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有人泣 嗟何及 文 / 王鼎三
26
進村後,街道上很少有人走動,只碰見一個帶著三個孩子的青年男子。井右序就問:「老鄉,請問幫教工作隊在什麼地方住?」
那男人用怪異的目光望望井右序,指了指前邊說:「房子最漂亮的那家就是。村支書一個兒子兩個院子,那是新蓋的房子,專門讓工作隊住,每月鄉里給三百塊錢的房租。」
井右序道了謝,逕直向蓋著兩層樓的院子走去。進了院子,就聽見有清脆的麻將聲。井右序快步向上房屋走去,喬織虹和王步凡緊隨其後,尤揚和葉羨陽也跟在後邊。等進到屋裡,滿屋都是煙味,地上扔的到處都是煙屁股,四個人正在打麻將,沒有理睬他們,一個人在邊上搞服務。搞服務的人見有人來,就上下打量他們,看他們不像一般人就笑吟吟地迎上來問:「請問你們找誰?我是本村的支部書記。」
王步凡說:「我們找工作隊的人。」
打麻將的四個人中間有一個抬起頭,很傲慢地說:「啥事?說吧,我是省裡的,教育廳的副處長。」
井右序此時發火了,上前把麻將桌一下子掀翻了,麻將牌散落在地上,有些一直蹦到門外。見此情景,一個留著小鬍子的人舉起拳頭就要打井右序。王步凡大喝一聲:「大膽,這是省委組織部的井部長,你是不想活了吧?」葉羨陽已經把那個人按在地上了,王步凡說:「小葉,放了他。」
小鬍子從地上爬起來,嚇得愣在那裡。村支書也嚇白了臉,急忙解釋說:「這位是縣委一個領導的侄子,現任縣工商局的副局長。他不懂規矩,你們別和他計較。」
井右序望著省教育廳那位副處長問:「你們工作隊到羊馬溝之後都做了什麼工作?」
村支書說:「他們剛來,還沒有熟悉情況,工作還沒有開展,正準備開展工作。」
井右序指著那個副處長說:「你今天就回省裡去,向你們廳長報到,就說是我井右序說的。你的副處長被免了,讓他重新換人。」
王步凡也問:「誰是市裡邊來的?」
一個留著小分頭的年輕人走近王步凡說:「我是。我是市文化局的科長,叫魏酬義。啊,對了,我是魏酬情的小弟弟,我姐姐是北遠縣的縣委書記。」
喬織虹也當即宣佈:「你也回市文化局去吧,你的科長職務被免了。請你們局長換人。更正一下,你姐姐魏酬情是西遠縣的縣委書記,不是北遠縣的縣委書記,怎麼連縣都搞不清楚?」
王步凡又問另一個人,他說他是雙虎鄉的鄉幹部。
喬織虹指著那個年輕人說:「你回縣裡吧,你的副局長職務被免了。讓你叔叔到市委去見我,你告訴他我叫喬織虹。」
井右序很氣憤,沒再說啥,扭頭走了,喬織虹和王步凡賠著小心跟在後頭。王步凡一邊走一邊自責道:「井部長,都怪我們把工作沒有落實好,我身為幫教委員會的主任,是負有責任的,請組織上處分我吧!」
井右序此時語重心長地說:「步凡,現在不是討論處分不處分的時候,關鍵是重在落實省委提出的小康戰略決策,省委號召派工作隊進駐農村,就是要為老百姓辦實事的,幹工作不是擺花架子,你們一定要注意落實,落實,再落實。千萬記住,沒有落實,一切都是空談。對幫教工作中湧現出來得好典型要及時宣傳表彰,對這些壞典型要及時曝光,堅決給予處分。我也知道天野經歷了一些不正常的事情,你們可能抽不出時間下鄉,小喬同志不下鄉可以,你王步凡老待在機關幹啥?市長還輪不到你當吧?你要把精力放在下邊,撲下身子,真抓實幹,這樣才行,不要老浮在上邊,那樣對你沒有什麼好處。」
王步凡此時簡直有點兒無地自容的感覺,他知道井右序這番話是肺腑之言,是為他好,他決心以後要多花費些精力到下邊來。
走在大街上,碰見很多青年男人帶著孩子在看他們,可能聽說他們掀了麻將桌的事,忽然就有人拍手了。井右序這時說:「小喬,農村的計劃生育工作可不能放鬆啊。」喬織虹這時細看了一下,很多人身邊都有三個孩子,有的是四個,就說:「是的,那個啥,我們一定要落實井部長的指示。」
井右序一行離開羊馬溝,來到西遠縣縣委,縣委書記魏酬情不在,縣長肖乾過來接待他們,喬織虹問起魏酬情,肖乾說她與一位縣委副書記去山區給一個煤礦剪綵去了,其實他們是去美國考察去了。
井右序一聽又發火了:「你們一個貧困縣,不把心思花在發展經濟上,搞什麼剪綵?啊?簡直是思路不清!」
肖乾沒有說縣委書記出去旅遊了,而是說到偏遠山區下鄉了,在那裡手機沒信號聯繫不上。
這個時候縣委辦公室主任放了一炮:「其實我們縣長是給書記打掩護,書記去美國考察去了,她現在可瀟灑著呢。」
井右序又問:「你們的縣委書記到底是去旅遊還是去考察?考察什麼項目?」
肖乾臉憋得通紅沒法回答。
井右序憤怒了:「一個貧困縣的縣委書記去美國幹什麼?我覺得應該是去旅遊了吧?讓他把事情說清楚!」
喬織虹這時說話了:「我現在說三點意見,那個啥,一西遠縣的縣委書記魏酬情從即日起停職檢查,到市紀委說清楚出國的問題,縣長肖乾同志負責縣委和縣政府的日常工作。二免去康小安等人的一切職務,請縣紀委審查他們在工作作風和生活作風上的問題,建議對雙虎鄉駐羊馬溝的工作隊員給予相應的處分,建議雙虎鄉黨委撤銷羊馬溝支部書記的職務。三對幫教工作隊員要加強管理,真正起到解民憂排民難的作用。另外對農村計劃生育工作不能放鬆,要上升到國策的高度去認識,去落實。如果落實不好,你肖乾就不要干了。井部長,您看還有什麼指示?」
井右序擺擺手說:「沒有了,走吧!」
肖乾急忙說:「喬書記,午飯我已經安排好了。」
井右序站住了:「我再加上一條,貧困縣裡杜絕吃吃喝喝,還是留點兒錢多幫助幾個失學兒童吧。對了,你們要關心一下雙虎鄉羊馬溝那個叫張咪的小姑娘,她的生活非常困難,至今還沒有上學讀書。不要只顧自己坐飛機出國旅遊,忘了你們的衣食父母。」肖乾連聲說是。
離開西遠縣,井右序看來是不準備到天野去了,見路邊有個賣紅薯麵條的小店,就讓車停下來。一行人吃了紅薯麵條,井右序與喬織虹和王步凡握手而別,從另一條路上回省城,王步凡和喬織虹回天野。今天的事情把王步凡和喬織虹他們弄得很尷尬,一路上誰也沒有多說話。王步凡心裡就不時想起井右序的話,他確實應該撲下身子到基層去,幹出政績。如果不幹出點兒名堂,上邊又沒有過硬的關係,可能真的就沒有什麼希望了。
井右序到西遠視察了一趟,尤揚給聞過喜打電話詳細介紹了井右序下鄉視察的經過,聞過喜就寫了一篇題為《孤苦幼女何時能夠走進校門》的文章,配了尤揚提供的圖片登在《天野日報》上,順便把井右序如何關心失學兒童,西遠縣縣委書記務虛不務實的事也寫了出來。既是一篇表揚稿,又是一篇批評稿。
井右序來天野突擊檢查,讓喬織虹覺得有些難堪。但是她心裡究竟怎麼想,始終沒有向王步凡透露,仍然是原來的工作作風,該打麻將打麻將,該回省城回省城,也許她覺得有劉遠超給她撐腰做主,她並不在乎井右序對她是什麼態度。對北遠縣的縣委書記魏酬情也沒有處分,好像魏酬情找到她說自己確實是去美國考察什麼項目了,是為了發展縣域經濟。因此魏酬情停職反省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她仍然是西遠縣的縣委書記,仍然是文史遠的情婦。
得道山被確定為旅遊開發景區,這畢竟是天野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為此喬織虹主持召開了專題會議,會上研究決定於四月二十八日舉行得道山開發奠基典禮,此項工作由王步凡主抓。侯壽山聽了喬織虹的話一臉的不高興,甚至有點兒恨喬織虹和忌妒王步凡。
侯壽山沒有搶到主抓得道山開發的大權,心理上已經夠不平衡了,偏偏這個時候他的二弟侯壽石犯事進去了。省煙草公司紀委派下來的調查組經過一星期的調查,初步查明侯壽石貪污受賄一百零八萬元,挪用公款五百萬元,是給他三弟侯壽巖用於收買鄭清源的石油天然氣公司了。侯壽石倒台的消息一經傳出,東南縣的農民紛紛上訪告狀,要求侯壽石包賠他們二零零一年度種煙的經濟損失,那家死了人的農民,現在把死因說成是被侯壽石逼死的。侯壽石既然有這麼多問題,看來不槍斃也得判上十幾年。
侯壽石被「雙規」審查,敬偉業就加緊了活動力度。他很想給喬織虹送點兒什麼東西,就在電話上徵求王步凡的意見,王步凡告訴他喬織虹其人並不貪財,只是愛打麻將,最好能給喬織虹送一副好麻將。敬偉業聽後心領神會。
過了兩天,敬偉業又給王步凡打電話,說他給喬織虹送了一副玉石麻將,她很高興,還特意帶著他到省煙草公司去了一趟,省煙草公司的經理是喬織虹的同學,當即答應派人下來考察敬偉業。敬偉業在天南是很有政績的,只要組織上派人去考察他,他升任天野市煙草公司經理就有很大的希望。
事情果然很順利,沒過幾天,敬偉業就順利當上了天野市煙草公司的經理。當王步凡還不知道消息的時候,喬織虹打電話跟他說了。王步凡很感動,他覺得喬織虹還算個講義氣的人,對他王步凡信任有加,對他推薦的人一般也都給予重用。王步凡也暗暗告誡自己,不管別人怎麼看待喬織虹,他一定要當好她的助手,始終要和喬織虹保持一致。
敬偉業當上市煙草公司經理後,東南縣煙草局的兩個副局長,一個調任天南縣煙草局任局長,一個任東南縣煙草局局長,這事當然是敬偉業提的名,市委組織部只是備個案。他們是上掛單位,任免權力不在天野市委組織部。不過王步凡暗中讓他們到上邊走了走,做了一些工作,使他們最終都如願以償。
四月中旬王步凡已經從天道賓館搬到老地委居住了。他沒有聲張,怕別人去打擾他,後來敬偉業知道了,就領著東南縣和天南縣的煙草局長來看望他,祝賀喬遷喜,還帶了兩箱煙。王步凡把敬偉業數落了一頓,說他搞腐敗。敬偉業則笑著說:「你搬進新居,肯定會有很多人來祝賀,沒煙招待怎麼行啊!你就讓我們搞一次腐敗吧,下不為例,下不為例。」王步凡與敬偉業是大學同學,如果硬是不收他的禮,老同學敬偉業就沒面子了,還會說他假正經,無奈只好收下。
剛剛送走敬偉業他們,夏侯知來造訪,不知花了多少錢買了個一帆風順的水晶船。王步凡堅決不收,夏侯知惱火了:「老同學喬遷新居也不告訴一聲,我連表示表示心意都不行嗎?反正我也買過了,你不要我現在就把它砸了,好像我夏侯知是個瘟神。」王步凡又好氣又好笑,拿夏侯知沒辦法,只好收下。
夏侯知臨走的時候憤憤不平地說:「侯壽山和文史遠他們哪一點兒比你強,憑什麼都活動著要當市長,還不是因為給呼延雷當過兩天秘書,又給呼延雷買了別墅嗎?組織上也太偏心了。他可是有見不得人的事情呢,他弟弟從鄭清源手裡接過來供氣工程,結果弄個了各項指標都不合格,要不是侯壽山出面周旋,城管委主任收了他的錢,那個工程能夠通過驗收嗎?現在許多地方已經開始漏氣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出大問題。侯壽巖現在可是石油天然氣公司的老總,一旦出了問題我看他侯壽山怎麼下台!哎,要不要我組織人把這個事情捅出去?侯壽山的二弟侯壽石剛剛被判了二十年徒刑,侯壽巖如果再出問題,我看他侯壽山就別做市長夢了。你知道城建委主任是副市長的弟弟,現在城建委主任到處為侯壽山造聲勢,說天野市的市長只有侯壽山當著最合適。」
王步凡立即警覺起來:「猴子,你可少給我胡來啊!別他媽的把我王步凡弄個雷佑胤第二,我也沒有那麼大的官癮,干個市委副書記就挺好,這個事情你把嘴巴閉緊了,少給我添亂!做人有做人之道,為官有為官之道,守道者生,悖道者死,人算不如天算。猴子,我說的天可是指高天厚土,不要想歪了。」
「哈哈,我知道你不迷信。唉,我只是氣不順啊!這條路如果行不通,需要給誰送禮你說一聲,要不要給省委副書記劉遠超買一套別墅?我知道你和劉遠超熟悉。」
「我不求陞官送禮幹什麼?以後在我面前少提這些爛事。」夏侯知討了沒趣,悻悻地走了。
王步凡搬進新居已有些日子了,因為忙沒有顧上收拾。四月二十五日下午他就向喬織虹請了假,與葉知秋一道先去看望了老書記邊際,然後在家裡拾掇他這個新家,莫妙琴和溫優蘭也被葉知秋叫來幫忙。他們佈置了客廳,掛上了李知書給他畫的牡丹圖,牡丹圖兩邊又掛上了他自己書寫的對聯「天地有知,大道無行」。幾個人一直忙到天黑才把新居擺弄停當。沙發和茶几都是最新款的,一套組閤家居也挺不錯,據墨海說是公家配的,王步凡不信。以往他從來沒有聽說公家給其他常委配過這類私人用品。他打電話詢問墨海,墨海才不得不說了實話,沙發是李爽送的,傢俱是侯壽巖送的,公家只報銷了裝修費。王步凡本想把這些東西退回去,又怕李直和侯壽山有想法,只好作罷。新居收拾停當後,葉知秋讓莫妙琴和溫優蘭在家裡吃飯,兩個人推說有事要走。王步凡夫婦把他們送出門外,溫優蘭回頭與王步凡告別時,兩個人的目光相遇,她的臉又紅了,多虧葉知秋只顧拍打身上的灰塵,沒有覺察到。
到了晚上,法院主持工作的副院長白無塵檢察院檢察長智奇紹公安局局長向天歌將要離任的反貪局長匡扶儀財政局局長王夕多和城建委主任都來了,白無塵拿了一套餐具,城建委主任拿了一個電飯鍋,向天歌拿了一套茶具,王夕多拿了兩條香煙,智奇紹送了個非常精美的煙灰缸,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這也是天野的風俗,朋友搬家,一般都要送這些東西。王步凡見他們把自己當朋友看待,心裡很高興,就讓葉知秋去炒菜,準備和白無塵他們喝兩杯。葉知秋倒過水然後去廚房裡炒菜,王步凡在客廳裡和白無塵他們閒聊。
智奇紹這時候很不好意思地說:「王書記,我想單獨給你匯報個事情。」王步凡再看向天歌和白無塵,似乎他們已經知道是什麼事情了,都在微笑。
王步凡笑道:「背人無好話,好話不背人。如果不是什麼機密大事,就在這裡說吧,你們公檢法本是一家人嘛,平主任和王局長也不是外人。」
智奇紹苦笑了一下說:「白杉芸現在已經是某某同志的床上尤物了,今天……」
王步凡急忙打斷智奇紹的話說:「老智,無根無據的話在我這裡可不要亂說,要說就說實質性的話。白杉芸同志如果有違紀行為你可以去向時運成同志匯報,背後不要議論人家的生活小節,也許是子虛烏有的議論,不要聽風就是雨。」
智奇紹紅著臉又說:「今天白杉芸找我,說是鄭清源現在天天叫喊著頭疼。侯壽山書記給她打了電話,意思是如果真有什麼病,就弄個保外就醫,還要我們講革命的人道主義。鄭清源現在還沒有最後宣判,這樣合適嗎?這裡邊會不會有什麼特殊的原因?我們如果這樣做是不是革命的人道主義?」城建委主任聽了智奇紹的話,就有點兒坐不住了,臉色也很難看。
王步凡聽了智奇紹的話,又與夏侯知說的那番話聯繫起來,斷定侯壽山與鄭清源之間曾經發生過權錢交易,城建委主任只怕也不會太乾淨。也許侯壽山真的有什麼把柄在鄭清源手裡攥著,他不這樣做已經不行了。但是在這種敏感時期,王步凡不想表什麼態,就說:「老智,看見我這副對聯了嗎?天地有知,大道無形。至於什麼意思你們自己去體會,這個事情你們都懂法,就不要向我這個外行匯報了,該怎麼辦,不該怎麼辦,我想你們心裡都很清楚。你們要多向紀委書記時運成同志匯報工作,他的意見你們要尊重。」王步凡說過這些話又看了一眼城建委主任,他隱隱覺得對方的眼神裡暗藏著什麼,今天的談話內容極可能很快就會傳到侯壽山的耳朵裡。於是又補充說:「當然了,我們還是應該講人道的嘛,鄭清源如果真的有病,該治病還是應該讓人家治病的,是吧?侯壽山同志是常務副市長,負責市政府的工作,這樣做也是從人道主義出發的。」他說著話故意把目光注向城建委主任,對方點了點頭作為回應。
財政局長王夕多苦笑一下說:「文史遠書記帶著西遠縣的縣委書記魏酬情去東南亞旅遊去了,說是省經貿委組織的經濟考察活動,文書記抓宣傳又不抓經濟,這塊工作是你王書記抓的。」
王步凡搖搖手說:「誰去都一樣,都是為了工作,為了天野的經濟發展嘛!王局長,得道山開發的資金你這個財神爺可要把好關啊!」話雖這麼說,但是王步凡心裡總有些不是滋味,看來魏酬情現在真的與文史遠貼上了,這個女人工作能力不強,勾引男人的本事卻是一流的,不然文史遠也不會竭力推薦她當縣委書記。更讓他鬧心的是侯壽山和文史遠總把手伸向他分管的工作上來,就有些耐人尋味。是手太長,還是想挑釁?
