最可怕的偽君子。
一個人花費一生時間可能會讀懂一本書,但是不一定能夠讀懂一個人。王步凡就沒有讀懂安智耀。安智耀把米達文擠兌掉了,還假惺惺地搞了個歡送會。迎來送往,歷來是官場文化很重要的一部分,幾千年來莫不如此。但米達文心情不好沒有去參加,只捎過去一封信讓在歡送會上讀一讀。然後悄無聲息地從天南走了,天南縣也由米達文時代改換為安智耀時代。
安智耀在當政之初,行為有些出人意料,並沒有搞什麼大的動作。他還言之鑿鑿地說社會在轉型時期出現一些腐敗現象是不可避免的,改革的陣痛也包括腐敗。因此天南的腐敗現象後來有所抬頭,與安智耀的這些奇談怪論有關,而他恰恰是天南腐敗分子的總後台。
這段時間王步凡可謂好事不斷:步平調到教研室,還任了個什麼副主任,舒爽調到縣直中學管圖書檔案,房子也弄到手了,是三樓,且價格比一般人的還便宜些,只花了三萬五千塊錢。舒爽手中存有一萬五千塊錢,王步凡又從樂思蜀那裡取了兩萬塊錢,讓步平送去幫舒爽安了家。招待所的房子樂思蜀已與開發商談妥了,帶裝修每套六萬塊錢,三套房子總共花了十八萬,三根金條就解決問題了。王步凡回家與父親商量,要他搬到縣裡去住,父親也同意。父親把十根金條全部給了王步凡,王步凡又通過樂思蜀與房產開發商協商,十根金條全給了開發商,開發商把金條作價五十萬元,扣了房產費,又給了王步凡三十二萬。王步凡不想經手這些錢,還了樂思蜀兩萬,剩下的錢以步平的名義存入銀行。他把存折給了步平,並囑咐步平這錢是父親留給兄弟姐妹八個的,將來到了關鍵時候可以幫幫他們的孩子,對大姐和二姐的兒女也要有所照顧。四弟和四妹都在讀研究生也是要用錢的,能照顧就盡量照顧一下。步平也不是個貪財的人,當面立了保證,說她絕不會在金錢上惹父母和兄弟姐妹生氣。
過了半個月,天南縣委召開常委會,氣氛很好,大家臉上都掛著笑容,以前任何一次會議都沒有這樣的氛圍。越是這樣,王步凡的心裡越覺得有危機感,他知道安智耀的本性,只怕平靜是暫時的,在平靜之中暴風雨已經在孕育了,平靜過後必然會有刀光劍影。
常委會還沒有散會,市委副書記雷佑胤帶著兩個人到了,看來今天的安排是事先準備好的。雷佑胤一進會議室,大家一齊站起來鼓掌表示歡迎。雷佑胤坐下後,沒說過多的套話,直接宣佈了縣委班子任命,介紹了新任宣傳部長孔放遠和組織部長白杉芸的簡歷。其他人的任命與黨代會上的選舉是一樣的,只是又補了一道手續,下了個紅頭文件。安智耀這時臉色凝重,右手輕輕地彈著肚子,顯得頗有大將風度。雷佑胤宣佈完畢,就要走人。安智耀說要留他吃飯,雷佑胤拒絕了。常委們一直把雷佑胤送出縣委大門,才又回來開會。
米達文走的時候只有王步凡匡扶儀和馬風去送了送他,四個人簡直想抱頭痛哭了一場。王步凡敢斷定,安智耀將來的下場絕對不會比米達文好,天南很可能要再一次經歷動盪……
常委會又開始了,過去是瘦小身材的米達文唱主角,現在的主角已變成肥頭大耳大腹便便的安智耀了,政治風雲瞬息萬變,不能不令人驚心動魄,感慨良多:黨代會成就了安智耀,毀滅了米達文。安智耀沒有當書記時總有人說他架子大,對他的工作作風也是毀譽各半,因此落了個安直腰的綽號。現在當了書記,人們的議論也變了調子,都說安智耀架子大是一種大氣魄,頗有大將風度。
安智耀今天有些得意和激動,冷峻的面孔上肌肉微微顫動著,他用右手理理背頭,左手不停地彈著大肚子,語氣仍然很生硬地發表了簡短的講話。他的講話歸納起來有四條:第一條是感謝天野市委的信任,把天南這副重擔壓在了他的肩上,擔子雖然重,他受黨培養多年,憑黨性和基層工作經驗一定不辜負組織上的重托和期望把天南的工作搞好。第二條他肯定了米達文在天南的工作成績和官品人品。第三條是要求新一屆天南班子齊心協力,努力工作,把天南的經濟建設搞上去。第四條是宣佈他上任後在一個月時間內不召開常委會,只搞工作,只搞調查研究,深入基層,謀求脫貧致富的捷徑。
江山易主,書記換人,下邊的人總得不失時機地表示一下忠心。新任代理縣長秦時月先講話,無非是緊密團結在以安智耀同志為首的天南縣委周圍,努力工作,不辜負組織上的厚望和人民的重托,為天南縣二十一世紀的經濟騰飛作出新的貢獻。
王步凡現在名譽上是天南的第三把手,秦時月講完話,他本想說幾句,但一時又不知怎麼說合適,想了想說:「我王步凡是教師出身,既不是來自大機關,也沒有什麼靠山,從政以來是憑工作憑黨的培養憑組織上的信任和人民群眾的支持,才從基層一步步幹上來的。今後我仍然會在安書記和秦縣長的領導下指揮下,始終以穩定團結髮展的大局為重,不計個人得失,不圖自我名利,不做虛浮之事,不做齷齪之人,切實搞好本職工作,以實際行動報答黨和人民對我的信任。我的工作指導思想是:廉潔奉公,不尚空談,團結協作,務求實效。」王步凡講著這話,發覺安智耀的臉色有些微妙變化,可能是王步凡沒有用服從之類的詞語。他講完後其他常委依次表了態。那陣勢簡直是個人向安智耀在表忠心,活像「文革」期間在宣誓台前敬祝偉大領袖萬壽無疆一樣。其中最精彩的表態是焦佩,他把安智耀美化成開拓型縣委書記,是天南經濟騰飛的希望之星,是天南人民的幸福之星,天南也必定會在安智耀的領導下經濟形勢一派大好,在戰鼓聲中以嶄新的面貌步入二十一世紀。
