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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功與罪 誰評說 文 / 王鼎三

    十五

    尤揚到市委上班已經五年了,至今仍是個快樂的單身漢,市委的單身漢們都住在老地委的單身宿舍裡,這幢單身宿舍樓是邊際當地委書記時蓋的,當初市領導和雙職工都住在這幢樓上,後來住房改革,這幢樓上就只剩下單身職工了。王步凡讓葉羨陽開車往老地委拐了一下,車到單身宿舍下邊,尤揚正跑著下樓,一臉睡意惺忪的樣子,等尤揚上了車,王步凡才說:「小葉,咱們要快些到天道賓館那邊去,好像歐陽市長出什麼事了。」

    尤揚剛才已經知道歐陽市長出事了,而小葉是現在才知道,他聽了這話下意識地踩了一腳剎車,車還沒有停穩就又起動了,然後快速在天中大道大狂奔,天野的夜晚仍然是霓紅燈閃爍,好像和平時的夜晚一樣,然而三月三十日的晚上確實是個極不平靜的夜晚。

    王步凡猜也猜不到歐陽頌會出什麼事情,等他回到賓館,一到貴賓樓,見西城區公安分局的年光景帶著幾個人正等在那裡,見了王步凡,年光景急忙迎上來說:「王書記,我們接到舉報說天道賓館貴賓樓有人在嫖宿,我們就趕來了,到這裡一看競是歐陽市長,就沒敢輕舉妄動,連房間我們也沒敢進去,真沒想到歐陽市他這麼……唉,你看這個事情咋辦吧?」

    王步凡立即警惕起來,貴賓樓是天野市的禁區,別說年光景,就是市公安局的局長沒人召他他也不敢私自到這裡來,他意識到這是一個陰謀,即如歐陽頌與人奸宿,他年光景也沒有這個膽量到貴賓樓來抓人,背後肯定有人指使,說不定指使年光景的人就是雷佑允。他沒有和年光景多說話,就進了歐陽頌的房間。眼前的情景讓王步凡傻眼了:歐陽頌和莫妙琴光著身子躺在床上,歐陽頌的一隻手還搭在莫妙琴的胸脯上,兩個人都處於昏迷狀態,卻像一對夫妻睡得正安詳。王步凡目睹了這一切,更加堅信這是一個事先設計好的陷阱。

    他用屢利的目光注視著年光景,覺得平時賊眉鼠眼的他,現在有些面目猙獰,簡直就是一個吃人的魔鬼,就是一個膽大包天的狂徒。

    面對突發事件,王步凡心裡亂極了,他在思考著對策。他忽然想到這件事情必須盡快匯報給喬織虹,就打她的手機,手機關著聯繫不上。王步凡只好自己作主了,他很嚴肅地說:「年光景,我看這件事並不那麼簡單,你也負不起這個責任,此事牽涉到市委市政府的聲譽問題。你說歐陽頌市長在嫖娼,為什麼兩個人都昏迷不醒呢?」

    年光景支支唔唔地說:「這個……這個,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們來的時候他們已經這樣了。」

    王步凡審視著年光景,覺得沒有必要再和他說什麼,就擺著手說:「你們撤吧,要注意保密,不得向外洩露,誰洩露消息就處分誰,等事情弄清楚再說。」

    年光景似乎目的已經達到,正盼著早點離開,很聽話地帶著他的一幫人撤退。

    年光景他們走後,王步凡本想把這件事跟廉可法說一下,又怕他控制不住感情,保不住密,想了想還是算了。他又想給林濤繁打電話,又一想他也是副書記,他們都作不了主,天野出了這種大事,只有一把手或者省委能夠做得了主。這時,溫優蘭從樓下來到王步凡面前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叔,這是個陰謀……歐陽市長回來的時候是年光景護送的,莫妙琴進去服務,我親眼看見他們用毛巾捂了一下莫妙琴的嘴,又捂了一下歐陽市長的嘴,兩個人就倒下了,我怕他們傷害我……我就急忙下樓逃跑了。」

    王步凡聽了溫優蘭的話愣住了。他沒想到年光景敢於這麼大膽,看來雷佑允已經堵死退路豁出去了,非要把市長位置爭到手不可。面對這種局面,一個政法委書記雖然有責任和義務阻止雷佑允違背組織原則,去達到個人不可告人的目的,但他的力量確實有限,在天野還不能呼風喚雨,在省委常委們面前也人微言輕,他陷入到兩難的境地。他招了一下手,溫優蘭隨他來到他的房門前,為他開門,但手抖得沒法把鑰匙插進鎖孔裡去,王步凡接過鑰匙自己開了房門。溫優蘭去給王步凡倒水,又燙傷了手,她已經嚇壞了。王步凡讓她坐下,然後說:「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你一定要冷靜,也一定要注意安全,小心有人殺人滅口傷害你,你今天晚上就呆在我的屋裡哪裡也不要去,最近幾天也要特別注意……」

    溫優蘭很緊張地說:「那他們會不會也陷害你,也把我們兩個脫光……」話沒有說完她就臉紅了,因為一時緊張竟然說走了嘴。

    王步凡苦笑一下說:「你放心,不會的,小溫,我拜託你一件事。你現在到歐陽市長的房間裡去給省委劉書記打個電話,把你看到的一切情況如實告訴他,但不要說明你是什麼人,更不能說是我指使的。」王步凡說罷掏出筆在紙上快速寫了劉遠超的手機號和家裡的電話號碼。忽然他又想起劉遠超也愛打牌,如果手機關著又不在家怎麼辦?於是他又交待溫優蘭說:「如果劉書記不在家,你就把這些情況告訴他的愛人,請她務必於明天早上將這一情況反映給劉書記。」

    溫優蘭的手仍然有些抖,她拿了電話號碼出去了。

    王步凡這時拔通了向天歌的手機,他事先已經告訴向天歌手機要二十四小時開著。向天歌接住電話,王步凡就命令似說:「向天歌同志,天野出大事了,我現在以市委的名義命令你:一、立即採取行動抓捕當初刑訊水映月的幹警,包括西城區公安分局局長年光景和甜妹子歌舞廳老闆費傑。從他們身上打開缺口,獲取有關的證據。二,連夜派人到得道山得道觀裡把道姑吳麗華接下山,監護起來,她是個很重要的證人。三,派幾名幹警到貴賓檔把莫妙琴送醫院搶救,再通知市人民醫院的醫護人員速來貴賓樓搶救歐陽市長,決不能出現任何閃失。」王步凡說了這些話也不多解釋,就掛了電話。向天歌還不知道歐陽頌究竟出了什麼事情,只好按照王步凡的指示去辦。

    溫優蘭這時回來了說:「劉書記的手機關著,也沒有在家,我就把情況告訴了他的愛人。他愛人答應明天一早就轉告劉書記。」

    王步凡點了點頭然後拿出那些告狀信和自己打印的那份材料交給溫優蘭,很嚴肅地說:「小溫,你明天裝成會議服務人員,站在選舉會場的外邊,見劉書記到來後就把這些東西交給他,不要說是誰讓交的,只要交給他就行了。另外你把今天晚上目擊的情況也寫成書面材料,和這些材料一併交上去,為歐陽市長和小莫正名。」王步凡說罷緊緊地握了握溫優蘭的左手,就像在囑托一件挽救革命挽救黨的大事。溫優蘭這時身體已經不抖了,她似乎從王步凡身上吸收了一些勇氣,昂首挺胸地走出了王步凡的房門,回值班室裡去寫揭發材料。

    又過了五分鐘,向天歌帶著幾名幹警來了,王步凡把向天歌他們帶到歐陽頌的房間裡,他們看著眼前的情景也傻眼了。王步凡並不多解釋,只說是一起預謀的陷害案,讓幹警拍照後先給莫妙琴穿了衣服,然後又給歐陽頌穿了衣服。王步凡說:「你們先把莫妙琴送到市第二人民醫院去搶救吧,要二十四小時有人監護,小心有人殺人滅口。這個情況也不得外傳,要注意影響。」向天歌點點頭,命令幹警們抬著昏迷不醒的莫妙琴下樓去了。王步凡又扳著面孔說:「小向,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半,我限你在明天上午九點鐘以前拿出一些水映月自殺案有理有據的東西來,到時候不要向我匯報,要直接匯報給喬書記。」臨別王步凡重重地拍了一下向天歌的肩膀說:「天野目前的形勢很複雜,你們也要當心,既要打擊壞人,也要保護好自己。」

    向天歌不停地點著頭說:「王書記放心,我們已經掌握了一些證據,爭取圓滿完成組織上交給我們的任務。」說罷,向天歌向王步凡敬了禮,然後匆匆離開。

    王步凡見幹警們抬著莫妙琴下樓了,忽然一個可怕的念頭出現在他的腦海裡,年光景的小舅子是在幹警的眼皮底下順利自殺身亡的,那麼莫妙琴會不會在醫院裡出什麼意外,這個問題他不得不引起足夠的重視。王步凡急忙叫來溫優蘭說:「小溫,等你把材料寫好後馬上到第二醫院裡去監護莫妙琴,一直到天大亮你再回來,小心有人殺人滅口再製造出什麼自殺的現場。」

    溫優蘭聽王步凡這麼一說有些驚慌,跑著回值班室裡去了。過了十分鐘她可能是把有關的材料已經寫好了,就奔跑著下了貴賓樓到第二醫院去,王步凡本來想讓葉羨陽送送溫優蘭,又覺得太顯眼,就沒有送。

    向天歌他們走時間不長,市第一人民醫院的醫生來到了,開始搶救歐陽頌。醫生經過診斷吃驚地問王步凡:「病人好像是被人麻醉了?」

    王步凡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醫生就開始為歐陽頌輸液進行搶救。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向三十一日市長選舉的日期逼近,醫生們守侯在歐陽頌身邊,王步凡寸步不離,一直到將近凌晨五點鐘歐陽頌醒了,一直叫喊著頭痛,說自己好像在做夢,說話也含糊不清。

    王步凡問道:「歐陽市長,昨天晚上你到那裡去了?」

    過了足有三分鐘時間歐陽頌才有氣無力地說:「昨天晚上我去哪裡了?讓我想想……哦,對了,昨天晚上雷書記和暴市長請我吃飯,我只喝了五杯酒,他們都喝了很多,最後雷書記和暴市長都喝醉了,是西城區公安分局的局長年光景把我送回來的,我怎麼也醉了呢?」這時歐陽頌才完全清醒過來。

    王步凡苦笑一下,他看了一下手機上的時間是三十一日凌晨五點鐘,這時他不能告訴歐陽頌實情,只想讓他靜養一下,不要誤了天亮後的選舉會議。

    醫生們見歐陽頌沒事了,就要告辭,王步凡交待要醫生們保護好歐陽市長的病歷,並且要實事求是地填寫,將來有人會去瞭解情況的,到時侯務必如實地匯報。

    醫生們有些不解,他們也不知道這位市長大人怎麼就被人麻醉了。王步凡並不多解釋,醫生們帶著疑惑走了。接下來該歐陽疑惑不解了。他問王步凡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自己就像做了一個惡夢似的。王步凡不想在選舉之前給歐陽頌增加心理負擔,就說:「可能是酒精過敏吧?」真情要到選舉之後他再告訴歐陽頌。當選或者落選,那時候歐陽頌再知道真情已經無所謂了。此時他的電話響了,一看是向天歌的電話就走出房間去接了電話……

    王步凡一直陪著歐陽頌坐到東方發白,當三月三十一日的朝霞照在窗台上時,王步凡走近窗台,拉開窗簾,樓東頭那片桃李林正開著紅白相間的花兒,妖妖嬈嬈,婀娜多姿。此時歐陽頌總算恢復了常態,除從面容上能夠看出倦意之外,並沒有什麼反常的地方,參加會議已經沒有什麼問題。王步凡也站起來走近窗台,望著窗外,發出讚歎:「等閒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啊!」

    王步凡暗想天野的這個春天可能是個不同尋常的春天,今天的市長選舉肯定會有一場好戲看。雷佑允冒著犯罪的危險麻醉了歐陽頌和莫妙琴,製造了桃色新聞,肯定會錄像或者拍照,而不明真相的人就會把這個桃色新聞當作政治新聞去炒作:一個堂堂的代理市長在住室裡嫖娼,本身就很有新聞價值,又是在選舉的頭天晚上嫖娼的,那麼這個市長還配不配當人民政府的市長,代表們還會不會去選他當市長?當然,在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時候,王步凡還沒有猜測到雷佑允採用的手段更加卑劣,而他現在考慮的只是人們口頭上的議論,他知道今天一大早歐陽頌嫖娼的新聞就會像分裂的原子一樣一直膨漲到天野市的每一個角落裡,傳揚到每位代表耳朵中,每位市民也會饒有興趣的議論此事……此時只有不知內情的歐陽頌顯得很坦然,因為他對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幾乎一無所知。不知道昨晚的事情,他思想上就沒有什麼壓力。他閑雅地欣賞著窗外春色的神情比王步凡更加專注,似乎這美妙的春色正好襯托了他要當選市長的喜悅心情。

    向天歌從王步凡那裡領了命令之後,立即回到市公安局召開秘密會議,凡是他認為不可靠的刑警一個也沒有通知,而通知到的刑警則分成四組,不亮警燈,不鳴警笛,在黑暗中出發了。第一組有刑警大隊副隊長帶領去得道山接吳麗華下山錄取口供,第二組有刑警大隊隊長帶鄰到西城區公安分局去抓捕當初刑訊逼供水映月的那幾個刑警,第三組有110中心主任帶隊去逮捕甜妹子歌舞廳老闆費傑,最後一組由向天歌親自帶領去抓捕木成林和年光景。

    其他三組的行動都十分順利,只有向天歌帶隊的這一組行動不太順利。他們先到木成林的家中去逮捕木成林,等敲開門後,一個身材很胖,穿著睡衣的婦女站在向天歌面前,向天歌也不與那個胖女人說話,一把把她推開就往屋裡闖。

    胖女人驚奇地問道:「你們這是幹什麼?搶劫啊?還是抓人啊?我可沒有犯什麼法啊?」

    向天歌此時已經把各個房間裡搜了個遍,並沒有發現木成林,就問胖女人:「木成林呢?」

    胖女人把嘴一噘說:「他呀,已經快半年沒有回來住了,說不定正與哪個小妖精在一起鬼混呢,我還找不著人呢。」

    向天歌厲聲道:「給木成林打個電話,問他在哪裡,我們找他有急事。」

    胖女人漠然道:「手機號早就換了,我現在找他也只有白天到天道賓館裡才能見到,一到晚上就再也見不到他了。不過我可以給你們提供個線索,你們幫我教訓教訓這個刀殺的。據說在天道賓館裡有個什麼706房間,那個房間是專供暴平軍搞女人用的,暴平軍不去時我家那個死鬼就在那個房間裡與女人鬼混。唉,誰讓咱是農村出身的黃臉婆,又老又醜,人家早看不上嘍!」

    向天歌無心聽這個胖女人在這裡囉嗦著訴苦,一擺手幹警們隨他撤了。

    等幹警們來到天道賓館客房部六樓,正準備上七樓,值班的服務員攔住他們說:「哎,你們要幹什麼,七樓是禁區,只有市領導才能去的。」

    向天歌把工作證在服務員臉前晃了晃說:「我是市公安局副局長向天歌,就是奉了市領導的命令來找木成林的,他在嗎?」

    那個服務員臉紅了,低著頭說:「他在706正和一個小姐……」

    向天歌不等那個服務員說完已經用他那只有力的手拉住了她的胳膊,「走,開門去!」

    服務員身子抖著說:「我怕木經理開除我,我不敢……」

    向天歌忍住怒火說:「他已經犯罪了,從今天起他已經不是你們的經理了。」

    聽了向天歌的話,那個服務員竟然面帶笑容,急忙取了鑰匙帶領向天歌他們上了七樓,來到706房間門口,向天歌給那個服務員使了眼色,服務員找了一陣子鑰匙,然後悄悄把鑰匙插進鎖孔裡,迅速開了房門,來不及拔鑰匙就跑著走了。向天歌帶人衝進房間裡,見木成林正摟著一個女人在睡大覺,他大喝一聲:「木成林,你給我起來!」

    木成林和那個小姐同時被嚇醒了,兩個人都忙著穿衣服。那個小姐膽子小,嚇得不知所措,穿了兩次竟然沒有穿上褲子,乾脆不穿了,又重新鑽到了被窩裡。木成林這時已經穿好了衣服,用詢問的目光望著向天歌說:「老向,你這是……我這可算是生活小節啊,正開人代會,賓館裡還有許多工作要作,不要誤了開會,不然雷書記會批評我的……」

    「別他媽的說了,走吧,你已經不是天道賓館的經理了,這裡的工作已經用不著你操心了。」

    「不,不,這……你可得說清楚,我是市委任命的正處級國家幹部,我犯了什麼法?啊?不就是睡了個女人嗎?這是生活小節……」木成林這時倒耍起威風來了。

    「別他媽的作踐正處級國家幹部了,如果正處級幹部都像你木成林這樣,國家民族早就完蛋了。」

    「不,不,我得給雷書記打個電話,向他匯報一下,即使有錯也該市委來處分我,你們市公安局無權……」木成林說著話就要給雷佑允打電話。

    向歌跨上一步奪了木成林的手機吼道:「雷佑允已經自身難保了,還能救你這狗日的?別他媽的癡心妄想了,帶走!」隨著向天歌的吼聲,幹警們已經給木成林銬上了手銬,然後架著他走出706房間,從六樓經過時沒有看見那個值班的服務員,她可能有意躲了起來。

    抓木成林的過程不是那麼順利,而向天歌他們抓捕年光景的過程更不順利。在年光景的家中沒有搜到年光景,向天歌派了兩個人在他家中守候,在西城區公安分局也沒有找到年光景,向天歌此時心中有些慌亂。王步凡給他的時間是上午九點鐘以前必須弄出點結果,年光景又是最重要的犯罪嫌疑人,一旦年光景抓不到,任務就很難完成。此時,他只有求救於王步凡了。等打通電話向王步凡匯報了情況後,王步凡突然想到了市委。昨天晚上他離開市委時見雷佑允到市委去了,年光景會不會去市委向雷佑允匯報什麼?就在電話上對向天歌說:「小向,年光景現在極有可能和雷佑允在一起,可能就在市委。記住!不能在市委門口行動,那樣影響不好,年光景不是人大代表,八點鐘雷佑允要來賓館開會,年光景也要到西城區公安分局上班,最好在分局門口抓捕他,千萬不能等他上班以後再動手,他身上有槍,可別弄出個警察之間進行槍戰的鬧劇來,一定要在門口抓捕他!」

    向天歌聽王步凡這麼一說,他為了給年光景來個措手有及,借了一輛不是公安牌照的車,帶著幾名刑警來到市委門口,見年光景的車停在市委大院裡,心裡踏實了許多,悄悄地把車停在路邊靜等。此時天色大亮,市委門口已經有人出出進進。大約在七點鐘左右年光景從市委辦公樓裡走出來,很疲倦地上了他那輛警用桑塔納,等年光景驅車駛離市委門口,向天歌駕車遠遠地跟在後邊。年光景的車快到西城區公安分局時突然停在了路邊,向天歌以為年光景發現有人跟蹤,拔出槍正思考如何應付。見年光景從車下來,走進一家小吃店裡去吃早點,真是天賜良機,正好在小吃店裡逮捕年光景。向天歌對車上的三位刑警交待了一下,他也把車停在路邊,然後大搖大擺地進了小吃店,年光景見向天歌來到,還以為他們也來吃早點,急忙起身說:「向局長也來吃飯?」

    向天歌嘴上應付著,手已伸出來和年光景握手,三位刑警已經迅速迂迴到年光景的身後,立即把他的雙臂拉到後邊銬上了手銬,向天歌又下了年光景的槍。此時年光景驚魂未定地吼著說:「姓向的,你他媽的是不是吃錯藥了,憑什麼抓我,我犯了什麼罪?」向天歌並不多解釋,擺一個手說:「帶走!」年光景仍然吼著,兩個幹警幾乎是把他架上汽車的,然後迅速離開現場向市公安局方向而去。」

    王步凡和歐陽頌正在欣賞朝霞映照下的桃李花,王步凡的手機響了,為了不影響歐陽頌今天開會的情緒,王步凡迅速走出房間,等走到值班室門口,他才接了電話。一接是溫優蘭打來的,溫優蘭在電話裡哭著說:「叔,莫妙琴割腕自殺,流了很多血,現在正在搶救……」

    王步凡驚得電話差點掉在地上。莫妙琴是重要的證人,如果她死了,歐陽頌永遠也洗不清罪名,說不清昨天晚上的事情了,必須救活莫妙琴!他快步跑下樓梯,葉羨陽和尤揚一直在樓下等著,他們也知道市裡出了大事,既不敢打攪王步凡,又不敢離開。王步凡上車後心急火燎地說:「去第二人民醫院。」

    當王步凡和尤揚、葉羨陽來到莫妙琴身邊時,已經不見溫優蘭了,王步凡交給她的重要任務她必須完成,可能已經先走了。醫生已經把莫妙琴的傷口縫合好了,正在給她輸血。莫妙琴面色蠟黃,淚水一直不停地流著。她見王步凡到來,哭得更加悲痛。醫生在不停地勸導她要穩定情緒。站在一邊的那個民警低著頭說:「王書記,你處分我吧,我沒有做好自己的工作。小溫去給小莫提水去了,我去了趟廁所,誰知她就敲破了液體瓶把手腕的動脈血管割斷了。」

    王步凡這時也沒有心思去責怪那個幹警,把他拉到一邊問:「讓婦科檢查了嗎?」

    「檢查了,人家還是個處女呢,怎麼可能和歐陽市長發生兩性關係?只怪我多嘴,是我向她說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幹警說。

    「這就好,終於可以還歐陽頌一個清白了。」王步凡說罷又來到莫妙琴身邊很生氣地說:「你這個傻丫頭,別人陷害你,你自己怎麼還不珍惜自己呢?你這樣做能對能起誰呀?」

    「叔,昨天晚上的事情我一點也不知道,聽這位幹警向我說了情況,我就不想活了,我沒臉做人了,以後我可怎麼做人啊。」莫妙琴說罷又哭了。

    王步凡勸道:「只要自己是清白的,就別怕別人說什麼,人要活在自己的理想中,不要怕活在別人的議論中,好人說不壞,壞人說不好。不要顧忌那麼多,要堅強地活下去!也許別人現在正盼著你死了呢,你想啊小莫,你一死就永遠洗不清自己了。」

    「叔,病好後我想到得道山去出家當道姑,天道賓館我是呆不下去了,我怕別人議論我。」莫妙琴擦著眼淚說。

    「出家當道姑倒沒有那個必要,這麼多人還證明不了你莫妙琴的清白?要相信法律也會還你一個清白的,真不想在天道賓館幹下去也有辦法,得道山早晚是要開發的,我準備建議成立得道山開發籌建指揮部,到時候你可以到那裡去工作嘛!」

    那個幹警也討好著說:「小莫,到時候我送你到得道山指揮部去,換個新環境也行,把過去的一切都忘掉吧。」

    莫妙琴見王步凡這麼說,臉上才露出了難得的笑容,「叔,我聽您的話,不再尋短見了,你放心吧。」

    王步凡心裡有些酸楚,權力要置人於死地是那麼容易,水映月死了,吳麗華上山當了道姑,莫妙琴又差點喪命。權力要救人也那麼容易,他一句話就能讓萬念俱粉的莫妙琴打消死的念頭,看來得道山是該開發了,到時候如果吳麗華同意,應該讓她還俗,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她還是個二十多歲的姑娘,不該過那伴隨清燈黃卷的生活。

    王步凡見莫妙琴的情緒穩定了,就準備離開,他還記掛著交給溫優蘭的任務,記掛著今天的市長選舉,就對莫妙琴說:「小莫,安心靜養,要相信明天會比今天好。」莫妙琴使勁地點了點頭,淚水又流下來了,面對關心她,愛護她的政法委書記,她覺得心裡無比的溫暖。

    王步凡對那個幹警說:「小同志,一定要注意莫妙琴同志的安全,決不能再出什麼偏差,如果再出偏差組織上可是要處分你的。」

    那個幹警嚇得臉色蒼白,懇求般地說:「王書記,是我沒有把工作做好,向局長肯定會處分我的,求王書記與我們向局長說一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去衛生間解了個大便。」

    王步凡拍拍那民警的肩膀說:「放心吧小同志,向天歌那裡我會替你求情的,這裡就拜託你了,一定要照顧好莫妙琴同志。」

    那個幹警很感激地給王步凡敬了個禮,然後站在莫妙琴的床邊,就像站崗一樣,目不邪視。

    王步凡離開第二人民醫院時,見東方紅日剛從山頭露出了一點點兒,一眨眼的工夫一輪火紅的太陽就升起來了。剛剛升起的太陽並不眩目,你可以盡情地觀賞它,今天的太陽比往日沒有什麼兩樣,只是今天是天野市不尋常的日子,人大代表要選舉市長了。