這時宣傳部長馬一鳴搬了一箱北京二鍋頭和組織部長王宜帆進來了。笑著說:「好嘛,王書記呀王書記,你搬了新居也不請客,你這個同志很不夠意思嘛,啊!我這個宣傳部長不算老朋友也是新朋友吧!要不是喬書記打電話通知我,我還不知道呢,我這可是不請自來,不會攆我走吧?」馬一鳴個頭不高,留了寸發,人很精神,說話也很風趣。王宜帆則說:「大老闆有令,王書記不主動請客,就讓我們來蹭飯。」王宜帆和馬一鳴剛剛坐下,紀委書記時運成也來了。
大家都笑了,王步凡急忙起身與馬一鳴和王宜帆握手,然後讓座。城建委主任趁這個機會把他帶來的飯鍋送進了廚房裡,王夕多把香煙放進了矮櫃的抽屜裡。
馬一鳴和王宜帆剛坐下,智奇紹白無塵向天歌王夕多和城建委主任就起身告辭。他們本來想和王步凡套套近乎,聯絡聯絡感情,沒想到市領導來了,他們只好很識趣地離開。
王步凡一直把白無塵他們送出小院的大門,一一握手告別,等他握住白無塵的手時特意用了雙手,以示與其他人的區別,並說改天再請他們喝酒。王步凡剛要回家,葉知秋提了個塑料袋追出來,低聲對王步凡說:「城建委主任送的飯鍋裡邊裝了十萬塊錢,裡邊還寫了字條,說是讓你買生活用品的。」
王步凡看一下知秋提著的那個塑料袋,沉甸甸的,裡邊的錢是用報紙包著的。就說:「追上去,把錢還給他。不過你要講點兒策略,不要讓他過於難堪,也不要讓其他人知道是錢,他是副市長的弟弟。」葉知秋點了點頭。
葉知秋追出去了,王步凡覺得城建委主任的做法有些欠妥。他已經是正處級幹部,再往上升王步凡已經做不了這個主,這一點他應該清楚。讓王步凡弄不明白的是城建委主任為什麼要平白無故地給他送錢,是錢多沒地方花,還是另有原因?他調整一下情緒回屋裡去應酬時運成王宜帆和馬一鳴他們。過了一會兒葉知秋回來了,向王步凡輕輕點了下頭,王步凡會意。葉知秋給王宜帆和宣傳部長倒了水,然後鑽進廚房裡做飯去了。
王步凡與時運成王宜帆和馬一鳴正閒扯著,喬織虹來了。喬織虹一進門就笑著說:「那個啥,好啊,你們竟敢搞小團體活動啊!真是無法無天了,那個啥,還把我這個大老闆放在眼裡嗎?啊!蹭飯也得先讓我蹭。」
大家都笑著站起來迎接喬織虹等人。王步凡笑道:「報告大老闆,我可沒邀請一個人,他們都是不請自來,都是來蹭飯的,你說他們愛吃大戶也不找個有錢的主,來敲詐我這個窮鬼幹什麼。」
喬織虹板著臉說:「哈哈,那個啥,蹭飯不違紀也不違法,對吧?如果違法亂紀,每人就給個警告處分吧?行不行運成同志?」然後笑著擺擺手說:「玩笑,玩笑。那個啥,光源同志向我匯報完工作,提議要到你的新居來看看,我就來了,估計人大向主任和政協廉主席一會兒也會來,我們不會妨礙你在家中研究策劃發展天野經濟的大計吧?」
王步凡笑道:「喬老闆光臨寒舍,使王某之蝸居蓬蓽增輝,實乃三生有幸也!將來我寫自傳之時,要寫上某年某月某日喬老闆蒞臨王府視察指導工作一次。」
大家笑罷喬織虹無意間看到地上放著的二鍋頭酒,就皺著眉頭又玩笑起來:「王書記,也別這麼吝嗇啊,招待客人就用二鍋頭啊?也不知是你搞廉潔呢,還是想打發乞丐呢!」
「就這還是光源同志『賄賂』我的,我這裡啥酒也沒有,清貧著呢。」
「那我也賄賂賄賂你吧,今天可不能讓大家喝二鍋頭,要喝就喝茅台。這個不違反紀律吧運成同志?」
時運成急忙笑著說:「書記領導一切,你說不違反就不違反,你如果說違反,我們紀委立即對王步凡同志大吃大喝鋪張浪費的行為展開調查。」
「哈哈,時運成同志可是個好同志。」喬織虹說罷給司機樂樂打了個電話:「樂樂嗎,那個啥,你把貴賓樓我房子裡那件茅台酒送到王書記這裡,乾脆讓向陽也過來當服務員算了,不然她妗子一個人怎麼能夠忙過來。」合了電話,喬織虹又說:「那個啥,文史遠同志不在家,侯壽山同志有點兒事情走不開,不然他們也會來的。」喬織虹的話大家誰也沒有接腔。
王步凡立即想到一個敏感的問題,望著喬織虹道:「喬書記,文史遠同志不在家,領導只缺侯壽山同志了,是不是我們等一下壽山同志?」
喬織虹笑道:「你以為我會那麼不懂規矩嗎?那個啥,來之前我就和侯市長通電話了,他說他正在趕製請柬為得道山開工的事情加班,是我交給他的任務,他在省裡邊比你熟一些。他說改天專門再來拜訪你。」
王步凡聽了喬織虹這話又敏感了,只怕侯壽山說趕製請柬是托詞,再忙也不在乎這兩個小時。葉知秋聽見喬織虹來了,急忙出來打招呼,喬織虹和葉知秋握手問好之後示意讓葉知秋去忙自己的。等葉知秋進廚房之後,喬織虹小聲說:「剛見到王夫人的時候,我總以為是賓館那個溫優蘭呢,兩個人太像了,我們可以搞錯,王書記可不能搞錯。」喬織虹的話大家沒法接腔,都沒有說話,讓王步凡卻敏感了一下,他以為喬織虹可能懷疑他和溫優蘭有什麼關係。
等樂樂和向陽把茅台酒送來後,向陽幫葉知秋炒菜,樂樂給大家倒水,這時向天吟和廉可法也到了,向天吟一進門就在反覆琢磨牆壁上「天地有知,大道無形」那八個字,至於他是怎麼理解的,始終沒有說。
葉知秋把菜端上來,樂樂給大家斟酒,向陽給大家倒水,宴席開始,氛圍非常融洽……
27
次日,王步凡帶著王夕多和莫妙琴到省城去見歐陽頌,歐陽頌很熱情地接待他們。一則歐陽頌在天野時與王步凡建立起了友誼,二則莫妙琴現在與他關係特殊,中午歐陽頌做東,在河東大世界酒樓宴請了王步凡和莫妙琴。
天野市得道山的開發項目省政府已經批准。省委副書記呼延雷這次特別支持天野市的工作,說一共要批兩個億的資金,不過這些資金是以多種項目的扶貧款批的,不會一次到位,還需要做大量的工作。王步凡就囑咐王夕多和莫妙琴這段時間要多往省城跑跑,促使各種款項盡早到位。莫妙琴很愉快地接受了這個任務,王夕多沒有多說話。歐陽頌說他會負責把各種款項落實到位,不會誤了天野的大事,得道山開發估計能夠如期開工。歐陽頌還表示,自己雖然離開天野了,但是仍然心繫天野,關注天野的發展。歐陽頌說這話時表情很複雜,恨與愛交織著,關心與失望摻雜著,他畢竟當過天野市的代理市長,那裡曾經使他在仕途上蒙受了羞辱。王步凡能夠理解歐陽頌此時此刻的複雜心情。
王步凡將要離開時,莫妙琴小聲對王步凡說:「叔,歐陽市長的愛人得了子宮癌,住在醫院裡,我在這裡護理她幾天吧?」
王步凡用埋怨的口氣說:「你怎麼不早說,我們應該去看望一下的。」
莫妙琴紅著臉沒有答話,王步凡明白她的心思,她實際上是想留下來陪陪歐陽頌,未必真的要去伺候歐陽頌的妻子。如果歐陽頌的妻子將來死了,莫妙琴能嫁給歐陽頌也算有了個依托。王步凡想到這裡,就說:「小莫,開發得道山的事情很重要,但是催款更重要,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你要把主要精力放在省城這邊,必要的時候叫上東方霞讓她和你一塊兒來,她與呼延雷很熟的。」王步凡沒有把話說得太明,莫妙琴已經心領神會。
在回來的路上,王步凡接到侯壽山的電話,說他晚上要到王步凡的新居去看看。王步凡已經猜到侯壽山一定是為他弟弟侯壽巖承包工程的事找他,就滿口答應了,並打電話給葉知秋,說是侯壽山晚上要到家裡去玩,讓她下班後回去準備準備。因為王夕多是財政局長,王步凡主動邀請王夕多晚上也去他那裡吃飯陪侯壽山,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王夕多竟然說自己晚上有重要活動推辭了。
王步凡其實一直想團結侯壽山。他給自己定的做人準則就是要學習乾隆朝的大學士紀曉嵐,做到外圓內方,對外要圓滑一點兒,但內心卻有個尺度,絕不干傷害老百姓貪污受賄這些事情。因此在天野官場他不想得罪任何人。至於侯壽山的弟弟侯壽石被「雙規」的事情確實與他無關,壞就壞在正副職之間搞窩裡鬥,結果侯壽石栽了。起初侯壽山以為是王步凡整他的弟弟,事後侯壽山證實王步凡沒有參與那件事情,因此兩個人的矛盾有所化解。
王步凡回到市委時已是快下班的時候了,他剛坐到辦公室裡,尤揚給他倒了杯水,準備喝點兒水就回家去。這時向陽來了。向陽等尤揚出去之後說:「二舅,今天下午喬書記找你,我沒有問是什麼事情。」
「她現在還在辦公室嗎?」
「在。」
王步凡聽說喬織虹還在辦公室裡就起身去見喬織虹。見到喬織虹後他先向她匯報了這次去省城的有關情況。喬織虹聽後很高興地說:「看來開發得道山是勢在必行了。那個啥,以前我主要是擔心一沒錢,二呢,上邊不支持,現在經你手集資了一部分,省裡又這麼支持,這個項目應該沒有什麼問題。歐陽頌這個同志確實不錯,那個啥,是我們對不起人家啊!」
王步凡知道歐陽頌在天野落選,喬織虹應該負一定的責任,這個話題太沉重,他不想再提這件事情。見喬織虹情緒很好,就說:「喬書記,我個人認為,得道山的項目還是應該由壽山同志抓。他過去是呼延書記的秘書,現在是常務副市長,如果讓他抓這個項目可能會爭取到省裡更多的支持。」
喬織虹卻搖了搖頭說:「劉書記經常說,官場之道,廉潔為魂。我覺得還是你抓這個工程比較合適,現在的關鍵是能不能把得道山開發好,開發出一個什麼樣的得道山,而不是支持不支持的問題。支持呢,固然重要,但工程質量和開發的成功與失敗又關係著天野市的大局,那個啥,我們不能不慎重啊。現在的社會風氣你也知道,過去天野出的一些問題你也清楚,為什麼一有工程總有人要栽跟頭,我真想不明白,我也聽到過一些不利於壽山同志的傳言,不管真假,還是不讓他沾手這個工程為好,我這也是在保護幹部啊。那個啥,我個人認為還是你抓這個工程為好。另外有人反映財政局局長王夕多在建設石榴園工程中手腳不太乾淨,你的意見是讓紀委查他呢,還是把他的工作換一下地方?」喬織虹看王步凡一時不答話,就改變了話題:「今晚有事嗎?如果沒事再打幾圈麻將,我最近置辦了一桌玉石麻將,手感特別好。」
王步凡知道喬織虹的玉石麻將是敬偉業送的,但他不能點破,就不好意思地笑著說:「很不巧,今晚侯市長說要到我的新居去看一看,只怕我不能參戰了。」
喬織虹有些失望:「好久沒有在一起搓麻將了,有機會再說吧,那個啥,我很欣賞你的牌技呢。」
王步凡覺得得道山的開發項目既然確定下來,就要如期開工,於是問道:「得道山開發奠基儀式的請柬都送出去了吧?」
喬織虹說:「送出去了,你可是主帥啊!」王步凡笑了笑沒說什麼。他本想再談點兒具體事項,看喬織虹心不在焉的樣子就沒有說,至於王夕多的事情他不想參言。只怕喬織虹也換不掉他,因為呼延雷畢竟是王夕多那個殘疾兒子的舅舅。
王步凡回到辦公室就在思考剛才喬織虹的話。過去天野市搞工程,總有人從中牟利,這個問題是該引起重視了。另外,現在的高官張口閉口都是關心幹部,但這種關心不是建立在教育基礎上的,不是從源頭抓起的,只是你不讓他伸手,或者不給他伸手的機會,並沒有使他化被動為主動。如果能夠讓幹部們自己堅定信念,廉潔奉公,根本就不去伸手,自然就沒有被捉的事情。由喬織虹剛才的話他又想到他裝修房子的事,李爽送了沙發,侯壽巖送了傢俱,這些事情都有可能成為有些人整他的把柄,他必須盡快把錢還給他們,不然他也會變得讓人家牽著鼻子走,一步一步跌入罪惡的深淵。他給墨海打了個電話,讓他過來一下。
墨海來後,自己先作了自我批評:「王書記,那天領導們都去祝賀你喬遷之喜,我呢,正好出差不在家,很失禮,很失禮!」
王步凡不置可否地笑道:「今晚去補一補。侯市長去,你去作陪吧。」
墨海很感動:「那我呢,得去準備點兒東西。」
「別,千萬別搞那些繁冗的禮節,君子之交淡如水啊!對了,老墨,你現在打個電話問一下,看我的沙發和傢俱一共花了多少錢,我要把錢還給人家,這是保持廉潔的原則問題,千萬馬虎不得。」
「這個呢,沒……沒這個必要吧?」
「老墨呀,這可是原則問題。君不見雷佑胤之下場乎?你要是真的為我好,現在就打電話,真的,原則問題馬虎不得。」王步凡一臉嚴肅地說。
墨海有點兒臉紅,把眼鏡摘下來一邊擦眼鏡一邊思考,同時也在掩飾著自己的窘迫。他戴上眼鏡看見王步凡還在注視著他,只好掏出手機給李爽和侯壽巖分別打了電話。打完電話他對王步凡說:「沙發花了五千,傢俱也是五千,其實王書記不必要太認真的。」
王步凡歎道:「天地有知,大道無形,如今不認真不行啊!我們天天喊著端正黨風,如果不從我們身上做起,何談以身作則呢?」
墨海也不知是敬佩還是失意,再也不說話了。王步凡知道傢俱和沙發絕對不止一萬元,在這一點上他沒有太認真,多少是他們的事,只要有墨海作證,就能夠說明他王步凡沒有受賄。等墨海離開後,王步凡從抽屜裡取出打牌贏的五萬元,拿出一萬元,準備讓墨海還給李爽和侯壽巖。他也知道現在的風氣,包工頭不給領導送點兒禮,好像幹起工程來心裡就不踏實,官員們要提拔,不給上司送禮好像就提拔不了。這次他又想了個鮮招,準備在得道山開發工程開工的時候,先讓施工隊募捐,準備在全市最貧困的縣西遠縣建一座希望小學,也支持一下老同事肖乾的工作。