散會後,有幾個常委走出會議室之後順便拐到王步凡的辦公室裡坐了一會兒,意思是祝賀他升任政協主席,但誰也沒有明說。秦時月和王步凡是校友又比他大,處處以大姐自居,笑著對王步凡說:「王秀才,你的晉陞可謂像坐火箭一樣,叫我說是煙草和葡萄培育了你這個正處。你以後可要對農業一如既往地關心支持,不要娶了媳婦忘了娘啊!」
王步凡笑道:「秦大姐,兄弟啥時候都是你的馬前卒,或者說是你豢養的忠實走狗,你叫咬誰就咬誰,叫咬幾口咬幾口。」在場的人都樂了。
秦時月打趣說:「王大甩子,別人說你甩,我還不相信,今天可真領教了,你王甩子怎麼突然變成假盛蛋了,我能讓你隨便咬人?」
大家又是一陣樂。王步凡又取笑說:「關於正處和副處的故事大姐你有所耳聞吧?」秦時月嗔笑一下沒有接話,王步凡才認真起來,「秦縣長,我認為你讓賴才抓農業不合適,我給你提個建議,讓賴才抓個工業還湊合著能行。」接下來又開始甩了,「我這可只是一家之言,望太后聖鑒。我現在正歇著,只能參政議政,不能干政啊!咱們有話當面說,這叫明晃晃的陽謀,可不叫陰謀,啊!」
秦時月笑過之後打趣說:「甩子,你還是縣委副書記嗎?我怎麼覺得大姐比縣長聽著順耳呢,過去是皇后垂簾聽政,怎麼現在是人大政協垂簾聽政。」然後很嚴肅地說:「步凡,你的意見很有道理,我會認真考慮的。」
王步凡急忙補充說:「我的意見僅供參考。自古以來多少人是死在朋友一手策劃的陰謀之下,而不是死在敵人的屠刀下,是死在叛徒手裡,而不是死在戰場上。千萬別相信朋友,千萬別與身邊人交朋友,尤其是在官場宦海之中。我現在總算悟出這個道理了。」
「步凡,別說得那麼悲壯行不行?好像在唱《易水歌》,好像要送我上刑場似的。是死是活我秦時月都認了,誰讓我有個專出餿主意的同學呢。」
王步凡又開起了玩笑:「大姐,不會把我當成叛徒浦志高吧?我可提醒你,天南現在仍是農業大縣,可不是工業強縣。農業抓得好等大姐高昇時,說不定我可就是接班的縣長了。」
秦時月又打趣道:「是不是急著篡黨奪權?我剛當上縣長就明晃晃盼望我下台,真不夠意思啊!」
「哈哈,今天怎麼和老匡學習明晃晃了,糾正一下,是盼望大姐高昇,可不是下台。」王步凡笑著說。
大家說笑了一陣子看秦時月仍沒有走的意思,想著秦時月可能有什麼事情要和王步凡談,都很識趣地離開了。其他人離開後秦時月對王步凡說:「步凡,我愛人老吳在天野手錶廠上班,廠子倒閉了,市裡不好安排,老吳想來天南工作,我不好意思出面說,你把他安排一下吧。」
「他在那裡幹啥工作,擔任啥職務?」
「他呀,明晃晃地說中看不中用,啥職務也沒有,工人階級的一員。」
「那我和雷書記說說就讓他去煤炭局當副局長吧,只有煤炭局是一個副局長,局長年齡也快到了,將來一退老吳就能頂上去。不過我現在不抓組織工作了,也只能給佑謙同志提個建議,決定權還在安直腰那裡。不過我想他們應該給你秦縣長個面子吧。」王步凡說。
秦時月想了想說:「這樣別人會不會有什麼議論?會不會不太合適呢?再說老吳也不是當官的料子啊。」
「只要安直腰不說啥,別人誰去議論?再說老吳從天野到天南來等於下放農村了,不安排個職務也說不過去,更何況是你老姐的愛人,不安排個職務,縣長大人臉上也無光啊,是不是秦大姐?你說誰中誰不中?放在那個位置上就中了。」王步凡進一步解釋道。
秦時月覺得王步凡說得很有道理,自己是縣長,如果丈夫只是個一般幹部也不夠體面,點點頭同意了王步凡的建議。
秦時月走後,王步凡對秦時月產生了看法。憑秦時月和雷佑胤的關係,老吳完全可以在天野市找點事情做,沒有必要來天南,再說老吳來天南對秦時月只會有壞處不會有好處。他能想像到許多人會通過老吳達到某種自己想要達到的目的,而老吳如果真是個小白臉的話,他也會打著秦時月的旗號去幹一些超出他權力範圍的事情,到時候人們連她秦時月都會議論,弄不好還要連累她,影響她。這些簡單的道理秦時月竟然沒有想到,看來她在政治上並不是那麼成熟。很多人都是剛接觸的時候覺得他很神秘很偉大,接觸多了,就會發現他有許多不足之處,比如能力內涵修養謀略等。
安智耀說的是一個月不開會,但是一些急需解決的問題總得開個會通過一下,就推翻諾言召開了一次常委會,在會上把米達文留下的一些遺留問題解決了,比如城建局的局長文化局的局長交通局的局長,不過他把這些人調整了一下,王步凡那個學生當了農牧局的局長……