    王步凡回到天道賓館,覺得很累很累,真想躺下休息一會兒,可是已經沒有時間了。他急忙洗漱了一下叫上歐陽頌去吃早飯,歐陽頌臉色還有些發黃,本不想吃飯的,在王步凡的再三催促下,還是隨王步凡下了樓。在去餐廳的路上,就有很多來吃飯的代表用怪異的目光注視著歐陽頌,歐陽頌因為對昨天晚上的事情一無所知,遇到注視他的目光時,他總報以微笑,他的微笑和平時是一樣的,而在代表們眼裡他今天的微笑就變成尷尬的笑容了,似乎他的微笑是裝出來的,是為了掩飾自己內心的空虛。吃飯的時候也有很多代表在竊竊私語,還不時回頭望著歐陽頌。歐陽頌仍然把這種顧盼理解成代表們對他的支持和關心。而王步凡知道他們為什麼要看歐陽頌,也知道他們為什麼要議論歐陽頌,製造這起桃色事件的人,其目的就是要讓歐陽頌落選,他們肯定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散佈謠言的機會,只怕昨天夜晚的事情人們早就知道了,整個餐廳裡也許只有歐陽頌一個人還蒙在鼓裡,王步凡又沒法向他道破玄機,怕影響了他今天的情緒。

    吃飯的時候仍然沒有見著喬織虹的身影,吃過飯王步凡沒有陪歐陽頌去貴賓樓,他躲到一邊去給喬織虹打電話,辦公室裡沒人接,手機仍然關著。他再給劉遠超打電話,劉遠超的手機也關著,王步凡就有些心急如焚的樣子,在餐廳門口踱來踱去,苦無良策。

    時間已經八點鐘了,代表們陸續向會場走去,李直、雷佑允、暴平軍和梅秀外等人說說笑笑向會場走來,如果王步凡再站在會場門口就有些不合適了,他急忙進了會場,又從那邊的門出去,見溫優蘭一臉倦容地從貴賓樓方向走來,遠遠望見王步凡,也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然後向天道賓館的門口走去。

    王步凡猜測溫優蘭也是怕站在會場門口太顯眼,就到賓館的門口去等劉遠超。王步凡設想:等看到劉遠超的車到來時,溫優蘭會快速轉回來到會場門口,當劉遠超下車的那一瞬間,她會把王步凡交待她上呈的那些材料統統交在劉遠超的手裡。至於劉遠超會如何處理天野發生的不正常事件,王步凡現在心裡也沒有底,只有看這位省委副書記的態度,或者說看他向省委匯報後省委是什麼態度了。

    十六

    三月三十一日上午是天野市選舉市長的莊嚴時刻,天野市的領導們神采奕奕地坐在主席台上,一切都顯得那麼安詳平靜,雷佑允仍然笑容滿面,幾近慈祥,暴平軍還是一臉虎威,如同鬥獸;林濤繁面無表情,廉可法和李直的表情一向嚴肅,今天似乎還帶有幾分沉重。本來王步凡想在開會之前把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匯報給喬織虹,可是喬織虹來的很晚,是在李直宣佈開會那一刻她才匆匆忙忙走上主席台的,又一直與雷佑允坐在一起,王步凡的座位與喬織虹的座位中間隔著雷佑允,根本無法私下與喬織虹交談,因此沒有機會和喬織虹說話。喬織虹到目前為止,還不知道昨天晚上天野發生了不正常的事件。會前王步凡又給喬織虹打了電話,仍然是關機,他讓尤揚給劉暢打了電話,問喬書記在哪裡,劉暢說喬書記昨天晚上回省城了,她並不在喬書記的身邊。安照以往的慣例,選舉市長省委是要來人的,一般是組織部長來,可是最近只要牽涉到天野的事情,劉遠超總是代替組織部長井右序,今天到底誰來就讓人弄不清楚了。不管是劉遠超來還是井右序來,這個時候也該來了。

    此時主席團執行主席林木森正在宣佈監票人、記票人名單,並強調了選舉的有關紀律和辦法,因為市長選舉是等額選舉,另選他人欄內空著,也就是說如果你不同意選歐陽頌當市長,也可以把他的名字劃掉,另外填上要選舉的人。

    此時李直站起身突然宣佈:「根據五十名代表的聯名推薦,天野市人大常委會請示河東省委和省人大常委會,認為代表們推薦雷佑允同志為另一名侯選人與歐陽頌同志競選市長,是符合有關規定的,因此天野市的市長候選人是兩名,即歐陽頌和雷佑允兩位同志,代表們可以代表人民選舉出自己信任的市長,在此需要補充說明的是:雷佑允同志被確定為候選人是昨天晚上的事,各代表團已經醞釀過了,只是還沒有來的及向市委傳達省委的指示,雷佑允同志的個人簡歷沒有來得及印發,就連選票也沒有來及重印,願意選舉雷佑允同志為市長的只有把名字寫在空欄裡了。」

    聽了李直的話,個別代表有些吃驚,而最吃驚的是喬織虹、歐陽頌和林濤繁,王步凡吃驚的是選票印著非常快,李直故意不重印選票,好像在向大家暗示,雷佑允成為市長候選人的決定確實是臨時決定的,而不是蓄謀已久的。這種事情可是天野從來沒有過的,最吃驚的是喬織虹,這麼大的事情事先李直沒有和她通過氣,而且是背著她幹的,她本想提出異議,可是她又知道另外推舉候選人和另選他人也是選舉法允許的,她這時如果說了違背選舉法的話也不太合適,她相信代表們會以組織原則為重,選舉歐陽頌為市長。令她不解的是,省人大主任楊再成是歐陽頌的支持者,他居然也同意了。看來面對民主進程,楊再成也不好武斷地改變民意,那麼這一切工作只能是提前已經密謀好了昨天晚上又臨時動議的,不然劉遠超不會不告訴她。

    會場上已經開始發選票了,王步凡神色有些不安,他盼望著省委有關領導的突然出現,並且宣佈雷佑允沒有參選的資格,可是遲遲沒有見到省委領導的身影。

    這時他覺得什麼東西將自己的腿碰了一下,他彎腰一看竟然是一張男女擁抱的裸體照片,他撿起來仔細一看,下邊還有一行字「歐陽頌與服務員莫妙琴在一起。」他急忙把照片塞進口袋裡,並沒有回頭看,他後邊坐著的是梅秀外,估計是她扔過來的。他再往會場下邊看,代表們都在交頭接耳地交談,交談的內容極可能與歐陽頌和莫妙琴的事情有關。王步凡估計這種照片儘管不會在會場上散發,只怕私下裡已經有很多人見過了,出了這麼一樁醜聞,看來歐陽頌十有八九要落選。在這種情況下他本應該把喬織虹叫到一邊去告知真相,讓她立即採取果斷措施,比如暫時休會,或者把選舉日期往後推一推,讓省委出面做一些必要的工作,採取一些必要的措施,可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似乎整個會場只有喬織虹和歐陽頌兩個人不知道裸體照片的事情。劉遠超那邊可能還沒有把信息傳遞過來。王步凡彎下腰偷偷撥了一下喬織虹的手機,仍關著,她來的太匆忙竟然忘記開機了。王步凡又撥劉遠超的手機,是無法接通。當代表們開始投票的時候,王步凡的手機響了,是劉遠超打過來的,說他馬上就到,在電話上並沒有說別的事情。王步凡急忙把這一消息告訴給喬織虹,喬織虹讓墨海去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她和歐陽頌的座位中間,其他人員只好都把椅子挪了挪。天野市選舉市長,是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劉遠超來的似乎也太晚了,可能是因為昨天晚上與喬織虹又在一起打牌過夜了。

    等代表們投完選票劉遠超才步入會場,主席台上的人都鼓掌歡迎。劉遠超招著手向代表們致意,落座之後向喬織虹說了些什麼,喬織虹掛著笑容的臉色立刻灰暗下來,接著聽見劉遠超小聲說:「天野出現這種反常情況你應該採取一些措施,或把選舉日期往後推一推,至少也要等省委領導來了之後再投票,你怎麼連這個規矩都不懂?現在投票已畢,說什麼也晚了,總不能說代表們投的票不算數吧?」

    喬織虹的臉色蒼白,已經說不出話了,頭上的汗珠直往下滴。一旦選舉失敗,她這個市委書記是很丟面子的,是無法向省委交待的。儘管代表推舉候選人是允許的,但是還有黨領導一切這一條,天野市委不能充分體現省委的意圖,只能說明她和天野市委沒有做好工作。就急忙解釋說:「李主任說這也是省委的決定啊!」

    劉遠超不再與喬織虹說話,他知道如果是省委的決定,肯定是呼延雷從中搞的鬼,代表們已經把候選人報上去了,讓省委怎麼辦?總不能否決代表們的意見吧。他皺著眉頭從包裡掏出一些材料在看,越看眉頭鎖得越緊……

    王步凡偷眼瞟了一下,劉遠超看的正是他交給溫優蘭的那些材料,看來這個姑娘已經勝利完成任務了。時間到了九點半鐘,向天歌匆匆忙忙步入會場,向主席台上走來,到喬織虹面前敬了個禮,把一份材料交給了喬織虹,沒有說什麼話扭頭走了。

    喬織虹看著向天歌送來的材料,手有些發抖,面部表情極其複雜,臉色也變得有些蒼白。她看完材料後交給劉遠超讓他看。劉遠超看後,臉色也沉重得有些怕人,他站起身,到主席台的一角去打電話,打著電話手還比比劃劃的,好像在向誰匯報什麼事情。王步凡扭頭看李直、雷佑允和暴平軍,他們的臉色都很難看,額頭上都滲出了汗珠。因為劉遠超從進入會場到現在始終沒有看他們一眼,在去打電話前還用怪異的目光看了看李直和雷佑允兩個人,把他們看得毛骨辣然,膽戰心驚。

    會場上計票員在忙碌著計票,劉遠超在不停地打電話……

    選舉結果出來了,計票員上台小聲向喬織虹和劉遠超匯報了選舉結果,雷佑允得票三百五十張,歐陽頌只得了一百票,其餘的五十票竟然是選的莫妙琴。這樣的結果說明代表們對這次市長選舉很有看法,已經弄出了玩世不恭的結果。按道理雷佑允得票率已經超過半數,理所當然應該是天野市的市長了,歐陽頌則在天野市的市長選舉中宣告失敗,他的頭已經低得讓下邊的代表們幾乎看不見了。喬織虹的臉色更加蒼白,不停地用手帕擦著頭上的汗,尤其是聽到「莫妙琴五十票」這句話時,驚得她差點站起來,這樣的結果簡直就是天大的政治笑話。

    得票結果還沒有公佈,會場上又響起唧唧喳喳的議論聲,雷佑允已經聽到了計票員上報的結果,他的臉色喜憂參半,喜的是自己終於被選上市長了,憂的是在中國這塊土地上,畢竟還是黨領導一切的,因為他不是組織上欽定的市長人選,他的市長資格必須由上級組織認可後才有效,不然即如選上也當不了市長。

    劉遠超這時神色嚴峻地站起來,用雙手往下壓了壓,會場上的說話聲停止了。接著他用哄亮的聲音說:「代表們,同志們!在這裡我很嚴肅地告訴大家,天野市這次的市長選舉失敗了,是一次被人利用了的非法選舉,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雷佑允涉嫌犯罪,一個罪犯是沒有資格參與市長竟選的。我代表省委在這裡宣佈,雷佑允的市長候選人資格已經被取消,不管他選上與否,選舉結果都是無效的!而等待雷佑允的是組織和紀檢部門對他的審查。在這裡我要點名批評天野市人大主任李直同志,由於他把關不嚴,把一個犯罪分子推薦給了省委和省人大,省委和省人大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批准了代表們的意見,批准了雷佑允的競選市長資格,現在根據群眾的揭發材料,我分別請示了省委馬書記和省人大楊主任,省委領導認為天野市的這次市長選舉無效,省紀委決定立即對有關人員採取措施。」

    會場上有些騷亂,歐陽頌和雷佑允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樣。雷佑允用手巾擦著頭上的汗珠,用手肘碰了一下身邊的王步凡說:「煙。」

    王步凡望了一眼雷佑允,雷佑允的目光中滿是仇視和哀怨。王步凡悄悄遞給他一支煙,又把打火機遞給他,他點了幾下才把那支煙點著,低下頭吸著,不再看任何人,連打火機也忘記還給王步凡。

    劉遠超這時又大聲說:「為什麼說五十名代表聯名推舉的候選人沒有參選資格呢?在這裡我可以明確地告訴大家,因為雷佑允牽涉到一樁強姦案,牽涉到嚴重的經濟受賄案,牽涉到少女在天野市委門口的自殺案,因此必須在把這些問題澄清之後再說。我也聽到過有人說天野的官場複雜,但是我萬萬沒有想到有些人敢於這麼膽大妄為,敢於公然與上級組織部門對著幹!當然啦,按照選舉辦法,不是不可以另選市長,但參與競選市長的人必須具備資格,而雷佑允因涉嫌犯罪,他恰恰是個沒有這種資格的人。」

    侯壽山突然打斷劉遠超的話在第二排站起來喊道:「打倒貪官雷佑允,打倒流氓雷佑允,如果上級不嚴厲懲辦雷佑允,天野市人民堅決不答應……」

    文史遠也站起來吼道:「必須嚴懲雷佑允這個腐敗分子,不然我們對不起天地良心!沒發向田野市人民交代!」

    王步凡笑著回頭看侯壽山和文史遠,他覺得侯壽山和文史遠這兩個人有點像文革時期的跳樑小丑。林濤繁也正用鄙視的目光瞧著侯壽山和文史遠。直到劉遠超示意他們停下來,侯壽山和文史遠的情緒仍然有些激動。王步凡偷看雷佑允,他一臉譏笑,似乎在暗笑侯壽山和文史遠是妓女笑話賣淫者。

    劉遠超清清嗓子又說:「你們天野市西城區公安分局局長年光景受雷佑允指使,將歐陽頌和莫妙琴麻醉之後製造了一起桃色新聞,還拍攝了裸體照片,他本人已經交待了犯罪經過……」會場上一時像爆炸了似的吵吵嚷嚷,人聲鼎沸,使劉遠超的話已經講不下去了,大部分代表都有一種被愚弄的感覺,使會場上的秩序亂成了一鍋粥,喬織虹幾次示意大家安靜,會場仍然靜不下來。王步凡這時站起來吼道:「再不安靜下來我可要點名批評了!」在王步凡吼過之後,會場終於安靜下來,他只是虛張聲勢嚇唬嚇唬而已,沒想到這一招還挺見效。

    劉遠超繼續講話:「同志們,代表們,僅從這起桃色事件來說,就牽涉到誣陷和侵害他人名譽的罪行,僅這一條罪行雷佑允就當不了市長。同志們,代表們,通過這次市長選舉,也暴露出我們在任用幹部上存在的問題,天野不只一個雷佑允有問題,還牽涉到其他人,這些問題都有待於進一步調查落實,省紀委的調查組已經來到天野市,這次要在天野市紀委的配合下徹底查清天野官場存在的不正之風。也許有的代表要問:民主選舉的市長為什麼就不算數呢?我在這裡可以明確地告訴大家,雷佑允劣跡斑斑,又存在拉選票的非法行為,因此他就喪失了市長侯選人的資格。也許有的代表還要問:既然雷佑允存在這麼多問題,為什麼在這之前沒有人過問呢?偏偏在他競選市長之後才查處他呢?這就牽涉到問題的暴露要有個時間,也正是雷佑允權欲攻心,才使自己做了許多違背組織原則的事情,連以前不為人知的問題也在這一次暴露出來。請代表們放心,組織上決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壞人,請相信我們的黨永遠是為人民服務的,我們的代表永遠是代表人民意願的,決不會去代表腐敗分子!我的話完了。」

    喬織虹這時也站起來說道:「我現在心情很沉痛,什麼也不想說了。我宣佈,天野市第十一屆人大五次會議閉幕。下午各代表團的代表就可以回到自己工作崗位上了,參觀活動暫時取消。關於這次會議的報道林濤繁書記必須把好關,要澄清事實,讓人民群眾心中明白。」大會本來在下午還有一個人事任免的決定,也臨時取消了。

    按照以前的規矩,喬織虹和李直都要講講話的,喬織虹的講話應該強調這是一次勝利的大會,團結的大會,會後還要強調貫徹落實人大會的精神,推動各項工作的有效開展。可是面對這麼一次失敗的人代會,這些詞語只好省略。李直也應該有個講話,他講話的內容將是強調做好幾個方面的工作,比如進一步加強地方立法工作,比如認真開展執法檢查和代表評議工作,比如人大和人民群眾的聯繫和進一步加強法制宣傳教育和有效監督等等,可是今天劉遠超和喬織虹把他講話的資格取消了。

    這次人代會類似於鬧劇,在天野可謂史無前例,令人啼笑皆非。代表們走出會場的時候有些人垂頭喪氣,有些人議論紛紛,有些人談天說地,有些人在強調民主進程重要。有些人甚至在相互問:「假若雷佑允沒有什麼問題,被民主選舉上了算不算數?」有人則說:「假若雷佑允沒有經濟實力,不搞小動作他能夠選得上嗎?咋沒有把你選為市長呢?」

    中午本來是要讓代表們吃過飯合影留念的,有些人對這次會議很有看法,飯也沒有吃就走了,沒有走的吃飯的時候仍然在議論今天的選舉……

    市領導一個也沒有露面。前幾天市領導總要和代表們一起就餐,邊吃邊談發展天野經濟的大計,有時候領導們會不斷地去向代表們敬酒,以顯示自己不同於一般代表,而今天中午的飯局就顯得格外冷清,吃飯期間,木成林和年光景被逮捕的消息已經傳開了,直到這時候人們才真正感覺到雷佑允確實出問題了,可能問題還相當嚴重,有人甚至已經在估計他貪污受賄的數目了。

    下午代表們離開天道賓館的時候又有了新的議論話題,因為他們親眼看見雷佑允、李直、暴平軍和梅秀外分別被帶上車拉走了。吃飯的時候還僅僅是議論雷佑允,沒想到因為一個雷佑允又牽扯出三個人來,有人就開始議論著這次人代會是一個反腐敗的盛會,開一次會議揪出了四個貪官,雖然沒有選出應該選上的市長,卻收到了意外的效果,也算是一次成功的大會,勝利的大會。

    代表們並不知道中午天野市的主要領導們連飯都沒有吃,就參加了省委副書記劉遠超主持召開的緊急會議。會議仍在市委207會議室召開,出席會議的常委們一個個面無表情,心思重重,甚至臉上都掛著悲哀……

    喬織虹拿起茶杯喝了口水,然後把杯子重重地放下說:「常委們都到齊了,準備開會。」

    這時會議室裡鴉雀無聲,如果有一根針掉在地上,它發出的聲音都會使人震耳發聘。王步凡環顧會場,已經不見了雷佑允和暴平軍的身影。剛才喬織虹明明說常委們都到齊了,可是雷佑允、暴平軍和歐陽頌分明沒有來,雷、暴兩人可能已經來不成了,歐陽頌也許是因為太丟面子不願意參加會議。以往列席常委會的是李直和鞠功,現在也只有鞠功一個人坐在那裡,臉上不時露出幸災樂禍和玩世不恭的表情。

    喬織虹又喝了一口水,穩定了一下情緒,很沉痛地說:「這次人大會議沒有開好,我作為市委書記負有不可推御的責任,辜負了組織上的信任和培養,我情願接受同志們的批評和組織上的處分……」喬織虹講到最後已經淚流滿面泣不成聲了。天野出現這樣反常的情況她是有責任的,事先王步凡和廉可法都曾經提醒過她,但她沒有引起高度的重視,她低估了天野官場的複雜性,低估了地方勢力的能量,是應該負領導責任的。

    鞠功總愛放炮,這時冷不丁地說:「小喬書記,你也別難過,出現這種情況不是偶然的,原來雷佑允想當天野的市委書記,沒有當上,就讓原常務副省長遠征程給他活動著當市長,結果市長又沒有當上,他的後台老闆又出事了,他只好自己去玩火了,如果組織上讓他當市長也不會有這個事情,如果他自己原則性強也不會有這種事情,如果他自己沒有問題更不會出現這種事情,這不怪你,要怪就怪李直原則性太差,像雷佑允這樣的人怎麼能夠推薦他為市長候選人呢?省委又怎麼能夠不加調查就批准他參加競選呢?以我看從上到下都有責任啊!就連那次民意測驗不也是在胡弄人的嗎?既然省裡邊已經有人選了,又何必搞什麼民意測驗呢?多此一舉啊!」

    喬織虹擦著眼淚沒有說話,其他人也不好說什麼,會議一時陷入僵局。廉可法突然說:「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年年防旱,夜夜防賊,我們沒有防好,責任是不可推御的,教訓,教訓啊!」

    劉遠超沒有接廉可法的話,點著頭說:「天野市這次市長選舉確實是失敗了,這種情況在全國是比較罕見的,過去天南縣的縣委書記在黨代會上被選掉,因為沒有進入縣委委員自然就不能夠當縣委書記,那個事情在河東省影響很大,咱們這次的市長選舉失敗恐怕要全國聞名了。市長選舉本來是採取等額選舉的,即如組織上派下來的人選天野市人民不太熟悉,但是憑著代表們的黨性覺悟和組織原則性,過半數總是應該的吧,可惜歐陽頌同志只得了一百票,而雷佑允竟然得了三百五十票,最令人氣憤的是那個受害人莫妙琴還得了五十票,這算什麼事情嗎?客觀上說,雷佑允、李直、梅秀外和暴烈均等一幫子人在下邊作小動作為雷佑允拉選票,那兩個什麼公司出錢收買代表,是造成這次選舉失敗的客觀原因,但同時還證明我們的工作中還存這樣那樣不足的主觀原因。會議期間代表們收到那麼貴重的禮品,你們就沒有往深層想一想?那麼多人在下邊搞串聯拉選票你們就沒有發現一點跡象?大意失荊州啊!廉可法是紀委書記,發現問題後你有責任向上級紀委反映嘛,因為你沒有及時反映,最終出現了不該發生的事情,很不應該啊!我得到的消息竟然是天野市一個不願透露姓名的小姑娘給我家裡打了電話,在我今天來到天野後又是一個小姑娘遞給我一包揭發材料,我相信這個小姑娘沒有這麼大的膽量和能耐,他也不可能知道我家的電話號碼,我堅信在坐的同志中就有一位是堅持原則的好同志,是個敢於主持正義,敢於同邪惡勢力作鬥爭的好同志,只是天野官場太複雜,他不能不在鬥爭中講究點策略,我很讚賞這位同志,同時我也代表組織向這位同志表示感謝。當然,他既然知道雷佑允有問題,在李直宣佈代表聯名推薦雷佑允為市長候選人的時候,他不敢站出來說話,這就不太好嘛,有失共產黨人光明磊落的作風哩!」其實劉遠超和喬織虹如果昨天晚上不搞什麼秘密活動,王步凡能夠與他們聯繫上,市長選舉也不會出現如此被動的局面。劉遠超嘴上不肯承認自己的過錯,反而把廉可法批評一頓,還批評了舉報人,讓王步凡有些困惑不解和心神不寧。

    廉可法氣得臉色鐵青,似乎有很大的委屈,但在劉副書記面前他有牢騷也不敢發出來。當初種種跡象表明天野市的人代會不會很平靜,王步凡和廉可法都向喬織虹進了言,可是喬織虹不但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到選舉的當天還遲到,現在劉遠超不批評喬織虹反而批評別人,王步凡和廉可法心中很不是滋味。

    劉遠超剛才說那番話的時候看了王步凡兩次,王步凡猜想到劉遠超已經知道溫優蘭打電話和送材料是他王步凡指使的。因為在天野這些常委中間,知道劉遠超住宅電話的只有喬織虹和王步凡兩個人,喬織虹昨天晚上可能就和他在一起,天亮後才從省城趕回天野,這種事情也就只有王步凡的可能性較大。劉遠超久居官場,自然熟知明哲保身之道,他既要把責任推倒別人身上,也能夠理解王步凡的苦心,因此就不把話點透。(在以後的交往中,劉遠超始終在王步凡面前沒有把這件事捅透,可見此公城府之深。)

    劉遠超很有處變不驚的氣度,用手梳理一下大背頭說:「既然天野官場是個如此複雜的局面,你們一方面要加大打擊腐敗分子的力度,一方面要穩住陣腳不能讓工作受損失,希望天野的同志們特別是廉可法同志要積極配合省紀委調查組的工作,徹底查清雷佑允等人的問題,林濤繁同志一定要注意輿論導向問題,這不是民主不民主的問題,而是腐敗分子玩弄權術欺騙代表的問題。至於天野市委的班子問題,待我回去向馬書記匯報之後專門召開省委常委會議研究。喬織虹同志作為天野市的市委書記,也應該提出一些人選供組織上參考,一切都是為了穩定和發展嘛!薦賢為國,也是一個領導幹部的職責。至於歐陽頌同志的工作,省人大楊主任的意思是調回省裡另有任用……」