晚上王步凡剛剛回到家,墨海來了,帶了一套茶具。接著侯壽山和弟弟侯壽巖以及白杉芸都來了。白杉芸現在已經與侯壽山打得火熱,前幾天她丈夫胃癌晚期死了,竟然沒有一點兒悲傷的樣子。王步凡很客氣,讓葉知秋擺上酒菜五個人邊喝邊聊。
王步凡知道侯壽山帶著侯壽巖來拜訪的真實用意,就主動說:「侯市長,這次開發得道山,天野地盤上的這些民營企業家可就派上用場了,工程量很大,他們有多大能力,就能幹多少工程,這一點我可以在這裡表個態。」
侯壽巖喜形於色:「多謝王書記的關照。」
白杉芸也附和著說:「王書記是最重情義的人,我們是老同事了,這一點我比你們都清楚。」
王步凡對白杉芸的話沒有回應,他望著侯壽山詭秘地一笑說:「侯市長,有個事我正要向你匯報,過去很多地方都犯了一個通病,一有工程總是主抓領導先得好處,這種現象很不正常,但是工程又不能讓施工隊白干,我是這樣想的,在得道山開工的時候乾脆讓每個施工隊捐出十萬元,咱們在全市最窮的縣裡建一座希望小學,侯市長覺得這種做法合適不合適?」
侯壽山擺著手說:「王書記呀,以後可別損我了,匯報兩個字你用錯了吧,咱們有事共同商量。我看你這個主意很好,你王書記就是站得高看得遠啊,你可是我們黨培養出來的好幹部哩,不過現在的風氣不正啊,你沒聽人家說有三種人上不去,一是寡婦睡覺上邊沒人,二是情人上床感情不純,三是妓女屁股把不住門。」侯壽山見葉知秋紅了臉在看他,急忙解釋道:「戲言,戲言,嫂子千萬別罵我下流啊!」侯壽山後邊的話也不知道是諂媚同情,還是諷刺挖苦,王步凡沒有計較。他確實沒法與侯壽山比,人家有呼延雷做後台,自己什麼後台也沒有,上不去也在情理之中。
侯壽巖似乎很慷慨:「我是領導幹部的弟弟,要起模範帶頭作用,我捐十五萬。」
白杉芸也湊熱鬧:「壽巖這樣做是對的。」
侯壽山對弟弟的表現很滿意,不停地點頭。墨海也附和著點頭,口中還嘟囔著說:「這個事情呢,真好,真好!一定會產生很好的效應。」
王步凡知道侯壽山今天帶著弟弟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他故意當著侯壽山的面掏出一萬元現金說:「老墨,這是你叫人給我買沙發和傢俱的錢,你代我還給他們,並轉告我的感謝之意。」
墨海苦笑著接住了錢,侯壽山的眼神像孫猴子發現了妖氣。王步凡也正是出於自保,才當著侯壽山的面把錢交給墨海,以證實他的清白。
墨海手裡拿著錢覺得需要說點兒什麼,一時又想不起來合適的話。表揚的話他不敢說,奉承的話他說不出來,忽然眼睛一亮說:「天地有知,大道無形。好,好對聯啊!」侯壽山這時也望著對聯在點頭。
不等墨海說完,王步凡就把話插上來了:「老墨,原則問題不能讓步啊,如果你把我的做法理解成唱高調也行,我這樣做也是為了端正黨風,保持清正廉潔的本色;不把他理解成唱高調的話,我是為了潔身自保啊,我不敢自稱明哲,但還需要保身呢,在這方面咱們天野可是有沉痛教訓的,再也折騰不起了!」
白杉芸又一次附和道:「王書記可是最廉潔的幹部,一向公事公辦,從來不做違反原則的事情,這一點我比你們都清楚。」
侯壽山這時說話了:「王書記清廉是出了名的,我們是應該以雷佑胤為戒啊,只要有像王書記這樣的好幹部,我們的黨就有希望,反腐敗就會取得決定性的勝利。」侯壽山說完這話站起身又說:「老墨,不早了,咱們走吧?」
王步凡知道他們無心喝酒,乾脆不留他們。送侯壽山和墨海他們出門,白杉芸與王步凡握手時遲遲沒有鬆手,讓王步凡很有想法,他覺得這個女人現在有點兒過於風騷了。侯壽巖落後了一步,出來得最晚。等他們一出門,葉知秋跟出來低聲對王步凡說:「侯壽巖送給我一套四金,我看了一下耳環和戒指上都有鑽石,項鏈和手鏈都很重的,是白金。」
王步凡看看葉知秋手上那個精美的盒子趕緊說:「快,追上去還給他,就說你已經有這些東西了,不能讓侯老闆破費,就這樣說。對了,不要讓墨海聽到。」
葉知秋追上去了。王步凡有些神經過敏,總覺得侯壽山居心叵測,他那雙不大的眼睛後面總有些讓人捉摸不透的東西,他說的話也總有些陰陽怪氣,什麼三種人升不上去啦,什麼好幹部啦,這些話總有些諷刺的味道。與這種人打交道,他一開始就繃緊了警惕之弦,萬萬不能給這種人留下任何口實,一著不慎,就會鬧出天大的麻煩。
王步凡見葉知秋跑得氣喘吁吁地回來了,問她:「還了。」
「還了。侯壽巖還說我太那個了。」
王步凡這時一臉嚴肅地說:「知秋,天野的形勢很複雜,官場上的事情我會處理好的,經濟關你可要把住啊,這年頭領導幹部最怕經濟上出問題,也最怕有經濟尾巴讓人家抓住,一旦到了那一步,你只有被人家牽著鼻子走了,想善終只怕都不能夠。」葉知秋很聽話地點了點頭。王步凡又補充道:「以後咱在獨院裡住,我又是抓組織的書記,跑官要官,請客送禮的事情肯定會遇到很多,你可千萬不能收人家的禮,連煙酒這些東西咱們也不收,並不是說我有多麼清廉,境界有多麼高尚,只是想落個清白名聲,幹點兒實事,讓天野的老百姓不要罵我是貪官,說我還算個人就行了。再說,買彩票中了五百萬,交了個人所得稅我們還有四百萬,也夠花了,錢多未必就好。」
葉知秋用怪異的眼光看著王步凡:「難道你不相信我?我是啥人你還不清楚?那次城建委主任送的錢,我如果不說你會知道?過去我連妝都不化的,到市裡以後只好入鄉隨俗了。」
「但是處在請客送禮盛行的環境中,你可不能在經濟上也入鄉隨俗啊,自己心中要有個底線,這個底線千萬不能突破,就像女人千萬不能跟別的男人上床,有了第一次,堤壩一旦潰了,以後想再勒緊褲子就很難。」王步凡與葉知秋開起了玩笑。
葉知秋先是點頭,後來就打了王步凡一拳說:「去,又開始甩了,我可不是貪得無厭的人。」
「噓多虧換了新環境,什麼王大俠王甩子王大噴這些雅號還沒有人知道,可千萬別從你這裡走漏風聲。」王步凡生怕在天南的這些綽號被天野人知道。
王步凡幹工作是個急性子,得道山的開發項目既然定下來了,開工前他把得道山開發辦公室的人員又作了調整,東方霞當了開發辦公室副主任,莫妙琴也是副主任。這個事情一開始喬織虹不同意,認為讓兩個小姑娘負責工程多有不妥。王步凡又沒法說明東方霞現在是呼延雷身邊的紅人,只好拐彎抹角說了一些其他理由,比如東方霞過去在買萬通的公司裡幹過,熟悉經濟管理業務等等,但這些理由連王步凡自己都覺得很蒼白,侯壽山顯然明白王步凡的用意,就大力擁護,最後侯壽山又推薦了原西遠縣縣委書記出任得道山開發辦公室的主任。他因為公款出國旅遊的問題,被撤了職,一直賦閒,這次也不知道給侯壽山送了多少錢,侯壽山主動提出要給他安排個新職務。開始喬織虹不同意,後來侯壽山說:「我們這樣安排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其一,我們對幹部不能持一棍子打死的態度,幹部有些生活小節上的毛病,比如公款出國旅遊,比如對親屬管教不嚴等等,這些我們已經批評教育了,紀委也查處他了,但是除了生活小節問題以外,這個同志並沒有大的問題,因此,總不能老是閒置不用,犯了錯誤,只要改正了還是應該用的。其二,東方霞和莫妙琴都是女同志,就說工程由王書記親自抓,但是王書記也不可能天天盯在工地上,總得有個男同志也好協調工作,對吧,王書記?」
喬織虹覺得侯壽山的話有些道理,就不再反對,而是望著王步凡說:「那個啥,王書記的意思呢?」
王步凡再傻也不會去否決別人的意見,連忙說:「侯市長這樣的安排很好,對工作很有利,我沒有什麼意見,就以喬書記的意見為準吧。」
得道山的開工典禮是天野的大事,喬織虹想把開工典禮場面搞得熱烈些。可是開工這天只有省委副書記呼延雷常務副省長路坦平和省委秘書長邊關來了,其他省領導沒有來。劉遠超給喬織虹來了電話,說是到平州視察工作來不了,井右序說是到什麼地方去督導小康戰略在基層的落實情況無法分身。歐陽頌讓莫妙琴轉告王步凡說是工作太忙不能來。省委書記馬疾風不愛參加剪綵奠基這類活動,讓秘書給喬織虹打了電話,說有副書記呼延雷在就行了,他還有別的事情。
王步凡知道歐陽頌很愛面子,只怕他這一生不遇上什麼特殊任務,是不會再來天野的,這裡是個讓他傷心的地方。
呼延雷能來天野參加得道山開發工程的開工典禮,顯然是衝著兩個人的,第一個是侯壽山,第二個是東方霞。王步凡過去沒有見過呼延雷,只是在電視上見過。開工這天見面後呼延雷握著王步凡的手特別熱情,連連誇獎「小王不錯」。王步凡知道這是侯壽山和東方霞起的作用,因為東方霞的高昇是王步凡提名的,這個事只怕呼延雷已經知道了。最近王步凡與侯壽山相處得還不錯,因此就得到了呼延雷的「表揚」。
呼延雷這次來天野兌現了劉遠超當初的承諾,給天野汽車廠下崗職工帶來了二百萬元生活保障金,還讓侯壽山陪著他深入到汽車廠去訪貧問苦,他要給侯壽山撐撐門面,樹樹形象。這些工作都是在得道山開工典禮之前做的。開工典禮時,呼延雷講了話。他大談天野市開發得道山的美好前景,並說這是小康戰略在基層的具體實踐,是以喬織虹為首的天野市委發展經濟的英明決策,是富民工程翻身工程。
開工典禮由王步凡主持,等他讓邊關講話時,邊關的話簡直就是在做自我批評,說上一任市委市政府的領導只重視農業,忽視了天野的旅遊業,也在廉潔自律上做得不夠,因此使有些幹部在經濟上出了問題。希望新一屆班子成為團結務實開拓進取的楷模,把天野的事情辦好。
讓王步凡有想法的是,開發得道山本來是他發起的,因為一些政治因素,得到了呼延雷的重視,侯壽山也做了一些工作,現在功勞好像全部記在侯壽山的身上。呼延雷講了二十分鐘話,只提到一次喬織虹,沒有提到過王步凡,而「侯壽山同志」五個字至少重複過二十遍。
人們說喜鵲燕兒旺處飛。如今得道山要開發了,不知從哪裡就冒出一個天道真人來。王步凡聽夏侯知說原先那個道士叫得道真人,明明看上去得道真人比新來的天道真人年齡大得多,可天道真人偏說他比得道真人還年長三歲。天道真人說他從來就不喝茶,總是以酒代茶,還說他能未卜先知。天野市的侯壽山和文史遠等人都去拜會過天道真人。
28
開工典禮一結束,侯壽山和東方霞就陪著呼延雷去了得道觀。進得山門,雖然房舍仍然有些破舊,但是比以往整潔了許多,兩個新來的道童見有人來就迎接上來問:「請問仙客是找天道真人還是找得道真人?」
呼延雷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他弄不明白侯壽山給他推薦的是得道真人還是天道真人,侯壽山則說:「我們要見新來的天道真人。」於是兩個道童在前邊帶路,呼延雷侯壽山東方霞則跟在後邊。剛走了幾步,侯壽山有意把東方霞讓在前邊,讓她緊緊隨在呼延雷身後。
眾人穿過大殿,後邊有兩間很舊的房子,道童明明向天道真人稟告說:「仙師,有仙客造訪。」可是天道真人也可能是故意擺譜,根本沒有出迎。東方霞小聲附在呼延雷耳邊說:「這兩個道童像是女扮男妝,說不定是天道真人養的小蜜呢。」
呼延雷小聲說:「不可胡說,當心褻瀆了聖地。」可是當他審視兩個道童時,果然發現她們是女的,長得還都有些姿色。再看門兩邊卻掛著很豪華的木刻對聯。
天下名山僧佔多也該留一二奇峰棲吾道友;
世間好語佛說盡誰識得五千妙論出我仙師。
此時天道真人在屋裡發話了:「仙客請進。」
呼延雷邁步進了那兩間破房子,裡邊卻別有洞天,裝修得很豪華,有電視冰箱空調,還安裝有電話,裡間的門虛掩著,從門縫中可以看到裡邊放了很大一張席夢思床。
道童給客人讓了座。天道真人說話了:「剛才太上老君路經得道山,與貧道敘了片刻舊情,貧道今年七十八歲,已是第五十次來到凡間了,每次在凡間都是整整一百年,再有二十二年貧道就該歸天了。」這年頭總冒出一些法師真人之類的人物,神秘兮兮的。老百姓不大相信他們,官員們卻信得五體投地,官位越高,越是迷信得可笑。
呼延雷這時仔細端詳天道真人:長髮披肩,鬍鬚像美髯公關羽,頭髮和鬍鬚雪白雪白的,面相咋看也不像是個七十八歲高齡的人,但也確有點兒仙風道骨的樣子。呼延雷覺得既然是真人,必然有不同於凡人之處,也就相信他確有七十多歲了,其實天道真人的頭髮和鬍鬚都是染白的,面部也化了妝,那兩個女人一個是化妝師,一個是理髮師,並且還真是天道真人的小蜜。
天道真人此時並不看呼延雷,卻吟了四句詩:
客從東方來,
富貴不可言。
若問宦海事,
只在亭午間。
侯壽山跨前一步,從皮包中掏出兩萬塊錢奉上。
天道真人表現出毫不貪財的樣子,並不用手接錢。侯壽山只得把錢放在供奉著玉皇大帝牌位的供桌上,然後退到呼延雷身後。
「仙客所問之事,已在詩中了。」天道真人這時閉上雙眼,已經不再看呼延雷。
呼延雷一向是個呼風喚雨的人物,剛開始他對天道真人也不是很相信。聽了剛才那首詩,心靈為之一顫,於是在天道真人面前就完全顯示出平民的身份,直截了當地說:「在下愚鈍,請道長明示一二。」
天道真人此時又吟了四句詩:
春風不與馬蹄便,
雷霆本是天上物。
大地蒼莽誰做主?
自有賢達主沉浮!