安智耀當初整治那幾個公款吃飯的人,無非是想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讓其他人害怕他然後投到他的門下。現在搞倒了米達文,他就又採取懷柔政策,取消了他們的處分,一一官復原職,需要調整和補充的幹部,安智耀都重用了自己線上的人,連他的情婦羅寒冰也當了廣播電視局的局長助理。這次因為調動安置幹部的幅度不大,沒有引起什麼不良反映。也有人因為吃喝被曝光的那些人找到安智耀大鬧了一場,說要揭開什麼蓋子,安智耀不想把事情鬧大,就及時取消了當初對他們的處分……
30
米達文回到市裡等了一個多月,市委秘書長退到人大常委會去了,墨副秘書長升了秘書長,米達文當了天野市委的副秘書長。李直當初因為天南教師圍攻市委的事件很生米達文的氣,但米達文畢竟是李直線上的人,李直也沒有虧待米達文。按道理說米達文當初來天南任縣委書記是原人大常委會主任邊際推薦的,他應該和邊際的兒子邊關走在一條線上,可是政界的事總讓人說不清楚,市長邊關和市委書記李直有矛盾,而米達文竟然成了李直身邊的紅人兒,卻沒有成為邊關一條線上的人。也許他的成敗都在於不軟不硬不冷不熱不清不濁的處事方略上。
王步凡的兒子含愈今年仍在天野市高中上學,九月一日王步凡和舒爽把含愈送到天野,含愈臨進校門似乎想對父母說些什麼,最終還是沒有說。由於父母長期感情不和,把兒子也弄成了性格十分內向的人,平時總不愛說話,有時舒爽問了他好幾聲他都沒有反應,舒爽便嚷道:「這孩子讀書已經讀成傻子了,怎麼會和他老子一樣。」每每聽到這種帶刺的話,王步凡就想對著舒爽發火,可他總是忍著。他能理解兒子的心情,他不是沒話說,而是有話說不出口,不知道該怎麼說。
進了校門,含愈只對著父母擺了擺手,舒爽不見兒子再回頭,就很氣憤地說:「白養了,真是白養了,又是一隻白眼狼!」
王步凡對舒爽的話很有想法,但他忍住沒有發表議論。什麼叫又是一隻白眼狼?言外之意他王步凡就是一隻白眼狼。
從天野回來時路過縣直中學門口,舒爽又開始貪嘴了:「王大俠,咱們現在名義上還是夫妻,舒大小姐搬了新居也有你的一份功勞,就不想去看看房子?哎呀,要說我舒大小姐還真得感謝你,我從鄉下調到縣城工資漲了二百多,又買了新房子,即使將來咱們離婚了,我也不至於流浪街頭,你說是不是應該感謝你這白眼狼啊?」
王步凡終於忍不住了:「什麼叫白眼狼?我說舒大小姐,你啥時候能夠說句人話?怎麼一張嘴就放狗屁?我在官場上應付著就夠累了,你能不能讓我多活幾天?我前輩子造了什麼孽,怎麼會遇見你這顆爛白菜?」
舒爽竟大笑起來:「王甩子,我看你們天南這些領導沒有一個好東西。先說米達文吧,又收禮又養情人,最終怎麼樣?縣委書記被選掉了,這在全中國也史無前列(例)吧,他不嫌丟人你也不嫌丟人?再說那個安智耀吧,是又養情人又貪污受賄,你沒聽老百姓是怎麼說你們的?說天南縣委縣政府只有兩個好人,秦時月是半個,匡扶儀算半個,田方算半個,你王步凡也是半個。我說王甩子,原來當教師的時候你還算個好人,現在當了縣委副書記卻只算半個好人了,你不覺得可悲我還可悲呢。說你半個好人我看也沒錯,你一天到晚和葉知秋那個小妖精眉來眼去的當我不知道啊?在孔廟的時候就有人說你們的閒話!一到天南你又把她帶到身邊,你以為我是傻子啊,只是我沒有證據,一直保持沉默,等我有了證據非殺了那個小妖精不可!你走著瞧吧,你心疼她我可不心疼,真是她媽的一個狐狸精,不要臉的騷貨!看一看她妹妹葉愛春就知道她是什麼人。」
王步凡本來想到舒爽的新房裡去看看,現在怒火中燒,恨不得打舒爽一頓,他怕控制不住情緒在學校門口打起來有失體面,就陰著臉趕緊上車離開了。
安智耀任縣委書記已經快一個多月了,天南縣出奇的平靜,既沒有人上訪告狀,幹部也沒有再調動,只安排秦時月的丈夫老吳到煤炭局去當副局長。安智耀更沒有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主要是穩定局勢,以靜制動,使那些過去被米達文重用的人漸漸穩住了不安的情緒,以為危險期一過,天下就從此太平了,也期望著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舊戲不會在天南重演。按照安智耀的性格,他是喜歡新官上任就燒火的,而這一次不知是誰點化了他,他的做法竟與他的性格明顯不符。但是安智耀在這一個多月時間內也沒有閒著,正在抓大事,爭取要在年底摘掉國家級貧困縣帽子,樹立自己的「開拓型幹部」形象。要摘掉貧困縣帽子就得有措施,按照上級的指示精神,安智耀又進行了發揮,讓各局委定點幫扶貧困村,一個局委承包了一個貧困村,各單位的幹部黨員都得拿出兩千塊錢幫扶貧困戶脫貧。強調各單位從人力物力上支援貧困村,幹部黨員要全力以赴地支持貧困戶,力爭在年底摘掉國家級貧困縣帽子。這些舉措對貧困村貧困戶來說是件好事,但對機關幹部職工來說則苦不堪言,收入本來就不高,每人又要拿出兩千塊錢支持貧困戶脫貧,這確實不是個小數目。