    鞠功這時又放了一炮:「揭開蓋子是好事啊,天野的問題還多著呢!絕對不會只有這麼幾個腐敗分子。」劉遠超和喬織虹聽了鞠功的話都很不高興,但是兩個人沒有表什麼態。

    侯壽山和文史遠在聽到劉遠超的這番話時,臉上都掛著難以抑制的笑容,似乎天野出現這種局面對他們是件大好事。

    常委會草草結束了,劉遠超也不準備在天野久留,就到天道賓館的貴賓樓來接歐陽頌。天野的常委們都跟著來到貴賓樓,等歐陽頌垂頭喪氣地從貴賓樓上下來,他無奈地望著天空長歎了一聲,淚水如湧泉般流了下來,天野是個讓他既丟面子又傷心的地方。歐陽頌與常委們分別握了手,但與誰都沒有說話,最後坐著劉遠超的車離開了這個讓他心碎夢滅的地方,手裡似乎還握著那張讓他困惑而又說不清楚的裸體照片。大家目送劉遠超的小車離去,正好望見那片桃李樹,花開滿枝,爭奇鬥艷……

    王步凡不知怎麼就想起「商女不知亡國恨」和「桃花依舊笑春風」這兩句唐詩來。歐陽頌從春風得意地到天野上任到垂頭喪氣離開,還不到一百天時間。唉,做人有做人之道,為官有為官之道,守道者生,悖道者死,歐陽頌的失敗也許與做人之道和為官之道有關,只是可歎大道無行,做人和為官都不是那麼好遵循的。

    劉遠超和歐陽頌走後,喬織虹揮揮手說:「大家各幹各的工作吧。」說罷就上了貴賓樓。其他常委們都面無表情地走了,廉可法走得更快,他顯然有一肚子怒氣沒地方發洩。只有侯壽山和文史遠的面部表情仍然和悅。

    王步凡知道喬織虹心裡難受,就想去寬慰她幾句。他叫上林濤繁上了貴賓樓,來到喬織虹的房間裡,喬織虹不待他們坐下就說:「王書記,給我一支煙。」

    王步凡急忙遞給喬織虹一支煙,並為她點了火,她拚命地吸了幾口,才長長地歎了口氣說:「王書記,林書記,真沒想到我會在天野栽這個大一個跟頭啊!我都快撐不下去了。」喬織虹說罷又落淚了,儘管在別人眼裡她是個女強人,但她首先是個女人,女人是最容易動感情和落淚的。

    王步凡則顯得很冷靜,望著喬織虹的臉寬慰道:「喬書記,老鞠說的話也有一定的道理,揭開蓋子未必不是好事,把那些陰謀家、野心家和腐敗分子都揪出來,我相信明天的天野會更加穩定,工作會更好開展,你要往前看,把壞事當作好事去看待。」

    林濤繁說話總是那麼富有哲理:「月有陰晴圓缺,天有不測風雲,物必自腐而後蟲生,他雷佑允要玩火自焚,誰有辦法呢?」

    喬織虹聽王步凡和林濤繁這麼一說,點了點頭,心情好了許多,「我還是那句話,那個啥,目前穩定壓倒一切,對這次在選舉中搞小動作的人一定要堅決打擊,決不心慈手軟……」喬織虹沒有把話說完已經變得咬牙切齒了。

    王步凡望著喬織虹氣得有些扭曲的臉說:「這次在選舉中搞小動作的人據我所知有副市長梅秀外、人大秘書長米達溫、法院院長董伸鐸、東南縣的縣委書記陳默、天東縣的縣委書記雷潤耕、檢查院副院長苗梗昌、東遠縣的縣委書記孟先覺和縣長秦漢臣,以及左繡、鄭清源、買萬通等等。」王步凡本不想提及米達溫的名字,米達溫畢竟是他在天南時的老領導,然而一種責任心在提醒他要實事求是,堅持原則,因此他還是把米達溫的名字說了出來。

    「這些情況你是怎麼知道的?什麼時間知道的?」

    「我也是三十號晚上才知道,天北縣縣委書記白無塵同志,東南縣的縣長孔放遠同志,天東縣的縣長張沉同志,以及東遠縣的有關同志都是黨性原則很強的好同志,他們三十日深夜去找我,他們認為事態很嚴重就把情況向我匯報了,我本來要把情況匯報給您的,可是找不到您,您的手機也關著……後來就發生了這麼嚴重的事件。」王步凡說罷將歐陽頌和莫妙琴的裸體照遞給喬織虹。

    喬織虹看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這不大可能吧?」

    林濤繁說:「這種卑鄙伎倆很像《競選州長》中的情節,絕對是精心設計陷阱!」

    王步凡又說:「這完全是蓄意陷害,是雷佑允指使年光景和木成林用麻醉劑把歐陽頌和莫妙琴麻醉昏迷後製造的現場,又拍了照,且在下邊廣為散發,因此人大代表就出現了一邊倒的現象。我已經讓向天歌把年光景和木成林抓起來了。」

    喬織虹一拳砸在沙發扶手上憤怒地說:「真是無法無天了!唉!也怪我啊……」她說罷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個耳光。王步凡急忙上前攔住她,又遞給她一支煙。

    昨天晚上喬織虹確實又去省城和劉遠超私會去了,在這關鍵的時刻她沒有把好關,誤了大事,她確實負有不可推御的責任。

    「會前你應該提醒我一下嘛!」喬織虹有些無奈,也帶著責備地說。

    「我是準備向您匯報的,可是雷佑允有意不離您的左右,我就沒法向您匯報,這個事情我也有責任,情願接受您的批評和組織上的處分。」王步凡很自責的說。

    喬織虹沉默了很長時間才說:「我原來想著等開完人大會再處理那些群眾反映強烈的問題,看來是我錯了,可惜我沒有聽你和廉書記的話啊,我沒有想到事情會這麼嚴重,會弄到如此糟糕的地步。根據群眾舉報和一些事實,劉書記已經下達了省委的指示,雷佑允、暴平軍、李直和梅秀外都已經被「雙規」了。至於市委市政府班子怎麼配備,這個事情得省委來決定,只怕以後你們兩位肩上的擔子會更重些,雷佑允主抓的工作你們得把它接過來,不能讓工作受損失。對於那些搞小動作的人,一定要嚴肅處理。王書記,林書記,現在天野的局勢這麼糟糕,我只有靠你們了,我現在對天野的情況幾乎是兩眼一摸黑啊!縣裡的班子你們得多費點心,拿出一個方案供我參考。」

    王步凡聽出喬織虹要向搞小動作的人開刀的意圖後說:「喬書記,我有一個初步意見,不知合適不合適,我先談一下,最後由您定奪。」

    「你說吧,思想上不要有什麼顧慮,要開誠佈公,知無不言。我這個大老闆會支持你的。」喬織虹抽著煙說。

    王步凡道:「我的意見是李直、梅秀外、木成林、鄭清源、買萬通和年光景他們幾個人的問題比較嚴重,要與雷佑允和暴平軍的案子一併審查,嚴肅處理。林書記你說呢?」林濤繁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喬織虹點點也沒有應聲。

    王步凡繼續說:「縣區的情況也很複雜,天野市共有二區十縣,這次天南縣、天西縣和天北縣根本就沒有參與拉選票的人和事,西遠縣和北遠縣只有部分代表參與拉選票的事情,其他幾個縣的縣委書記都參與了,法不治眾啊,總不能都把他們撤職查辦吧,我的意見是把問題較大的東南縣的縣委書記陳默、天東縣的縣委書記孟先覺和縣長秦漢臣、東遠縣的縣委書記雷潤耕都拿掉,南山縣和北遠縣的縣委書記給個警告處分算了。陳默,雷潤耕,孟先黨和秦漢臣都接受了鄭清源十萬元的饋贈,在選舉中都跳到了前台,他們既違犯了原則又有經濟問題,不撤職查辦是不行的。天南縣的縣長白杉芸據說也參與了,但目前還沒有什麼證據。」

    喬織虹不等王步凡說完就插話說:「王書記,在處理拉選票一事上我是旗幟鮮明的,他們膽敢和市委作對,市委就不能再留情面。」

    「大老闆,縣區幹部調動的面積也不能過於大呀,還是應該考慮天野的穩定啊!」王步凡很擔心的說。

    林濤繁說:「揪出幾個腐敗分子天下亂不了,反而會使社會得到淨化。」

    喬織虹歎道:「我上任後之所以沒有動縣裡的班子,就是考慮到穩定問題,現在穩定了嗎?恰恰相反!不處分一些人,不提拔一些新人,我在天野就站不住腳,天野就沒有穩定可言,這個事情應該上升到講政治的高度去理解。按理說我是不喜歡搞個人小圈子的,現在看來不動手術不行啊!」

    王步凡看喬織虹下了決心要動縣裡的班子,又說:「即使要動,也應該是有問題的動,沒有問題的先不動,不能因為調動幹部再出什麼麻煩,是吧林書記?」林濤繁點了點頭。

    喬織虹道:「我的意見是,陳默、雷潤耕、孟先黨和秦漢臣四個人,讓他們退回贓款,行政上撤職,黨內給個警告處分,然後把他們調到市直局委任個一般幹部吧,那個啥,東遠縣的縣長,天南縣的縣長,城西區的書記和區長必須換人,把他們調到市直局委也不能安排正職,具體怎麼安排,王書記考慮一下。把法院院長董伸鐸,檢察院副院長苗梗昌,人大秘書長米達溫都免職吧,也不再追究他們的責任了。那個啥,市裡參與拉選票的八九個局長就讓了們退二線算了,我看他們的年齡都不小了,乾脆從年齡上弄個一刀切,給他們留點面子,這樣他們也不會有太多的怨言。據我所知市直局委很多副職都是正處級幹部,就從其中選擇年齡小,能力強的提升正職吧,他們被雷佑允壓制了多年,也該出人頭地了。我還是那個態度,那個啥,調子我定,具體工作你們來做,這個啥,具體怎麼操作還是由王書記斟酌吧,你就先接替雷佑允抓組織工作吧,縣裡的班子呢,能力強的縣長可以提書記,能力不強的就不要提拔了,副職可以提正職,也可以從市委市政府機關裡下派,或者各縣之間交流。天南的幹部隊伍是令人放心的,這也是你王書記精心培養的結果,尤其是前一段時間提拔的那幾個人,這次該重用的就大膽重用吧。哦,對了,我的秘書劉暢年齡大了,又帶著孩子,她還兼著市委辦公室的副主任,是正科級,再當秘書不太合適了,乾脆讓她去天西縣當縣長吧,你給我再選個秘書吧。」

    王步凡說:「劉暢同志的事就這樣定吧,我有個建議,東南縣的縣長孔放遠是個不錯的同志,讓他接任縣委書記,天北縣的縣委書記白無塵同志年齡大了,他原本是學法律的,是否把他調回市裡任法院院長,讓時運成同志接任縣委書記……」

    喬織虹不等王步凡說完就說:「這些事情你和林書記商量著安排吧,不必要一一匯報。我只是有個建議,白杉芸和魏酬情這兩個人這次也沒有發現什麼大的問題,但在下邊當縣長已經不太合適了,怕她們影響工作,我們也不搞株連政策,白杉芸和魏酬情雖然是雷佑允的情婦,那都是生活小節問題,我們如果老在這上邊糾纏,也顯得太無聊,法院不是少個副院長嘛,那個啥,乾脆把魏酬情調到法院任個副院長吧,苗梗昌免掉,把白杉芸調到檢察院任副檢察長算了,啊,那個啥……」喬織虹有些疲勞,不再說了。

    王步凡其實很不想再提拔天南的那些人,他怕有人說他任人唯親,又怕喬織虹有想法,就很謹慎地說:「如果在天南籍幹部中提拔的人過於多會不會……林書記你說呢?」林濤繁笑了笑沒有參言。

    喬織虹不等王步凡說完就插話說:「還是那句老話,內舉不避親嘛,我相信你們兩位書記會用公心對待這個事情的。市委的班子就夠我頭疼了,那個啥,在我們這塊土地上,還存在著論資排輩現象。劉書記讓我推薦幾個市委市政府幹部的人選名單,現在雷佑允倒了,不行就建議省委把侯壽山和文史遠提拔為市委副書記吧,他們在省裡都有人支持呢,侯壽山原是呼延雷當常務副省長時的秘書,文史遠是政協文主席的侄子。再把天南的縣委書記王宜帆推薦為組織部長,把天西縣的縣委書記李光源推薦為宣傳部長算了,他們兩個上邊也有人打招呼,市政府還少幾個副市長,只有等以後再說了。」喬織虹打了兩個哈欠又說:「我昨天晚上沒有休息好,想休息一下,那個啥……」

    王步凡對市委幹部的人選問題不想參言,就點了點頭,林濤繁連縣裡的班子也沒有參言,他們見喬織虹無心再說話了,很知趣地離天了喬織虹的房間。林濤繁走了,王步凡下著樓梯就覺得李光源和王宜帆剛當上縣委書記時間不長,省裡不一定會同意提拔他們。等下到二樓,準備到自己的房間休息一下,再到辦公室去草擬縣區幹部的任用名單。

    天南縣縣委書記王宜帆要離任,王步凡必須給天南配一位可靠的縣委書記,天西縣的縣委書記李光源也要離任,這樣一來,縣區的縣委書記和縣長調整的幅度很大,必須從市委和市政府下派一些德才兼備的年輕幹部充實到縣區的領導班子中去,只在縣裡邊提拔只怕難以擺佈開,縣裡邊可用之材畢竟有限,從天南縣提拔起來的那些幹部也不能提升得過於快,那樣對他王步凡不利,有人會再一次說他任人唯親。

    十七

    天野市的市長選舉就這樣失敗了,喬織虹很無奈,劉遠超很無奈,省委書記馬風疾和人大主任楊再成同樣感到無奈,而政協主席文景明和省委副書記呼延雷似乎對這樣的結果很滿意……

    劉遠超回省城的當天下午,省紀委調查組已經進駐天野市,在天野市紀委、反貪局、公安局和檢察院的配合下,「兩規」了李直、雷佑胤、暴平軍和梅秀外。並抄了他們的家。年光景和木成林已先於三十一日的早上被捕,智奇紹和向天歌又請示市紀委書記廉可法,把鄭清源、買萬通、東方雲、東方霞都拘捕了。天野市一時間似乎在狂風暴雨中漂搖,市委和市政府的幹部職工人們人心惶惶,好像一夜之間天野市天崩地陷,機關裡的工作幾乎陷於癱瘓。

    梅秀外是在走出人代會場那一刻被人叫到一輛麵包車上的,坐在車後邊的是一位三十多歲,長相俊秀,體態豐滿,戴著眼鏡的女幹部和一位身材苗條帶著幾分稚氣的青年女子。梅秀外上車後,那個戴眼鏡的女人說話了:「梅秀外同志,我是省紀委專案調查組的副組長,叫顏紫雨,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應該怎麼做,我想你自己可能清楚吧?是否需要我向你再申述一下『兩規』你的理由?」

    梅秀外驚得已經說不出話了,別看她平時一副高傲矜持的樣子,其實內心比誰都空虛。幾年來她表面上生活的很瀟灑很充實,而私下裡卻食不甘味,夜不安寢,是靠服用安眠藥進入夢鄉的,又常常被惡夢驚醒……當她聽到顏紫雨這番話時身上直髮怵,卻沒有吱聲。顏紫雨又很和藹地說:「車上有座位,你坐吧。」音量不高,但態度卻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接著顏紫雨又從包裡掏出一張蓋有紅印的紙條遞給梅秀外,那是省紀委向梅秀外發的「兩規」通知,要她在規定的時間和規定的地點向組織講清楚自己的問題。梅秀外捧著紙條足足看了兩分鐘,她的眼淚已經不自覺的流出來了,多年來的夢想突然之間破滅,破滅的速度就像狂風中的肥皂泡,讓人難以反應過來,三年來她無時無刻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她意識到自己一旦被「兩規」是決不會再被放出來,甚至等待她的只有一種可怕的結果……她主動把自己的坤包交給顏紫雨,那裡邊除了手機和錢沒有其它東西。

    顏紫雨審視一下梅秀外,覺得她身上不可能有什麼凶器之類的東西,就對司機說:「走吧。」

    麵包車走得不快,跟梅秀外平時坐的佳美車要差一些。平時梅秀外有專用司機,有時也自己開車。她學會開車已經有十年了。學開車的時候她還是一名中學教師,同學管雲海經商發了財,自己買了輛桑塔納,就教她開車。她與管雲海是大學時期的同學,在大學裡他們相戀了四年,她早把自己的初夜獻給了管雲海。管雲海是獨生子,他的父母很傳統,管雲海在上大學之前已經定了婚,女方在他考上大學那一年接父親的班參加工作,當了小學教師。他的父母死活不同意他與梅秀外談戀愛,為了讓兒子改變主意,管雲海的母親曾經上吊過,被人救了下來。從此管雲海在母親面前就再也不敢提起梅秀外。大學畢業後,管雲海與那個小學女教師結了婚。他並不愛那個女人,說那個女人庸俗愚笨,兩人的關係一直很冷漠。婚後他仍然與梅秀外保持著密切的接觸,因此也影響了梅秀外的談婚論嫁。幾年過去了,梅秀外仍然是獨身的中學教師,管雲海是市經貿委的一名幹部。後來管雲海下海經商搞房地產賺了不少錢,經常給梅秀外送錢送物,梅秀外就一直作管雲海的情人……

    麵包車並沒有駛出天道賓館,而是把梅秀外拉到了客房部一樓,推進了104房間裡。門口站了兩個警察,顏紫雨和梅秀外在室內談話,那個青年女幹部作著詳細的筆錄。顏紫雨可以進進出出,而梅秀外已經失去了人身自由。

    顏紫雨見梅秀外始終不說話,就很嚴肅地說:「梅秀外,根據群眾舉報,我們認定你除有經濟問題外,還與三年前管雲海的自殺案有關,另有舉報說你與李直有曖昧關係,借助李直的權力你大肆斂財,以及這次人大選舉中你目無組織原則,公然為犯罪分子雷佑胤拉選票。請你配合組織,徹底交待自己的問題,不要存在任何僥倖心理,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李直也被『兩規』了,有些情況你不說他是會說的,到那個時候你就被動了。」

    梅秀外是個很精明的女人,她很清楚自己都幹過些什麼事情,這些事情每一件都是死罪,平時她有用刀片刮手毛和腳毛的怪癖,這個怪癖是管雲海死後才有的,三年了,人們對此早已習以為常,甚至還有人造謠說梅秀外還有刮陰毛的習慣……至於她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習慣,別人猜不透,只有她自己知道。天野市選舉失敗後,劉遠超講了那番話,梅秀外隱約覺得有一種不祥之兆,在主席台上她已經從包中悄悄取出那個用紅布包裹著的刀片,裝著彎腰去整理鞋子,順勢把刀片塞進了自己的胸罩裡。這一切動作沒有任何人發現,而梅秀外抬起頭卻做賊心虛地環視一周,當她確信沒有人發現她的這個動作時,才放心了,但是此時的梅秀外已經無心開會了,更多的是考慮自己命運的何去何從。

    現在梅秀外被「兩規」了,她在慌亂中又有幾分坦然,她不準備交待什麼,也不準備再生存下去。追憶往事,有苦也有樂,她一心要想盡一切辦法保護李直,她不相信像李直那樣有城府的人會主動交待什麼問題。捫心自問,沒有李直就沒有她梅秀外的今天,她要報恩,要用自己的生命來為李直開脫罪責。儘管她為雷佑胤拉選票是李直指使的,但李直也交待過這個事情不管到了什麼時候都不能說是他授意的。同時她與雷佑胤的關係很好,她出自內心希望雷佑胤當市長,因此在選舉市長之前,她顯得特別活躍,凡是能夠動員的人都動員了,凡是能夠疏通的關係都已經疏通。現在出事了,她不會說出李直半個不字。雖然在李直當書記的最後一年,她通過牽線搭橋提拔幹部收受五十人共五百萬元的賄款,但是她把錢全部存放在桃花園別墅內的壁洞裡,外邊掛了她的巨幅半身像,她以為搜查的人不一定能夠發現這筆錢。李直與她約好等人大主任御任後就要娶她……

    梅秀外想好了這一切,她理一理短髮苦澀地笑著說:「真是無稽之談!我與管雲海的自殺案毫無關係,我與李直同志也是清白的,我也根本沒有為雷佑胤拉過選票,這完全是有人蓄意陷害!希望組織上明查,還我一個清白。」

    顏紫雨看梅秀外把口封死了,就很和善地說:「哈哈,你真的清白嗎?『兩規』並不等於批捕,請你相信我們也會尊重事實,公事公辦的,如果你確實沒有什麼問題,組織上決不會冤枉你,你將來還是副市長。當然啦,如果你有問題而拒不交待,將來待組織上查明之後可是要罪加一等的,我們黨的政策你應該知道吧,主動交待與被查出來可是不一樣的。」

    不等顏紫雨說完梅秀外就鄙夷地笑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嘛!這個詞語從上小學的時候我就知道,現在對它的理解就更加深刻了。」

    顏紫雨一時無語,笑道:「既然知道,你就應該採取積極主動的態度,配合組織上弄清楚自己的問題。」她見梅秀外仍然不屑地冷笑著,知道這個女人並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也不會很快交待自己的問題。於是換了一副面孔冷笑著說:「你要好好地反省一下,要爭取主動。我們不急啊,有的是時間,有的是耐心。你想嘛,如果我們沒有掌握一些具體的情況,決不會貿然『兩規』一個在職的副市長,你好好考慮考慮吧!」說罷出去了,那個青年女幹部也跟了出去。

    顏紫雨出去後,梅秀外在屋裡不緊不慢地度著步子,如籠中的小鳥遙望窗外,客房部窗外人來人往,那些人都那麼自由悠閒,只有她像掉進水井裡的牛,與美好生活已經無緣,想走出這個房間對她來說已經是奢望,想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也是奢望。現在世界上一切美好的東西都已經不屬於她了,等待她的只有死亡,她陷入痛苦的回憶之中——

    梅秀外出生在南山縣一個很不起眼的小山村裡,自小聰明伶俐,學習成績優秀,人見人誇。後來考上了大學,可以說是從山溝裡飛出來的一隻金鳳凰。父母因她而自豪,小山村因她而驕傲。她是那個小山村裡第一個考上大學的人,有人說她是個女狀元,她也覺得自己很成功,經過努力終於擺脫了一輩一輩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耕作歲月,從一個農家女變為公家人。但是在校學習期間,因為家庭的貧困,她沒有新衣服,沒有錢買流行的新書看,生活十分拮据,情感也十分壓抑。

    在大學期間,她與管雲海是同班同學,兩個人一見鍾情,一直處在熱戀之中,畢業之後管雲海進了大機關,梅秀外被分配到一所鄉里的高中去教書。管雲海為人孝順,不敢違背母親的意願,竟然與那個他不愛的小學教師結婚,梅秀外為此哭了不下十次,有時要下決心忘掉管雲海,卻又總忘不掉,因此與他一直保持著暖昧關係。儘管梅秀外也知道她與管雲海的愛是水中月鏡中花,最終不可能有任何結果,但她深陷在愛的泥潭中不能自拔,一直沒有結婚。

    後來一次偶然的機會使她的人生軌跡發生了重大的轉折。天野市教育局舉辦了一次中小學教師演講大賽,梅秀外的演講題目是《可愛的天野》,她甜美的嗓音,大方的舉止和優美的身段,使她在第一輪比賽中順利勝出,決賽的時候教委主任請市委書記李直當主裁判,當梅秀外落落大方地在演講時,李直的眼睛直了,舞台上這個女教師有著魔鬼般的身材,胸高腿長,細腰肥臀,有令人百看不厭的臉蛋,秋波泛情,眉入鬢角。尤其是她把天野改革開放的成績歸功於李直時,李直的心情特別好,他沒有想到在自己管轄的地盤上竟然有如此漂亮的女人,以前卻從來沒有發現。李直望著台上演講的梅秀外不由自主地向身邊的教委主任多問了幾句,教委主任心領神會,看來市委書記是看中這個梅秀外,也難怪,這個女個著實迷人,誰不愛這樣的女人說明他心理有病,況且市委書記好色,在天野早已是盡人皆知的秘密。

    決賽結束後,梅秀外以總分最高奪得演講比賽第一名,李直親自為她頒獎。在握手的那一瞬間,梅秀外以一個女人特有的直覺,從李直的眼神裡,情緒中體味到面前這個市委書記很喜歡她。李直與她握手的時間已經告訴她,市委書記簡直對她達到了一見鍾情的地步,有點不想鬆開她那嬌嫩的小手。

    梅秀外在市郊的鄉鎮高中教書,已經三年了,她也是個有著很多夢想的女人,曾經跟管雲海說過多次想讓他疏通關係把她調到市裡的學校去教書,可是管雲海去跟教委主任說了多次,錢也花了不少,硬是沒有把事情辦成,讓梅秀外倍感失望。現在市委書記握著她的手久久不放,她向他很燦爛地笑了笑,用眼神送去只有好色男人才能夠讀懂的秋波,讓李直打了個寒顫,為之怦然心動,面前這個女人太有誘惑力了。

    李直的身邊美媚如雲,不可能眾裡尋她千百度地去找梅秀外,而梅秀外卻想到直接通過李直調到市裡去。她在一個星期五的下午,打扮得花枝展地去拜訪李直,李直在辦公室裡接見了她。