呼延雷正在迷茫不解間,天道真人卻道破了玄機:「亭午乃中午也,十二屬相之中的馬即午。仙客如今困於馬後,但午後太陽就走下坡路了,日後馬必遠行千里,河東之主必然歸於仙客,望仙客善自珍重,靜候佳音。另外仙客最近正交桃花運,不過此女子對仙客的前程暗藏殺機,萬勿困於情中。」
聽了天道真人的話,呼延雷且驚且喜,偷偷望了一眼東方霞。東方霞正紅著臉在偷偷看他,兩個人相視一笑。
呼延雷迫不及待地說:「還有沒有……」
天道真人打斷呼延雷的話,慢條斯理地說:「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反過來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呼延二字延為土,呼為水,是相剋的,不過天格數是先祖留傳下來的,其數理對人影響不大。關鍵是地格十四的解析:家庭緣薄孤獨遭難,謀事不達,悲慘不測……唉,不說了,善自珍重吧。」
呼延雷有些不高興,但是仍然裝得非常坦然。
東方霞急忙解圍似的說:「道長,您給小女子也指點一下迷津吧?」
天道真人閉著眼睛道:「自古女人為禍水,後宮干政必有災。貧道奉了太上老君之命,從來不給女子指點迷津。不過女士是貴人身邊的人,該當別論,貧道破例一次。請女士說個字,貧道給你猜猜。」
東方霞扮了個鬼臉,想了想說:「我就說個雷雨的雷字吧。」
天道真人沉思片刻,搖頭晃腦地說:「雷者天上物,潤田誤牛。男子遇雷則雷霆萬鈞,女子遇雷則心驚膽寒,這個字就注定女士此生命如浮萍,情不專一,居無定所,然而女士既與天雷有緣,得天而獨厚,則必平安無事矣。另外女士說的這個字,對名字中有田字的人有利,對姓名中有牛字者不利。」
東方霞聽了天道真人的話,臉早紅了,既顯得有些沒趣,也覺得有些寬慰。她從口袋裡掏出一些錢放在桌案上。
侯壽山已經來問過吉凶,當時天道真人給他說的是外格四的解析:四象之數,待於生發,萬事慎重,不具營謀。說他表面文靜,胸中卻有爆發性氣質,雖然機敏有手腕,卻常常徒費精力,命運被嚴重壓抑,且有災禍或者急變。因為侯壽山在平州就栽過跟頭,所以他佩服得五體投地。在呼延雷面前不敢再問自己的前程。就試探著問:「自有聖達主沉浮應在何時?」
天道真人屈指一算道:「應在千年一遇的回文年。一零零一年宋真宗被胡人所困,適凶化吉,遇難呈祥。二零零二年也是回文年,仙客有凶亦有吉,凶則進去,吉則上去,禍福皆由自己把握,萬事皆天定,沉浮不由人。」
呼延雷聽罷這話,臉色十分難看。顯然道士的話擊中了他的要害,二零零二年確實是他最關鍵的一年,馬疾風現在一心要回北京,省長牛耕野身體不好也不會在河東干時間長,就目前來看他呼延雷出任省長的可能性最大。至於天道真人所說的禍水女人,呼延雷把它理解成省城的另一個姘婦,是做生意的,胃口大得很。他決定遵照天道真人的話從此不再和那個女人來往。尤其是「雷者天上物,潤田誤牛」一句話最合呼延雷的心意。
天道真人顯然感覺到呼延雷的複雜心情,就岔開話題說:「貧道請仙客用一餐飯,一切都會逢凶化吉,仙家一頓餐,凡間福萬鬥,雨從天上來,老牛不耕田。一遇仙氣,一切晦氣自然煙消雲散。」
呼延雷點了點頭,那兩個道童去準備午餐了。接下來呼延雷很真誠地和天道真人拉些家常話。他特別重視「雨從天上來,老牛不耕田」這句話,天道真人給予詳細解釋,最後說他是從武當山來到得道山的……
開工典禮結束後,侯壽山陪同呼延雷去了得道觀,喬織虹就有些受到冷落的感覺,只好陪省委秘書長邊關先回市委。王步凡在荒山野嶺上主持召開了第一次工程協調會。本來工程是要公開招標的,因為過去天野市的所有工程都沒有按照公開公證和公平的原則讓施工隊競標,大多是領導幹部說了算,群眾對此意見很大。這次喬織虹強調要公開競標,事先王步凡也通知天野轄區內所有的大型施工隊伍參加競標,也不知是怎麼搞的,最後只來了四家,李爽夏侯知侯壽巖和駐在天野市的省建九公司。因為工程量大,工期短,王步凡請示喬織虹之後只好讓這四家都留下來。由於開工太倉促,只好讓他們先修路,先平整場地,在這個時間差裡請設計單位抓緊時間設計圖紙。
在第一次工程協調會上,王步凡把工程進行了分解,李爽負責開發得道山黑龍溪景點,夏侯知負責開發得道山離天三尺三峰和駐雲峰兩個景點,侯壽巖負責開發得道山得道洞景點,省建九公司負責修繕得道觀和興建得道山大酒店的工程。最後他強調說:「現在幹工程不是時興給主抓領導送禮嗎,我把話說在前頭,從今天起你們四家的任何人不准踏進我王步凡的家門一步,更不要想著給我送什麼禮,我一分錢也不會收。但也不能便宜了你們,你們是靠政策富起來的,可別忘了回報黨和人民,咱們天野還有失學兒童,還有貧苦農民,還有下崗職工,他們都需要救助。在這裡我有一個提議,說是攤派也好,說是行政干預也好,你們每個施工隊伍要捐出十萬塊錢,在咱們天野市最窮的西遠縣最窮的雙虎鄉最窮的十字坡村蓋一所希望小學,讓那裡的孩子有書念。十字坡村有十個自然村,每村一百來口人,至今只有一所小學,學生是在一座破廟裡上課的,沒有課桌也沒有凳子,孩子們很苦啊!你們就算給我王步凡一個面子,就算獻上一份愛心,也可以理解為給我王步凡送的禮。不過這錢我不能經手,你們直接送到市教委主任那裡去,專款專用,由天野市教委牽頭把十字坡希望小學建好。」
王步凡話音剛落,侯壽巖率先表態:「我捐十五萬,『希望工程』可是功德無量的好事情。」接下來李爽夏侯知和省建九公司經理也相繼表態,都說「希望工程」是造福子孫的好事情,但他們都以十萬為準,沒有突破十萬。
捐款助教的事情談妥後,王步凡又說話了:「得道山開發工程工期是一年多的時間,爭取在明年陰曆九月九重陽節,即二零零三年十月四日那天完工,今年天野市將要在重陽節舉辦第一屆石榴節,到第二屆石榴節的時候正好趕上放國慶節長假,爭取讓開發後的得道山與石榴工程同時展現於遊客面前,使天野市迅速加入旅遊城市的行列。工期是短了點兒,但工程質量必須得到保證,我們的口號是杜絕一切豆腐渣工程。誰如果把不好質量關,就立馬走人。到時候可別怪我王步凡辦事絕情。我的稟性大家也許多少知道點兒了,牽涉到原則的事情,我是六親不認的,不管他的來頭多大,也不管他的後台多硬,我只認質量不認人。你們如果搞砸了工程,組織上就會砸我的飯碗,我不能拿著自己的飯碗當兒戲。如果你沒有金剛鑽,就不要攬這瓷器活兒!」
大家都表示一定要保質保量地完成任務,李爽和侯壽巖還說了不少恭維的話,王步凡沒有回應,他現在對那些恭維之詞一點兒也不感興趣,只強調讓各施工單位一定要保證質量,如期完工。
王步凡是個說幹就幹的人,得道山開工之後,他想起來要建希望小學的事情,於是把自己打牌贏的四萬元拿出來,又讓一家企業贊助了一萬元,湊了五十萬元,開始在西遠縣雙虎鄉十字坡村興建希望小學,他想好了,如果錢不夠,他準備把買彩票中獎的錢拿出來一部分去蓋學校。
中午喬織虹和市委市政府領導陪同邊關在天道賓館共進午餐,吃過飯安排邊關在貴賓樓休息,王步凡也沒有回家,也在貴賓樓休息,其他人離開後,邊關的秘書來叫王步凡,王步凡就去了邊關臨時休息的房間裡。
邊關到省裡以後王步凡一直還沒有去看望他,現在就表現出一些內疚來:「邊書記,你調到省裡這麼長時間我也沒有去看望您,很失禮哩。」
邊關擺擺手說:「步凡,咱兄弟倆還客套什麼?今天叫你來是想囑咐你幾句,天野很複雜,省裡也很複雜。因為天野官場出現大地震,近段時間我和井部長有意讓你出任天野市的市長,馬書記也同意了,可是後來呼延雷一再堅持要重用侯壽山,還說了你不少壞話,比如任人唯親的問題。政協文主席堅持要重用文史遠,相持不下,馬書記只好說天野的市長人選放放再說。現在馬書記也不想得罪呼延雷,不過呼延雷在省委的威信不高,上邊對他的看法也不是很好,他能否於今年或明年接任省長還是個未知數。在這種複雜多變的時期,你一定要保持清醒的頭腦,少樹敵,多幹事,在用人上也要特別注意,官場上有些時候也是有很多變數的,也許省裡的班子今年不調整。」
王步凡歎了口氣說:「我也不是非要當什麼市長,現在的職務就已經夠我的了,我只是心裡覺得不順!侯壽山文史遠這些人都是什麼東西?要人品沒人品,要官德沒官德,論政績更談不上,呼延雷和文景明就是非要重用這些口碑不好的人,真讓人想不通。」
「他們有經濟利益關係,省裡的幹部也普遍認為呼延雷沒有馬疾風廉潔,只是目前呼延雷還沒有什麼明顯的把柄,此人最大的特點就是只玩政治手腕,卻不整人。現在的人,只要不跟誰過不去,誰就不會咬住他不放。如果自己做的事情太過分也就難說了。文景明倚老賣老,動不動就擺老資格發脾氣,有時候馬疾風和呼延雷也要讓他三分呢。」邊關說。
王步凡對天野的事就夠煩心了,他不想更多地知道上層的事情,就不再多問。
邊關很懂人情世故地說:「步凡,你去吧,咱們在一起時間長對你不好。官場上的事情,誰與誰關係好不一定非要別人知道,自己心中有數就是了,你和宜帆一定要團結好。」
王步凡覺得邊關的話很有道理,就很知趣地站起身說:「邊書記休息吧。」邊關點了點頭,王步凡起身離開邊關的房間,邊關也沒有起身相送。他在邊關面前一直叫他書記,他認為這樣的稱呼可能會更親切些。
王步凡從四樓下到二樓見溫優蘭站在那裡,見了王步凡就急忙去給他開門。開了門,溫優蘭給王步凡倒了水,又削了個蘋果。她沒事找事幹,總不願離開王步凡的房間。王步凡今天心裡有點兒亂,也無心與溫優蘭說話,就說:「小溫你去忙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溫優蘭顯得有些失望和沒趣,紅著臉仍然沒有離開房間的意思,接著又無話找話地說:「王書記,人在一塊兒相處久了,不知怎麼就產生了依戀心理。自從您搬走後,有些時候我會望著貴賓樓發呆,總以為您還在呢,因此每天我都照例來收拾這個房間,總認為您還會回來……」
王步凡聽溫優蘭這麼一說,環顧一下室內,衛生保持得特別好。現在溫優蘭是大堂經理了,仍然抽空來打掃王步凡曾經住過的房間,而且在房間裡還擺放了水果和鮮花。他是過來人,自然能夠覺察到溫優蘭在暗戀著他,他只要稍微主動一點兒,這個姑娘就會成為他的床上尤物。可是他時時在警告自己潔身自好,他又是個自制力極強的人,因此對溫優蘭發出的一系列友好信息只好裝糊塗。他望了一眼低頭在擺弄衣襟的溫優蘭說:「小溫,該找對象了,要不要我幫你找一個?」
溫優蘭的臉更加紅了,沒有就這個話題回答王步凡,而是向他很嫵媚地笑了笑說:「王書記休息吧,需要什麼您給我打電話。」說罷出去了,在她離開的時候王步凡發現她的眼角掛著淚花。
王步凡望著溫優蘭的背影一時有些困惑,但是很快又調整了自己的情緒,把思維轉向邊關剛才說的那些話。看來呼延雷地位在河東省越來越顯赫了,似乎他當省長是鐵板上釘釘的事情,已經開始著手培植個人勢力了,而馬疾風則一味地忍讓,也許要不了多久,侯壽山還會窺視市委書記的位置,到那個時候只怕連喬織虹都不能自保。
四月二十九日這天剛上班,王步凡正在辦公室裡看報紙,他的岳父張問天打過來電話,說是副委員長讓秘書打過來邀請電話,要王步凡在「五一」期間到北京去舉辦個人書展,那邊已經準備好了。去年「十一」前,王步凡還是天南縣委書記的時候,就接到過類似的邀請電話,已經把進京辦書展的準備工作做好了,副委員長的秘書打過來電話說副委員長要隨委員長出國訪問,書展的事情擱淺。現在又接到副委員長的邀請電話,王步凡心情很激動。進京搞個人書展畢竟是件大事情,他得向喬織虹請示一下。
王步凡來到喬織虹的辦公室裡,把詳細情況向喬織虹匯報了一下。喬織虹對王步凡進京辦個人書展一事很重視,當場拍板說:「王書記的書法在咱們省裡已經是很有名氣了,當初你的書法作品登在省報上和掛在省委馬書記辦公室裡的事我是知道的,就連劉書記對你的書法評價也很高,這一次你可能就要在全國揚名了。我老喬支持你,去吧,這也是一次宣傳咱們天野的好機會。那個啥,你要上升到講政治的高度去理解這次書展,你在北京的一切行動可是代表我們天野的。」王步凡很感激地點了點頭。
喬織虹忽然注視著王步凡問:「王書記,你既然有這麼好的關係,那個啥,你為什麼不早些利用一下呢?目前我們天野可是還沒有市長呢。」
王步凡不想把心思全部暴露出來,很平淡地說:「喬書記,我這個人把仕途看得很平淡,一切順其自然吧。」
喬織虹不無感歎地說:「與世無爭,笑對人生。那個啥,如今在官場上像王書記這樣的人很難得啊。」
其實王步凡也不是無心上進,只是覺得火候不到,不肯把心思透露出來。
既然辦個人書展的事情得到市委書記喬織虹的支持,王步凡就沒有什麼思想顧慮了,作品去年已經準備得停停當當。他的書法作品前年曾經隨同他的老師李知書的繪畫作品一同進京展出,得到過副委員長和中宣部一位副部長的讚揚。他對這次進京承辦個人書展充滿信心。進京前他還需要做一些必要的準備工作,就向喬織虹告了假。
王步凡要回天南去,想起得給老父親捎兩條煙,敬偉業那天送的煙還沒有開箱,財政局局長王夕多曾經送過兩條煙,好像還在矮櫃的抽屜裡。他取出那條煙覺得不太正常,打開一看他傻眼了,煙盒裡裝的全是錢。這時王步凡的心裡展開了激烈的思想鬥爭,是退給王夕多還是上交紀委?然後再捉摸王夕多這個人:當年是呼延雷妹妹的丈夫,還生有一個孩子,現在雖然和呼延霞離婚了,但是他們之間是否還有聯繫?不然他在財政局長的位置上也不會一幹就是十幾年。平時也沒發現他與誰走得特別近,卻是個不倒翁。雷佑胤沒有出事的時候,他與他們只是保持著上下級的同事關係,因此雷佑胤的倒台,王夕多並沒有受到牽連。喬織虹前段時間對王夕多的印象不好,還說要換掉他這個財政局長,現在又不吭聲了,是不是王夕多採取了什麼行動,還是上邊有什麼人替他說了話?王步凡並不想把事情鬧大,就給王夕多打了個電話說讓他來一下,說有要事面談。王夕多以為王步凡在市委,說馬上就到市委去,王步凡只得告訴他說自己在家中。
過了十幾分鐘,王夕多來了,又拿了兩條煙,王步凡接了煙看了一下,這次他拿的確實是香煙而不是錢,他就放下了。王步凡本來是想與王夕多談談心,讓他把錢拿回去,這時他又改變了注意,只談得道山的開發工作,要求王夕多積極配合,沒有談及別的事情,等送王夕多走的時候,王步凡把原來王夕多送的兩條煙又回贈給他。王夕多執意不肯拿,王步凡執意要送,王夕多拗不過只好拿著煙走了。王步凡覺得用這種方式把錢退掉是最好的辦法,既不傷王夕多的面子,也不收他的賄賂。
王步凡回到天南先拜見了岳父。岳父張問天也認為這次進京舉辦個人書展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張問天記有副委員長家中的電話號碼,他戴上老花鏡從書櫃上取下來一個很舊的筆記本,封皮上是「人民日記」四個字,他查看了一陣子,才用佈滿老年斑的手去撥號碼。電話通了,接電話的可能是副委員長的家人,張問天自我介紹了半天,那邊才聽明白。又過了一陣子,副委員長就接了電話。