於是機關幹部就罵安智耀混蛋,說過去米達文想辦法要指標把天南弄成貧困縣,上級給了很多照顧,政策也很優惠,現在安智耀又要強行摘掉貧困縣帽子,這一戴一摘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好戴難摘啊!戴上時是上邊撥錢,摘掉時是職工兌錢,如果這樣也叫脫貧,用這樣的辦法去脫貧,安智耀倒是撈了政治資本,幹部黨員卻要跟著受罪。平心而論,就天南目前的現狀,年底脫貧是不可能的,非要摘掉貧困縣帽子沒有任何好處,安智耀此舉不得人心。於是天南人開始懷念米達文了,雖然認為米達文是個太平官,但當初把天南弄成貧困縣卻是非常英明的,而安智耀要在年內摘掉貧困縣帽子是非常愚蠢的,簡直是坑害百姓,居心不良。而議論最多的就是安智耀和羅寒冰的緋聞,到了這時人們覺得安智耀與米達文其實沒什麼兩樣,至少在財色上是一丘之貉。
新聞中心主任趙穩芝對戴上和摘掉貧困縣帽子的事情有些氣不過,對萬勵耘傅正奇的「帶電作業」也頗有看法,以《貧困縣裡有富官》為題在《河東內參》上披露了萬勵耘傅正奇搞城市建設和修築公路時大肆受賄的一些內幕,因為文中有「在某縣領導的支持下」等語句,老百姓便利用豐富的想像力,說這某縣領導說的就是安智耀,因為當時這兩項工作都是安智耀在主抓。有人把信息反饋給安智耀,安智耀惱羞成怒,在一些公開場合說宣傳部沒有組織紀律性,甚至上升到目無縣委的高度去理解,讓宣傳部長孔放遠非常難堪。孔放遠為此曾勸過趙穩芝,但趙穩芝仍然堅持要仗義執言,令孔放遠也沒有辦法。當初米達文利用趙穩芝攻擊安智耀,安智耀對趙穩芝很有成見,現在就更加惱恨趙穩芝了。奇怪的是,趙穩芝的文章雖然刊登出來了,市反貪局又一次到天南來查案,仍然是查無實據。萬勵耘和傅正奇繼續當他們的鄉黨委書記。
賴才雖然在那場政治災難中倖免於難,但現在如同驚弓之鳥,處處賠著小心,慶幸自己比萬勵耘和傅正奇幸運。其他局委的領導們一時猜不透天南官場會不會出現風雲變幻的局面,也不敢輕舉妄動,都在千方百計與安智耀套近乎,都在很積極地下鄉扶貧。天南縣出現了幾年來少有的安定局面。然而對王步凡來說這段時間實在是多事之秋。
夏瘦梅總是那麼愛出風頭,一有表現的機會總不肯放過。王步凡兼任政協主席後,把夏瘦梅高興得差點兒跳起來,以為以後的政協就成了她夏瘦梅的天下。她招來同學們嚷著要為王步凡祝賀。夏侯知上次出了一次血,混了個政協委員。按理說這次請客該夏瘦梅出血了。這天中午仍在海鮮城請王步凡,席間夏瘦梅提出要給夏侯知弄個政協常委,王步凡有些反感,覺得這個女人有干政的毛病,但礙於同學面子只好答應了。夏侯知為了報答王步凡,一杯接一杯地給王步凡敬酒,又鼓動同學們向王步凡敬酒,一來二去王步凡就喝多了,離開海鮮城時王步凡路都走不成了,是夏侯知付過賬後把他送到招待所的。天南招待所裡這麼大一幢高幹樓,現在只剩下王步凡和葉知秋兩個人。同學們把王步凡抬到屋裡,見他醉得不輕,也說不成話了,就囑咐葉知秋好好照顧王步凡,然後離開。
王步凡因為醉了酒,葉知秋放心不下就留在他房間精心地護理王步凡。正好舒爽來找王步凡商量含嫣上私立學校的事情。舒爽最大的特點就是愛害「紅眼病」,見別人都把孩子送到私立學校去,她也想圖清靜趕時髦,再加上一個同事的孩子去上了私立學校,一天到晚在她面前說私立學校的教學質量如何好,學校的管理如何嚴格,孩子的進步如何大,她動心了,來找王步凡商量想讓他出錢讓女兒到一家私立學校去。當她闖進門來的時候,正望見王步凡拉著葉知秋的手。她聯想到王步凡長期不回家,早就懷疑他在外面養了情人,而那個騷貨肯定是葉知秋。現在看見這種陣勢她的怒火立即升起來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撲上去就給葉知秋打了兩個耳光,還罵道:「騷貨,狐狸精,除了勾引別人的男人你還有啥本事?」葉知秋哭著跑出去了。
王步凡見舒爽這麼一罵很惱火,想爬起來打舒爽,但酒喝多了,怎麼也爬不起來,就大罵舒爽混蛋。舒爽的火氣更大了:「嘿嘿,可愛的白眼狼呀,起不來了吧?酒是糧食精,越喝越年輕啊,哼……我叫你年輕……我叫你成精!」舒爽嘴裡罵著竟然情不自禁地把王步凡打了一頓,還把他臉上抓出幾條血道道,然後才拉著啼哭不止的女兒罵罵咧咧地離開。
舒爽走到招待所的大院裡越想越生氣,就像個農村潑婦一樣站在院裡罵開了:「王步凡,你不要臉,你是標準的白眼狼,你和葉知秋那小妖精混上了,就不要你老婆孩子了。葉知秋,你這個不要臉的狐狸精,你在孔廟就勾引我丈夫,現在又跟到招待所來賣屁股,老娘非殺了你不可,你膽大就出來,老娘現在就和你拼了!」
樂思蜀聽見舒爽在招待所大院裡叫罵,趕緊出來相勸,越勸舒爽越來勁。樂思蜀沒辦法就趕緊給舒袖和時運成打電話,要他們來勸勸舒爽,趕快把舒爽弄走,不然影響太壞了。