    對梅秀外的突然到來,李直顯得驚喜萬分,十分親熱地問寒問暖。當梅秀外提出要李直幫忙把她調到市裡來教書時,李直先是情意深長地望著梅秀外不說話,一直看了她兩分鐘,等梅秀外臉上泛著紅潤,用勾魂般地眼神顧盼著李直時,李直才笑道:「到市裡教書?沒有什麼問題嘛,像你這麼優秀的教師早該到市裡來工作才能發揮作用,你的事情我會盡快給你辦成,而且還會給你提拔個副校長的職務。這麼優秀的人才可惜讓我發現的太晚了……」

    梅秀外聽李直這麼一說,心都快要跳出來了,激動得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剛才李直盯著看她時她的臉就有些微紅,現在聽李直這麼一說就近乎羞澀了,那樣子就像懷春的少女,臉上佈滿耐人琢磨的渴望,模樣兒也更加嫵媚動人,她甜甜地笑著說:「那我可要謝謝李書記了。」

    李直用色迷迷的目光注視著梅秀外,很詭秘地問道:「請問梅小姐準備如何謝我啊?」

    梅秀外已經猜透了李直的心思,也作好了為李直獻身的思想準備,就用火辣辣的目光看著李直說:「書記大人要我怎麼報答,小女子就怎麼報答唄,您可是我心目中高山仰止,高不可攀的大人物啊!對您我十分敬仰。」

    李直聽梅秀外這麼一說笑咪咪地用手理了一下背頭,把身子往梅秀外身邊移了移說:「今晚到西郊湖畔去吃海鮮吧?我請客,梅小姐不會拒絕我吧?」

    「悉聽尊便。我已經把今天晚上已經交給我所敬仰的人了。」梅秀外說罷頑皮地歪頭一笑,籠了籠自己的秀髮,那樣更加十分逗人喜愛。

    此時已是下班時分,司機來叫李直,李直起身坐到辦公桌後邊的椅子上說:「我今天晚上有點私事,你把車鑰匙給我留下,自己回去吧。」司機很懂人情世故,知道李直又在獵取女色,就不再說話,悄悄把車鑰匙放在李直的辦公桌上回身退出去了,並且把門輕輕地鎖上。司機走後,李直從抽屜裡取出別人送給他的金首飾,向梅秀外招了招手。

    梅秀外羞答答地來到李直的辦公桌前,李直把一個精美的盒子打開,裡邊有金戒指,金耳環,金項鏈和金手鏈。雖然過去管雲海也給她買過這些東西,但款式和重量遠比不上眼前的新穎和誘人。梅秀外很主動地把手伸了過去,李直就把戒指戴在了她纖細的手指上,並學著西方人的樣子吻了她的手。接下來李直又給她戴了手鏈,等到他給梅秀外戴項鏈時,兩個人面對面,矩離近得能讓對方聞到身上的氣息,梅秀外的呼吸有些急促。李直為她戴好項鏈,順勢把她拉進懷裡親吻起來,一邊親吻,一隻手已經很熟練地從梅秀外的肚臍那裡往上伸,然後伸入胸罩內緊緊地抓住了她那堅挺的乳房。

    梅秀外微閉著雙眼,溫順得如同羊羔,任憑這個老男人在撫摸。她也感覺到李直是個情場老手,別看眼前這位市委書記已經五十多歲了,可能要比年輕人更懂得如何討好女人的歡心,更能夠讓女人玩得開心,兩個人親吻了好一陣子,李直才鬆開梅秀外。梅秀外自己把耳環戴上,撒著嬌問李直好看不好看,李直連說好看。李直望望窗外,夜幕降臨,星光點點,調皮的星星還賊溜溜的向室內窺探和眨巴眼兒,李直覺得是時候了,他才領著梅秀外走出他的辦公室。

    此時機關裡早已人去樓空,整個市委大院好像只有他們兩個。走在市委大院裡,法國梧桐樹的葉子在微風中嘩嘩啦啦地作響,梅秀外有幾分歡喜也有幾分害怕,身邊的這個男人,就是天野市人民十分仰慕的市委書記,所有的幹部見了他都懼怕得如同老鼠見了貓,而自己僅僅是一個中學教師,卻能夠得到市委書記的青睞,不能不說是自己的福份,而且這位市委書記在她面前就像一隻呵護有加的公雞,又像一位慈善的長者,一點也不令人可怕。想到這些她義無反顧地上了李直的車。車子駛出市委大院,順著天中大道快速向西郊湖而去。此時已是萬家燈火,霓紅燈賣弄風情的時候,梅秀外的心情好極了,不自覺地哼起情歌小調。

    西郊湖是個人工湖,當年修築鐵路時墊路基沒有地方挖土,老地委書記邊際建議在城區西邊郊挖個人工湖,既支援了鐵路建設,又製造了人工湖,一舉兩得。後來又在這裡建設了西郊遊園,使天野人民有了一個散步聊天的好去處。改革開放之後,這裡成立西城區的同時應運生出許多歌舞廳和酒吧來,有人還在這裡建設了賓館和賭城,成了天野市的「紅燈區。」李直接任書記後,一直主張加大開發西城區的力度,但沒有在天野開發出什麼豐功偉績,僅僅開發出這個紅燈區和桃花源那個別墅。過去清澈如鏡的西郊湖,如今已經是妓女成群,嫖客如雲,連湖面上漂浮的都是避孕套,天野百姓就說西郊湖是「細交湖」,是淫窩。(直到邊關當了市委書記這裡才得到治理整頓,但仍然沒有得到根治。)

    李直自己拿有西郊賓館的金卡,他在這裡的消費從來不用掏錢,西郊賓館是管雲海開發建設的,據說公安局長雷聲鳴也入了股,儘管西郊賓館是有名的淫窩,但誰也沒辦法它。這裡的小姐大部分來自外地,一個個貌若天仙,是男人只要你的腳步踏進西郊賓館,不愁你不把口袋裡的錢留下。

    李直、雷佑胤、暴平軍和文史遠都是這裡的常客,當時侯壽山初來天野,在平州又出了桃色事件,他沒有來過,因此老百姓就編了順口溜。

    若把西郊比淫窩,

    來的常委不算多,

    九個常委來四個,

    老管的生意怎麼做?

    管雲海至所以能夠在西郊湖建起賓館,他是走了雷佑胤的路子,那時候雷佑胤還是組織部長,管雲海的表叔王夕多是市財政局的局長,管雲海通過這位表叔牽線搭橋認識了雷佑胤。西郊湖賓館和桃花源別墅小區是同時申請立項的,因為市委書記李直對夏侯知提出來的桃花源別墅很感興趣,就一併批了這兩個民營企業的開發工程,管雲海建西郊賓館給雷佑胤送了錢,夏侯知建桃花源別墅也給李直送了錢。

    兩項工程開發結束後,管雲海給部分市領導送了消費金卡,桃花源小區裡,李直、雷佑胤、暴平軍都有房子,就連後來到天野市工作的侯壽山和文史遠都在那裡弄了房子,只有邊關、井右序和林濤繁在桃花源裡沒有房子,也沒有管雲海送的金卡。

    桃花源別墅依天道山而建,又是在一個山坳裡,小溪叮叮咚咚,桃林風景優美,因此李直就給這裡起名桃花源,這裡的房主除了天野高幹,就是民營企業家,八十八萬一套的住房,工薪階層想也不敢想,只有個別有錢人能夠消受起的。

    李直帶著梅秀外來到西郊湖賓館門口,梅秀外就有些躊躇不前,管雲海曾經帶她到這裡來住過,她怕遇上管雲海,因此從包裡掏出了墨鏡,故意將頭髮往臉上撥弄了一下,直到她以為別人認不出她時,才隨李直進了賓館。

    來到李直自己拿有鑰匙的那套房子裡。儘管梅秀外在性方面沒有多少激情,但她在李直面前是主動的。不管是「英雄愛美人」,還是「英雄難過美人關」,無不說明男人的心理防線是脆弱的,很容易被攻破,只要女人動起真格去進攻,沒有幾個男人的防線不被攻破。就像這個經常說自己有著「堅強革命意志」的李書記,現在什麼意志也沒了。當梅秀外躺在沙發床上用雙臂輕輕地鉤住李直的脖子,又把嬌嗔的小嘴撅起來時,李直馬上就把嘴巴貼上去了,他還感覺到那對圓滾滾、熱乎乎的乳峰頂得他的胸膛有些發庠。李直再也忍不住心裡的那種衝動,他喘著粗氣很熟練地把梅秀外身上僅存的一個小褲頭扯掉,沒有了任何遮掩物,梅秀外的玉體就全部呈現在李直的面前,令他有些目眩。李直來不及欣賞這如同藝術品的身軀,就重重地壓在梅秀外那如同白雪嫩筍的酥胸上,然後像一架失去控制的機器瘋狂地顛簸震盪起來。

    梅秀外從李直那一系列熟練過人的動作中感受到李直比管雲海會玩女人,會討女人歡心,再加上李直地位顯赫,梅秀外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成功的設計師,一切程序都是按照她預先設計進行。

    當梅秀外與李直在床上大興雲雨之後,李直明顯地感到有些美中不足。梅秀外也猜透了他的心思,無非因為他不是處女。在李直的追問中,梅秀外笑道:「現在大街上處長比處女多,你信不信?」然後見李直在笑著點頭,才道出了她和管雲海戀愛的實情。李直聽後命令似地說:「西郊湖以後就不要來了,記住你是屬於我李直一個人的,你要房子我可以把桃花源那套房子給你,你要地位我可以給你地位,想要金錢更不成問題,但有一點你必須記住,那就是不准你再和管雲海有任何來往,你必須永遠忠誠於我。啊,你不是黨員吧?」

    梅秀外對黨員不黨員的問話有些吃驚,就很乖巧地點點頭說:「寫過申請,沒有過關。」

    「那樣正好,政協還缺個無黨派的副主席,你又是女的,一年後你就有可能是政協副主席了。」梅秀外聽後有些不敢相信,又按捺住自己狂喜的心情,她在自己心目中編織著五彩繽紛的夢。這些夢也只有懷中的李直能夠幫她實現。

    兩個人躺在床上閒聊著,李直又來了興致,梅秀外吃驚地問:「你都五十多歲的人了,哪來那麼大的精力啊?還像個年輕人似的。」

    「我服了偉哥,還行吧。」李直說罷又跨在梅秀外身上。(梅秀外那時並不知道偉哥為何物,後來才知道那是一種供男人服用的性藥。)

    …………

    半個月後,梅秀外就調到了市裡,還當上了市直高中的副校長,同時她也住進了桃花源那套房子裡。第二年,梅秀外就神奇般地當上了市政協的副主席,她陞官的速度令所有天野人吃驚,當時人們並不知道她與李直的暖味關係,對她陞官的原因有各種說法,有人說她叔父是省裡的副書記,因為當時河東省有個副書記姓梅,有人說她的舅舅是中央一個部的部長,哪個版本與哪個版本的說法都不相同……

    李直曾嚴令梅秀外與管雲海斷絕一切關係,但是管雲海還是經常來糾纏她。隨著管雲海生意越作越大,他在春風路給梅秀外買了一套房子,但梅秀外的心思已經不在管雲海身上了,她曾經坦誠地告訴管雲海:「我現在已經是市委書記李直的人了,你鬥不過市委書記的,你要好好斟酌一下利弊,咱們還是斷絕來往的好。」管雲海不答應,因此春風路的房子一直也沒有裝修,室內也沒有置辦任何傢俱。管雲海是個死心眼的男人,他不聽梅秀外的勸告,反而勸梅秀外離開李直,說他有能力養她一生一世。後來他發現梅秀外已經不再愛他了,他痛苦萬分,甚至威脅道:「你如果不和李老頭子斷絕來往,我就把你們的醜聞公佈於眾,讓李直這個市委書記下台。讓你梅秀外身敗名裂!」梅秀外害怕了,她不能讓管雲海毀了她用心編織的夢,她認為自己在政治上是很有前途的,她沒想到昔日恩恩愛愛的戀人,現在竟然會成為仇敵,她夢想著要當一個女強人,可是管雲海就是她的絆腳石。有一天的傍晚,管雲海硬逼著梅秀外去看春風路的房子,她很無奈地跟隨管雲海去了,到了春風路那套房子裡,見管雲海已經置辦了一張雙人床。管雲海還很粗暴地把梅秀外拖上床,幹完那事後,竟用槍逼著要求她與李直斷絕來往。梅秀外不答應,管雲海威脅道:「只要你膽敢與李直再來往,我就用槍打死你梅秀外,然後去槍殺李直。」

    梅秀外害怕了,也憤怒了。你管雲海既然不能娶我,我想與誰好。那是我的自由,你管雲海有什麼資格干涉我的私生活?昔日的情人現在竟然用槍來威逼她,看來情份真的已經盡了。如果長此下去,她不但從管雲海這裡撈不到什麼好處,還有可能惹怒管雲海和李直兩個人,管雲海會要了她的命,李直卻會毀了她的夢,到那個時候自己的一切都將付諸東流,她滿腦子都是恐懼、迷茫和憤怒,她必須做出果斷的選擇。

    梅秀外曾與李直到西郊軍營裡打過靶,對於手槍她並不陌生。現在她必須在兩個男人中間做出選擇,否則將陷於被動。梅秀外左思右想,最終選擇的結果是殺死管雲海,讓他在這個世界上永遠消失掉。

    梅秀外夜不能寐,心亂如麻。而管雲海此時已經睡得像死豬一樣,他做夢也沒想到一向溫順得像隻羊羔的梅秀外會對他下毒手。梅秀外悄悄從管雲海的枕頭下邊取出手槍,用被子摀住手槍輕輕地上了膛。當她用槍對準管雲海的胸膛時心裡矛盾極了,如果不是管雲海逼她,如果不是顧及自己的前程,她不會殺死這個曾經讓她愛得如癡如狂的男人。可是現在她別無選擇,只有鋌而走險,自己是死是活就聽天由命吧!想到這裡她對準管雲海的胸膛開了一槍,管雲海中彈後本能地爬起來,梅秀外慌亂中又對準他的頭部開了一槍,等管雲海重重地倒在床上後,梅秀外急忙把手槍用手巾擦了擦放在管去海的手裡,為的是不留下指紋且製造成自殺的現場。然後她收拾好現場,又仔細看了一下床上,連一根頭髮也沒有留下,才放心地穿好衣服,又用床上的毛毯在地上拂了幾遍,擦掉腳印,然後關了房門離開房間。此時夜靜更深,春風路人跡稀少,很多房主還沒有搬過來,根本沒有人注意到這幢新樓裡發生的一切。

    管雲海的屍體被發現是一星期後的事情,屍體已經腐爛,想查出什麼線索很難很難……

    事後梅秀外一直沒有把殺死管雲海的事情說給李直,可是李直懷疑到了,但他也沒有問梅秀外,只是指示雷聲鳴既然查不出結果就不要再往下查了,還是以自殺結案比較好,免得市民們議論紛紛,影響公安部門的形象。雷聲鳴正想以自殺結案,現在市委書記有了明確的指示,於是管雲海就被定性為自殺了。王夕多曾經對管雲海的死因提出過疑問,但是聽說李直已經表態,就沒有敢再過問過管雲海「自殺」的事情。

    李直在退到人大之前,把政協副主席梅秀外調到市政府任了副市長,負責文教衛生工作,並兼著婦聯主任,在梅秀外的心目中,天大地大,沒有李直對她的恩情大,爹親娘親沒有李直待她親,如果沒有李直的提攜,她根本不會有今天,也許現在她還是那個鄉鎮高中的教師,也許她會找個教師或者工人結婚,然後生兒育女過著平淡得能夠讓人窒息的生活。如果沒有李直,她手中不可能有五百萬元的存款,不可能住高級別墅……對於這個外秀內剛的女人來說,她更喜歡追逐權力和斂取金錢,並不追求什麼天倫之樂。因此這麼多年來,她甘心情願當李直的情婦,甘心為李直犧牲青春,從來就沒有考慮過自己的婚姻和將來。現在被「兩規」了,她不準備透露和李直的關係,不管別人怎麼說,也不管到頭來自己是死是活,從她嘴裡是決不會說出半個字的,這一點她早就做好了思想準備。

    李直如今與雷佑胤是親家,李直交待的事她必須無條件地服從和照辦。

    那天李直把她叫到人大主任辦公室裡,開門見山地說:「歐陽頌不是本地人,對天野的情況不瞭解,天野的很多人大代表也不意願支持他,我看他也不像是個能堪大任的人,不如咱們鼓動代表們選舉雷佑胤當市長吧。」當時米達文在座,也同意李直的意見。

    此前,為了權力之爭雷佑胤與李直關係也不是很好,雷佑胤為了實現自己的市長夢就主動托人與李直攀親家,開始李直不同意,雷佑胤就說服雷雁主動接近李曲伸,後來雷雁懷孕了,李直只好應下這門親事。現在李直一心要把雷佑胤推上市長的寶坐,並且通過與呼延雷的特殊關係讓雷佑胤成為合法的候選人之一。梅秀外只好為之搖旗吶喊了,於是就在文教衛生婦聯那個代表團裡竭盡全力為雷佑胤拉選票,結果雷佑胤確實選上了,她沒有辜負李直的希望,但是卻違背了組織原則。現在雷佑胤因為自身存在其他問題,市長沒有當上,還連累了一大片,梅秀外意識到為雷佑胤拉選票是他們被「兩規」的導火索,是李直政治生涯中的一次失誤和敗筆。

    梅秀外被「兩規」後她不怕別的問題,拉選票的事情也不過弄個行政處分,她也不擔心別人發現她的貪污行為,因為送錢的人都升了官,誰也不會主動把行賄的事情說出來。至於跟李直的關係純屬個人作風問題,這些事情都夠不上什麼大罪,最要命的就是管雲海的「自殺」案。以前公安局沒有掌握什麼線索,又有李直庇護著,她一直逍遙法外,現在既然有人提出她與那個案子有關,肯定是有線索了,沒有線索調查組的人不可能在她面前提起「自殺」案,公安部門憑著現在的破案能力,她想再逃過一劫幾乎是不可能的,於是她就抱定了必死的決心,也只有選擇死亡,才能使她成為似好似壞的迷幻人物。

    梅秀外甚至想寫點什麼留給婦女姐妹們,要以她為鑒,在人生道路上一定要把握好自己。但她想了想,還是沒有寫。人們的猜測和謠傳畢竟離事實還有一些距離,她如果死了,死因就永遠是個謎,甚至有些不明真相的人還會說她是被逼死的,同情她,可憐她。那個小山村依然會為出過一位副市長而感到驕傲和自豪。一旦自己寫了什麼,等於承認了一切,那麼事實大白於天下之後,她就永遠是個壞女人,就連她的父母都會為她汗顏,會因為她在人面前抬步起頭。因此她認為還是不寫任何東西,讓自己很神秘地離開這個世界,讓一個副市長的死永遠成為人們猜不透的謎。

    窗外那輪欲落的紅日越來越大,漸漸地隱在得道山後邊,天色也漸漸陰暗下來。顏紫雨這時又進來了,見梅秀外還在踱步,就厲聲喝道:「梅秀外,想好了沒有?你必須端正態度,交待自己所有的問題,你已經別無選擇了!」

    「我沒什麼好說的,我一直兢兢業業做事,堂堂正正做人,你說的那些子虛烏有的事情根本就不存在,完全是有人蓄意陷害和無聊的捏造,我不服,我要向上級反映。」

    顏紫雨冷笑了一下,「那你就再好好考慮考慮吧,在桃花源那套房子裡搜出的五百萬是從那裡來的?」

    梅秀外聽了這話驚得差點跌倒,但她馬上又表現出一副頑抗到底的神情,她仍然不準備交待什麼。

    過了一陣子,顏紫雨在出去的時候交待她屋裡的燈不准關掉,窗簾也不能拉上,困了就躺在床上休息,並交待門口的幹警要時刻注意室裡的一切動靜。

    夜色降臨了,兩個幹警輪換著去吃飯,梅秀外一副睏倦的樣子躺在床上,她剛躺在床上幹警還隔著窗戶看了看她,見她沒有什麼異常舉動,又站在了門口。

    梅秀外見幹警不再注意自己,就慢慢地把手伸進了胸罩裡,謝天謝地,刀片還在,她掏出來揭去裹在刀片上的紅布,很從容地向左手腕的動脈血管拚命地割了下去。

    傷口發出劇烈的疼痛,梅秀外咬著牙忍耐著,眼見鮮血如注般地流在地毯上,她仍然保持著以坦然的姿態躺在床上。她這時只有一個念頭:血,你快點流吧,梅秀外你早點離開這個世界吧,你應該以死報答李直的知遇之恩,到陰曹地府去會見管雲海吧,然後再很誠懇地向管雲海說聲對不起。

    迷幻中梅秀外看見管雲海飄飄而來,仍然是大學時代的模樣,仍然是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他牽了她的手,兩個人就自由自在地飛了起來,飛臨天野的上空,她俯瞰天野的景色,這座城市太奇妙了,讓她由一個鄉鎮高中的平凡教師,一夜之間升任人人羨慕的政協副主席,又讓她爬上手握大權的副市長高位,她微笑了,也滿足了,覺得自己沒有白來世上一遭,天野的歷史畢竟要顯她一筆,這一切都應該感謝那位天野巨頭李直……

    顏紫雨吃過晚飯來看梅秀外,見她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就問道:「梅秀外,想好了沒有?」

    梅秀外沒有回答,顏紫雨望著很安祥地躺在床上的梅秀外,發覺她的臉色不對,又往地上一看,頓時驚呆了:地毯上滿是血污,殷紅的血跡已經開始凝固,那個刀片在日光燈的照射下顯得格外刺眼。她知道出問題了,急忙給廉可法打電話,讓他通知天野市人民醫院的醫生趕快來搶救梅秀外。同時也要求法醫作好屍體鑒定準備工作。

    五分鐘後醫生趕到了,經過檢查,梅秀外的心臟早已停止跳動。法醫們也趕來了,鑒定的結果是梅秀外畏罪自殺。

    顏紫雨很沮喪地走出房門,臉色十分難看,她囑咐幹警們保護好現場,她要趕去向調查組的錢組長匯報梅秀外的自殺經過。

    十八

    李直恐慌不安地走出會場後,就被省紀委調查組「兩規」了,「兩規」的地點在人大的辦公室裡。

    李直和米達文都是能「看住自己門」的那種人。李直一九八八年調任天野地委副書記抓組織工作,當時的地委書記是邊際。邊際一九九0年退到人大後,行署專員吳維真出任地委書記,當時李直曾經做過行署專員的夢,在行署專員的位子還沒有確定下來的時候,上邊下達了指示,要天野地區和天野市合併為天野市,地市合併後天野地委書記吳維真出任天野市委書記,原天野市委書記席運含出任合併後的天野市人民政府市長,使李直的市長夢破滅了,他抱怨過,憤恨過,但在人前人後仍然以團結協作的面孔和姿態出現,不露任何聲色。當時還有一個人也做過市長夢,她就是原天野市的市長,時任常務副省長呼延雷的妹妹呼延霞。

    一九九三年的冬天,吳維真的弟弟吳國寶犯事了。他在擔任地委交通局局長期間,利用職務之便,在修公路和建設天野市立交橋的兩大工程中受賄二百五十萬元。吳國寶犯事前,時任常務副省長的呼延雷就與吳維真有矛盾,矛盾的起因是呼延雷的妹妹呼延霞是當時的天野市市長,地市合併後呼延雷有意讓自己的妹妹呼延霞出任天野市的市長,吳維真不同意,他知道呼延霞是一匹難以馴服的野馬,不如席運含那麼好相處,他就到省裡四處活動,最終讓席運含當了天野市的市長,呼延霞只好調到其他市去當了市委書記。

    因為吳國寶受賄的事情,李直寫了匿名舉報材料,親自送給呼延雷,呼延雷與省紀委打了招呼,就在省紀委到天野查處吳國寶問題的時候,吳國寶竟然神秘地失蹤了,省紀委命令天野市紀委迅速查找吳國寶的下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吳維真對弟弟的失蹤也很震驚,弟弟如果是潛逃在外,肯定要跟他打個招呼,現在怎麼會……他懷疑是有人謀害了他的弟弟,然後要把受賄的罪名扣到他弟弟的頭上,也下令讓天野市公安局迅速偵察破案。

    公安局到吳國寶的公司裡去瞭解,他的秘書說吳國寶在失蹤的前一天晚上,去西郊的湖舒坦桑拿中心洗浴後再也沒有回來,很可能是在那裡出事了。於是公安局就帶了吳國寶的照片到舒坦桑拿中心去瞭解,小姐們說照片上這個人那天洗完桑拿浴就與三陪小姐張慧一同出去了,張慧在春風路二十二號租有房子。公安幹警順籐摸瓜,找到春風路二十二號房主家。房主證實,在他家租住的是一對夫婦,女的叫張慧,男的不知道叫什麼名字。幹警們又拿出吳國寶的照片讓房主辨認,房主說照片上的人與張慧一同來過,但沒有注意到他們什麼時候離開。第二天張慧與丈夫就不辭而別,再也沒有回來。因為張慧把鑰匙留下了,他們在收拾房間的時候也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東西。