副委員長詢問了張問天這幾年的情況,埋怨他為什麼不到北京去玩。寒暄了一陣子兩個人就扯到了王步凡進京搞個人書展的事,副委員長很高興,說最好趕在「五一」勞動節前夕開展,因為在「五一」旅遊黃金周裡來京的人員多,外賓也多,影響要大一些。北京那邊副委員長已經安排好了,到時候張問天一定要和女婿王步凡一塊兒進京,老同學可以見見面,敘敘舊。張問天很愉快地接受了副委員長的邀請。
副委員長的承諾讓王步凡興奮不已,他給樂思蜀打了電話讓他從天野回到天南來,又給天南公安局局長打了電話,他覺得還是用天南的車比較好。天野官場很複雜,他不想在進京搞個人書展這件事情上給任何人留下什麼口實和把柄。張問天顯然對王步凡進京搞個人書展的事情也比較興奮,點著頭說:「世事不可料,人生難預測,很多機遇都是在不經意之中……」
王步凡進京的時間是二十九號晚上。天南縣公安局的局長專門派警車開道,還動用了押解犯人的警車運送裝裱好的書法作品。公安局長開著警用中巴車,樂思蜀開著警用桑塔納,拉著張問天王步凡和葉知秋一同進京。
在路上王步凡覺得進京後那邊有人接應會更好些,馬上想起了梅慧中,但是他不想親自打電話給梅慧中,原來他對梅慧中的印象不好。他知道夏侯知與梅慧中有交情,就讓夏侯知給梅慧中打了個電話。
王步凡他們到北京已經是四月三十日晚上七點鐘了,事先副委員長已經把展廳聯繫好了,作品直接送到燕山賓館的會議廳裡,副委員長還派秘書等在這裡。賓館的工作人員幫著從車上往下邊搬東西,副委員長的秘書就請王步凡和張問天到副委員長家裡去。王步凡挑了兩幅得意之作帶著要送給副委員長,留下樂思蜀和葉知秋料理賓館裡的事務。
張問天和王步凡坐了副委員長派來的車。車在長安街上奔跑了一陣子,就在西單拐進了一個胡同裡,左右拐了一陣子才停下。因是夜間,王步凡也弄不清楚到了什麼地方。北京他只來過兩次,本來就陌生,現在連方向也辨不清了。
張問天和王步凡下了車,面前是個四合院,平常得如同民居。秘書引他們進了大門,院裡倒是很寬敞,種著許多花草。農曆三月十八日的夜晚,仍然明亮的月兒掛在天上。月光下也看不清花草名貴與否,院中一棵大樹有一抱那麼粗,看樣子像是一棵核桃樹,兩邊有廂房,廂房裡的燈都亮著。
秘書推開正房門向副委員長報告說:「首長,張老和王先生到了。」張問天在天南被人稱為老張,一到副委員長這裡就變成了張老。
副委員長身材瘦高,精神很好。見張問天和王步凡進屋,急忙起身和他們握手,然後讓座。秘書倒了茶水放在張問天和王步凡面前退了出去。
副委員長端詳著張問天,搖搖頭說:「又是二十年沒有見面了。人生能有幾個二十年啊,人生苦短,歲月易逝。我們都老了,都老嘍,老張,你要不打電話我還以為你去見馬克思了,咱們那班同學只怕有一半已經去馬克思那裡報到了。這麼多年你也不聯繫,人一老就懷舊,還真想和老同學們見見面。我也多說再幹兩年就該退休了,說句實在話,你的一生就那麼窩窩囊囊地給荒廢了,我很為你惋惜啊,總想著幫你點兒什麼忙,可又幫不上,心裡總放不下你,咱們那一班同學就你苦啊!我真怕見不得你了。」副委員長說罷一臉的悲哀和同情。
張問天早已老淚縱橫,泣不成聲。他的一生確實太坎坷了。他們西南聯合大學那一班同學最差的也是副廳級幹部,最大的是副委員長,而他戴了幾十年歷史反革命帽子,還是找到當時任副總理的這位同學才把冤案平反,只弄了個東南縣芙蓉鎮水利站的站長,干了兩年退休讓兒子接了班。副委員長見張問天落淚,自己也落淚了。張問天急忙擦了把老淚說:「你很忙,沒有什麼事情我也不想打攪你。這次湊巧,你對步凡的字評價很高,我這個女婿很有才華,他現在是天野市的市委副書記,工作搞得不錯,幾年前是天南縣委書記的時候,省裡就把天南樹為落實小康戰略的典範了,省報多次表揚過他,連省委的馬書記和劉副書記都很器重他,因此提拔了個天野市政法委書記,剛剛才又當上市委副書記。」張問天把王步凡的業績簡單而又巧妙地向副委員長匯報了一下。
「這麼有才華的人,現在怎麼還是個市委副書記?回頭我得跟你們河東省的小馬說一下,得讓他關照關照你這個女婿,不能老在副職上干,一個市委副書記能有多大的出息?」副委員長好像很不可思議地說。
王步凡這時把兩幅書法作品送到副委員長面前,並展開讓副委員長看,副委員長很欣賞王步凡的書法,不住地點頭稱讚。副委員長看過之後,王步凡就把條幅捲起來放在了古式條几上,然後回到原處坐下。
張問天問著副委員長的家庭情況,王步凡就環顧客廳。客廳裡掛有唐寅和八大山人的作品,但沒有鄭板橋的作品,也不知是副委員長沒有弄到,還是不喜歡,他很想說把他家裡那幅鄭板橋的作品獻給副委員長,又總覺得有點兒唐突,決定以後有機會再說。
接下來是談書展的事情,副委員長說上次王步凡的書法作品已經在北京引起了小轟動,這次要讓王步凡的書法作品引起大的轟動。中宣部那個副部長也支持這個事情,準備在「五一」正式開展時,邀請一些大報的記者和電視台記者來宣傳一下。「五一」期間各地來京旅遊的人也多,選擇這個時間搞書展是最好的時機,影響肯定會很大。
張問天看該說的也都說好,時間已經快九點,就站起來說:「你老兄早點兒休息吧,我們也該回賓館了。」這時秘書應聲進來,副委員長小聲交代了些什麼,王步凡沒有聽清楚。
副委員長一邊送張問天,一邊握住王步凡的手說:「小伙子不錯,好好幹,將來會有出息的。我們都老了,描繪繁榮富強的宏偉藍圖,就全靠你們這些年輕人了。目標要放遠一點兒,不能老停在地市級,天野會有多大的出息?得有理想,有抱負。」王步凡點頭不已,卻不知道說些什麼話好。
副委員長一直把張問天和王步凡送到門口,然後由秘書代送,張問天和王步凡與副委員長握手告別。
29
回到賓館,副委員長的秘書安排了酒席,吃過飯又安排了住宿,然後才離去。
王步凡和葉知秋剛到房間裡正準備休息,樂思蜀帶著梅慧中來拜訪,手裡提了兩條中華煙,兩瓶茅台酒,放下東西就與王步凡握手,然後很不好意思地說:「王書記,歐陽市長離開後我就到天野駐京辦事處來了,因為心情不好一直沒有回去看望你,很失禮,夏侯知老闆給我打了電話,我才知道王書記進京搞書展的事情,前期工作本來應該辦事處做的,可惜我們沒有得到消息。」
王步凡這次沒有拒收梅慧中的禮。他知道梅慧中是梅秀外的堂弟賈正明的表弟,他的駐京辦事處主任職務是喬織虹安排的,現在梅秀外死了,梅慧中的日子肯定不會好過。王步凡很關心地問:「小梅,你到京城這麼長時間了,在這裡工作還好嗎?」
梅慧中歎著氣,一臉委屈地說:「我原來是市政府機關幹部,三年前表哥賈正明硬要讓我到他那裡去工作,後來又讓去當市長的秘書,再後來就到這裡當駐京辦事處的主任,說是享受正處級的待遇,其實什麼也沒有。原來辦事處還不怎麼缺經費,連省裡有些幹部們進京都是我們招待的。現在就再也沒有人管了,市裡也不再撥經費,調又調不回去,唉,我就是太容易相信別人了才弄得這樣狼狽,我們實在沒有辦法只好自己做點兒生意維持生活,現在很困難。王書記,既然駐京辦事處這樣閒置著,為什麼還這樣名存實亡呢?還真不如撤回算了。」
王步凡聽梅慧中這麼一說反而有些同情他,原來對他的那些不好的印象也有所改變,很惋惜地說:「慧中,駐京辦事處既然沒有存在的必要,確實不如撤回去,這樣下去也耽擱你的前程,你沒有和喬書記說一說?」
「我給喬書記打過報告,她說市裡現在沒有合適的位置,我說不行就讓我到縣裡去鍛煉鍛煉也行,誰知天野市回不去,縣裡邊也安排不了。早知道這樣我還真不如不來北京呢,原來說讓下鄉,不知道為什麼喬書記又改變了主意讓來這裡。」
「這樣吧,我回去後跟喬書記再說一下,建議把駐京辦事處撤了。這樣名存實亡有什麼意思呢?你的工作要重新考慮安排,不過你也要主動再打個報告,就送給我吧。」
梅慧中很感激地說:「王書記,這幾天我們辦事處的人都會來搞服務的,我們一共三個人,其他兩個都是畢業幾年的大學生,一個叫趙謙理,一個叫葉慕月,他們都很能幹。趙謙理學中文,葉慕月是外語專業的高才生,可以當個翻譯。也就我是個沒有真才實學的人。」
王步凡上次進京接上訪人員的時候見過趙謙理,印象不錯。就很惋惜地說:「把你們這麼好的人才都閒置著,真是可惜了,你們明天都過來吧。」
梅慧中道了謝起身告辭,王步凡很禮貌地將他送出門外問:「有車嗎?」
「以前有一輛奔馳,後來經費緊張給賣了,我是坐出租車過來的。」梅慧中說。
「思蜀,你送送梅主任,明天再去把他們接來。」梅慧中聽王步凡這麼說,一臉的感激,也不好意思說感激的話,就和樂思蜀離開了。
第二天一大早樂思蜀把梅慧中接來後,王步凡就讓樂思蜀和天南的公安局長帶車回天南,自己和張問天葉知秋還有梅慧中他們利用兩個小時的時間把九十八幅作品全部掛出來,做好了開展前的一切準備工作。
在掛作品的時候,王步凡發現趙謙理長得很像父親的學生趙雲天,但他沒有問他的身世,只覺得小伙子辦事很利索,掛每一幅作品都要葉慕月看一下是否掛正了。葉慕月長得很秀氣,聲音特別甜美。王步凡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發現葉慕月還是個美人,在天野市他還沒有見過身材和長相超過葉慕月的人。
「五一」這天「王步凡書法作品展」正式開展。副委員長和中宣部那位副部長如期到來,梅慧中和趙謙理擔當了中文解說員,葉慕月專門向外國朋友作介紹。京城報社和電視台的記者也來了,場面搞得很有氣氛,王步凡心裡很滿意。
在別人參觀書法作品的時候,京城電視台把作品全部錄了像,然後做了人物專訪。首都報社的記者也對王步凡進行了採訪,問了他苦練書法的經過和個人的有關經歷,要進行專題報道。記者採訪結束後,王步凡與副委員長和中宣部的副部長合影留念。
王步凡在陪同副委員長圍繞展廳瀏覽作品的時候有意問:「我看您老很有收藏古字畫的雅興,連唐寅的畫都有,怎麼沒有鄭板橋的竹圖呢?是不喜歡嗎?」
副委員長苦笑了一下道:「鄭板橋的清瘦竹我是很喜歡的,前年買了一幅,可惜是贗品,就沒有掛,現在假東西太多了,人心不古啊!我那幅唐寅的畫也未必就是真品,即使是贗品,也是出自明清時代畫家之手,還有一定的價值。」
王步凡趁機說:「我祖上傳下來一幅鄭板橋的《風竹圖》,絕對是真品,回頭我送給您老吧?」
副委員長先是吃驚,然後是興奮,最後就搖頭了:「你這孩子,我怎麼能奪人所愛呢!我從來不收別人饋贈的東西。」
「您老說哪裡話,您和我岳父是同學,咱們這是親情交往呢!」王步凡解釋著說。
副委員長仍然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再說話。但王步凡能夠體會到副委員長對《風竹圖》是很感興趣的,只是他不肯奪人之愛。他之所以沒有透露唐伯虎的畫,是因為他心裡也沒底,不知家中那幅落著唐寅名字的畫是真是假,但鄭板橋的畫絕對是真品,他聽父親說那幅畫是他曾祖父從一個落魄舉人手中買的,那個舉人的父親跟鄭板橋交往甚密,是鄭板橋特意贈送的作品。
開展當天,就有新馬泰華僑和港澳台胞出高價購買王步凡的字,一位日本朋友花了三萬元人民幣買了王步凡創作的「大道無形」四個字,一位美籍華人花了三千美元買了「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那幅字,一位香港朋友花了兩萬港幣買了「山舞銀蛇,原馳蠟像,欲與天公試比高」那幅字,新加坡一位朋友花了五萬元人民幣買了「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那幅字。第一天就成交十多萬人民幣。在副委員長的指點下,有關單位還收藏了一幅王步凡帶有政治色彩的作品。
開展這天晚上,王步凡在賓館的房間裡給家中打了電話,讓他父親把鄭板橋的《風竹圖》找一找,交給樂思蜀,說他在京城這邊要用。父親並沒有多問,只說把《風竹圖》保存得很好。王步凡又給樂思蜀打電話,樂思蜀說他剛剛回到天南。王步凡說:「思蜀,還得麻煩你明天再進京一趟,到我家裡取一幅古畫,我在這邊要用。」
樂思蜀明白王步凡的意思,也猜到他在京城有所行動,答應明天返回京城。
王步凡剛剛打完電話,葉知秋就在那邊嚷開了:「步凡,你快來看,你上電視了!」
王步凡急忙走過去,京城電視台正在播放王步凡的人物專訪,其中還有與副委員長和中宣部副部長在一起的鏡頭。葉知秋很高興,王步凡比知秋更高興,知秋高興的是王步凡上了京城的電視,而王步凡則把它上升到政治的高度去認識,也許這次進京辦書展會給他的仕途帶來什麼轉機。
五月二日,梅慧中安排葉知秋和張問天隨了旅遊團在北京各景點旅遊,王步凡和駐京辦事處的人在展廳裡留守,反正收錢談價格都是賓館經理和工作人員負責的,王步凡他們不直接插手這些事情。
夜晚回到房間裡,床頭上放了當天的《京都晚報》,上邊刊登了王步凡書展的有關情況,還配發了他的照片和書寫著「堅定不移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內容的書法作品。這一次王步凡真的成了名人,他的書展在北京引起了不大不小的轟動,中國書法家協會主動邀請他加入中國書協。
樂思蜀於五月三日夜間十一點才趕到北京,他很慎重地把鄭板橋的《風竹圖》交給王步凡,因為太疲勞,他在張問天住的房間裡一躺下就睡著了,夜晚張問天就和樂思蜀住在一個屋子裡。
以後幾天,樂思蜀總在賓館裡睡大覺,張問天和葉知秋去旅遊。五月六日,王步凡的所有作品全部賣掉,總共收取現金一百一十萬元。王步凡事先已經與岳父商量好了,讓他一個人把鄭板橋的畫送給副委員長,並讓他打了電話,說明天他們就準備回天野去,晚上要到副委員長那裡去辭別。副委員長說還要見王步凡一面,又派秘書來把張問天和王步凡接去了。
張問天和王步凡來到副委員長的家門口,副委員長已經站在那裡等候了,臨下車王步凡悄悄地把鄭板橋的畫塞到張問天的手裡,張問天明白王步凡的意思,因為那一次去省城井然家王步凡受了批評不說,畫也沒有送出去,這次王步凡只好讓老岳父出面了。
副委員長很熱情地把張問天和王步凡引進他的收藏室裡,收藏室裡掛滿了當代名人字畫,大部分是書畫家饋贈給副委員長的,其中也有幾幅古人字畫,王步凡的書法「人間正道」就排列其中。副委員長笑著說:「老張,你這個女婿的字寫得很不錯,我讓他見識一下當代大家的作品,讓他開闊開闊視野,再提高一步。」
張問天很得體地說:「你老兄對他的關心,就像一個父親關心兒子,步凡是個爭氣的孩子,他不會辜負您的期望。」
王步凡也很感慨地說:「您老很喜愛書畫作品,您的書房簡直就是個展廳,我參觀一下受益匪淺啊!您對古字畫也很在行哩,您老要及時指點我。」