舒袖先到,怎麼勸舒爽也不聽,仍然不顧一切地大聲叫罵。舒袖很惱火,打了舒爽兩個耳光。這回算是捅了馬蜂窩,舒爽竟然躺在地上撒潑哭罵著說舒袖沒良心,是個漢奸賣國賊,說王步凡給她安排了工作就被收買了,竟敢打姐姐,又是一隻白眼狼。樂思蜀去拉舒爽,她不肯起來,躺在地上號啕大哭。
舒爽在地上躺著哭罵了一陣子,時運成趕來了,舒袖此時大聲吼道:「姐,你怎麼這樣糊塗呢?你這樣一鬧步凡哥以後還做不做人呢,我和運成還做不做人了?你這個家還要不要?這個家非讓你自己給鬧毀了不可!」舒爽根本不聽這些話,仍然哭著叫罵。舒袖又吆喝道:「運成,把她抬到車上,別讓她在這裡丟人現眼了!」說著話舒袖和運成硬把舒爽車上抬。舒爽罵道:「袖,你沒良心,那麼好的男人你非離婚,嫁一個時運成有什麼好?他們沒有一個是好東西!」時運成和舒袖急忙把舒爽抬到車上,把正在大聲啼哭的含嫣抱上車,時運成開車把舒爽拉走了。
樂思蜀見舒爽走了,才趕緊來高幹樓看王步凡,並向他說了剛才舒爽大鬧縣委招待所的經過。
王步凡一聽早氣昏了頭:「我要離婚。大頭,你把步平找來,讓她代我寫離婚申請書,今天就去離婚,這日子真的沒法過了!」
樂思蜀勸王步凡要冷靜些,這麼一鬧只怕天南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對他的影響肯定會很大。以他目前的身份,聲譽比生命都重要。
王步凡聽樂思蜀這麼一說,傷到了痛處,放聲大哭起來。樂思蜀怎麼勸也勸不住。
聽說王步凡一直哭得很傷心,時運成舒袖和葉知秋都來了。葉知秋眼睛已經哭得有些發腫,望著舒袖說:「袖啊,你哥喝酒喝醉了,吐得不像樣子,我負責著這幢樓,他又是縣領導,我能不管嗎?我正在護理你哥,你姐就闖進來了,不問青紅皂白就打我和你哥,還罵了些不堪入耳的話。你看看他醉得那個樣子我們能幹什麼嗎?不信咱們可以去檢查,看一看我葉知秋是不是清白的,無辜的。」說罷又哭了。
舒袖急忙說:「知秋,你不要和糊塗人一般見識,她連我都罵了。」然後也把臉扭到一邊去擦淚。其實在她眼裡葉知秋早就是王步凡的情人了,只是她不想明說而已。
時運成把樂思蜀拉到一邊說:「思蜀,舒爽這麼一鬧看來兩個人十有八九是非要離婚不可了,你在這裡穩住步凡,我和舒袖再去做做舒爽的工作,最好讓她來認個錯,看能不能挽回局面。」說罷向舒袖招一下手走了。
舒爽把事情鬧得太大了,王步凡下了決心,任憑縣委副書記和政協主席不干也要離婚。別人的議論他已經不在乎了,當樂思蜀說離婚要招來議論時王步凡對樂思蜀吼著說:「讓他們議論去吧!總不能為了一頂縣委副書記的破帽子,把老子活活氣死!」誰勸他也不聽,非離婚不可。
舒爽那裡和王步凡是一樣的態度,運成和舒袖專門跑到縣直中學去勸舒爽,讓她去向步凡道歉,舒爽說啥也不幹,寧願離婚也不肯低頭認錯,並說自己從來就沒有錯,有錯也是他王步凡那個白眼狼的錯。她對著舒袖吼道:「他王八蛋養了情人還有理了,想讓我去向他認錯?沒門!他跪下來求我我也未必肯原諒他那白眼狼!」
舒爽和王步凡是協議離婚的,並沒有經法院判決。離婚那天,他們到城關鎮的民政所平平靜靜地辦了離婚手續。含愈歸王步凡撫養,含嫣歸舒爽撫養,縣直中學的房子歸舒爽,各撫養一個孩子,誰也不再給另一方支付兒女的撫養費。離婚日期是八月二十六日。辦完離婚手續,王步凡本想和舒爽再坐下來吃頓飯,誰知舒爽的火氣比天還大:「我沒吃過啥,你白眼狼少在這裡貓哭耗子假慈悲,還是留著山珍海味和美味佳有(餚)讓你那個狐狸精去吃吧。嘿嘿,王甩子,我常常想中國婦女解放這麼多年了,只有我舒爽沒有解放,嘿嘿,我舒大小姐現在終於也解放了,你不提離婚我還要求離婚呢,狐狸精稀罕你這個爛毛正歇主席,我舒大小姐不稀罕你這白眼狼!我找個收破爛的也比你會體貼人,你有什麼了不起?想起來我就噁心……」舒爽一邊嘟囔著一邊拉上含嫣走了。含嫣扭回頭哭著叫爸爸,舒爽狠狠地打了含嫣一巴掌,她這麼一打把王步凡的心徹底打碎了。
離婚時王步凡對舒爽還有些憐憫,對自己還有些自責,現在連憐憫和自責也沒有了,剩下的只有不解和怨恨。
舒爽上次大鬧招待所,已經有很多人議論王步凡了,現在他又鬧離婚,好像他與葉知秋就真的有了那種事。天南的老百姓在議論,機關幹部也在議論,他又一次成為焦點人物……
王步凡是天南縣第一個離婚的正處級幹部,影響很大,褒貶很多,有人就編了順口溜諷刺王步凡:如今天南怪事多,妻妾爭寵我奈何?原配無奈顏色衰,且喜新歡賽嬌娥。
王步凡對此諷刺詩置若罔聞,不屑一顧。自己已經離婚了,怕別人諷刺和議論是不可能的。只是他覺得這首諷刺詩寫得相當有水平,不像出自一般機關幹部之手。事後他才聽田方說是焦佩編的,就在心中罵道:你焦佩還真他媽的愛湊熱鬧,啥事都要摻和,別人離婚傷著你哪根神經了?你他媽的就好了?你與葉愛春鬼混的事情天南人誰不知道?