    吳國寶的神秘失蹤,警方認為很可能是一起利用色相殺人搶劫的案子,而吳維真則認為是有人打他的注意,於是調動所有警力對天野市所有的地方進行排查,但是紿終沒有見到張慧的影子,卻在西郊湖鐵路橋下發現一隻旅行包,包內竟然是被肢解了的人頭,另外還有兩根被剮了肉的大腿骨。幹警們將這些屍體碎片進行鑒定,最終認定就是吳國寶的屍骨。然後他們又來到舒坦桑拿中心,尋找張慧留下的蛛絲螞跡,最後在一名三陪女那裡搞到了張慧的一張照片,據三陪女交待張慧是吉林省長春市人,其他詳細情況她也不清楚。

    天野警方迅速出動,到長春後與長春市公安局取得聯繫,要求長春警方配合。符合作案人的年齡,長春市警方很配合,共查出六十五名叫張慧的女人,又從年齡上排查,最後只剩下十五名張慧符合作案人的年齡,又對這十五個張慧一一調查,最後確定了犯罪嫌疑人,可是到張慧家一瞭解,張慧的父親說三個月前張慧與一個叫吳法天的勞改釋放犯好上了,他們不同意,女兒就離家出走,至今沒有回來。張慧的哥哥則說兩天前見到吳法天從一家私人旅社裡出來過,但沒有看見妹妹張慧。警方立即讓張慧的哥哥帶路,對那家私人旅社進行搜查,並將正在美夢中的吳法天和張慧擒獲。經過訊問,吳法天和張慧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那天吳國寶洗完桑那浴要求與張慧發生兩性關係,張慧見吳國寶戴著金錶、金戒指和金項鏈,特別是那條金項鏈有一百克重,他的包裡鼓囊囊的肯定是錢,於是張慧謊稱在舒坦桑拿中心搞著不安全,容易被警方抓住,邀請吳國寶到她的住處去玩,吳國寶本不想去,但為面前這個三陪女的豐潤姿色所迷,就同意了。張慧又謊稱去買口香糖,順便給男友吳法天打了個電話,說明情況後讓他事先做好準備,一個殺人搶劫的陰謀就這樣形成了。等吳國寶一踏進張慧租住的房子,躲在門後的吳法天迅速用繩子勒住吳國寶的脖子,吳國寶來不及反抗就被勒死了。吳國寶死後,吳法天摘下了他的手錶、戒指和項鏈,又清點一下吳國寶的皮包,裡邊竟然裝著五萬元現金,吳法天和張慧一陣狂喜,沒有想到收穫會如此巨大。吳法天連夜把吳國寶拖到衛生間,用菜刀將其解肢,內臟和肌肉都衝入下水道,然後將骨架和頭顱分兩次拋出去,一次扔入天野郊外的河中,一次扔在西郊湖畔的鐵路橋下。

    吳法天和張慧殺人搶劫自然難逃法律的嚴懲,而吳國寶的死對吳維真卻很不利,從吳國寶的公司裡查出五百萬的資金,這些資金只有二百五十萬在賬目上記有合法或不合法收入的來源,其他資金誰也弄不清楚從何而來。李直又不失時機地寫了匿名信送到呼延雷那裡,說明二百五十萬是吳維真收受的工程發包款。呼延雷又批轉給省紀委調查組,並說根據匿名信上反映的情況,吳國寶公司沒有來歷的二百五十萬可能是吳維真的,省紀委調查組也懷疑這筆巨款是吳維真受賄得來放在吳國寶那裡,但是吳維真怎麼也不承認,又沒有任何證據。紀委調查組就對吳維真的家庭財產進行調查,冰櫃、電視和一套音響設備價值九千多元,問吳維真這些東西是從那裡弄來的,吳維真說是自己買的,但他既沒有發票,又說不清楚是在那裡買的,最後沒有辦法只好說是弟弟吳國寶送的。因為吳國寶犯有受賄罪和財產來源不明罪,而且這些錢應該理解為是通過他哥哥的權力得來的,因此省紀委認定吳維真也有受賄嫌疑,讓他停職接受審查,正好這時候天北縣的煤礦發生事故死了一百多人,吳維真被定了玩忽職守的過錯,撤銷了黨政職務。

    在省紀委對吳維真進行調查的時候,席運含的弟弟席運義的錄像廳竟然很神秘地發生了火災,燒死五十多人。經查席運義的錄像廳沒有辦理任何手續,因經常播放黃色錄像生意還特別好,公安幹警逮捕席運義後問他為什麼不辦理有關的證件,為什麼敢於公然播放黃色錄像?這個農民出身的愣小子竟然傻乎乎地說:「我哥哥是市長,跟有關單位打過招呼,不用辦,席運含的名字就是營業執照。」因為這個火災事件和煤礦死人事件席運含的市長也被撤職。

    吳維真和席運含相繼落馬,得益最大的是李直,吳維真永遠也不會知道他的倒台與李直的匿名信有關,他只認為是呼延雷在整他。席運含永遠也不會知道他弟弟的錄像廳失火竟然是李直指使一個進城打工的老鄉干的,事後他的那個老鄉又死於車禍。天野市出現罕見的市委書記和市長一起倒台的現象,李直由市委副書記直接升任市委書記,老書記邊際的兒子邊關剛當上常務副市長沒有多長時間緊接著又提升為市長……

    李直能夠平步青雲地當上市委書記,還有一段不為人知的秘密,呼延雷的妹妹呼延霞曾是李直的情婦。李直還是鄉革委會主任的時候,呼延霞下鄉插隊來到東南縣。當時呼延雷只是平州市的革委會副主任,因為家庭出身不好,自己都不知能否保住頭上的那頂烏紗帽,根本顧不上考慮妹妹的事情。呼延霞長得很漂亮,當初李直在東南縣楊寨公社接見下鄉知青的時候,一眼就看中了這個姿色出眾的姑娘。事後,他把呼延霞留在公社廣播站當了一名廣播員。那時候呼延霞才二十歲,李直也不過二十九歲,李直是父母作主訂的娃娃親,老婆一直在農村,夫妻之間也沒有什麼感情,他做夢都想討個在外工作的老婆。呼延霞的到來,使李直眼睛為之一亮,他從呼延霞身上看出這個姑娘的優點和弱點,優點是她聰明漂亮,普通話說的好。缺點是呼延霞好吃懶做,酷愛打扮,虛榮心極強。那年月的人收入很低,想吃好的沒有,想打扮沒有錢。李直發現了呼延霞的弱點,就想盡一切辦法接近她,百般地討好她,在無數次滿足呼延霞的虛榮心之後,呼延霞的防線被摧毀了,終於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李直佔有了她,她也心甘情願地當了李直的情婦。這樣的偷情歲月保持了一年多之後。李直又推薦呼延霞去上了大學,呼延霞一去就是四年,等她大學畢業的時候李直已經是東南縣的縣委副書記了,呼延雷也當了大河市的市委書記,這時李直再想娶呼延霞顯然已經不合適了。不管是從影響上來說,還是從呼延雷的地位方面來說,這樁婚事都是不可能的。呼延霞在大學裡也談了朋友,畢業時男朋友王夕多分配在天野市財政局,既然與李直不能結婚,呼延霞就與男朋王夕多結了婚。婚後李直和呼延霞之間仍然保持著暖昧關係,李直先是在東南縣給呼延霞提拔了個副鄉長,後來李直調任天野地委副書記後,呼延霞當了東南縣的縣長。李直還給王夕多提拔了市財政局的副局長。再後來又將呼延霞提拔為天野地區檢察院的院長,此時呼延雷已經升任常務副省長,呼延霞的丈夫王夕多也被提拔為市財政局的局長。

    呼延霞是個多面性的女人,漂亮、果斷、輕浮、暴烈,她當了檢察長之後由於敢作敢為,工作很有魄力,被人們稱為鐵娘子,辦案一絲不苟,為官還比較清廉,又因為哥哥是常務副省長,說話辦事有些氣粗,副檢察長是個年輕幹部,平時也很牛氣,因為性格過於相似,在工作上兩個人總產生矛盾。有一天副檢察長酒後找呼延霞說事,沒說三句話兩個人就頂牛了,呼延霞一時性起竟踢了副檢察長一腳,這一腳踢得偏不是地方,正好踢在副檢察長的褲襠裡,副檢察長當即昏倒在地。呼延霞看事情鬧大了,趕緊給李直打了電話,李直帶人把副檢察長送到醫院裡去搶救,經檢查兩個睪丸腫得厲害,第二天病情惡化,小便也難以排出。醫生告知呼延霞,被傷害人因為外傷導致雙側睪丸挫傷,右側伴血腫診斷明確,可能以後要出現睪丸萎縮,阻礙陰莖勃起,喪失性功能。也就是說副檢察長可能要因為她踢的這一腳變成「廢人」,呼延霞聽後害怕了。此時省委組織部正在考察她,準備提拔她出任天野市的市長,如果把這件事事情擺不平,很可能就要影響到她的前程。這個時候她只好求李直出面,李直和那位副檢察長做了一次長談,推心置腹,曉以利害,說如果他不追究呼延霞的傷害罪,呼延霞升任市長後,檢察長的位置就是他的,如果他執意要告狀,那麼他連副檢察長的位置也將難以保住。在權力的誘惑下,副檢察長妥協了,呼延霞順利當上了天野市的市長,而時任天野地委書記的吳維真不同意那位副檢察升任檢察長,呼延霞只好讓哥哥出面說情,誰知吳維真竟然不買呼延雷的賬,(這也為吳維真以後的倒台埋下了隱患)呼延雷為了保證自己的妹妹不出問題,只好讓當時的省委書記楊再成出面長跟吳維真談那位副檢察長升任檢察長的事情,吳維真迫於上邊的壓力,只好答應了。那位副檢察長歡歡喜喜當了檢察長,反而有些感激呼延霞,憎恨吳維真。李直此時已經是呼延雷身邊的紅人了,而省委書記楊再成也不再信任吳維真。

    因為李直在這次事件中出了大力,呼延霞為了報答他,在吳維真和席運含被撤職後,就去哥哥哪裡苦苦哀求,使李直由市委副書記直接升任市委書記。後來那位喪失性功能的檢察長因貪污腐敗走上了犯罪道路,副檢察長智奇紹才終於出人頭地,升任檢察長。吳維真雖然倒台了,許多人開始遠離他,而李直卻私下裡經常為吳維真鳴不平,有些時候還要在生意上關照一下吳維真,使吳維真總以為李直跟他是一心的,而他一直到現在也不知道李直曾經告過他的黑狀。

    呼延霞調到其他地市當書記後又因為「感情不合」與丈夫王夕多離婚。

    一晃十年過去了,李直在擔任市委書記的六年中,提拔幹部是很謹慎的,與他沒有一定關係的人一般不予重用,用則必定收錢。當時他心目中標的官價是正處級五十萬,副處級三十萬。他收受的錢財自己一分不留,全部投入到弟弟李爽的公司裡。六年時間他共計受賄兩千多萬元,其情婦梅秀外也有五百萬元的進賬。然而李直善於偽裝,自己的生活仍然很儉樸。在老百姓眼裡,李直是個廉潔的書記,只有處級幹部知道李直是個貪官,但這些人自己行了賄又升了官,永遠也不會把李直和梅秀外受賄的事情說出來,一旦說出來,李直和梅秀外是受賄者,道破隱情的人就是行賄者,誰都不光彩,誰也不會那麼傻!比如現在的政法委書記王步凡,當年在天南縣竟選副縣長的時候落選,在米達文的引薦下,把一幅於右任的書法作品送給李直,李直就給他提拔了個天南縣的縣委副書記,據王步凡估計,於右任的一幅字至少能夠賣三十萬左右,因此後來王步凡升任天南的縣委書記,李直也做了一些工作——這個消息王步凡是聽米達文說的,但他始終沒有去證實,因為當時的市委書記已經是邊關了,至於李直做沒有做工作,已經是個沒有必要知道謎底的謎了。僅憑他岳父張問天與原市委書記邊關的父親邊際的關係,邊關也是要提攜王步凡的。

    紀委雖然也抄了李直的家,卻沒有搜出任何髒物。李直一生很會計算,他估計自己的問題無非是和梅秀外的暖昧關係,以及這次為雷佑胤拉選票的事情。這年頭誰還有心思去管理男女關係的事,況且梅秀外的智商並不低,她還不至於承認這些不光彩的事情,至於雷佑胤參加競選市長的事情省委也是點了頭的,拉選票的事情他也沒有留下什麼把柄,大不了組織上給他定個違犯組織原則的罪名,這個罪名太平常了,無非是行政上給個免職處分,最多再加一條兒子結婚大操大辦的罪名,這個罪名也很平常,無非給個黨內警告處分。最要命的是弟弟的公司不能被查封,梅秀外那裡不能被打開缺口。他知道梅秀外是個有人命案的罪犯,她一旦承認了殺死管雲海的事情,那麼事情就鬧大了,他李直即如不承認參與了這件事(事實上他確實沒有參與),也難以洗淨自己的身子。梅秀外殺死管雲海的事情,他猜測到了,但是他從來沒有問過梅秀外,梅秀外也從來沒有跟他說起過。他只是在適當的時候給當時的公安局長雷聲鳴打了個電話,暗示雷聲鳴既然找不到兇手,何不以自殺來定性結案?這樣不管是公安局還是市委的面子都過得去。雷聲鳴很聽話,也急於結案,於是就按照市委書記李直的說法給管雲海的死定了「自殺」的性,案子順利結了。至於他為什麼要自殺,沒有人去細究。管雲海的表叔王夕多此後再也沒有感提過此事。他一心要保住自己財政局長的烏紗帽,根本不敢和李直鬧彆扭。儘管他也知道李與他前妻呼延霞的關係曖昧,他也從來不敢仇視李直,而且還要巴結李直,因此李直也沒有為難過王夕多。

    現在李直最擔心的就是管雲海的那個事,一旦梅秀外說漏了嘴,他李直的情況就複雜了。因此他從被「兩規」到現在滿腦子都是管雲海自殺的事情。這年頭最要緊的就是人命案和經濟案,只要不涉及這類案件,其他的事情都是小事,組織上也不會給他太大的處分,何況呼延霞現在是省政協副主席,呼延雷是省委副書記,這兩個人在關鍵時刻是會站出來替他說話的。

    當省紀委專案組的錢組長和另一位工作人員問起李直與梅秀外的關係時,他很嚴肅地說:「我與梅秀外同志純粹是工作上的關係。除了正常的工作關係之外並沒有其他任何關係,如果有人不負責任地說我們在工作之外還有其他關係,那就是造謠和誣滅。沒有任何證據的事情,請錢組長最好不要隨便亂問,這是對我李直人格的侮辱!我是有著四十年黨齡的老黨員,我始終堅定共產主義信念,保持操守,廉潔自律,你隨便去找一個天野市民問一下,看他們說我李直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我自信自己還是一名名副其實的共產黨人。當然現在的人總愛搬弄男幹部和女幹部之間有什麼曖昧關係,我可以理解。」

    李直畢竟是多年的天野市委書記,現在又是天野市的人大主任,在沒有什麼真憑實據的情況下,錢組長對他還算客氣,「李主任,這個問題我們會慢慢搞清楚的,即使你不說,梅秀外未必就不說。我再問你第二個問題,你是不是曾經違背過組織原則,指使有關人員為雷佑胤競選市長拉過選票?或者指使他人動員代表們支持雷佑胤?」

    李直對這個問題也有自己的說法,「我做為人大主任,有義務按照組織上的意圖組織好這次市長選舉工作,代表們推舉雷佑胤為市長候選人,省委也同意雷佑胤參加市長競選,是導致這次天野市市長選舉失敗的直接原因。在這個問題上,我李直沒有任何責任,我也沒有為誰拉過一張選票,如果查出我有拉選票的行為,我情願接受組織上的任何處分。因為我身為人大主任,還知道如何遵守原則,也決不會喪失原則。我一九五七年參加工作,一九五八年入黨,是個有四十四年黨齡的老黨員,深知黨領導一切這個組織原則,更不會去違背這個原則。大會上給人大代表發放紀念品是鄭清源和買萬通請示過歐陽頌同志之後定下來的,是歐陽頌同志批准的,我並沒有插於這個事情,而且還覺得多有不妥,只是顧及歐陽頌同志的面子,沒有加以阻攔。在選舉過程中我也聽到有人反映鄭清源、買萬通、左繡以及暴平軍他們為雷佑胤拉選票的事情,曾經想找他們談一談組織原則問題,又因為當時我沒有掌握什麼確鑿的證據,就不好捕風捉影地找人家談,我的失誤就是沒有在聽到小道消息後及時向喬織虹同志通報,向省委匯報,後來也沒有及時採取果斷的措施,導致歐陽頌同志在天野落選。我承認我有失職行為,但無端地說我為雷佑胤拉過選票,這就純屬無稽之談了,我本人沒有向任何人授意讓他們投雷佑胤的票,這一點組織上可以向任何一位人大代表去調查落實,我也敢於為我說的每一句話負責。」李直之所以敢於這樣說,是有恃無恐的,這也正是他的高明之處。他在政界混跡多年,精於為官之道和自保之術,人代會議期間,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聽任別人在下邊為雷佑胤活動,他沒有採取過任何阻止措施。他不直接出面,而是授意米達文和梅秀外大膽地為雷佑胤拉選票,並沒有跟第三個人說過這事,他敢於保證米達文和梅秀外不管到什麼時候都不會把這個事情抖落出來,即如拉選票是錯誤行為,被組織上追查了,他們也沒有必要再拉上他李直墊背,只要米達文和梅秀外不說,在其他人那裡李直根本沒有留下任何把柄。雷佑胤倒是跟他商量過這個事情,他默認了,當時只是點了點頭連話都沒有說。常在官場上走動的人有些時候不一定非要把話說得很明白,只要會意就行了。憑著雷佑胤的心計根本不會把這件事情說出來,說出來也減輕不了他自己的任何罪過,他又何必呢?暴平軍也找他請示過這個事,他在暴平軍面前就留了一手,說的話都是能夠擺上桌面的,只是沒有強調要按組織原則辦事,沒有強調不能違背組織意圖。因此他才敢於這樣斷然否認自己參與為雷佑胤拉選票的事。他相信暴平軍也說不出他有什麼錯處。

    「兩規」天野這些巨頭之初,很多事情都還沒有落實清楚,李直的這番話確實讓老錢無法反駁。目前老錢他們掌握的情況只是有人反映李直為雷佑胤拉了選票,並沒有什麼真憑實據,這個事情確實有待於進一步落實。

    老錢又問了第三個問題:「老李,你小兒子李曲伸與雷佑胤的女兒雷雁結婚的時候一共擺了多少桌酒席?」

    「大致有八十到一百桌吧?」

    「為什麼有人反映你一共擺了五百桌宴席?」

    「嘴巴長別人身上,他們要這麼說我有什麼辦法?」

    「都有哪些人參加?」

    「這我就記不清了,我在天野工作這麼多年,熟人很多,朋友也很多。別人要來我實在無法拒絕朋友們的好意,我承認在這件事情上是違背了有關規定的,但是我沒有發過一張請柬。」

    李直為什麼敢於這樣說,這也是他的高明之處,他選擇吳維真的酒店就是為了不留把柄,他擺宴席一共分了五次,並且交待不能記禮單,他知道來的人都不會空手而來,他站在酒店門口,只要見到某某人來就行了,沒有必要記下誰送了多少禮。這樣一來一共擺了多少桌酒席,只有他和吳維真知道。他事先已經交待過吳維真,如果有人問起擺酒席的事情,就說擺了八十到一百桌,具體數目記不清了,並特別交待酒店的賬目上也不要記錄得那麼具體。當初吳維真與李直是正副職配合最好的典範,至於李直如何算計吳維真,吳維真至今也不知道。李直當上市委書記後對吳維真照顧有加,吳維真一直很感激他,願意為他保守這個秘密。

    省調查組的老錢看天色已經暗下來,今天也不可能問出什麼結果了,就說:「李主任,你好好再回憶一下,有什麼問題要主動地詳細地向組織上交待,要爭取主動。今天咱們就到這裡吧。你好好休息一下。」那個工作人員把問訊筆錄遞給李直,他看了看就簽了自己的名字。李直聽到「爭取主動」這四個字就想笑,他過去也曾經無數次用這四個字去勸別人,他知道這四個字的奧妙所在。再說老錢仍然稱他為李主任,這就足以說明組織上把他的問題和雷佑胤的問題沒有劃上等號,至少他目前還不是罪犯。

    老錢離開人大辦公室時,李直還很禮貌地送他到門口,然後回身躺在沙發上閉目養神。門口有公安幹警把守,他知道自己暫時失去自由了。但是只要米達文和梅秀外那裡不出什麼問題,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夠獲得自由。在人大代表選舉市長之前,李直已經預測了自己的結果:只要雷佑胤參與競選,不論選上與否,他這個人大主任都有可能被撤掉,因為雷佑胤參加競選的事情是他打電話向省委爭取的,現在雷佑胤出了問題,這個責任畢竟是要由他李直來負的,這種結局只是早與晚的問題。因此,在召開人大會議之前他就把平時的積蓄轉移到弟弟和兩個兒子手裡,他沒有什麼大罪,根本連累不到弟弟和兒子,市紀委也不會無端地去搜查與他有關係的人,只要能夠闖過這一關,憑他在天野多年的根基,仍然能夠衣食無憂,怡養天年。他的任期也只剩一年了,他並不在乎多幹一年和少幹一年。

    夜深了,殘缺不全的月亮掛在東天上,人大辦公室裡的燈光如同白晝,窗外是天野市的夜景,霓紅燈在流光溢彩,星星在天空中閃爍著與月亮爭輝。天野在改革開放之後的變化,畢竟含有他李直的心血和汗水,他愛這座城市,這座城市使他實現了自己的人生價值——地位和財富。

    李直躺在沙發上跟本睡不著,就在沙發上回味自己的光輝歷程:他從一個一般的公社幹部升任革委會副主任、主任,又升任東南縣的縣委副書記、書記,再任天野地委副書記、書記,經歷了歷次政治運動,經歷了各種各樣的官場風雨,他就是憑著自己的機智,每每化險為夷,又步步高陞。他平安過渡的秘訣就是每做一件事都要思前想後,既有進路也有退路,永遠不使自己走進死胡同裡,這次雷佑胤競選市長的事情,他也不是沒有權衡利弊,一開始他就權衡了。自己已經六十四歲了,人大主任多說只能再幹一年就該退休,雷佑胤現在和他是親家,一旦雷佑胤能夠順利當上市長,那麼他犧牲一年任期也是划算的。有雷佑胤在,他李家在天野仍然能夠站得住腳,仍然能夠呼風喚雨。一旦自己的選擇出了差錯,他也不在乎這一年的任期,該辦的事情早已辦妥,因此他才心甘情願地去冒這個風險,不然按照他的處事原則和超乎常人的心計,是決不會去犧牲自己充當別人的墊腳石。當年吳維真和席運含相繼倒台,他以一個市委副書記的身份直接升任市委書記,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成功,也是他最絕妙的傑作和最自豪的事情,憑借的就是他不同凡人的機敏和心計。

    已是午夜了,那個不圓滿的月亮懸在中天。李直仍然沒有一點睡意,他翻一下身子把目光移向反射著日光燈影子的鋁合金窗戶上,窗戶開著一條小縫,外邊是堅固的防盜窗,有一隻早早渡過冬眠期的飛蛾在扣著窗子想往裡邊鑽。李直望著向望光明的飛蛾心中感慨萬千:自己現在千方百計地想走出這間屋子,弄個軟著陸,過上平常人的生活,而飛蛾正一心一意要鑽進來尋找囚禁著的光明。飛蛾嚮往的是沒有希望的光明,而他向望的是盡快走出去獲得自由。這時突然從窗戶縫裡鑽進來一個紙團,他向門口望了望,見沒有人注意,才急忙拾起紙團打開看,見上邊只有五個字:「梅秀外死了」。這五個字是打印出來的,他一邊把紙團放在嘴裡咀嚼著,一邊佩服送紙條人的精明,打印出來的東西即使被人發現也查不出筆跡。當他把嚼碎的紙糊兒嚥下去的時候,才覺得味道有些苦澀,這時他的心徹底放下了,不由自主地望著窗外那邊弟弟李爽的房子,他堅信自己會被無罪釋放,會獲得自由。

    李直還是睡不著,就猜想這紙團會是誰扔進來的。意念之中出現了三個人的身影:弟弟李爽,大兒子李平穩和人大秘書長米達文。紙團是誰送的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梅秀外死了」這五個字,這個消息對他來說實在太重要了,使他頃刻間清除了後顧之憂,心中那塊巨石終於搬開了,就像對著他腦袋的槍突然被人下了。飛蛾仍在扣窗,他這時很有雅興地去欣賞著飛蛾和窗外的夜景。(也就在這天夜晚,呼延霞給調查組的老錢打了電話,說李直的問題應該與雷佑胤、暴平軍的問題區別對待,雷佑胤是代表們推舉上去的,李直不應該對此事負責。老錢和呼延霞是大學裡的同學,對呼延霞的話他會有所考慮的。)