副委員長笑道:「這些古字畫都是我花錢買的,我這一輩子把全部積蓄都花在這上邊了。幸好我的兒子也很愛書畫,他現在是中國書畫家協會的理事,不巧他隨團到西歐參加文化交流活動去了,他應該跟步凡交個朋友的,以後有機會你們要認識一下。」
張問天應道:「咱們兩家應該成為世交,關係不能斷啊!」
「是啊,是啊,一輩是同窗,三輩是親朋嘛。」副委員長說。
張問天看時機已經成熟就說:「步凡祖上留下一幅鄭板橋的畫,人們說書畫一家,可他愛書法,卻不愛繪畫,就想送給您做個紀念吧。」
副委員長好像生氣了:「老同學,這可使不得。我們這代人什麼時候興過這一套?我對現在屢禁不止的腐敗現象非常憎惡,中央對反腐敗也是下了決心的,你如果給我送禮,豈不是既玷污了咱們的友情,也讓我腐敗嗎?這個禮我不能收,不能收啊老張!」
張問天又解釋道:「他父親本來是要將這幅畫賣掉的,又怕一幅好畫錯投了主人,所以遲遲沒有出手。」
副委員長一聽這話似乎動心了,很惋惜地說:「多少國寶流失域外,是中華民族的恥辱啊,賣了確實可惜。來,我再看一下。」
王步凡急忙把畫展開。副委員長拿了放大鏡很仔細地從上到下看了三遍,足足看了有十分鐘。忽然驚歎道:「老張,還確實是真品。步凡,不要讓你父親賣給別人了,小心把一幅珍品給作踐掉,這樣吧,我買下算了。」副委員長說著話把桌子上的一個按鈕按了一下。不一會兒秘書進來了,副委員長交代了幾句秘書匆匆忙忙出去了。
王步凡影影綽綽聽見副委員長好像是讓秘書去取錢,急忙說:「您老喜歡就留下吧,還談什麼買呀!」
「錯了,錯了。贈和買可大不一樣,性質不同。你王步凡寫的字可以饋贈給我,但是鄭板橋的字畫就絕不能饋贈,一饋贈就是行賄你懂嗎?」副委員語重心長地說。
王步凡急忙說:「我會記住您老的教誨,永遠保持共產黨人的本色,絕不會在腐敗兩個字上犯錯誤!」
張問天補充說:「步凡從縣處級干到副廳級,從來不收禮,連一些煙酒都不收,他在我們天野是出了名的廉潔幹部。」
「這就好,這就好,這樣我就放心了,只要有能力又廉潔就有前途。步凡啊,你大膽地工作,你進步的事我會幫助你的。」這時副委員長的秘書進來了,交給他一個包,副委員長說:「我把僅有的那點積蓄全部取來了,也只有二十萬,不夠的那部分日後我再補寄吧。」
張問天與王步凡對視了一下也不敢說什麼。副委員長繼續說:「步凡,你祖上能夠傳下來鄭板橋的畫,說明你也是書香門第出身。說到鄭板橋,他可是個君子呢。鄭板橋愛吃狗肉,窮人送給他一碗熟狗肉,他都會以一幅字畫答謝。而那些達官權貴們就是送他百兩甚至千兩黃金,也不願為之著一筆。鄭板橋本人奉行『作畫用以慰天下窮人』的宗旨,頗有美名。而現實生活中有些下屬對上級專門投其所好,為的是從權力那裡得到好處,這一點你們在基層千萬要當心,很多幹部的本質不壞,是被別人拉下水的。」副委員長侃侃而談。
王步凡此時有些窘迫,他聽了副委員長的話有點兒汗顏。其實自己不也在投其所好嗎?他暗暗告誡自己:這是最後一次了,以後絕不再干送禮這種事情,有違自己的個性,有辱自己的人格。
副委員長把錢遞給張問天說:「老張,這幅畫最低價也值三四十萬,我先給二十萬,日後再補齊。」
張問天捧著錢不知道說些什麼好。王步凡沒有想到副委員長辦事這麼認真,令他肅然起敬。他覺得職位越高的人反而越平易近人,辦事也越講究原則,不像基層幹部那麼隨心所欲。
張問天看時間不早了,就提著錢袋子告辭說:「我們走吧,你老兄也該休息了。」
王步凡道:「明年的九月九,天野市的石榴會大豐收的,我們準備在那個時候搞第二屆石榴節,到時候您老一定光臨天野指導工作。」
「這是個好事,重陽節敬老人,吃石榴有益身心,到時候我一定去天野看看。」副委員長滿口答應。
出了副委員長的小院子,仍是秘書相送,副委員長站在門口揮手致意,一直到看不見車時才回身。
張問天和王步凡帶著《風竹圖》離開賓館後,葉知秋的心裡總有些忐忑不安,她怕副委員長拒收這份厚禮,那樣可能會把好事辦砸。她覺得王步凡的行為是在跑官,雖然她從內心不贊成這種做法,由於她愛王步凡,也能夠理解丈夫的苦衷。她知道丈夫為人正直,跑官並不是出於本心,而是現實逼得他不得不這樣做。她心神不寧地在房間裡等著,一直不見王步凡回來,心中越發不安,就叫了梅慧中趙謙理和葉慕月來打撲克。十點鐘,張問天和王步凡提著一個包回來了,臉上的笑容已經告訴葉知秋事情辦成了。她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憂,她這時已經懂得王步凡經常說的人在官場,身不由己的含義了。
王步凡還沒有坐下,手機響了,他一接是喬織虹打來的,先問了書展的情況,王步凡告訴她書展一切都很順利,已經於下午結束了。喬織虹先是祝賀了一番,然後說:「那個啥,你明天安排活動了嗎?」
「我想到中央黨校看望一下濤繁同志,另外想到人民大學去看望一下兒子含愈。喬書記有事嗎?」
「不好意思,那個啥,我一時回不去。我看你把明天的活動取消吧,有兩個急事,一是文史遠同志出車禍了,也不知什麼情況,聽說是住醫院了,一是西城區區委書記匡扶儀同志出事了,聽說人已經不行了,你趕回去代表市委慰問和弔唁一下吧。」
王步凡聽了喬織虹的話一下子癱坐在床上,他有一種預感:文史遠出車禍與他競爭市長有關,匡扶儀的犧牲只怕與腐敗分子有關。喬織虹在電話裡連續餵了幾聲王步凡才回過神,他不便問喬織虹在哪裡,只答應立即趕回天野去。合了手機,匡扶儀的音容笑貌仍在他臉前晃悠,那麼正直的一個老紀委書記就這麼走了,讓王步凡刨心挖肝地悲痛,淚水不自覺地流下來。
葉知秋坐在王步凡身邊,電話內容她聽得很清楚,急忙去衛生間裡取來毛巾遞給王步凡,自己也流淚了。
讓王步凡鬧不明白的是:時運成是紀委書記,喬織虹為什麼給他打了電話。據王步凡推測,可能喬織虹對時運成駕馭全局的能力有所懷疑,因此才給他打了電話。
梅慧中聽說王步凡要連夜趕回天野,就說:「開夜車太辛苦了,王書記你等一下,我打個電話問問看有沒有往天野去的飛機。」說罷梅慧中到房間外邊打電話去了。過了兩分鐘,梅慧中回來說:「王書記,正好十二點有去雲南的飛機,到天野做短暫停留,我已經訂了三張機票,你和嫂子還有伯父坐飛機回去吧。我們幾個也有一段時間沒有回去了,就乘老樂的車回天野一趟。老樂,走,咱們去機場取機票吧。」
樂思蜀應了一聲,就和梅慧中出去了。王步凡現在越來越覺得梅慧中這個小伙子不錯,心想適當的時候要把他調回天野去。
梅慧中一走,趙謙理和葉慕月說他們要去收拾一下行李,起身告辭。房間裡只剩下張問天王步凡和葉知秋。王步凡仍然有些傷感,葉知秋為了分散王步凡的注意力就問張問天:「張伯,你以為副委員長會給馬疾風書記打電話嗎?」
張問天搖搖頭說:「這種事情只怕打電話不合適,要在見面的時候於無意間說出來效果才好。官場上的事情說它神秘很神秘,說它平常也就是主要領導人的一句話。」
葉知秋點點頭,覺得繼父把很複雜的事情用簡單的道理已經說明白了,這時她望著王步凡問道:「畫收下了?」
王步凡擦了擦淚說:「副委員長很清廉,畫是收下了,但是他老人家讓秘書取了二十萬塊錢,說是他的積蓄就那麼多,不然要多給點兒的,可能以後還會寄錢的。」
張問天也說:「人家對字畫很在行,展開《風竹圖》一看就連聲說是真品,他還說按市場價那幅畫遠不是三十萬能夠買到的。」
葉知秋嚇得吐出了舌頭,沒想到一幅破畫會那麼值錢,此時她心中的一塊石頭真的落了地。
王步凡這時說:「知秋,張伯一生很貧苦,他的兒子張浩現在還沒有房子,雖然我和孔放遠同志打了招呼,已經給他安排了個東南縣水利局的副局長,但是沒有房子怎麼行呢,這二十萬塊錢就給張伯吧,讓他老人家留點兒,再給兒子一些,讓張浩買套房子,縣裡邊的房子便宜,十萬塊錢買的房子就差不多了。」
張問天說啥也不答應要這筆錢,把葉知秋都急哭了。張問天見王步凡和葉知秋心意誠懇,只好答應了。張問天忽然問道:「步凡,搞書展這筆錢你準備怎麼支配?」
王步凡不假思索地說:「天野的情況很複雜,我不能留下這筆錢,準備用它捐助一所希望學校。」
張問天點點頭說:「你能夠輕看錢財,我就放心了。」
他們又說了一會兒閒話,梅慧中和樂思蜀回來了,梅慧中拿了三張機票,說要盡快把他們送到首都機場去。王步凡掏出錢要給梅慧中,梅慧中說啥也不要,並且說:「在賓館的費用本來辦事處要去結賬的,賓館的經理說副委員長的秘書已經結過賬了。」
王步凡只好把錢又裝起來,開始收拾行李準備去首都機場。臨上車,他對梅慧中說:「駐京辦事處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你回到天野後打個報告,直接送給我,我跟喬書記說,你們三個人都回天野吧,我負責安排你們的工作。對了,咱們天野的林副書記在中央黨校學習,明天你們走之前去看看他。我本來想明天去看他的,走得太匆忙,去不成了,你們向他解釋一下,代我向他問好。」
梅慧中此時已經感激得眼中滾動著淚花,望著王步凡不知道說什麼好。王步凡拍拍梅慧中的肩膀說:「駐京辦事處的三個人素質都很高,天野需要你們。這麼好的人才閒置了三年,是人才資源的極大浪費,也是官僚主義害了你們,以後不允許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了。這邊的事務該處理的處理一下,要善始善終,不要留下什麼尾巴。」梅慧中等人點頭不已。
王步凡回到天野已經是五月七日早晨了,他沒顧上休息就到醫院裡去看望文史遠。
進了市第一醫院的骨科病房,見文史遠的腿上打著石膏,頭上纏著紗布,看來傷得不輕。魏酬情丟下縣裡邊的事情不管在床邊護理文史遠,見王步凡進來,站起來紅著臉與王步凡握手說話。不是合法夫妻的男女,總給人一種不正常的感覺。文史遠見王步凡進來,要說話,王步凡急忙止住說:「文書記好好養病,不要多說話。酬情,這是怎麼回事?」
魏酬情的臉仍然紅著,沉默了一下說:「昨天傍晚我和文書記在西郊湖吃飯,吃過飯走出餐廳,突然一輛天野牌照的出租車開了過來,車速很高,我看情況不對頭,拉了一把文書記,可是已經晚了,車撞住了他的右腿,頭也摔在地上,頭上的傷不重,腿卻碰了個粉碎性骨折,多虧沒有軋住腿,不然這條腿可能就殘廢了。」
「車牌照記下沒有?」
「記下了,是本市的牌照。」
「報警沒有?」
「當時我就報警了,向天歌他們正在查,我懷疑是侯壽山派人幹的。」
「酬情,無根無據的話不要亂說。」文史遠說。
「除了他還有誰?他是你競爭市長的政敵,有這個可能。」魏酬情堅持著自己的觀點。
王步凡覺得魏酬情的分析不是沒有道理。目前侯壽山和文史遠競爭市長職位連省委書記都犯了難,如果其中一個失去了競爭力,那麼另一個就會很順利地當上市長。因為呼延雷和文景明在較勁兒,兩個人誰也當不了市長。但這個事件到底與侯壽山有沒有關係,結論需要公安部門來下,不是靠猜測就能夠下結論的。
這時向天歌進來了,見王步凡也在,先與王步凡握手,然後說:「王書記,文書記,已經查清楚了,河E23588這個車號是旅遊局張局長的車牌號,可人家的是黑色奧迪車,不是紅色富康車。我們對全市所有的出租車進行了審查,根本就沒有河E23588這個車號,只有個23888的富康車,昨天晚上還在修理廠修車,現在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車牌照是假的,並且很可能是一輛外地車,作案後連夜逃走。我們已經在各個路口設卡並且通知各個收費站檢查這輛富康車。」這時向天歌的手機響了,他接了電話,然後很無奈地對王步凡說:「那輛肇事車找到了,遺棄在通往平州的高速公路上,車上沒有人,也沒有找到任何可供破案的線索,車牌照是假的,根據發動機上的號碼,刑警隊與平州警方取得聯繫,平州市公安局找到了車主,車主說半月前他的車被人偷了,當時他就報了警。」
「這不就對了嗎,侯壽山在平州當過代理市長,肯定是他指使平州人幹的!」魏酬情憤憤不平地說。
文史遠又止住魏酬情的話說:「僅憑這一點是不能夠懷疑侯壽山同志的,要相信公安戰線上的同志們,能夠破案就讓事實說話,破不了案算我姓文的該倒霉。」
向天歌道:「我們一定與平州警方合作,盡快破這個案子。」話是這麼說,向天歌對這個案子也沒有多少信心,跨區域去破案談何容易,儘管侯壽山是犯罪嫌疑人,但是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天野市公安局根本無權去傳訊一個在職的市委副書記,就是省公安廳也不會僅憑懷疑就去傳訊侯壽山,更何況「五一」期間侯壽山去雲南旅遊去了,根本沒有理由懷疑他,只怕這個案子要成為懸案的。
王步凡從醫院裡出來時,與向天歌邊走邊談,向天歌就文史遠被撞事件請示王步凡,王步凡沉默了一陣子反問道:「你認為這個案子好辦嗎?」
「要想查個水落石出,只有求助於省公安廳,我們是無能為力的,沒有一點線索,你查誰去?」向天歌說。
「那就等等看政協主席文景明是個什麼態度,我們無權指揮省公安廳去查平州的任何人,也無權懷疑一個市委副書記,只有報到省公安廳讓省裡拿主意。」王步凡說。
向天歌一臉嚴峻地點了點頭。
王步凡這時才問起匡扶儀的情況:「老匡到底是怎麼回事?」
向天歌搖搖頭說:「西城區目前對外說是在去單位值班的路上出的車禍。實際情況是這樣的:老匡是六號值班,昨天晚上他往辦公樓上走時樓道裡突然竄出一個人,用鐵棍砸在老匡的頭上,把頭骨都砸碎了,是另一個值班的幹部去值班時才發現匡扶儀同志躺在樓道裡,等送到醫院人早就不行了。」
「抓到兇手沒有?」
「這種案子查起來像大海撈針一樣,老匡到西城區當書記時間不長,又沒有得罪過什麼人,我們懷疑是他以前辦案得罪的那些人幹的,正在排查兇手。」
「小向,這兩個案子如果你一個也破不了,那你可真成飯桶了,說不定人大要建議市委撤了你這個公安局長。你記住,把調查範圍擴大到天南,老匡在天南也得罪過腐敗分子,一定要把兇手緝拿歸案。」
「王書記,我們盡力而為吧,這個保票我真不敢打。近幾年沒有破獲的案子多著呢,有些就是無頭案,你想破也破不了,就連上邊也不是破案率百分之百啊。」向天歌的表情簡直就像要哭了。
王步凡不想再說別的,就說:「走,咱們看看老匡去。」
等王步凡和向天歌來到天野人民醫院的太平間時,見匡扶儀的老婆和子女正在撫屍痛哭,匡夫人嗓子都哭啞了,兒女們的眼睛也哭腫了。時運成和白無塵在安慰匡扶儀的老婆和孩子們。
匡扶儀的老婆是認識王步凡的。見王步凡到來就抱著王步凡的腿哭訴道:「王書記呀,你可得給老匡做主啊,我敢說我們家老匡是一等一的好人,當初在天南的時候我就勸他不要再干紀檢這一行,太得罪人,可他就是不聽,到市裡又幹什麼反貪局長,現在到底遭人家暗算了……」
王步凡流著淚說:「老嫂子,請你節哀保重。老匡是個好人,是個好幹部,是個好黨員,我和他是同事,對於他身遭不測,我是很悲痛的。請你放心,我們一定要捉住兇手替老匡同志報仇。」