王步凡無法應對,葉知秋天天躲在屋裡哭泣……
緊接著在天南縣城又出現了王步凡的大字報,大字報的標題是「不凡的秋葉」,內容是政協主席王步凡與招待所副所長葉知秋經常在招待所的高幹樓裡發生不正當男女關係,其中很多內容編得像黃色小說,比如「昨夜思妓無數,算來知秋最酷,眾裡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她在浴缸深處。」又比如「陪知己秋天上床屢試舒爽,美人受驚(精)因為夜襲珍珠港,一根大炮兩顆原子彈日德(得)投降,二次大戰老活塞怎抵新氣缸?」……這類桃色新聞傳播非常快,僅三天時間天南的幹部群眾幾乎全知道了,且津津樂道,越傳內容越豐……
安智耀在常委會上宣佈一個月不開會,其實是將近三個月沒有開過什麼會,這段時間他一直到省裡去跑摘掉貧困縣帽子的事,最終省裡批准一九九八年為天南縣的脫貧年。一直到十月八日他才主持召開了常委會,在這次常委會上他那霸道的家長作風終於暴露出來,宣佈撤換了一大批過去米達文重用的人,基本上是上次因吃喝被曝光的那些人和平時他看著不順眼的人。
安智耀這樣做還有很大的迷惑性,群眾都說他是個不徇私情主持正義的縣委書記,而官場中人誰都知道其中的奧妙。他又藉機提拔了一批自己的親信,就連當初因為副縣長選舉受了警告處分的萬勵耘和傅正奇也由比較差的鄉調到比較好的地方當鄉鎮黨委書記。天南的局委和鄉鎮幾乎翻騰了個遍,只有孔廟的班子他沒敢動。那裡是市長邊關抓的農業試點,他怕動了惹出麻煩,因此孔廟的副書記夏淑柏逃過了一劫。被提拔的那些人是安智耀和焦佩暗中操作好後才拿到常委會上宣佈的,事先王步凡一點兒情況也不知道,比如安智耀的情婦羅寒冰提拔了個農牧局副局長,焦佩的情婦葉愛春提拔為宣傳部的副部長,安智耀當縣長時的秘書提拔了縣委辦公室副主任……
白杉芸宣佈完鄉鎮局委班子的調整名單後,安智耀在會上瞪著眼睛拍著桌子慷慨陳詞:「過去米大悶把天南縣搞成貧困縣本身是非常不妥當的!過去咱們天南在天野十縣二區啥時候排過倒數第一名?武崴書記在任的時候曾經是第三名,也就是在米大悶手裡滑下去了,這筆賬要永遠記在他頭上!」接著安智耀又說:「我們一個農業大縣,當初削尖腦袋厚著臉皮去跑指標,弄成個國家級貧困縣,我真為他感到丟人!哪裡有自己往自己臉上抹黑的?我們天南應該是貧困縣嗎?我安智耀就是要在年底內摘掉這個丟人的貧困縣窮帽子。」
安智耀今天簡直是目空一切,唯我獨尊了。在會場上情緒有些激動,站起來指手畫腳地說:「有些人身為領導幹部,置黨紀國法於不顧,搞不正當男女關係,在天南鬧得沸沸揚揚,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有損天南縣委的形象,有損黨員幹部的形象。說什麼與妻子沒有感情,笑話!既然沒有感情,那麼兩個孩子從哪裡來的?啊?富易妻,貴易友,難道在我們共產黨人身上也要表現出來嗎?很不像話呢!我就不知道養情人比你的官帽子還重要?比黨的培養和人民的重托還重要?難道真的不要江山要美人?簡直不可思議!」
焦佩聽安智耀這麼一說竟笑出了聲,笑過之後還看了一眼王步凡,見沒人附和,他反而覺得有點兒沒趣。其實安智耀和羅寒冰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安智耀說起情人別人也不好說什麼。
安智耀這番話雖然沒有點王步凡的名字,但誰都知道是說他的。王步凡也明知安智耀在批評他,其他常委也都在偷偷看他,弄得他如坐針氈,心裡特別難受。但是安智耀畢竟沒有指名道姓,他心裡再難受也不好發作,臉像灰布袋打過一樣,耷拉著腦袋在抽悶煙,右手一會兒撫摸胸口,一會兒去撫摸發癢了的鼻子。他很想反駁幾句,想了想還是把怒火壓下去了。但在心裡暗笑安智耀既當婊子又立牌坊,自己與羅寒冰不時巫山雲雨誰不知道,還他媽的賊喊捉賊。
安智耀接著又用手指敲著桌子說:「過去米大悶在提拔幹部上沒有一點兒原則,什麼混賬王八蛋都提拔,那個樂思蜀是什麼東西?啊?一個開車的司機,沒有素質沒有修養,也能當縣委辦公室副主任?天大的笑話!即日起樂思蜀不再是縣委辦公室副主任了,我看他能幹好招待所所長就算不錯了。縣委招待所的領導班子要加強,我看秘書科的小吳不錯,讓他到招待所當個副所長吧,年輕人應該壓擔子讓他鍛煉鍛煉。那個南瑰妍是什麼東西?簡直就是個暗娼嘛!這樣一個公共廁所誰想尿都可以尿的爛女人,偏偏有些人看重她,親自出面說情讓她進了農牧局的領導班子,據農牧局局長說,南瑰妍當種子公司的副經理時拿著工資冊說,怎麼這麼多人的工資比我高啊?這可不行!結果自己把屬下人定了工資,把自己的工資弄得最高,把小會計都氣哭了。小會計說這樣不合程序,工資是勞動局定的,單位裡不能隨便更改。南瑰妍把眼一瞪說她說了就算。後來農牧局局長出面批評了南瑰妍,工資的事情才又改正過來。南瑰妍進農牧局班子後,自己宣佈自己當了工會主席兼婦聯主任,好像她是局長一樣,班子開會時沒讓她坐在主席台上,她就大發牢騷,甚至罵娘。這種低素質的爛女人也能當領導?簡直成了笑話,啊?從即日起南瑰妍不再是農牧局的班子成員,按一般人員對待!要說她當個一般職工也不配。」
安智耀這些話是針對米達文而言的,如果這些事情都是真的,也怪南瑰妍太不爭氣。而根據王步凡對南瑰妍的瞭解,這樣的事情她是完全能夠做出來的。她是那種頭腦簡單又好賣弄的女人,米達文竟然把她當成了寶貝。但王步凡恨就恨他那個學生倒戈得太快,恨前任局長是個勢利小人,南瑰妍既然有這麼多毛病,當初米達文在的時候你為什麼不說?那時的局長為了討好米達文,主動提議讓南瑰妍進了農牧局班子,現在米達文一走農牧局局長就去安智耀那裡打小報告,把南瑰妍說得豬狗不如,分明連他王步凡也坑了。農牧局局長肯定會告訴安智耀南瑰妍當初去農牧局是王步凡交代讓前任局長辦的,看來他這個學生真是他媽的小人一個。繼而又想到米達文的秘書小吳,米達文沒有來得及提拔他,按道理安智耀不會提拔他,可是人家的妹妹是市委書記李直的小蜜,李直能不照看他?安直腰能不提拔他?