    李直收到的那個紙團,是米達文和李爽精心策劃的。自從李直被「兩規」之後,米達文和李爽都害怕了。米達文之所以害怕,他知道現在的幹部是經不起查的,只要查你,沒有查不出問題的。他米達文在天南當縣委書記時也收過禮,也違犯原則地提拔了很多幹部,他收禮的技巧與李直極其相似,關係不好的不收,關係好的五萬元提副科,十萬元提正科。米達文在天南幹了幾年縣委書記,僅在提拔幹部這一項上就收受賄賂二百萬元,而這二百萬元也分別存在子女那裡。這年頭不查你,你就沒有問題,一旦查起來就麻煩了,讓你說明財產來源,你怎麼回答?說是靠工資存的錢吧,不吃不喝也存不了那麼多,說是靠經商發了財吧,根本擺不到桌面上。況且上邊有規定,領導幹部不准經商辦企業,那麼你的錢又是從哪裡來的?查到最後總要給你定個財產來源不明罪,不然就沒法結案,沒法向人民交待。因此米達文很害怕,他現在後悔不該聽了李直的話去給雷佑胤拉選票,但是自己已經做了,後悔又有何益?他現在最企盼的就是李直不出問題。只要李直不出問題,也就沒人去查他這個與李直關係密切的人大秘書長。現在有一種現象,那就是查處一個貪官,會帶出一批貪官。只要李直平安他就平安,李直凶險他也凶險。因此他十分關注梅秀外那裡的情況,他知道梅秀外是李直的命門,千萬不能讓人點了這個穴。米達文與天道賓館裡的一個服務員長期姘居,這個服務員是他從天南帶來又安排在天道賓館裡的,他把她從農村弄到城市裡來,又安排了工作,她十分感激米達文,時時想著要報恩。也正是有了這位年輕漂亮的少女相伴,南瑰妍另攀高枝的時候他沒有過問,慢慢地就與她斷了關係。更不想因為一個女人與堂弟米良文鬧翻惹人見笑。李直被「兩規」後米達文立即打電話給那個服務員,讓她密切注意梅秀外那邊的情況,一有消息立即告訴他,那個服務員一口答應下來。

    李爽也很害怕。他知道他的哥哥一旦出了問題,就會有人查封他的公司,然後調查他的經濟來源。他並不是個經商能手,這幾年憑他哥哥的關係,承包了一些工程,賺了三四千萬,可是自己就幹了那麼幾項工程,如果說自己賺了六千萬,根本不能讓人信服,一旦被有關部門查下去,哥哥的錢就會被查出來,哥哥受賄數目巨大是死罪,他就是個窩髒犯也不會有好下場。因此他害怕極了,他知道哥哥與米達文的關係好,當初米達文在天南落選是李直把米達文提到市委當了副秘書長,後來又帶到人大當了秘書長,當他得知哥哥家裡已經被搜查後,就火速找到米達文商量應急之策。米達文很能沉住氣,勸李爽不要慌亂,估計出不了什麼大問題,他知道李直與呼延霞和呼延雷的關係,關鍵時候這兄妹倆不會袖手旁觀。話雖這麼說,但是兩個人仍然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安不下心來,只有等待梅秀外那裡的消息了。

    當米達文收到天道賓館女服務員打來的電話,得知梅秀外已經自殺身亡的消息後,米達文笑了,他所有的耽心全部煙消雲散。他雖然不知道梅秀外槍殺管雲海的事情,但他知道梅秀外的死對李直來說絕對是天大的好消息。為了讓李直吃上一顆定心丸,他決定想方設法把梅秀外的死迅盡快告知李直。

    人大辦公樓的後邊緊挨著就是人大家屬樓,這幢樓是李爽經手蓋的,他在這幢樓上有一套房子,陽台正對著人大的辦公室。為防萬一,米達文回家在自己家中的電腦上打出五條「梅秀外死了」的字條,然後來到李爽的那套房子裡,他們沒敢開燈,小心翼翼地把鋼筋頭上綁了一個針,用針紮住紙團,往人大辦公室那扇鋁合金窗戶的窗縫裡塞,第一次失敗了,第二次又失敗了,直到第三次才成功。等隔著窗戶看見李直看了紙條,又把紙條吃了,這時米達文才放心了,李爽也放心了,然後悄悄地撤離。

    通過遞紙團這件事情,李直認為米達文那裡是可靠的,自己獲得自由的時間也許不會太久。他知道這個消息是米達文傳遞來的,因為他的弟弟根本想不出這樣的高招,他更清楚米達文在保護他的同時也是在保護自己。

    十九

    雷佑胤也是在走出人大選舉會場時被「請」上麵包車的,麵包車一起步他就明顯感覺出與他平時坐的皇冠車大不一樣,車況太差了。麵包車一直開到西郊湖才停了下來,他被公安幹警帶進了西郊賓館。西郊賓館原是管雲海的私有財產,管雲海死後,稅務部門查出他有嚴重的偷稅漏稅行為,而且有非法經營假藥罪行,就沒收了西郊賓館。西郊賓館也就名正言順地成了天野市人民政府的招待所。

    雷佑胤在西郊賓館205房間裡傻坐著,整整一個下午沒有任何人來問他一句話,門口那兩個幹警像樹樁一樣挺立著,面部沒有任何表情。現在他心裡挺煩悶,平時忙慣了,儘管是為了自己取得更大的權力,聚斂更多的錢財而忙碌,那也是忙,而且忙碌中還伴隨著前呼後擁,微笑和恭維……現在突然讓他閒下來,而且是從天堂跌入地獄的第一步,他有些難以適應,有些迷忙和失落。他漫無目地的在屋內踱來踱去,就像一頭強驢拉著石磨子,讓它停它偏要走,讓他走他偏想停,只有等著挨上一鞭子才肯聽話。

    雷佑胤在官場上混跡多年,他做官的目的就是為了重用親信和聚取錢財。別看他整天團結協作,努力奮鬥的口號不離口,其實他做人有個宗旨,就是從來不與人交朋友,更別說與身邊的人交心了。因此他在官場上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朋友,也沒有刻骨銘心的敵人,只有利用和被利用的關係,只有上下級之間的奉迎和金錢上的收受,除此之外再沒有什麼關係。算來算去,也就他那幾個戰友平時和他關係好,也都是衝著他的權力而來,這一點他心裡很清楚。就拿董伸鐸來說,在部隊上時是個副團長,從部隊轉業後在北遠縣法院當了個副院長。後來院長因受賄問題被撤職,董伸鐸給雷佑胤送了十萬塊錢,就被提了院長,兩年後又調到天野市法院當了副院長,雷佑胤的兒子雷轟結婚時,董伸鐸一次就給雷佑胤送了五十萬元。第二年老院長退休,雷佑胤就極力推薦董伸鐸出任院長,當時市委書記李直不同意,準備讓另一個副院長當院長。就在這個節骨眼上,董伸鐸抓住了那個副院長嫖娼的證據,一直反映到省高院,那個副院長被免職,董伸鐸才如願以償地當了法院的院長。也就是從那時起李直與雷佑胤有了矛盾,直到後來結為親家,才化干戈為玉帛。

    年光景與雷佑胤也是戰友,年光景在部隊上時是雷佑胤這個團長手下的營長,轉業後雖然進了公安局的交警大隊,因為沒有關係一直很不得志,被安排在天野市南郊的收費站當了個專管抬起桿子讓車過,放下桿子車就不能過的一名交通警察。有一天年光景喝醉了酒,大罵組織上用人不公,怨恨自己不得志,竟發起酒瘋來,放下桿子一輛車也不讓通行,結果造成了嚴重的堵車事件,年光景也因此被停班。他是個膽大妄為的人,被停班之後閒著沒事,他就串連了幾十名軍轉幹部到北京毛主席紀念堂去哭靈,這件事影響很大,上邊責令天野市妥善安排軍轉幹部,年光景又把他那點轉業費全部送給雷佑胤,還在雷佑胤家裡哭著不走,雷佑胤無奈只好答應給他調整工作。沒過幾天年光景就出人意料地被提升為西城區公安分局的副局長,並且把這個事說成是響應上級領導批示,妥善安置軍轉幹部具體有效的措施。之後年光景又勾結市面上的地痞流氓們專跟局長過不去,沒過多久就把局長逼走,年光景順利當上了西城區公安分局的局長。年光景沒有被捕前還一心要當天野市公安局的局長。他之所以唯雷佑胤之命是聽其中還有個原因,他當交警時有人反映他與人合夥貪污收費站的過路費,眼看著就要被有關立案查處,是雷佑胤出面說情,有關部門才免予追究他的刑事職責。

    木成林轉業時沒有安排工作,回到老家天北縣當了村支部書記,他以弟弟的名義承包了村裡的機磚廠,幹了幾年發了點財。為了謀求在仕途上有所發展,木成林一次就給雷佑胤送了三十萬元,雷佑胤答應給他弄個鄉黨委書記,後來木成林在村裡欺男霸女引起群眾的強烈反對,村民們自發地組織起來到天野市委來告狀,李直一怒之下責令天北縣縣委書記撤了木成林的支部書記職務。木成林在村裡呆不下去了就來找雷佑胤,雷佑胤就把他安排在天道賓館當了個副經理,當時主持工作的經理叫梅慧中,是梅秀外的堂弟,後來梅慧中被李直安排為天野市駐京辦事處的主任,木成林接任天道賓館的經理,一幹就是三個的頭。

    雷佑胤當年轉業時能夠進市委工作,也是走了上層路線的,那時的一名省委副書記的兒子在雷佑胤手下當兵,五年時間就從一個一般戰士提升了營長。雷佑胤轉業的時候又給那位省委副書記送了一份厚禮,他就被安排到天野地委組織部當了科長,一年之後提了副部長,又過了兩年地市合併時雷佑胤出任市委組織部部長,再後來就提拔為市委副書記了。在他當上市委副書記的時候那位省委副書記退到省人大,並把雷佑胤介紹給常務副省長遠征程,雷佑胤以金錢開路,很快就成為常務副省長遠征程的心腹。

    雷佑胤儘管與他的幾個戰友關係不錯,為他們辦過事,但也收了他們的錢,如果不是金錢開路,這些人也不一定能升上去,其中只有一個人是沒有花錢升了官的,那就是城建委主任平河源,但他是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雷佑胤的兒子才換來了城建委主任這頂烏紗帽。雷佑胤的兒子雷轟又黑雙矮,還是個二百五性子,而平河源的女兒則聰明漂亮,兩個人很不般配。當初是平河源主動提出要和雷佑胤攀親的,女兒並不同意,她已經有男朋友了。女兒哭得死去活來,說啥也不答應。平河源面對女兒的哭求絲毫不為所動,鐵了心要讓女兒成為換取烏紗帽的交易品。他對女兒曉以利害,最終見說不動女兒還打了她。女兒在父親的威逼下屈從了,臉上掛著淚花兒嫁給了雷佑胤的兒子雷轟,但她根本就不愛雷轟,小兩口自然沒有感情可言,生活得也很不幸福。可是平河源過得很幸福,用女兒的青春為自己輔就了陞官之路,從城建委的科長升到副主任,又升到主任。他在部隊時也是團級幹部,到地方上以後一直不得志,儘管他的哥哥平江源是副市長,可是沒有人事安排權,就給他提了一條聯姻之路。最終算是以女兒為法碼,平河源實現了自己的人生價值,因此他對官場也存在著報復心理,他既行賄也受賄,曲折的陞官之路,也扭曲了他的心靈。

    後來雷佑胤和平河源的關係鬧得很僵,原因是雷轟出車禍死後的第三天,兒媳就與老情人私奔了,在雷轟沒有死之前,平河源的女兒就與以前的戀人經常有來往,雷轟一點也沒有察覺,倒是雷佑胤發覺了,他甚至準備帶上小孫女去做個DNA親子鑒定,以證實這個小女孩是不是雷家的後代。他的想法還沒來得及付諸實施,兒子死了,兒媳婦也走了,雷佑胤就恨起平河源來,平河源既然升上去了,又有個副市長哥哥站在那裡,雷佑胤再也搬不掉他。因此在雷佑胤競選市長的時候,平河源沒有給他拉選票,作為一名人大代表連票也沒投雷佑胤的。雷佑胤雖然恨平河源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平河源卻逃過了這次劫難,仍然穩穩當當坐在城建委主任的交椅上。

    雷佑胤在房間裡仍然孤獨。他又想起了今天且驚且喜的那一幕:當他聽到自己當選天野市市長後,在那一瞬間他確實心潮澎湃過,他有一種勝利者的欣慰和自豪。但是當他聽到劉遠超的那番講話後又沮喪了。市長的美夢也像肥皂泡沫般很快消失。他知道中國的國情和政情,更知道中國式的民主是怎麼一回事——官帽子是組織上決定的,不是人大代表決定的。但他不後悔,甚至為自己能夠選上市長感到驕傲和自豪。雷佑胤從下決心競選市長那天開始,就做好了兩手準備:自己畢竟是個五十出頭的人了,上次省委對他的考察泡湯後他決心在仕途上搏一搏,用另一種方式實現自己的理想和抱負。天野市市委書記和市長一齊調到省裡去任職,這是多麼好的一個機會啊,他覺得自己即如當不了市委書記也應該當個市長,可是組織上竟然沒有考慮他雷佑胤的名字,他心理上極不平衡。為什麼邊關和井右序能夠當市委書記和市長,現在又爬到省裡邊去,論能力論心計他並不比他們差,差的是自己沒有過硬的靠山。當年李直從市委副書記直接升任市委書記,走的就是當時的常務副省委副書記呼延雷的路子,而他走的也是常務副省長遠征程的路子,為什麼效果卻截然不同?因此他決定向組織挑戰,利用一下「民意」,如果這次挑戰勝利了,自己就是天野市的市長。憑他的能力,足以使天野出現市長強書記弱的局面,足以讓喬織虹這只漂亮的花瓶自己請調,然後組織上很體面地把她調到省裡或者其他的地方去任職,到那個時候他雷佑胤就有可能很順利地當上天野市的市委書記,就能夠成為威震一方,權傾一方的地方諸侯。

    為了使自己的計劃得以實現,雷佑胤認了暴平軍的小兒子做義子,使暴平軍這員敢沖敢殺的猛將成為自己麾下的鷹犬,他又心甘情願地勸說自己的女兒主動接近李直的兒子,直到女兒懷孕後他才找到李直去說這件事,木已成舟,李直出於無奈只好答應了這門親事,並且成為雷佑胤的支持者和幕後高參。他的這些苦心都是為實現市長夢所作的輔墊。他甚至怨恨蒼天,這幾年沒有少到常務副省長遠征程那裡走動,誰又知道遠征程是個廢物,事情沒有給他辦成,自己卻栽了。新任常務副省長路坦平他不熟習。

    此路不通,雷佑胤便想到了用金錢敲開省委副書記呼延雷的門:他花去一百萬買了一隻金如意和李直一起送給呼延雷,呼延雷因與他的關係還不到火侯,沒有收他的禮,卻明確表示:中國正在向民主和法制的軌道上邁進,人大代表選舉的市長就是合法的市長,只要沒有其他問題,組織上就會默認,民意不可違嘛!並且要求李直在選舉的時候要多支持雷佑胤!雷佑胤和剛剛提拔的常務副省長路坦平有過一面之交,他曾經想過投靠路坦平,可是這種想法又被自己否決了:路坦平剛剛從副省長升任常務副省長,屁股還沒有坐穩,在省委說話的份量不夠……

    雷佑胤在呼延雷那裡受到鼓舞和暗示,回到天野後就加緊了競選市長的活動步伐。他並不是沒有心計的人,他也想好了退路,一旦在選舉中失敗,他要麼還當他的市委副書記,要麼調到人大政協去當個閒職,再不然再去求呼延雷,把他調到省裡或其他地方任職。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自己在財色上栽了跟頭,且使他摔得再也爬不起來……呼延雷再也沒有說話,也不知是不想替他說話,還是不敢替他說話,現在自己只好眼睜睜地去死了。

    「兩規」這個結局,讓雷佑胤確實有點反應不過來,事先也沒有考慮到事情會弄的這麼糟,他只想著選舉失敗時呼延雷會出來替他說話,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人挪活,樹挪死,說不定挪個地方會出現「海闊天空」的景象。根本就沒有想到選上市長之後的處境會是這樣。現在連呼延雷也不敢站出來替他說話,可見事態是比較嚴重的,他現在才後悔自己事先想的過於樂觀,過於簡單,沒有及時做一些準備工作,現在看來一切都晚了。自己目前的處境就像一隻蚊子粘在了蛛網上,等待他的是蜘蛛到來後先把他用絲層層纏住,然後使他變成豐盛的夜餐,等把他的血肉吸乾後,再把他的屍體拋至荒野。他悔恨自己年年射雁,自詡是個好獵手,現在卻被雁兒啄瞎了眼睛;他常常欣賞自己的心計和算計是一流的,可是現在竟然被別人算計,他常常覺得自己智商過人,現在聰明反被聰明誤。他也明顯感覺到有人在暗中收集他的犯罪事實,那麼是誰把他的情況搞得這麼清楚?暴平軍和李直不會對他下手,喬織虹沒有能力搞得這麼清楚,林濤繁從來不與人爭權奪利,那麼唯一令他想起來就打顫的人就是王步凡。看來這個王步凡的手段可謂殺人不見血,遠比他雷佑胤的心計要高出一個檔次,以前他太輕視此人了,以後再也沒有與王步凡較量的機會了,他現在是個失敗者,王步凡很可能要坐收漁人之利。

    雷佑胤想完了官場上的事情,又開始想自己的家事:他的結髮妻子原是個農村婦女,老實巴腳的沒有文化,人也長得很醜。在部隊上時他就幾次想與妻子離婚,後來妻子生了兒子,父母堅決不同意他與妻子離婚,他只好認了。婚姻的不如意,使雷佑胤心理有些變態,兒子的死亡,兒媳的私奔,讓他對家庭失去了責任心,因此他就瘋狂地追逐權力,然後是聚斂錢財和玩弄女人。他曾經要求姘婦左繡給他生個兒子,但左繡也不是個沒有心計的女人,她說在沒有和雷佑胤正式結婚之前她是絕對不會要孩子的。他把桃花源裡那套別墅送給了左繡,而且跟左繡約定好了,等他將來退居二線的時候就與妻子離婚,然後再娶左繡為妻。他甚至計算過,到那個時候左繡還能夠生育,想生個兒子還不晚,但在「人氣正旺」的時候他不能離婚,前程和婚姻他看重的是前者。因此左繡也只能苦苦地等著他,現在看來只能讓左繡空等一場了。

    雷佑胤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家中的那個保險櫃,那裡邊存放著他所有的積蓄。妻子是個不會理家的女人,她並不知道雷佑胤的一切秘密,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一心一意撫養著兒媳婦留下來的那個女孩。雷佑胤曾想到過把受賄得來的一千多萬現金和存折讓別人保管,可是兒子死了,女兒雷雁才二十歲,他不想過早給女兒增添心靈上的壓力,想等幾年再說。另一方面,他骨子裡又是個既狡猾又吝嗇的人,既不想讓別人知道他有錢,也捨不得把錢送給別人。左繡與他姘居多年,她辦公司的時候雷佑胤也只是給她投資了一百萬元。他對這個女人並不放心,這個女人雖然漂亮,讓他永遠忘不了她的魅力,同時她又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誰有錢她就會陪誰上床,沒錢她就與他再見,甚至連聲再見也不肯說。她與李直、暴平軍都保持著若即若離的特殊關係,因此雷佑胤不可能把她當做紅顏知己。他還想到過如果遇上比左繡更合適的女人,他會放棄左繡。他接觸過的女人並不少,可是不是太稚嫩,就是太淺薄,真正上檔次的女人很少。左繡迷人的長相,靈活的頭腦,使她具有一種天生的磁力,像磁鐵一樣吸引著雷佑胤,讓他離不開這個女人,忘不掉這個女人。

    雷佑胤另外擔心的是鄭清源,因為他收受的賄賂中有一千萬元是經鄭清源手送的,一旦鄭清源把這些事情抖落出來,他就死定了。至於左繡那裡他並不擔心,他知道這個女人精明得像隻狐狸,不會輕易說出對他不利的話。(左繡確實在這場劫難中沒有受到任何懲罰,只是因為拉選票的事情被電視台弄了個行政記過處分。)

    他反覆思考,不管鄭清源那裡會不會出問題,只要反貪局的人到他家裡進行查抄,僅「財產來源不明罪」就夠他喝一壺了,更不用說年光景受他的指使逼死了水映月,又麻醉了歐陽頌和莫妙琴製造了桃色新聞的現場。這幾條罪狀加起來,黨紀國法是不會給他留活路的。因此他抱定了抗拒到底的決心,不準備交待任何問題,死就痛痛快快的死吧!不必要懺悔,更不必要害怕。這時他又很悠閒地開始用雙手按摩他的太陽穴了……

    天色黑暗下來的時候,老錢和另一個戴眼鏡的年輕人來到雷佑胤所在的這個房間裡。老錢還很禮貌地和雷佑胤握了一下手說:「自我介紹一下,我姓錢,是省紀委專案調查組的,這位是小李。」然後對那個戴眼鏡的年輕人說:「小李,咱們開始吧?」小李點了點頭,兩個人就坐在沙發上。小李拿出本子準備記錄。

    雷佑胤打量著面前這位五十多歲的老錢,表情有些冷,長相天生帶著幾分嚴肅。他這麼多年與無數人握過手,一向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而今天握著老錢的手時,明明有一種觸電的感覺,但他又說不清楚自己現在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態。說不害怕是瞎話,誰不想好好地活著?可是而今眼目下平平淡淡地活著對於他來說已經是一種奢望,他踏上的是一條不歸路。

    老錢清了清嗓子開始問話,小李握著筆隨時準備記錄。雷佑胤臉色惘然,毫無表情。

    「請接受我們的詢問,叫什麼名字?」老錢開始問話了。

    雷佑胤聽了老錢的話腦海裡便出現了電視上審問犯人的鏡頭,以往他只是看過,從來沒有想到這種事情會落到自己的頭上。他表情木然,像背詩一樣:「雷佑胤,男,一九五○年生,一九六八年入伍,一九七○年入黨,現任天野市市委副書記,妻子在天野劇院工作,已經退休,兒子雷轟,年前出車禍死了,女兒雷雁今年二十歲,在經貿委辦公室工作,前不久與人大主任李直的兒子李曲伸結婚……」說完這些雷佑胤就感覺有些滑稽,真想仰天大笑幾聲,但他現在心中只有苦澀,已經笑不出來了。

    老錢接著問道:「雷書記,請你回憶一下,這幾年收受過別人賄賂沒有?在男女關係上存在什麼問題?是否逼死過一個少女?在競選市長的時候有沒有違背組織原則拉過選票?」

    雷佑胤聽老錢還稱他雷書記,就更覺得滑稽,這個時候再稱他書記他認為簡直就是在損他。他從進來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已經不是什麼市委副書記了,而是一個走上不歸路的罪人。他現在心裡特別平靜,就像自己得了絕症,要求醫生給他注射安樂死藥劑,想盡快閉上眼睛安祥地結束生命。他並不準備交待什麼問題,只是想戲弄一下老錢,就情緒亢奮地說:「我老雷從部隊到地方,受黨培育多年,我關注天野的發展,關注中國的改革開放,關注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我是一名共產黨員,我手中掌握著人民給予的權力,但我始終嚴以律己,寬以待人,把自己看作是群眾的領路人,始終抱著為人民服務的信念,不忘自己是人民的公僕,不忘自己肩上的責任。我不曾享受或貪圖過什麼,更不曾危害國家傷害人民,也不曾損害黨的形象,敗壞組織的聲譽,毀滅個人的前途……因此省委批准我為市長候選人之一,因此人大代表選我為天野人民政府市長!」

    不等雷佑胤說完,老錢就拍手了。他知道雷佑胤在戲弄他,他也拍手戲弄雷佑胤:「精彩,太精彩了!多麼動聽的演講啊,可惜聽眾太少了,更可惜的是這麼精彩的演講稿發表不出去了。」接著就厲聲喝道:「雷佑胤,你說這番話的時侯你不感到心虛嗎?你不感到臉紅嗎?你不感到良心有愧嗎?我想請你解釋一下,在你家中搜出的一千五百萬元巨款是怎麼一回事?更想聽聽你是如何強姦了得道山的小道姑吳麗華?還想聽一聽你對自殺於市委門口那個少女水映月是如何看待的?」

    雷佑胤此時臉色蒼白,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冒出來。儘管他心理上已經有所準備,還是沒有想到調查組下手這麼快,僅半天時間就把他的罪證幾乎全部弄清楚了。他一陣頭暈,差點從床上栽下去。他歇力控制住自己,支撐著似乎將要散架的身子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更聽不懂你說的話。」他此時又想起了那個可怕的名字——王步凡。

    老錢這時一臉嚴肅,兩眼似乎放射出奪目的電光,把雷佑胤看得有些膽寒。老錢從包裡取出一些材料翻看著說:「這是吳麗華對你的控告信,這是年光景坦白交待的筆錄,這是抄你家時的財產清單,這是自殺少女水映月的遺書……你要不要一件一件親自過目一下?要不要我念給你聽聽?」