時運成和白無塵聽了匡夫人的話表情都很複雜,因為他們一個是紀委書記,一個是反貪局長。
匡扶儀的老婆又抱住向天歌的腿哭道:「向局長,你們公安局可不能光吃乾飯啊,這明明是有預謀的殺人,你們可得下大力氣破案啊,不然人民群眾太寒心了。」
向天歌很嚴肅地說:「請匡夫人放心,我們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兇手抓到,為匡書記報仇。」
這時西城區區長來到王步凡身邊,向王步凡介紹匡扶儀的生平事跡。王步凡打斷他的話說:「老匡的生平事跡我比你清楚,你不用介紹,老匡的後事安排好沒有?」
「時書記已經指示我們安排好了,後天開追悼會。」
「子女的工作怎麼樣?」
「女兒下崗,兒子去年大學畢業還沒有安排工作。」
「這就叫後事安排好了?把他的兒女都安排在西城區委區政府工作,你自己想辦法,把老匡的先進事跡上報市委宣傳部,市委要表彰匡扶儀同志。」然後又看一看時運成和白無塵說:「運成,我這話是不是違反原則了?」
時運成急忙說:「哪裡,哪裡,應該這樣安排。」
匡扶儀的追悼會是在天野殯儀館舉行的,場面非常隆重,來參加追悼會的市民有一萬多人,哭聲一片。
匡扶儀安葬之後的第二天,向天歌來向王步凡匯報破案情況,文史遠出車禍的案情沒有進展,而匡扶儀被害的案子破了,兇手是雷佑胤的侄子雷風雲,參與這起殺人案的有鄭清源的弟弟和買萬通的侄子。據向天歌說,這些人原來在市委市政府開車,平時吃拿卡要惡習很多,到局委上班後仍然改不了趾高氣揚的惡習,引起領導和幹部職工的反感,又因曠工問題被單位勒令停職檢查,於是三個人就把怨恨記在原反貪局長匡扶儀的賬上。他們認為如果不是匡扶儀給喬織虹寫信,也許他們不會落得這樣慘,因此就想著法子報復匡扶儀。按雷風雲的交代,他只是想教訓一下匡扶儀,不想一棍下去竟然把人給打死了。現在三個人都已逮捕歸案。至於案子是怎麼破的,向天歌只簡單提到西城區一個幹部正在陽台上做健身運動,看見雷風雲出現在院子裡。因為雷風雲曾經是喬織虹的司機,儘管是在夜幕下,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後來聽說匡扶儀被害,他就把這一線索提供給天野警方,公安局輕而易舉就破了此案……
匡扶儀死後,喬織虹提議調天北縣的縣長劉暢出任西城區區委書記。劉暢過去是喬織虹的秘書,剛當上天北縣的縣長時間不長又提升為西城區區委書記,王步凡對此是有想法的,因此沒有明確表態。
喬織虹看王步凡不表態就笑著說:「在幹部任用上你是不是覺得我太隨心所欲了?那個啥,特殊情況特殊對待,再說了只要我說合適就合適,我直接跟組織部長王宜帆同志交代,這個事情你就不要管了,現在是蜀中無大將,廖化為先鋒,考慮那麼多幹啥啊?」
王步凡覺得喬織虹簡直有些不講理,也不想再坐下去,就從喬織虹那裡出來,一直覺得劉暢提拔得過於快可能對她是不利的,可是喬織虹堅持這樣做他也沒辦法。
30
過了半個月,梅慧中帶著《關於撤銷天野市駐京辦事處的請示報告》來見王步凡。王步凡正在批閱文件,只看了他一眼示意讓他坐,並沒有多與他說話。梅慧中沒敢坐,傻站著有些誠惶誠恐的樣子,王步凡也沒有理會。他覺得對下屬的熱情與嚴厲都要掌握得恰到好處,這樣才能收到親疏有度恩威並重的效果。
梅慧中一直站著。王步凡批完文件後,才站起來很友好地與他握手並示意他坐下,梅慧中仍然沒敢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把報告遞到王步凡面前說:「王書記,我起草了一份報告,請您審閱一下。」
王步凡接住報告沒有細看,放在桌子上說:「慧中,關於撤銷北京辦事處的事,我與喬書記已經說過了,她原則上同意,你們三個人的安排我還沒有顧上跟喬書記說,你是正科級,其他兩個是副科級,等我向喬書記匯報之後再說吧。」
梅慧中聽到這話愣了一下,似乎覺得王步凡是在推脫,呆呆地站在那裡,好像淚都快要下來了。王步凡見梅慧中那副樣子,已經猜透了他的心思。「你與我接觸還少,我這個人是說到辦到,一定給你安排個委局的副主任或者副局長。你在北京晾了這麼長時間,是組織上的失誤啊。」
梅慧中聽王步凡說要給他安排委局的副職,等於是提拔,他做夢都不敢這樣想。自從堂姐梅秀外死後,沒有人管過他,他也一直是夾著尾巴做人的,唯恐有一天災難也會降臨到自己的頭上。儘管他與梅秀外的一切事情沒有任何牽連,總認為自己永遠也不會得到重用了。現在聽了王步凡的話,心裡說不出有多高興,對王步凡十分感激。
王步凡見梅慧中那副吃驚的樣子,就笑道:「我看你小梅可是個人才,將來進了好單位,責任大,油水也多,一定要潔身自好,做個好官。」梅慧中的頭像雞啄米似的不停地點著。王步凡又說:「我平生最恨的就是貪官,你要知道當官是一時的,做人是一世的,組織上能夠把你提上去,也能夠把你拿下來。一旦將來擔任要職,可要珍惜。今年九九重陽節天野市要舉辦第一屆石榴節,現在得道山的開發正在緊張進行,咱們建設旅遊城市的工作量很大,任務也很艱巨,你小梅肯定有用武之地。真閒不住就先到組織部上班吧,我跟王部長說一下。」
此時梅慧中已經感激得不知道用什麼語言來表達自己的心情了:「王書記,謝謝您和市委的關照,我先到組織部去上班吧,我一定要幹出個樣子來,報答您的知遇之恩。人家都說現在辦事得送禮,可我什麼也沒有表示……」
「慧中,這話就不對了,要相信我們大多數幹部是廉潔的。要感謝也只能感謝組織,千萬不能說某某人的知遇之恩。好好幹吧,要用行動說話,不要光用嘴皮子說話。我這就給組織部長王宜帆同志打個電話。」王步凡說罷給王宜帆打了個電話說了一下情況,放下電話又說:「你去吧,去見一下王部長。至於送禮請客這些事情,我警告你千萬不要做,希望你不要步了貪官污吏的後塵。」王步凡現在很忌諱別人把組織和他個人聯繫起來,他不想再讓別人說他在培植個人小圈子。
梅慧中快要告辭的時候,才拿出林濤繁給王步凡的信,王步凡拆開一看,先是問候,後邊是介紹他在京的學習生活情況。等王步凡看完信,梅慧中主動給王步凡的杯子裡添了點兒水,又把茶几上煙灰缸裡的垃圾倒進紙簍裡。
王步凡知道梅慧中的心情,總想在他面前表示一下慇勤。「慧中,你去吧,好好幹工作,幹出成績就是對黨和人民最好的報答,有時間要多向喬書記匯報工作。」說罷站起來與他握了握手,梅慧中很謹慎地退了出去。
梅慧中剛走,趙雲天帶著趙謙理和葉慕月來了,趙雲天是王步凡的父親王明道的學生,當年他幫過王步凡。王步凡一見趙雲天急忙上前握手,然後讓座,又很誠懇地去給趙雲天倒水。葉慕月見王步凡親自去倒水,急忙接了杯子。王步凡挨著趙雲天坐下說:「趙老師,我來天野這麼長時間了,一直忙於工作也沒有去看望你,很失禮啊。」然後望一眼趙謙理說:「謙理你也坐吧。」
趙雲天道:「你初來乍到工作忙,我來看你不也一樣嗎。」然後指著王步凡對謙理說:「謙理,這是你王叔,是我的師弟。」趙謙理和葉慕月都叫了叔叔。趙雲天又接著說:「謙理是我最小的兒子,慕月是他的未婚妻。他們從北京回來後說你有撤銷駐京辦事處的意向,愁著自己的工作沒有著落。前幾天我就想來找你,想你一定很忙沒有來。今天來找你,是想讓你幫幫忙,看能否在市裡給他們安排個工作,你也知道現在人事安排是最難辦的事情,只有靠你了。」
王步凡沒想到趙謙理是趙雲天的兒子。當年自己在天南縣從一個副鄉長提升為孔廟鎮的鎮長,趙雲天是幫了忙的。那時趙雲天和張問天引著他去拜見時任天南縣縣委書記的情景還歷歷在目。在北京搞書展時,趙謙理和葉慕月也給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因此趙謙理和葉慕月的工作他準備幫忙安排一下,這個事情他不用請示喬織虹,自己就能夠做主。他看趙謙理很能幹,就想把他留在市委辦公室裡當秘書,但不知他有什麼意向,就問:「謙理有什麼意向嗎?」
趙謙理應道:「叔,我很想在市委或市政府工作。尤揚是我的同學,你看人家沒幾年就是正科級了,我還是個副科級。現在的年輕人都想到能夠進步的地方去。如果困難大,到局委去也行,人生的起點總是很重要的。」
趙謙理說的起點,王步凡知道是指提拔的捷徑。在黨政機關裡工作,接觸領導的機會多,很容易被提拔。而在下邊工作,即使你是個難得的人才也可能被埋沒。就笑著說:「困難大能夠克服,事在人為嘛,憑我和你老爸的關係,憑你老爸是我父親的學生這層關係,你的忙我還能不幫?謙理,我有意讓你留在市委辦公室裡,試試看吧。」
王步凡的話故意留了餘地,說是擺譜也好,說是技巧也好,反正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王步凡說話已經不再那麼直露了,官場上的爬摸滾打使他學會了含蓄。儘管話說得含蓄,趙謙理已經喜形於色了。
葉慕月不待王步凡問她,就很嫵媚地笑著說:「叔,我也想進個好單位,只怕我的事情也要麻煩您。文書記和我哥是同學,他答應給我辦事的,不巧出車禍了。」
王步凡深知,如今在人事安排上仍然存在不少問題,同是一所大學的畢業生,有進了黨政機關,干個十年八年就可能混個科級處級。年輕人想往黨政機關裡擠能夠理解,這也正是趙謙理所說的起點問題,這年頭起點高就能夠決定你一生不會平庸。王步凡聽葉慕月說到文史遠,他就不想管她的事情了,又礙於趙雲天的面子不好拒絕。於是對葉慕月說:「天野要開發旅遊城市,旅遊局很需要增添一些高素質懂外語的人才,我看你的英語水平不錯,就到旅遊局去吧,將來可能你還要和外國人打交道呢。」王步凡說不清自己哪根神經在作怪,他覺得像葉慕月這樣有才有貌的女人,最好不要留在市委機關裡,一旦留下來可能就會惹出是非,況且她與文史遠又有點兒關係。公務員雖然是考試的,也不是全部都考試,免不了領導直接安排,王步凡覺得破例安排一個就行了,也不敢隨便亂安排。
聽了王步凡的話,趙謙理的臉色陰沉了一下,葉慕月的臉紅了。
趙謙理和葉慕月兩個人的表情變化王步凡看得一清二楚,心裡就有些納悶,但他沒有去仔細揣測其中的原因,年輕人大多是有一些隱私的。他又望了一眼趙雲天,他的表情顯得相當滿意。王步凡給墨海打了電話,墨海跑著來了,看見有客人在就說:「王書記,讓辦公室送些水果來吧?」
王步凡擺擺手道:「不用了。來,我介紹一下,這是新來的秘書趙謙理,這是市委秘書長墨海同志。」等趙謙理與墨海握手的時候,墨海的官架子十足,趙謙理的表情既驚喜又激動。王步凡用居高臨下的口氣說:「老墨,你把小趙帶去安排一下,最近你再幫他把手續調過來,他原是駐京辦事處的人,副科級,小伙子不錯,是我相中的人才。」
墨海急忙應道:「好的,好的,辦公室呢,還正好缺一位秘書,尤揚提了辦公室副主任,又兼著王書記的秘書,就有些忙不過來,是否讓小趙同志以後跟著王書記?」
對於墨海的話王步凡沒有正面回應。王步凡最近很討厭尤揚,他想把尤揚換掉,又怕貿然換人尤揚會產生想法。這年頭當官的都不輕易去得罪一個人,因此他對墨海說:「尤揚的事不急,隨後看情況再說吧。老墨,你先去幫小趙安排一下,小趙這孩子確實不錯,我很喜歡他。」
「好的,好的。」墨海說罷帶著趙謙理出去了。領導誇誰不錯,就說明與這個人的關係微妙,墨海在市委混了這麼多年,是知道箇中秘訣的。墨海和趙謙理出去後,王步凡又給旅遊局的張局長打了個電話:「張局長嗎,我王步凡吶。是這樣的,駐京辦事處於近期撤銷了,那裡的人員咱們得妥善安置一下,不然就對不起老書記了。」王步凡知道旅遊局的張局長是經李直手提拔起來的人,一直很感激李直,就故意這樣講。接著又說:「駐京辦事處的葉慕月同志是個很能幹的姑娘,英語說得很好,咱們天野要建設旅遊城市,少不了這方面的人才,我的意見是讓葉慕月同志到旅遊局去工作,你給安排一下吧。啊?職務?職務的事情你看著辦吧,大材大用,小材小用,反正她已經是科級幹部了。對,現在就過去。」掛了電話,王步凡對趙雲天說:「趙老師,你把慕月送過去吧,張局長就在他的辦公室裡等著。慕月,我看你挺能幹的,如果張局長給你安排什麼職務就應下來,年輕人不要怕壓擔子,有點兒壓力才能進步嘛!」
趙雲天很感激地說:「這個……這個,步凡,當初我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你是個有作為的人,看來我還真沒有看走眼。改天我得請小弟的客呢。唉,讓我整天頭疼的難題,你彈指之間就給解決了。」
王步凡笑道:「兄長要請我的客?那可沒有必要。咱們的關係就不用客氣了,如果想聚聚,抽時間咱們到天道賓館去,我安排。你們去吧,小葉要好好幹,趙老師多保重身體。」
臨出門葉慕月聲音甜美地說:「叔,我們走啦。」一直走出門葉慕月還在望著王步凡笑。
王步凡揮揮手:「去吧,好好幹工作,有什麼困難來找我,將來過了門可要好好孝敬公婆。」葉慕月羞答答地點點頭。趙雲天一副感激的樣子,不知嘴裡嘟囔了些什麼。王步凡從葉慕月身上感覺出點兒魏酬情的味道,不過這種感覺只是在腦海裡一閃就過去了。
王步凡正在看報紙,尤揚來了。尤揚先給王步凡的杯裡續了點兒水,他的表情告訴王步凡他有話要說。王步凡示意他坐下,態度顯得很和藹。
尤揚坐下後王步凡問道:「小尤,有事嗎?」
尤揚搓著手說:「王書記,我與劉暢談上了,她經喬書記牽線搭橋認省委劉書記為義父了,我和她談戀愛也是喬書記保的媒。」
王步凡有點兒吃驚。這麼大的事情尤揚竟然沒有對他說過,劉暢什麼時候認劉遠超做義父他也沒有聽說過,他越來覺得尤揚其人不可深交了,但他沒有表示出任何不悅情緒,笑著問:「還談得來吧?」
尤揚點點頭說:「昨天我和劉暢去省城見了劉書記,總體上還可以,劉書記對我的印象不錯,接觸接觸再說吧。不過官家千金是很不好相處的,況且人家又是居高臨下的副廳級幹部呢。」尤揚這麼說好像劉暢就是劉遠超的親生女兒一樣。
「那也不盡然,我看劉暢還是挺不錯的嘛,不那麼嬌氣,也不是那麼高傲。」王步凡聽尤揚的話音這個事已經有幾分了,又說道:「小尤,咱們相處這段時間關係一直很好,我對你一直是很器重的。有個事情我又必須和你交換一下意見。你現在已經是市委辦公室副主任了,前一階段辦公室裡沒有合適的秘書,咱們也比較投緣,我一直捨不得讓你離開。但是作為領導,我要為你的前程著想,不能老讓你跟在領導屁股後邊打雜,你應該獨立了。」
尤揚聽王步凡這麼一說表現出一些傷感情緒,竟然掉淚了:「王書記,其實我願意永遠當你的秘書呢,跟著你使我學到了很多東西,我也十分敬佩你的為人和領導藝術。」