安智耀喝了口水重重地放下水杯,把人嚇了一跳。他終於向新聞中心的趙穩芝開刀了:「我安智耀是軍人出身,說話歷來愛直來直去,就是匡書記說的愛明晃晃,不愛做小動作。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亂,整天寫他媽的什麼狗屁文章,存心貶損天南的形象。我們要摘掉貧困縣帽子,他卻寫了《天南其實還貧窮》的文章登在《河東內參》上,存心和縣委唱對台戲!我們絕不能聽任瘋狗狂吠,讓一粒老鼠屎髒了一鍋湯。宣傳部新聞中心那個趙穩芝從即日起停職待崗,再他媽的敢說是論非老子就開除他。還有那個民宗局的局長石再連,身為黨員幹部不務正業,弄他媽的一個三輪車下班後拉人掙錢。上邊三令五申不讓幹部搞第二職業,他這叫不叫第二職業?有損黨員幹部的形象嘛!他再這樣下去我就撤他的職,純粹他媽的給縣委縣政府臉上抹黑。我看他與那些亂搞男女關係的幹部是一路貨色,都應該撤職查辦!」
王步凡滿肚子的怒氣沒處發洩。這時他想到弱肉強食的古訓,在官場上表現得尤為強烈。他是市管幹部,安直腰只有冷落他的權力,卻沒有撤銷他職務的權力,如果他不給安智耀點眼色看看的話,可能以後每次開常委會他都是批判對象,他認為自己必須反擊一下,把自己的牙齒展示出來,以威示人,絕不能做米大悶式的弱者。
於是他借題發揮要與安智耀叫叫板了:「哈哈,還是古人說得好啊,有容德乃大,無私品自高。匡扶儀同志說的明晃晃做事是多麼好啊,咱們有幾個人能夠做到明晃晃呢?智耀同志,你這是開常委會還是開批鬥會?你有容嗎?你有德嗎?你無私嗎?你品高嗎?你說石再連同志怎麼怎麼不好,我倒認為這個同志很清廉呀,因為廉潔他才貧窮,因為貧窮他才去蹬三輪車,如果他會像有些人那樣貪污,他會像有些人那樣受賄,只怕他就用不著去蹬三輪車了吧?你安智耀去蹬一天試試?你以為他很想蹬三輪是吧?民宗局一個月連一百五十元的電話費都報銷不了,現在電話也停了,那個時候你還是縣長,你關心過他們嗎?而你的手機什麼時候欠過費?你這個同志還有一點兒同情心沒有?只怕給你再多的錢你也不會去蹬三輪吧?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咋張開嘴巴就咄咄逼人地拿別人說事,怎麼就不拿明晃晃對照一下自己呢?」王步凡尖酸刻薄的本質又暴露出來了,他的話驚得常委們簡直快要站起來了。秦時月一個勁地給王步凡使眼色不讓他再說,田方驚得茶杯都掉在地上了,新來的白杉芸和孔放遠不停地看他……
安智耀沒想到王步凡敢於這樣跟他說話,而且王步凡的話竟然讓他一時無法反駁,他愣了一陣子才瞪著牛眼吼道:「王步凡,你說這話是啥意思?難道我說錯了嗎?難道石再連不該批評嗎?難道我不明晃晃嗎?」
王步凡也發怒了:「安智耀,你說我說的話啥意思?就那個意思,就是逼上梁山那個意思!就是覺得你不明晃晃的意思!南瑰妍是不好,但繼南瑰妍之後照樣有不好的人當婊子,那個羅寒冰就清白了?她不是也當了副局長嗎?我就是認為石再連不應該批評!這個不好,那個不好,天南就你一個好人是吧?想鬥咱們就鬥鬥,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我王步凡的手正癢呢,奉陪到底!」
「王步凡,你這樣詆毀羅寒冰有什麼證據?啊?」
「安智耀,你那樣污蔑南瑰妍有什麼證據?你看見她和誰在床上了?啊?」
「你……你蠻不講理!」
「你捕風捉影,胡說八道!」王步凡說罷把茶杯重重一摔起身離開了會場。
王步凡的膽大妄為,把安智耀氣得手直打顫,但他還是忍住了,他不想明裡和王步凡幹起來,他知道王步凡是個不好惹的人,尤其是他的筆愛捅甬子,嘴像刀子一樣,一個趙穩芝已經夠他頭疼了,如果再加上王步凡可能就不好收拾了。
王步凡摔了茶杯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裡,情緒低落到了極點,恨不得一腳把辦公室的門踢壞。常委會好像隨著王步凡的離開也散會了,散會後一個人也沒有來王步凡的辦公室。窗外的景色讓王步凡傷感,他只好關上了窗子躲在辦公室裡抽悶煙。
王步凡和安智耀在常委會上吵架,立即成為天南的一大新聞,議論的人很多,褒貶不一。之後,每天上班時王步凡從樓道裡走過,似乎有千百雙眼睛在盯著他,有千百張嘴在竊竊議論他,有千百隻手在悄悄指點他……有人說他是流氓鑽營分子,有人說他是敢於反抗暴力的英雄,有人說他是喜新厭舊的陳世美,有人說領導幹部離婚也很正常……不管別人怎麼說三道四,他仍然需保持往日的風度。他並不後悔自己與安智耀發生的摩擦,在他看來這個摩擦值得,就像一個弱小的人物敢於同武術冠軍在大街上過幾招,即使被對方打得鼻青臉腫趴在地上,也值。因為敢於和強者過招,說明弱小者的膽量和勇氣不同凡響,從此別人會覺得他不好惹,是個刺頭,最好不要招惹他。再說,他仍然是副書記兼政協主席,不能讓人看出自己一絲一毫的失落。