    雷佑胤徹底絕望了,兩眼望著天花板,長歎一聲說:「我沒什麼好說的了,你們看著辦吧,無非是個死嗎,但是我不知道你說的這些事情,就連那一千五百萬我也記不清是怎麼一回事,可能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我該休息了,請你們出去吧。」雷佑胤說罷又開始按摩太陽穴了,不過他的手微微有些抖,沒有以往那麼從容。

    老錢一臉怒容地說:「我們黨的政策你不會不知道吧,用不用我再向你重複一遍?誰栽贓陷害也不會把錢放在你家的保險櫃裡吧?」

    雷佑胤差點笑出聲來,他認為老錢現在還給他講黨的政策簡直是太幼稚,太迂腐了,他按摩著太陽穴閉著眼睛說:「不用了,坦白從寬,早點坐監,抗拒從嚴,安度晚年。這些我比你更清楚,也更清楚坦白和抗拒之間的神奇關係,你沒必要在這裡白費口舌。對我講這些就像向三歲小孩講大灰狼的故事。這年頭偷保險櫃的都有,更何況栽贓陷害了。」雷佑胤現在完全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嘴臉,說罷往床上一躺,不再理睬老錢他們,用雙手繼續按摩太陽穴……

    天色黑暗下來的時候,老錢和另一個戴眼鏡的年輕人來到雷佑胤所在的這個房間裡。老錢還很禮貌地和雷佑胤握了一下手說:「自我介紹一下,我姓錢,是省紀委專案調查組的,這位是小李。」然後對那個戴眼鏡的年輕人說:「小李,咱們開始吧?」小李點了點頭,兩個人就坐在沙發上。小李拿出本子準備記錄。

    雷佑胤打量著面前這位五十多歲的老錢,表情有些冷,長相天生帶著幾分嚴肅。他這麼多年與無數人握過手,一向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而今天握著老錢的手時,明明有一種觸電的感覺,但他又說不清楚自己現在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態。說不害怕是瞎話,誰不想好好地活著?可是而今眼目下平平淡淡地活著對於他來說已經是一種奢望,他踏上的是一條不歸路。

    老錢清了清嗓子開始問話,小李握著筆隨時準備記錄。雷佑胤臉色惘然,毫無表情。

    「請接受我們的詢問,叫什麼名字?」老錢開始問話了。

    雷佑胤聽了老錢的話腦海裡便出現了電視上審問犯人的鏡頭,以往他只是看過,從來沒有想到這種事情會落到自己的頭上。他表情木然,像背詩一樣:「雷佑胤,男,一九五○年生,一九六八年入伍,一九七○年入黨,現任天野市市委副書記,妻子在天野劇院工作,已經退休,兒子雷轟,年前出車禍死了,女兒雷雁今年二十歲,在經貿委辦公室工作,前不久與人大主任李直的兒子李曲伸結婚……」說完這些雷佑胤就感覺有些滑稽,真想仰天大笑幾聲,但他現在心中只有苦澀,已經笑不出來了。

    老錢接著問道:「雷書記,請你回憶一下,這幾年收受過別人賄賂沒有?在男女關係上存在什麼問題?是否逼死過一個少女?在競選市長的時候有沒有違背組織原則拉過選票?」

    雷佑胤聽老錢還稱他雷書記,就更覺得滑稽,這個時候再稱他書記他認為簡直就是在損他。他從進來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已經不是什麼市委副書記了,而是一個走上不歸路的罪人。他現在心裡特別平靜,就像自己得了絕症,要求醫生給他注射安樂死藥劑,想盡快閉上眼睛安祥地結束生命。他並不準備交待什麼問題,只是想戲弄一下老錢,就情緒亢奮地說:「我老雷從部隊到地方,受黨培育多年,我關注天野的發展,關注中國的改革開放,關注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我是一名共產黨員,我手中掌握著人民給予的權力,但我始終嚴以律己,寬以待人,把自己看作是群眾的領路人,始終抱著為人民服務的信念,不忘自己是人民的公僕,不忘自己肩上的責任。我不曾享受或貪圖過什麼,更不曾危害國家傷害人民,也不曾損害黨的形象,敗壞組織的聲譽,毀滅個人的前途……因此省委批准我為市長候選人之一,因此人大代表選我為天野人民政府市長!」

    不等雷佑胤說完,老錢就拍手了。他知道雷佑胤在戲弄他,他也拍手戲弄雷佑胤:「精彩,太精彩了!多麼動聽的演講啊,可惜聽眾太少了,更可惜的是這麼精彩的演講稿發表不出去了。」接著就厲聲喝道:「雷佑胤,你說這番話的時侯你不感到心虛嗎?你不感到臉紅嗎?你不感到良心有愧嗎?我想請你解釋一下,在你家中搜出的一千五百萬元巨款是怎麼一回事?更想聽聽你是如何強姦了得道山的小道姑吳麗華?還想聽一聽你對自殺於市委門口那個少女水映月是如何看待的?」

    雷佑胤此時臉色蒼白,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冒出來。儘管他心理上已經有所準備,還是沒有想到調查組下手這麼快,僅半天時間就把他的罪證幾乎全部弄清楚了。他一陣頭暈,差點從床上栽下去。他歇力控制住自己,支撐著似乎將要散架的身子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更聽不懂你說的話。」他此時又想起了那個可怕的名字——王步凡。

    老錢這時一臉嚴肅,兩眼似乎放射出奪目的電光,把雷佑胤看得有些膽寒。老錢從包裡取出一些材料翻看著說:「這是吳麗華對你的控告信,這是年光景坦白交待的筆錄,這是抄你家時的財產清單,這是自殺少女水映月的遺書……你要不要一件一件親自過目一下?要不要我念給你聽聽?」

    雷佑胤徹底絕望了,兩眼望著天花板,長歎一聲說:「我沒什麼好說的了,你們看著辦吧,無非是個死嗎,但是我不知道你說的這些事情,就連那一千五百萬我也記不清是怎麼一回事,可能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我該休息了,請你們出去吧。」雷佑胤說罷又開始按摩太陽穴了,不過他的手微微有些抖,沒有以往那麼從容。

    老錢一臉怒容地說:「我們黨的政策你不會不知道吧,用不用我再向你重複一遍?誰栽贓陷害也不會把錢放在你家的保險櫃裡吧?」

    雷佑胤差點笑出聲來,他認為老錢現在還給他講黨的政策簡直是太幼稚,太迂腐了,他按摩著太陽穴閉著眼睛說:「不用了,坦白從寬,早點坐監,抗拒從嚴,安度晚年。這些我比你更清楚,也更清楚坦白和抗拒之間的神奇關係,你沒必要在這裡白費口舌。對我講這些就像向三歲小孩講大灰狼的故事。這年頭偷保險櫃的都有,更何況栽贓陷害了。」雷佑胤現在完全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嘴臉,說罷往床上一躺,不再理睬老錢他們,用雙手繼續按摩太陽穴……

    …………

    …………

    桃花源別墅的建築風格很獨特,每套別墅佔地兩畝,小樓之外是花池和草坪,寬敞的院子裡春有花,夏有蔭,秋有果,冬有綠,因此每套以八十八萬元出售,現在在這裡擁有住房的人是梅秀外、左繡、暴平軍、鄭清源、買萬通、賈正明、李爽、米良文、夏侯知和侯壽巖等,還有幾處經常閒著,知情的人知道那是李直、文史遠和侯壽山的,而他們從來沒有在這裡住過。夏侯知在這裡總共開發了十五座別墅小樓,已經賣出去十三套,夏侯知自己留了一套,還有一套沒有賣掉,他曾經想借給王步凡讓他住,王步凡沒有答應。

    鄭清源是前腳進了桃花源的別墅,後邊檢察院的人就跟進來的。他本想在家裡穩定一下情緒再到公司裡去,沒想到檢察院的人行動如此迅速,他還沒有反映過來,有人就收邀了他的通迅工具,然後給他戴上了銬子。鄭清源大聲反抗道:「我是人大代表,合法商人,你們為什麼抓我?我抗議!」

    幹警們一邊把他往樓外推一邊說:「我們是奉命行事,有話你去跟市紀委或反貪局的領導說吧。」在他下樓的那一刻,他回頭看了看,檢察院的人已經在他的房門上貼了封條,他被押上警車後就直接被送到天野拘留所。一齊出動的共有兩輛警車,一輛押著鄭清源走後,一輛直奔清源石油天然氣公司的辦公大樓。

    天野市反貪局局長嚴明帶領幹警們上到清源公司辦公大樓二樓,先到了財務部把所有的財務賬目封起來,然後召集全體員工開會,會上嚴明很嚴肅地宣佈:「鑒於清源公司有嚴重的行賄和偷稅漏稅行為,即日起停業整頓,其他人可以回家等待通知,秘書東方雲和財務主管到反貪局去接受質詢,清源公司從現在起被查封了。」

    員工們一聽這話都知道鄭清源出事了,一個個匆匆忙忙地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離開辦公大樓,只有東方雲和財務主管站在那裡沒敢動。等職工們走完後,嚴明手下的人已經把財務部的賬目全部收繳,包括微機裡的所有資料信息也全部拷了軟盤,然後才在各辦公室的門上貼了封條。下到一樓,他們又把一樓的樓門加了鎖,貼了封條,把東方雲和財務主管推上了警車。東方雲此時顯得很坦然,而那位財務主管則嚇得渾身直哆嗦,她是鄭清源的小姨子,她並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此時黨支部書記金石言帶著那幾名黨員攔住嚴明,我們剛剛有了新的工作就又讓我們下崗了?你們怎麼不管下崗職工的死活呢!我看你們還不如鄭清源。」

    嚴明覺得這幾個下崗職工確實是個問題,就宣佈這幾個黨員留下負責看守財產,待遇不變,工資由反貪局解決。這時金石言他們才為嚴明讓開了一條路。

    天野市反貪局對鄭清源採取了兩步走的辦法,第一步先拘捕他,第二步是查封他的公司。事後,從賬面上根本查不出給誰送過禮的事情,只查出鄭清源偷稅漏稅的嚴重問題,數目還相當驚人。至於公司的收入是否合法,應當另外立案審查。

    東方雲很配合反貪局同志的詢問,當嚴明要求東方雲端正態度,老實交待問題時,東方雲笑了,「我恨這些不法商人,我早就盼望著這一天的到來。嚴局長,據我所知,僅鄭清源承攬市區供熱和供氣兩項工程就給雷佑胤送了六百萬元,這兩項工程都是雷佑胤為鄭清源爭取到手的,鄭清源則給予了重金酬謝。」(其實鄭清源一下子吃不下兩個工程,他把供氣工程轉包給侯壽山的弟弟侯壽巖,鄭清源只是個牽頭人,這件事情東方雲並不知道,雷佑胤也不清楚具體內幕。)東方雲繼續說:「這種時代,權力能夠為鄭清源提供賺錢的機會,權力也能夠得到巨額回報。工程完工時,都存在一定的質量問題。尤其是供氣管道存在的問題更為嚴重,又是雷佑胤出面擺平了此事。(供氣工程是侯壽山出面為鄭清源這個法人代表周旋的,東方雲不知其中內情。)至於驗收工程時鄭清源花了多少錢我不知道,這個事情他沒有讓我知道。」

    嚴明聽了東方雲的話心中有些納悶,面前這個儀態不俗的女人是鄭清源的情婦,可是從她的談話中一點也沒有同情和袒護鄭清源的意思。嚴明就問:「東方雲,你是怎麼認識鄭清源的?」

    東方雲歎了一聲,淚水就流下來了,「唉,說來話長啊,我和妹妹東方霞都是市紡織廠的下崗女工,我們很貧窮,我們也想得到錢,但我們決不會去要骯髒的錢。我們在餐廳做過服務員,也當過家庭保姆,為人家侍候過老年病人。去年國慶節,市裡舉辦了一次歌曲大賽,可能你不知道內幕。那是鄭清源為了提高自己公司的知名度,也為了承攬供熱和供氣兩項工程,他出錢攢助這次歌唱會。歌唱會原名是『天野之聲演唱會』,因為是靠鄭清源出資贊助的,於是就改名為『清源杯天野之聲歌唱會』。我在歌唱會上奪得第一名,引起坐在評分台上的雷佑胤的重視,晚會結束時他派鄭清源和我聯繫。那天我剛走出天野劇院,鄭清源就笑著迎上來,很熱情地和我握了手,並小聲說,雷書記想請你吃飯,請你務必給個面子。我早就聽說雷佑胤是個色魔,現在終於把魔爪伸向我了。我很氣憤地斷然拒絕。鄭清源卻面露凶光地說,雷書記想要辦到的事沒有辦不成的,雷書記想要的女人沒有敢於拒絕的!如果你賞臉就給你五十萬,今晚你就是雷書記的人了。如果你不賞臉,不出三天有人就會讓你橫屍街頭,你可想清楚,你已經沒有任何選擇了!我聽了這些話害怕極了,他們這些人黑白兩道上都有人,是什麼事情都能幹出來的。我當時想,他要真的能夠給我五十萬,我就去救濟那些下崗失業連飯都吃不上的苦難姐妹們,我們紡織廠很多孩子連學費都交不起,面臨輟學的困境。我思慮再三,最終只好答應了。鄭清源出手很大方,真的掏出支票開了五十萬元。我怕其中有詐,就讓他陪著我去把錢取了出來,又以我自己的名義存入銀行,然後隨他去見雷佑胤。那天我們是在西郊湖那裡吃的飯,我心中很矛盾,很苦惱,就喝了許多酒,想徹底麻醉自己。我醉了,晚上被雷佑胤攙扶到西郊賓館的房間裡……」

    嚴明又問:「既然你成了雷佑胤的人,為什麼又到了鄭清源的手裡?」

    東方雲擦了擦眼淚說:「雷佑胤除了左繡以外從來不養固定的情人,他把我玩膩了,怕影響不好,就讓我到鄭清源的公司裡去上班,鄭清源也是個色鬼,我同時受著兩個男人的糟蹋,我恨他們。鄭清源給的那五十萬我一分錢也沒要,全部捐給下崗職工管理辦公室了,其實我在清源公司只是掙了我應得的工資。事過三個月後我的妹妹遇到了同樣的麻煩,她在萬通杯舞蹈大賽中獲得第一名,被暴平軍瞄上了,買萬通用的方法與鄭清源如出一轍,妹妹哭著給我打了電話,我知道反抗是不起作用的,就告訴妹妹要狠狠敲他買萬通一把,妹妹開價一百萬,買萬通只給了五十萬,事後妹妹把錢也捐給下崗職工管理辦公室了,並要求這筆款只能用於救濟紡織廠的下崗工人。因為我捐的錢紡織廠的下崗工人只得到兩萬元的救濟。」

    嚴明忽然像想什麼似的問:「那麼《天野日報》上刊登的『愛心妹』就是你們姐妹兩個吧?」

    「不錯,就是我和妹妹東方霞。」

    嚴明長歎一聲,「唉,你們付出的代價太大了,當時難道就沒有想到訴諸法律得到保護?怎麼就糊里糊塗地屈從了呢?」

    東方雲冷笑一下道:「也許在你嚴局長看來法大於權,但是在我們老百姓眼裡永遠是權大於法的,我們能鬥過大權在握的雷佑胤和暴平軍嗎?法院和檢察院會理睬我們嗎?公安局會保護我們嗎?反貪局什麼時候主動去查過一個在職的領導幹部?沒有吧?自殺在市委門口的少女如果能夠及時得到法律的保護她會自殺嗎?直到現在她的案子還沒有告破吧?你應該清楚在天野這塊土地上還處在典型的人治時期,而不是法制時期啊。」

    嚴明被東方雲問得啞口無言。他何嘗不明白中國的國情和政情,儘管法制在健全,但至少目前在天野,仍然是權大於法的。公檢法司哪個部門不是看領導的眼色行事的,就連他這個反貪局長不是任何事情都得先請示再匯報嗎?這種現象是不爭的現實,但類似於東方雲的話不能從自己的口中說出來,只好保持沉默。長時間的沉默之後,嚴明又問:「你和妹妹捐款的收條還在嗎?」

    「在。我們一直妥善保管著,它雖然不能證明我們自身有多麼清白,至少它可以證明我們的心底是善良的,可以證明我們不是罪人。儘管我們犧牲了自己,卻為下崗職工換取了一百萬元的救命錢,我們並不後悔。」說罷,東方雲用那種滿是無奈的眼神望著嚴明,竟使嚴明不由自主地垂了下了頭。

    嚴明站起身交待別人隨東方雲一塊兒去取收據,自己則帶人去看守所裡審問鄭清源。

    鄭清源被關到天野市看守所後,就開始在為自己想退路了:雷佑胤這一次看來是死定了,如果自己主動交待問題,也許還能保住性命,不爭取主動,就很有可能與雷佑胤一同踏上黃泉路。這時他忽然想起了一個人,那就是侯壽山。鄭清源猜測此時此刻只怕侯壽山和侯壽巖兄弟兩個也坐不住了。

    果然不出鄭清源所料,一個看守他的幹警小聲告訴他,「有人讓我轉告你一句話,嘴巴嚴實一點,他會為你打點的,只要他不出事你就沒事,即使你被判了刑,他也會給你弄個保外就醫,到時候你只要天天喊叫頭疼就行了,記住。」那個幹警說罷離開了,鄭清源也笑了,他知道這話是侯壽山讓人轉告的。

    當嚴明出現在鄭清源面前開始詢問他的時候,他很配合,並且交待的也非常清楚:「為了爭取到供熱和供氣這兩項工程,第一次我給雷佑胤送了三百萬,第二次也是三百萬。到供熱、供氣工程驗收時因為存一些質量問題,驗收遲遲不能過關。我又給雷佑胤送了四百萬。雷佑胤其人有個特點:受人錢財,替人消災。他出面一說,工程就順利通過驗收。另外我這幾年也存在偷稅漏稅和銷售假藥的不法行為,我會主動補稅和接受處罰的。我還有一個小小的請求,我公司的財產並非都是髒錢,請給我的妻子和兒子留下一部分生活費吧,我妻子沒有工作,兒子正在上學,我對不起他們。其餘財產就全部捐給『希望工程』吧,以求減輕我的罪行,爭取寬大處理,桃花源裡那套別墅如果可能話就留給我的兒子吧。」鄭清源沒敢把供氣工程轉包給侯壽巖的事情說出來,一是他想讓侯壽山出面保他,二是他不想把侯壽巖也牽涉進去,那樣既害了侯壽巖或者侯壽山,而對自己並不會有任何好處,他還企盼著東山再起的那一天,還企盼著投靠新的主子侯壽山。鄭清源說完這話用乞求的目光望著嚴明,就像一隻狗乞求得到一塊充飢的骨頭一樣,淚水也模糊了他的雙眼。

    嚴明很嚴肅地說:「鑒於你認罪態度較好,又主動配合組織查清了雷佑胤的犯罪事實,我們會向省紀委和市紀委提出建議,將來檢察院提起公訴的時候,法院會盡量減輕你的罪行。」

    鄭清源激動得淚流滿面泣不成聲,哽咽著說:「謝謝,謝謝領導的關心。」這位曾經不可一世的大財主,往日根本沒有把一個反貪局的局長放在眼裡,現在嚴明在他眼裡卻成了能夠救他性命的領導。

    鄭清源的出色表演確實打動了嚴明的心,蒙蔽了嚴明的視聽,此後他向省市紀委匯報時確實替鄭清源說了不少好話,鄭清源也因此得到了一定程度寬大處理。

    二十

    暴平軍的「兩規」地點在天道賓館客房部706房間裡,正是在這個房間裡他粗暴地姦污了水映月,又是在這裡接受過買萬通的幾次受賄。

    省紀委調查組和市紀委實際上是在人大會還沒有散會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佈置抓捕工作了,因此暴平軍也沒有來得及作那些必要的「準備」,他家裡倒是沒有什麼錢。原因是買萬通一心想著要耍新花樣作秀,非要把萬通實業公司變成股份合作制公司,一萬塊錢一股,而他暴平軍就入了兩千股,即兩千萬元。當初他之所以這麼做是有原因的。他的老婆生了一兒一女就再也不會生育了,兒子暴雨還是個傻子,長到十五歲的時候竟然走失了,以後再也沒有找到。女兒暴新花嫁給了李直的小兒子李曲伸,後來又因為車禍死了,這對他們夫婦的打擊很大。暴平軍一心想要個兒子,老婆就主動提出離婚,讓他再找個年輕點的女人再生一個孩子。於是,他四十五歲那年又找了個二十四歲的農村姑娘結了婚,婚後也一直沒有給小老婆找什麼工作,大老婆也沒有再嫁男人,他實際上是兩個老婆。大老婆又收養了一個女兒,住在市政府分給他的房子裡。小老婆在結婚的當年就給他生了個兒子,還認雷佑胤作了義父,現在母子倆住在桃花別墅裡。他為自己作了預測,即如到六十歲退休,大老婆養的閏女才十五歲,小老婆生的兒子才十二歲,這兩個孩子日後的生活和上學都需要錢,那時他已經老了,早該怡養天年,因此在位的時候必須撈夠票子,滿足將來的花銷。兩千多萬到手後他又覺得錢這東西放在家中不穩妥,存在銀行裡太顯眼,就給大老婆分了一百萬讓她以她弟弟的名義存起來,給小老婆分了二百萬讓她以她妹妹的名義存起來,說是為孩子日後的生活打個基礎,並咐囑他們不管到了什麼時候,什麼情況下,都不要說自己有錢。(這兩筆錢並沒有被查出來,他的兩個老婆後來仍然衣食無憂。)餘下的錢他全部入股在買萬通的公司裡,兩千萬的股票卻放在桃花源別墅的保險櫃裡。他現在最後悔最擔心的就是事先沒有把這兩千萬股票和那些美元、港幣轉移出去,僅這兩千萬的股票就足以讓他構成死罪,更不用說水映月自殺的事情。他作好了「慷慨赴死」的準備,但是最割捨不下的是二十五歲的小老婆和僅有一歲多的小兒子。

    暴平軍被帶到706房間之後,房間內外出奇的平靜,整個下午沒有人來打擾他,只有幹警在門口守著。平時叱吒風雲的暴平軍忽然像圈在籠子裡的老虎,心裡異常煩躁,在這種不適應的環境中,他不得不靜下心來回憶自己這些年所經歷的風風雨雨。

    暴平軍的家在天北縣的一個小山村裡,父親是天野紡織廠的黨委副書記。恢復高招制度的第三年,即一九七九年,二十三歲的他去參加高招沒有考上,本來準備複習來年再考的,就在那年的暑假裡,紡織廠的一間倉庫失火了,他父親為了搶救國家財產英勇犧牲,廠裡讓他接了父親的班,當了工人。因為他是烈士的遺孤,廠黨委書記特別器重他,一年後就讓他當了團委書記,又過了三年就當了副廠長。一九八四年老書記和老廠長退二線,他當了廠長兼書記。開初幾年,他還雄心勃勃地要幹出一番大事業,處處以廉潔勤政的形象出現,職工們對他的評價很高。後來因為權力的集中,加上改革開放之後受到經濟浪潮的衝擊,他的思想意識慢慢改變了,逐漸走向腐化墮落。加上大氣候的影響,到了一九九一年紡織廠已經陷於入不敷出的困境之中,後來則每況愈下,直至倒閉。那時的省委書記楊再成與他父親是老同事,他就通過楊再成的關係調任天野市的副市長。再後來當了常務副市長,邊關和井右序當市長的時候都很廉潔,他也沒敢明目張膽地幹出什麼太出格的事情,僅在紡織廠貪污的三百萬也夠他花了。只是小打小鬧弄了幾百萬,並不起眼,人們還以廉潔市長來看待他。井右序升任省委組織部長後,他是常務副市長,市政府的工作一度由他負責,他得到買萬通一千多萬元的賄賂也就是在他主持市政府工作和歐陽頌當代理市長期間的事情,他把買萬通當作權錢交易的唯一對象,而不是任何人的禮都收……

    一個下午就這樣平平靜靜地過去了,沒有任何人來詢問他,連晚上也沒有人來。他感到很奇怪,甚至幻想著也許自己還能夠重見天日。但是這個晚上太難熬了,他的心情如翻江倒海,怎麼也睡不著。門口站著的幹警向他明確了紀律:不准關燈,不准邁出房門半步。他只有躺在床上等候著紀委的人來討「沒趣」,他並不準備交待任何問題。

    暴平軍被帶到天道賓館客房部之後,天野市紀委副書記匡扶儀就帶著一路人馬迅速出擊去桃花源別墅區買萬通的家裡抓捕買萬通。

    買萬通在走出人大會場的時候,已經感覺到自己處在危險境地了,他驅車匆匆忙忙趕回家裡,他要趕緊銷毀一個賬本,因為那個賬本上記錄著吳維真、暴平軍和眾多股民入股的數目。吳維真和暴平軍對他都是有大恩的,沒有他們,他這個賣冰糕起家的小商人是不可能有今天的,他要不惜一切代價保住這兩個「恩人」,當他剛剛把賬頁撕下來燒掉又把紙灰從下水道裡衝下去後,匡扶儀就帶著人敲響了他的房門。他隔著房門的貓眼向院中一看,知道自己的麻煩已經降臨了,只要反貪局對他進行審查,他肯定是沒有活路的。他自己幹的那些爛事自己心裡最清楚,於是他選擇了自殺這條路。然後毫不猶豫地快步奔向四樓,從四樓一頭紮了下去。(事後吳維真入股的五百萬元沒有人提起,五百萬股票只好作為廢紙燒掉。吳維真可惜過這筆錢,暗罵過買萬通,就是不敢洩露自己入股的事情,只好把這件事視為破財消災了。而暴平軍如果不是股票被查出來,也許就是另一種結果了,雖然有人證,但是沒有物證,罪可能就不太好定。)