王步凡搖搖頭,他覺得尤揚的話有些奉承味道,也未必就是真心話,卻沒有計較。漫不經心地說:「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人總是要獨立的,總不能幹一輩子秘書吧?你是個很有前途的人,組織上會考慮你的進步問題。市委辦公室主任老方年齡大了,最近身體也不好,聽說老方現在已經因偏癱住了醫院,辦公室的事情你要多費點兒心,過一陣子老方如果好了,也許還能來上班,如果好不了,只怕要給你身上壓擔子的。我想向喬書記建議讓你出任市委辦公室的代理主任。」
尤揚心裡很高興,卻裝出很漠然的樣子說:「王書記,說句真心話,我寧願娶個農家女,也不想攀這門政治婚姻。從此以後,我尤揚幹出再大的成績,別人也會說我是沾了老丈人的光,是依附權貴的寄生樹。」
王步凡一時弄不明白尤揚這話是出於真心,還是在故意賣關子,就附和著歎道:「人間自有公論,只要你與劉暢合得來就行,別的不要顧忌。誰人背後不說人,誰人不被別人說,只要自己堂堂正正地做人,問心無愧就行。將來你能夠有個好的前程,也算咱們該有一段緣分,到我退休的時候,也不至於有病連個車都不能坐,我會打電話說小尤啊,你給我派個車吧,我老頭子要去看病。」
「哪能啊,王書記。」尤揚說著兩個人都笑了。尤揚又說:「劉暢倒是可以,不像個嬌小姐,也很有思想,這可能得益於她早年在農村生活過。」尤揚說這話的時候已經表現出很滿意的情緒。
「這就對了嘛,你是娶媳婦,又不是娶老丈人,你就當劉暢什麼背景也沒有不就行了。再說啦,這個事情可是求之不得的,你說是嗎?去吧,向喬書記匯報匯報思想,她很關心你,也很關心劉暢,以後要多向喬書記匯報工作。」
尤揚似乎從王步凡的話中品出些什麼味道,先紅了一陣子臉,然後才恢復了常態,說:「這個事情本來應該早點兒向您匯報的,我怕談不成就沒有說。」
王步凡笑道:「這是個人私事,用不著向我匯報。」其實王步凡心裡卻正在計較尤揚沒有匯報。
尤揚也看出王步凡不太高興,又坐了一會兒就起身與王步凡道別,很謹慎地離開王步凡的辦公室。
在往喬織虹辦公室裡去的時候,尤揚一直在琢磨王步凡最後的一句話,覺得沒有什麼譏諷的意味,才放心了。不過他現在把主要精力已經轉移到喬織虹身上,王步凡是什麼心理,他已經考慮得少了,更多的是去琢磨喬織虹的心理,討她的歡心,不時還表現出獻媚之態。
來到喬織虹的辦公室裡,見她正在看報紙,尤揚甜甜地叫了聲阿姨。他這是跟著劉暢叫的,劉暢原來在背地裡稱喬織虹為大姐,自從認劉遠超為義父之後改稱喬織虹為阿姨,過去尤揚私下裡向王步凡稱哥,向喬織虹稱大姐,現在也改口叫阿姨了。這麼一改口,似乎喬織虹與尤揚之間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了。喬織虹答應一聲點頭笑了笑,示意尤揚坐下,她要把一篇文章看完再與尤揚說話。尤揚十分小心地坐在沙發上,生怕發出什麼響聲。他看喬織虹的茶杯裡水不多,就起身給喬織虹的茶杯裡續了點兒水,又回到原處坐下。
六年前,尤揚大學畢業在即,系主任與當時的天野市市長邊關是同學,邊關曾與系主任談過想要幾個秘書專業的高才生。系主任推薦了五個人,梅慧中和另一個留在市政府那邊,趙謙理和尤揚分配到市委這邊。梅慧中因為是梅秀外的堂弟,兩年後就提了副科級幹部,趙謙理因為沒有關係,派到北京辦事處當了個辦事員,最不稱意的就是尤揚。他當時跟著一個副書記當秘書,副書記後來去了其他地方也沒有把他帶過去。李直向來對那個副書記的印象不好,又見平時尤揚過於聽那個副書記的話,就對尤揚有些反感。此後的幾年間尤揚一直在辦公室裡當秘書,因為沒有具體跟著哪一位領導,成了舅舅不疼外婆不愛的人,每次提拔幹部的時候都沒有他的份,年復一年,讓他心理極不平衡,就背地裡發起牢騷來。據說尤揚曾經發過這樣的牢騷:領導都是政治騙子。也不知他到底說過這話沒有,有好事者竟把這話說給李直聽,李直就私下裡說尤揚是個應該限制使用的人。領導下了這樣的定語,雖然沒有說如何限制,好像就給尤揚判了死刑。以前提拔幹部的時候還有人提他的名,後來就再也沒有人敢提尤揚的名了。再後來邊關當了書記,說尤揚壞話的人仍然很多,這樣一來在邊關的腦海裡又形成了不好的印象,況且邊關從市政府過來的時候把秘書帶過來了,尤揚根本就接近不了邊關,仍然一直坐冷板凳。當時陪著他坐冷板凳的還有先他一年分到市委辦公室的劉暢。後來邊關調往省裡,把秘書和司機都帶走了,喬織虹就任天野市委書記後,因為她是個女同志,配個男秘書有很多不便,於是劉暢的機會來了,一當上喬織虹的秘書沒多久就提了市委辦公室副主任,後來還到天北縣當了縣長。劉暢走後經王步凡提議,尤揚才升任辦公室的副主任。
尤揚在仕途命運上的轉折是在當了王步凡的秘書之後,後來他升辦公室副主任也是沾了王步凡外甥女向陽的光,向陽在天南縣是個鄉黨委書記,調到市委給喬織虹當秘書時,喬織虹提議讓向陽接替劉暢當個辦公室副主任享受正科待遇,王步凡覺得尤揚是辦公室的老秘書,還兼了什麼秘書科的代理副科長,再不提拔有些說不過去,就建議尤揚和向陽一併提拔。現在王步凡雖然對尤揚有些不好的看法,覺得他身上沒有傲骨只有媚氣,有些時候甚至可以用媚態可掬來形容他。但尤揚從內心裡還是感念王步凡知遇之恩的,他雖然有點兒像騷客那樣好發議論,像政客那樣好玩心計,但在私下裡總是說王步凡的好,從來沒有說過王步凡的壞話。他在心裡也時時警告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做背叛王步凡的事情。尤揚當了王步凡的秘書,尤其是王步凡成為抓組織的副書記以後,很多人找尤揚辦事,尤揚到各委局去辦事都是一路順風,就漸漸地產生出一些優越感,個人私慾也慢慢膨脹起來,他開始關心政治,開始兩眼往上盯了。尤揚曾有兩次得意之作:一次是給市財政局局長王夕多指點迷津,讓他多到喬織虹那裡坐坐,多陪喬織虹打打麻將。這樣的結果使喬織虹再沒有提出撤換王夕多的財政局長職務,還與王夕多成了牌友。一次是他結交了一個天北縣的私營煤礦礦主,那個礦主很有錢,但他不想做官,只想在政治上撈點兒什麼榮譽。尤揚和劉暢曾經是難姐難弟,他就求劉暢給予照顧。劉暢打著喬織虹的旗號先給那個礦主弄了個政協委員,後來正好遇上政協換屆,那個礦主又花了些錢一下子就升了個政協副主席。那個礦主出手很大方,一傢伙給尤揚送來了三十萬。尤揚接住存折的那天晚上驚得一夜沒有合眼,心裡七上八下拿不準敢不敢收這些錢。正當他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劉暢來市裡辦事,晚上去陪喬織虹打麻將叫了尤揚。他就取了十萬塊錢去陪喬織虹打牌。他是研究過打麻將的,在麻將桌上說起理論來一套一套的,什麼有九不打一,沒有一九掏四七,什麼好牌不留末,留末必砸鍋。喬織虹有一次釣牌沒有釣九萬,而是換釣了一萬,結果一萬自摸。又有一次喬織虹留了個七萬捨不得打出去,等自己停牌後七萬一出手別人贏了。於是喬織虹就對尤揚另眼看待了,覺得尤揚很有思想。也就是從這個時候起喬織虹注意上了這個小伙子,認為他是個人才。當劉遠超托喬織虹在天野給女兒物色對像時,喬織虹立即想到了未婚的尤揚。
喬織虹把報紙看完後放下,望著尤揚問:「那個啥,聽劉書記說最近你和劉暢處得不錯,進展很順利,還可以吧?」
「感謝阿姨的關心,還可以。」
「我看人從來不會看走眼,小尤不錯。小尤啊,那個啥,多少人在追劉暢呢,你想啊,省委副書記家的義女是個啥概念,娶了她就等於在官場上給你發了一張通行證,以後在天野市和河東省只怕沒有你尤揚辦不成的事情,這可是個人生不可多得的機遇呢。」
「多謝阿姨的栽培,我會珍惜的。」尤揚此時已經陶醉在成功的期待之中。
「劉書記跟我交代了,下次政府換屆的時候準備先讓你干個市政府秘書長兼市長助理,干一兩年就提副市長,過幾年再把你調個地方任個市長,然後你就可以當市長書記了。那個啥,王書記已經建議讓你當市委辦公室的代理主任,代理就代理吧,先弄個處級待遇。」
尤揚聽了這話心都激動得快要從胸膛裡蹦出來了。自己的設想終於驗證,他覺得好像是在做夢,自己的祖上不知哪天燒了高香,讓喬織虹賞識了他,又攀上了省委副書記的女兒,這真是祖墳冒青煙的特等好事。
這時劉暢推門進來,先叫聲阿姨,然後與尤揚點頭而笑,喬織虹沒有起座,示意劉暢坐下說話。劉暢對喬織虹和劉遠超的事情早就知道。這個女人也是個政治人,知道卻裝作不知道。劉暢越是這樣,喬織虹就越發認為她乖巧聰明,並且認為她與劉遠超的事情至今天野還沒有一個人知道,包括劉暢。
尤揚給劉暢倒了杯水,劉暢接住後道了謝。
喬織虹望著劉暢笑道:「你們都不小了,那個啥,如果談得來也該結婚了。成家立業都是人生的大事呢,早成家也能了卻老人的心願。」
劉暢的臉微微紅了一下說:「我們準備年底結婚,我義父也同意。到時候準備到省城去舉行婚禮。」
尤揚急忙接話說:「到時候阿姨就是我們的主婚人和證婚人,有你在場,我們的婚禮就會意義非常了。」
「我很樂意參加你們的婚禮,到時候好好操辦一下,證婚人應該讓王書記擔任。」喬織虹沒有說明到時候是她來操辦,還是讓劉遠超自己操辦。
尤揚急忙改口道:「對,應該讓王書記當證婚人。」
接下來三個人拉些家常,都是圍繞著尤揚和劉暢以後的前程和幸福而談的。
文史遠被車撞的案子一直懸了幾個月也沒有告破,由於他的腿疾還沒有好,天野市又不能長時間沒有市長,終於在八月份省委組織部長井右序代表省委來天野宣佈侯壽山出任天野市市委副書記代理市長的決定。
天野市委決定於十月九日至十二日召開十一屆六次人代會,要把侯壽山市長前邊的「代理」二字去掉。這段時間王步凡天天泡在得道山工地上,本想抽出時間去各縣檢查一下基層落實小康戰略的情況,卻一直抽不開身。加上喬織虹交代他要爭時間,搶速度,他一直忙到九月底。各景點的開發工程才理清頭緒,又該過「十一」了。
「十一」黃金週期間,喬織虹又讓王步凡在家值班,其他領導都出去旅遊了,就連腿疾剛好的文史遠也帶著魏酬情去了桂林。
十月六日晚上,王步凡接到喬織虹打來的電話,說是雷佑胤等人的案子有了結果,省委副書記呼延雷指示要在十月七日宣判雷佑胤,因為順便還要宣判殘殺匡扶儀的雷風雲等人,讓他幫助新上任的反貪局長白無塵同志處理一下這件事。王步凡隱隱覺得呼延雷讓天野在召開人代會之前宣判雷佑胤等人,無非是要為侯壽山當選市長造造聲勢,其實這種做法有些笨拙,現在的人誰還怕這個,是嚇唬人大代表,還是嚇唬他和文史遠?不知道文史遠是否會去玩火,而他王步凡是絕對不會去拉選票競選市長的,他寧願不當官也不會違背組織原則授人以柄。也許呼延雷是懼怕文景明從中做什麼手腳,重演雷佑胤的故伎,也許是侯壽山覺得自己底氣不足,才出此下策。
七日早晨王步凡到市委去,小車走在天中大道上,又見許多地方掛起了「祝賀十一屆六次人代會勝利召開」的標語,這一次各門店門口沒有擺放鮮花。王步凡剛到辦公室,墨海跟進來,搖著頭說:「這個長假呢,天天值班累死我了。侯壽山和白杉芸去了海南,文史遠和魏酬情呢去了桂林,紀委時書記也不在家。喬書記呢和賈正明也出去了,現在還不知在什麼地方呢,唉,這個,這個……」
王步凡覺得墨海的話有些不夠得體,不知道他是怎麼掌握這些烏七八糟的消息,作為秘書長,本不該在背地裡議論領導們的這些私事,可他也不想批評墨海,微微一笑,沒有接他的話茬。王步凡雖然嘴上不說,但他對幹部們爭先恐後出去旅遊觀光很有看法,一旦天野出點兒什麼突發性事件怎麼辦?書記不在家,代理市長也不在家,他這個副書記能夠發揮多大的作用?
王步凡見墨海仍站著,就給他讓了座。並禮節性地問了一下人代會的情況。墨海又說開了:「這個事情呢,不用咱們操心,壽山同志早準備好了,報告寫得很長,把各個方面都寫進去了,就連開會的禮品都已經準備妥當,是山巖公司準備的,比上一次會議的禮品還貴重,價值兩千元呢,一個代表一份,據說是從廠家訂做的手機,手機的包裝盒上還打有『祝賀天野市十一屆人大六次會議圓滿成功』一行字。侯壽山要當市長了,侯壽巖能不高興?這不,侯大老闆一高興呢,就要發手機了。」
「這樣不太好吧?」
「我呢,也覺得這樣不太好,可是人家侯壽巖是私營企業家,人家自己掏錢贊助會議,我們如果反對,好像我們太那個了。」
王步凡不想多談與侯氏兄弟有關的事情,就推說自己到得道山工地上有事把墨海打發走了。
上午九時,天野法庭裡正在宣判雷佑胤和雷風雲等人的罪行,王步凡沒有參加宣判會。他事先給時運成打了電話,要他參加宣判大會,自己去了得道山建設工地上搞調研。他做事很有心計,哪些場合該去,哪些場合不該去,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他掌握得很有分寸,一般是不會出現失誤的。
智奇紹作為公訴人,時運成作為主審法官很威嚴地坐在宣判台上,身後是莊嚴的國徽,國徽在日光燈的照射下熠熠發光。
被告席上,雷佑胤鄭清源年光景木成林和雷風雲這些人無一不是沒精打采地站著。
天野法庭內座無虛席。公訴人智奇紹正在對雷佑胤等人的罪行提起公訴,法庭外邊天中大道上人山人海,把交通都堵塞了。雷佑胤犯貪污罪姦污婦女罪,法庭對他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力終身。鄭清源因犯行賄罪,且數額巨大,本應重判,因為認罪態度較好,且主動交代問題協助檢察機關查清雷佑胤犯罪事實的立功表現,被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年光景在關押其間又被查出新罪行:他在天野收費站上班時,收款不給票,後來竟然倒賣作廢通行票,在收費站上班三個月,私吞國家財產五萬元,因此年光景被定的是貪污罪逼死人㊣(91)命罪和誣陷罪,數罪並罰,被判處有期徒刑二十年。
木成林在押期間,有群眾舉報他在老家當村支書的時候有嚴重的貪污行為。經查,他把村裡的五百畝耕地賣給縣裡搞房地產開發,僅自己就貪污公款五百萬元,致使村裡的農民無地可種,失去土地的農民只好出外打工,有幾戶老弱病殘的人家竟然弄到討飯的地步。因為木成林貪污公款數目巨大,又逼迫多名婦女與雷佑胤發生性關係,被定了貪污罪和強姦婦女罪,數罪並罪被判了死緩。
宣判後雷佑胤等人均表示不服,要求提出上訴。
雷風雲因犯有故意殺人罪被判處死刑,鄭清源的弟弟和買萬通的侄子雖然屬於同案犯,但殺死匡扶儀是雷風雲一個人幹的,鄭清源的弟弟和買萬通的侄子罪就相應要輕一些,兩個人各被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二人表示不服判決,提出要上訴,並且說自始至終雷風雲都是主謀,而他們是受了雷風雲的脅迫,只與他商量過那個事情,沒有直接參與。雷風雲在法庭上完全是一副慷慨赴死的樣子,並不作任何申辯。雷佑胤等人被判刑,少女在市委門口自殺案的真相終於大白於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