一連幾天王步凡都孤獨地待在辦公室裡,秦時月匡扶儀雷佑謙田方白杉芸和孔放遠都偷偷給他打了電話。電話中雖然沒有明說,口氣卻都是在安慰他。他似乎一夜之間成了個惡性傳染病患者,人人向他投以憐憫的目光,卻沒有人敢於接近他,更不敢到他的辦公室裡來。他的學生見了他老遠就躲,秘書小曹也很少在他這裡露面。他們是懾於安智耀的淫威?還是真的把他當成了瘟神?他弄不清準確的答案,但是他深深地體會到了人情的冷暖。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清代袁枚的詩:
莫唱當年長恨歌,
人間亦自有銀河。
石壕村裡夫妻別,
淚比長生殿上多。
王步凡喜愛書法,平時沒事時總愛龍飛鳳舞地塗抹幾筆,天南有很多他寫的招牌。安智耀私下曾諷刺王步凡賣弄文采,譁眾取寵。幸虧在常委會上安智耀還沒有提及這件事。據王步凡推測,安智耀是個武夫,沒有一點兒文采,最反感別人舞文弄墨。王步凡想到這些就特別想把袁枚的這首詩寫出來,於是揮毫蘸墨把袁枚的詩用狂草書寫下來。剛寫完正在獨自欣賞,田方像賊一樣溜了進來。儘管田方的樣子有點兒可笑,畢竟是幾天來到他辦公室裡造訪的唯一一位常委,王步凡心裡很高興。田方沒有說話,一直在欣賞王步凡的書法……
田方看著看著就自言自語地說:「明晃晃,明晃晃,幾人能夠心坦蕩?別他媽的五十步笑百步,誰比誰強不了多少,說不定將來未必有人家米大悶落得好……」田方與王步凡同屬文人,都有點兒文氣。王步凡書寫袁枚詩的心境也許只有田方能夠猜出來。王步凡知道田方在罵安直腰,他不想多說什麼,田方也無話可說,只是來坐一坐,表示一下安慰之意。就這也足以讓王步凡感動了,他從田方身上看到了文人的骨氣。田方敢於在大白天來他的辦公室裡,說明他並不怕安智耀打擊報復,甚至真的像他當初說的那樣,他並不留戀這個縣委辦公室主任的職位。田方還告訴王步凡那幾個因為吃飯受處分的黨委書記開始到上邊告狀了。王步凡笑笑仍然沒有說話。田方走的時候王步凡故意送出辦公室,正好碰上焦佩,焦佩看他的目光有些怪異。王步凡的邪火一下子上來了,好像獨說獨念似的說:「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不行就把天捅他媽的一個大窟窿,看看他媽的誰倒霉!把那些屁股不乾淨的蠅營狗苟之輩都給曝曝光,共產黨的天下絕不是某一個人的,小人不可能永遠得志!」
焦佩就是個屁股不乾淨的人,聽了王步凡的話臉色顯得很難看,他不敢正視王步凡,急匆匆地到安智耀那裡去了。焦佩把王步凡剛才罵的話說給安智耀聽,安智耀一臉怒容,咬咬牙很氣憤地說:「他媽的,我看王八是快要瘋了,唉,這個……他也不是省油燈啊,窮寇莫追,窮寇莫追呀!老焦,以後盡可能不要招惹他!」
焦佩卻滿不在乎地說:「我偏要鬥鬥他王八蛋,讓他也不得安生。安書記,這個事情你別管,我有辦法替你出這一口惡氣……」
安智耀望著焦佩的臉囑咐道:「老焦,大局為重,你可不能胡來,小心王八狗急跳牆啊!」㊣(89)
「哈哈,我辦事,您放心。」焦佩說罷詭秘地一笑起身告辭。
焦佩回到辦公室,他的手機響了,收到一條短信:清晨睡懶覺,暮色嫖客到,已是全裸肌如雪,猶有雙乳俏,俏也不守貞,急需嫖客泡,待到夜深客去時,她在驗鈔票。他媽的,白挨了一炮,假鈔!焦佩大笑了一陣子,一看是公安局局長白老虎發來的信息。白老虎原來是天西縣公安局的副局長,和焦佩關係很好,後來調到天南當公安局局長,兩個人的關係更加親密。焦佩眼睛一亮,他想到了兩件事,一是白老虎自己開了個樂忘返桑拿洗浴中心,多次邀請他到樂忘返桑拿中心去玩,他因為思想上有顧慮沒有去;二是他想和白老虎商量一下準備在王步凡身上製造一起色情醜聞,讓他出大醜……
焦佩正要和白老虎聯繫,他的情婦葉愛春來了。葉愛春前一階段本來想下鄉去當鄉鎮長,因為心臟病還沒有徹底治好,提拔了個宣傳部副部長,仍然在宣傳部工作。焦佩在縣城給她弄了一套房子,她搞了個裝修方案,來和焦佩商量。焦佩因為有事,就很婉轉地說:「小葉,你再過兩個小時來好嗎?安書記讓我去辦點兒急事,很對不起啊。」葉愛春把小嘴一撅,斜了焦佩一眼,很不情願地走了。焦佩看葉愛春下樓了,也準備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