    匡扶儀他們敲了一陣子門不見買萬通來開門,幹警們撞門而入,進到別墅裡,只見客廳裡丟著一個賬本,還有幾片燒過的紙灰,紙灰已被睬過,碎成了粉沫,根本找不出任何有價值的東西,未燒燬的部分是市民入股的記錄。他們在屋裡到處搜查,不見買萬通的身影,匡扶儀走到陽台上往下看,見買萬通躺在樓後的地上。

    當幹警們隨匡扶儀來到樓下,見買萬通的頭已經摔得變了型,下邊是一片殷紅的血污,人已經沒救了。匡扶儀讓兩個幹警留下來與公安局取得聯繫,處理買萬通的後事,自己則率人去查封萬通股份有限公司的辦公大樓。

    買萬通當初把他的萬通實業有限公司變更為股份制公司的時候曾向社會募股,並承諾每股一年分紅利兩千元。老百姓覺得把錢存在銀行裡利息太低,又看好萬通股份有限公司的前景,紛紛入股,僅天野市民就入了一個多億。這年頭通迅發達,消息傳遞得特別快,老百性聽說買萬通出事了,便潮水般地湧到萬通公司樓下,一時間人山人海,水洩不通,紛紛要求退股,反對查封萬通公司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匡扶儀他們進不了萬通公司,只好打電話向廉可法請示,廉可法又打電話向喬織虹請示,喬織虹明確表示:群眾的利益不能受到損害,那怕是變賣萬通公司的所有財產,也要把群眾入股的錢還掉。

    匡扶儀得到廉可法的回話後,就向圍在萬通公司樓下的群眾大聲說:「市民朋友們,剛才我已經請示過市委書記喬織虹同志,她明確表示群眾的利益要得到保護,你們入股的錢是不會有問題的,即使變賣萬通公司的所有財產,也要保證你們的利益不受損害,請放心回去吧,這件事總得給我們留個處理的時間啊!」

    市民們聽了匡扶儀的話已經很自覺地讓開一條路,匡扶儀他們順利地進入萬通股份有限公司的大樓。

    匡扶儀來到財務部查封賬目時,順便問了一下財務主管:「萬通公司賬面上現在還有多少錢?能不能把群眾入股的錢退掉?」

    財務主管苦笑一下很無奈地說:「萬通公司現在只剩下一具空殼了,賬面上只有一千萬元的流動資金,而市民入股的錢就有一個多億呢。」

    匡扶儀有些吃驚,「錢都到哪裡去了?」

    財務主管道:「其實買萬通是在拿群眾的錢做生意,石榴園工程總投資兩個億,市政府目前只撥下來二千萬元,公司的錢一部分被買萬通揮霍了,一部分用到建設石榴園上了,其實公司目前虧損很嚴重呢。」

    匡扶儀急忙說:「這個消息暫時不要外傳,不然群眾該吵破天了,等我向有關領導匯報後再說。」匡扶儀此時清醒地認識到,決不能草率地查封萬通公司,一旦查封就會引起更大的騷亂,一切工作只能悄悄進行。他給檢查長智奇紹打了個電話,讓檢查院悄悄介入,弄清楚市民入股的情況,然後妥善處理。他則帶人匆匆離去。萬通公司現在已經成了一個讓人不敢隨便擺弄的炸彈,一不小心就會把它弄爆炸,引起一場巨大的騷亂。

    匡扶儀把萬通公司存在的情況匯報給廉可法,廉可法又急忙向喬織虹匯報,喬織虹聽後一時也沒了主意,就讓劉暢去叫王步凡和林濤繁。

    劉暢來到王步凡的辦公室門口敲了門,王步凡說:「請進。」劉暢進來見沒別人就說:「王書記,喬書記讓你去一下。」等王步凡站起身,劉暢又小聲說:「王書記,我下派的事情請王書記關照一下,我現在帶著小孩再當秘書已經不合適了,我想到縣區去鍛煉鍛煉。」

    王步凡點點頭,他從劉暢的言行中可以看出是她不想跟著喬織虹當秘書了才找了借口。在這種非常時期王步凡無心思去揣摸人,一切行動節奏也都放快了,丟下手中的報紙,立即來到喬織虹的辦公室裡。見廉可法也在就向他點了點頭,然後自己找個地方坐下,林濤繁這時也進來了。

    當王步凡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很有想法地說;「目前中國大地上為什麼會腐敗盛行,大小案件不斷?並不是沒有制度,也不是沒有措施,關鍵是制度成了空文,措施沒有人去落實,才導致錢權不能分離,使得有權者有機會利用手中的權力,利用制度落實不力的可乘之機為自己謀取私利,有錢的大老闆們又往往利用金錢收買權力,讓權力為他們服務,這種現象很不正常啊!鄭清源和買萬通能夠成為人大常務不能不發人深思啊。」

    廉可法的話更直截:「一個基本的規律就是,在西方,人們致富的方式是通過給社會創造財富然後自己獲得財富,在中國,看一下富翁們的發跡史吧,有幾個是通過正常渠道致富的?有幾個不是通過挖社會主義牆角富起來的?他們通過權錢交易富起來了,再通過行賄與高官攀上關係,高官們再為他們提供發大財的機會,於是在我們中國,像買萬通、鄭清源之流的富人出現了。二十年改革開放,整個發展都處於轉軌變型時期,在這個時期,靠近權力中心的人總能夠利用權力把財富據為己有,而有權力的人也會得到巨額的回報。他們在沒有翻船之前,誰也估計不透他們手中到底有多少錢,翻船之後,數目總會大得驚人,令人不敢相信,又不能不信。誰能想像出雷佑胤和暴平軍受賄金額高達幾千萬?今後我們要特別注意權錢互傍這個問題,它已經使得很多官員落馬,而那些先富起來的人,他們是怎麼富起來的,也值得我們去思考啊!」

    喬織虹是讓廉可法、王步凡和林濤繁他們來為他想辦法解決市民入股問題的,現在兩個人一唱一和地大談中國富翁的不正常發跡史,她無心細聽,又不能不耐心地聽。她似乎從廉可法的話中聽出點什麼,低著頭不說一句話。因為平時她與買萬通和鄭清源這些人來往太多了,好像兩個人是在批評她。

    林濤繁這時也接過話茬說:「就天野市而言,喬書記不覺得金錢與權力聯繫得過於密切了嗎?鄭清源是靠什麼發起來的?是靠傍大權。買萬通又是怎麼發起來的?同樣是傍大權。甚至有些官員也是亦官亦商,官商一家。有些商人獲利的多少有時候竟然與官員是利益均沾的,有些官員一倒台就開始經商,為什麼一經商就能夠得心應手,賺了大錢,這正常嗎?他們還不是在利用關係,利用在職官員手中的權力嗎?原因就是他們已經形成了一張巨大的關係網和地方勢力,足以攪亂一個地區的政治經濟秩序,足以讓新任官員步履艱難。我看我們應該在天野市下個文件,遏制一下這種反常現象。」林濤繁說到這裡,王步凡就想到了吳維真和席運含,但他沒有說出來,而是望著林濤繁笑了笑。

    林濤繁最後的那句話,觸到了喬織虹的疼處,她到來天野上任的第一天就感覺到天野官場難以駕馭,她沒有當過地方大員,過去在省財政廳環境沒有如此複雜,工作性質也比較單一。初到天野,她就感到有些力不從心。她沒想到地方上的事情會這麼繁紛複雜,難以處理,有些時候甚至弄得她亂了方寸,無所適從。她確實感受到了步履維難的滋味。所以當林濤繁說到步履艱難時,她長長歎了一口氣,不停地點頭。但組織上既然讓她出任天野市的市委書記,她就有責任把天野的事情辦好,可是想辦好又是那樣的艱難,到處都是障礙,邁步非常困難。就拿歐陽頌選舉失敗這件事來說吧,固然與雷佑胤等人在下邊作手腳有關,但喬織虹已經意識到是自己沒有把工作做好,沒有及時發現問題,遏制不良苗頭,等到事情弄得一塌糊塗時,她才想起來事先王步凡已經提醒過她,是她太大意了。在事情出現之後,她就有些佩服王步凡的政治敏銳性,有些自責。同時她又是個極要面子的人,不過僅僅是私下自責一下而已。決不會向人承認自己的錯誤,有些時候還會說為什麼偏偏天野出了這種事情而不是其他地方。她有時甚至把王步凡看作是她在天野立身的高級參謀,又盡量不讓王步凡察覺到,她也學著劉遠超在玩弄權術,對王步凡只能利用,永遠不會在他面前放下市委書記的架子,更不會事事都聽王步凡的,但是現在一有大事她又離不開王步凡,有時候不尊重他的意見還真不行。

    當廉可法向喬織虹匯報了萬通公司的事情後,喬織虹心裡亂極了,幸好這段時間天野汽車廠的職工沒有再來鬧事,儘管劉遠超說的二百萬到現在還沒有兌現,職工們都信以為真在耐心等待。現在又冒出萬通公司入股案,這個案子如果處理不好,她這個市委書記甭想有一天好日子過,她能夠想像到股民們瘋狂般在市委門口大喊大叫的情景,到那個時候可能比水向東和水映月自殺在市委門口的影響會更大,後果會更為嚴重。想到這裡,她有些心虛,有些無奈,有些頭痛。

    喬織虹這時把解決問題的希望又寄托在王步凡身上,她用手理了一下頭髮,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然後輕輕地把杯子放下說:「那個啥,只要萬通公司的資產沒有全部流失,或者說流失的不太多就好辦,我估計石榴園工程目前的投資也有五千萬了吧,加上萬通公司賬面上的一千萬,也有六千萬元,再把萬通公司拍賣掉,也許能夠還掉群眾入股的錢。那個啥,目前的辦法只有兩個,一是召集全市所有的私營企業主開個會,把石榴園建設工程易主,讓那些有錢的私營企業主接建這個工程,把買萬通墊進去的錢抽出來,將來市政府慢慢再支付這筆債務,因為石榴園本來就應該是政府出錢的,眼下沒錢,日後有錢了再支付。二是把萬通公司和清源公司的私有財產全部沒收拍賣,能賣多少是多少,所得款項全部用於退還群眾入股的錢,估計這兩項加起來差不多能湊夠一個億吧?再不能讓群眾圍攻市委了。王書記你說呢?」

    喬織虹說這話時心裡也沒有底,一直緊鎖著眉頭,她現在很想聽聽王步凡對此事的看法,王步凡卻一直低著頭抽煙不說話,她就有些急了,又把目光移向林濤繁和廉可法。

    王步凡沒有急於回答喬織虹的話,自有他的想法:鄭清源和買萬通的兩家公司合起來也未必就有一個多億,再說入股是萬通公司的事情,把清源公司的錢拿來填補萬通公司的窟窿是否合理合法,如果紀檢部門要把清源公司的財物視為贓款贓物予以沒收充公又怎麼辦?誰敢去向省紀檢部門要這筆錢?再說買萬通經手的那些半拉子工程已經無利可圖,私營企業主哪一個會去無私奉獻?誰會真心實意地為政府解愁分憂?夏侯知還有點人味,可惜他的公司實力不足,吞不下大工程,李爽的公司有點實力,但他現在如驚弓之鳥,李直的事情還沒有結案,他是否敢於或者願意站出來承接擦屁股工程?這些都是未知數,他確實不好表態。但是喬織虹既然把話說到這份上,他也明白喬織虹是要他出面做工作的,他沒法推辭。不管行不行,他都得把這項工作接過來,為一把手分憂,不然喬織虹就會對他產生不好的看法,以後他就極有可能失寵。因此他面向廉可法說:「喬書記說的這個辦法我看是可行的,廉書記你說呢?省紀委那裡你還要做做工作,盡量把贓款贓物留在地方上,這個情況很特殊呢。」

    「也只有這樣了,我真怕這幾項加起來也未必有一個億的資產呢。我就負責與省紀委調查組協調這個事情吧。」

    林濤繁說:「這個情況很特殊,我們把情況詳細匯報上去,上邊也許會考慮我們的難處。」

    「唉,現在只好走一步說一步了,那個啥,目前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要能夠讓天野不再出大亂子就行,咱們要同舟共濟,共渡難關呢。」喬織虹長歎一聲,似乎她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到了該唱國際歌的時候了。

    …………

    第二天一大早老錢和顏紫雨同時來找暴平軍談話,陪同的還有省紀委那個小李。他們來到暴平軍所在的房間時,暴平軍剛剛睡了一小會兒,看上去眼睛有些脹,樣子很疲憊。

    「咱們開始談話吧。」老錢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招呼其他兩位也坐下,像似對他們說,也像是對暴平軍說。

    暴平軍這麼多年在天野市一向是一言九鼎的人物,平時說話很有威嚴,還從來沒有人敢用命令的口氣跟他說話。聽了老錢的話,他心中掠過一絲不悅,拳頭捏得緊緊的,臉色憋的脹紅,那樣子就像小時候被村中的無賴欺負準備打架時一樣。如果在平時,他會罵人瞪眼拍桌子,甚至把人轟出辦公室去,但今天面對的是省紀委調查組的人,而且他暴平軍已經被「兩規」,已不是往日八面威風的暴副市長,再也沒有威風可言。他抑制著自己的憤怒情緒,很不情願地從床上爬起來,坐在床邊上舉起雙臂伸了一下懶腰,同時緊握的雙拳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暴平軍,請你用嚴肅的態度回答我們的提問。」老錢很嚴厲地說。

    暴平軍臉上呈現出明顯的慍色,平時聽慣了別人喊他暴市長,現在有人居然敢於直呼他的名字,他覺得很不習慣,無名火不由從心頭燃起,「我沒有什麼可交待的,你們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吧。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想讓我死就痛快點吧。」

    「暴平軍,你這是什麼態度?我們不會冤枉任何人的,你必須正面回答我們的問題。水映月是怎麼被你強姦的?又是誰指使年光景嚴刑拷打水映月致使她自殺在天野市委門口的?」顏紫雨問。

    「這個事情與我沒有任何關係,我不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如果與我有關係,她為什麼不死在市政府門口,而是選擇了市委門口?她到市委門口去死,你們應該去問市委的人!」暴平軍不予承認。

    「水映月選擇死在市委門口自殺,說明她還相信共產黨的天野市委會給她伸張正義,說明她還相信共產黨。暴平軍,這個房間你總不會陌生吧?水映月是不是在這個房間裡被你強姦的?」老錢質問暴平軍。

    「……」暴平軍欲言又止,他此時有很大一團怒火在肚子裡打轉卻發洩不出來,眼睛紅得有些怕人。

    「聽到沒有?」顏紫雨也提高了嗓音。

    「我聽著呢,但我不知道你說的那些事,我越聽越糊塗。」暴平軍咬著牙說。「你裝什麼糊塗啊!水映月到底是怎麼死的?」老錢虎著臉問。

    「無可奉告,一無所知!」暴平軍說罷把臉扭向一邊了,看樣子不準備再回答任何問話。

    錢有途又道:「請你不要以為叫你來這裡是冤枉的,也不要認為我們把事情弄錯了。」

    「……」暴平軍仍然不回答,他不願說

    顏紫雨陰著臉問道:「暴平軍,你別以為什麼都不說就行了,你如果沒有問題,組織上也不會『兩規』你,我們如果沒有充分的證據,也不會找你談話。」顏紫雨故意把『兩規』兩個字加重了語氣,以求起到一種震懾的作用。

    「我兢兢業業為黨和人民工作多年,功苦也有,苦勞也有,自信自己有錯沒有罪。如果你們已經掌握了什麼證據,那就不必要在這裡多費口舌了,我聽任你們的發落好吧?如果你們沒有掌握真憑實據,憑什麼這樣對待一個黨的幹部,對待一個在位的常務副市長?我再說一遍,水映月的死與我毫無關係,你們找錯人了!」暴平軍儘管說這些話的時候仍然帶有幾分傲慢,但與往日相比,已經底氣不足,威風大減,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是經不住查的,說的話也是蒼白的爭辯。

    「儘管我們掌握了一些證據,但是仍然要與當事人對話的,這是程序問題。水映月被你強姦總是事實吧!既然你不願意正面回答水映月受害的一些事情,就說一下西郊湖風景區秋波橋坍塌的事情吧。」老錢說。

    「西郊湖秋波橋坍塌的事情跟我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有關係?這座橋雖然不大也造價三千多萬元呢,買萬通的賬面上有支出美元和港幣的記錄,這個工程是你讓買萬通干的,從你家裡又搜出了美元和港幣,數目正好與買萬通賬面上支出的數字吻合,請你解釋一下,你家中保險櫃裡的美元和港幣是從哪能裡來的?」顏紫雨說。

    暴平軍一時無語,這些美元和港幣確實是買萬通送的,原本是讓他到香港和美國去瀟灑一番的,可是那時邊關和井以序同時高昇,他曾經做過市長夢,為了顧及形象和影響,他遲遲沒有出國旅遊,後來自己沒有希望了,本想著雷佑胤當上市長之後再出國,因此一直沒有把美元和港幣處理掉,現在竟成了贓證。但這個事情他仍然不會坦白交待,決心一抗到底。

    「請問你在萬通公司入的二千萬元股份,錢是從哪裡來的?」老錢問。

    「我自己的錢。」

    「你既沒有經商,又沒有購買過彩票,這些錢是從哪裡來的?僅憑工資不可能有這麼多積蓄,請你解釋一下。」顏紫雨說。

    「無可奉告。」

    「那麼我們就替你說了吧,據知情人士透露,僅建市區石榴帶和建市石榴園兩項工程你就收受買萬通賄賂一千多萬元,然後又將兩千萬入在萬通股份有限公司裡,股票就在你家的保險櫃裡,已經被搜出來,對此你怎麼解釋?」老錢問。

    暴平軍面部的肌肉有些扭曲,但他極力保持控制著情緒並不準備承認什麼。他知道這次是邁不過坎兒了,坦白交待是死,對抗到底也是死,作個老實交待問題的人也不可能有好下場,他知道自己犯下了不赦的死罪。

    由於暴平軍完全採取不配合的態度,老錢和顏紫雨他們只好暫裡撤離。他們想到了另一種對付暴平軍的方法——輪番轟炸。

    又到了晚上,706房間門口來了幾位民警,一進門就大聲喝道:「暴平軍,起來,繼續交待問題。」

    暴平軍正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假寐,被叫起來一看表已經是夜間十二點了。白天老錢和顏紫雨採取用的是常規作法,不起效。於是他們就用了激將法,就是不讓暴平軍休息,一直問下去,激怒他讓他交待問題,儘管這種做法不太合乎人道,但是對於暴平軍這種人來說,只有特殊情況特殊對待了。

    暴平軍的身體很好,民警們逼問了一夜仍然不湊效,第二天繼續審問。到了下午,暴平軍終於支持不住,發怒了,反正是個死,他決定把問題交待清楚不再受這種精神上的折磨。於是就把買萬通送錢的事和強姦水映月的事全部交待了,甚至還說了西郊湖風景區秋波橋坍塌後,他是如何把責任強加給地質勘控部門的事情全部說了出來。當時秋波橋坍塌後,有關部門要追究買萬通的責任,買萬通給暴平軍送了錢,暴平軍就四處為買萬通說情周旋,最後以地質勘探部門沒有勘探好地質情況為由給買萬通開脫了罪責,說秋波橋的坍塌是地質結構複雜造成的,並不存在質量問題,而有關的賠償事宜卻是買萬通出的錢,終於大事化小,買了個平安。買萬通逃過了法律的嚴懲,只是破了一點錢財而已。

    民警們把暴平軍的交待全部錄了音,一直到他們認為「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才離開了706房間。

    …………

    經過省紀委調查組和市紀委一個多星期的不懈努力,李直、雷佑胤、暴平軍、梅秀外以及鄭清源和買萬通這些人身上存在的問題基本查清。梅秀外已經畏罪自殺,在她的住所裡搜出來的贓款上交國庫,管雲海的自殺案仍然是個無頭疑案。這對李直是十分有利的,捉姦捉雙,捉賊要贓,梅秀外已經死了,那麼李直與梅秀外的關係究竟是什麼樣的關係,已經死無對證,李直對梅秀外受賄的事情則說自己一點也不知道。李直現在存在的問題也不過是兒子的婚事大操大辦,有違黨紀政紀,在市長選舉中有失職行為,造成了不良的後果,省紀委給李直定了個黨內嚴重警告處分,免去了他的人大主任職務,他的家族成員並沒有受到牽連,弟弟李爽仍然是個實力雄厚的私營企業家。在他的授意下,弟弟李爽和兒子李平穩的兩個公司合併為一個公司,並且更名為「直爽誠信實業公司」,李直當了董事長,李爽是總經理,李平穩和李曲伸當了副總經理。這個前任天野市人大主任,也步了吳維真和席運含的後塵,下海經商了。這就是中國的國情——下台的官員必然走經商之路,並用利用老關係大把大把賺錢,有時候其實是在「洗錢」。(時隔不久,在呼延霞的支持下李平穩又到省城組建了公司,生意還越做越大。)

    買萬通死了,鄭清源關在監獄裡,經濟案件的審理是需要很長時間的,為了盡快給天野人民一個交待,《天野日報》於四月十二日刊登了一則人們普遍關注的綜合消息。

    天野市挖出兩大蛀蟲

    本報訊日前天野市紀委和反貪局配合省紀委調查組在天野市挖出兩大蛀蟲。原市委副書記雷佑胤因姦污婦女罪和受賄罪,被開除黨籍,行政開除公職處分;原常務副市長暴平軍因姦污婦女逼死人命罪和受賄罪,被雙開除。目前,雷佑胤和暴平軍已經移交司法機關追究刑事責任。

    經初步調查,雷佑胤自1995年至2001年在任天野市委組織部長和市委副書記其間,利用職務之便,姦污婦女100多人次,先後收受多人賄賂,其中以鄭清源的清源石油天然氣公司為最,受賄禮金共折合人民幣1500萬元,各類物品價值300萬元,兩項折合人民幣1800萬元。暴平軍在任副市長和常務副市長其間,利用職務之便姦污婦女50人次,其中致死一人(即自殺於天野市委門中的少女水映月。)先後收受多人賄賂及禮金共折合人民幣2100萬元,(其中美元40萬元,港幣20萬元,各種物品價值約500萬元。

    根據中紀委的指示,省委決定由省紀委牽頭組成調查組,在天野市紀委和反貪局的配合下,很快查清了雷佑胤和暴平軍的犯罪事實。

    雷佑胤和暴平軍作為黨員幹部,利用職務之便,大肆收受賄賂,其數額特別巨大,情節特別嚴重,且作風敗壞,姦污婦女成性,在天野造成極壞的影響。依據《中國共產黨紀律處分條例(誠行)》第六十一條和《中共中央組織部關於中國共產黨機關參照誠行(國家公務員暫行條例)的實施意見》第四條第一款規定,經省委紀委研究,報省委批准,給予雷佑胤和暴平軍開除黨籍,行政開除公職處分,並移交司法機關追究其刑事責任。

    面前,此案仍在進一步審理之中。

    王步凡是在辦公室裡翻看《天野日報》時看到這則消息的,消息上對雷佑胤競選市長一事隻字未提,這可能屬於政治遊戲中的某項規則,不該宣傳的就不能宣傳,免得引起人們的誤解,以為雷佑胤是因為競選市長才栽了。這也是劉遠超特別交待林濤繁和文史遠這麼作的。但王步凡心裡清楚,雷佑胤如果不去競選市長,暴平軍如果不去竭盡全力支持雷佑胤,他們極有可能現在仍然是天野市的高層領導人,如果他們兩個稍微收斂一下,不那麼張狂,即如有罪永遠也不會有人去主動過問,等到將來退休了,更不會有人窮追不捨地去查他們,他們仍然是老幹部,開什麼會議也許還要邀請他們參加,逢年過節也許還有人去看望他們。而現在只怕連個全屍都保不住,更不用說光榮退休了。於是他又開始感慨做人有做人之道,為官有為官之道,守道者生,悖道者死。官場太奇妙了!他們之所以會有今天,一方面是個人行為不檢點,貪心過重造成的。另一方面不能不說是權欲害了他們,他們如果不去玩火,就不會讓火燒了自己。權欲有時候能夠促人成功,有時也能置人於死地。權欲使人走進魔門,心理變態最終導致死亡。但官場上的事情是人把他搞奇妙的,然後使某些人又被官場所吞噬,責任在人,而不在官場,正如雷佑胤和暴平軍的覆滅在於自己,而不在於組織。

    天野百姓始終認為雷佑胤和暴平軍是倒霉在這次市長選舉上,而不是翻船在貪污行為上。競選市長才是他們引火燒身的直接原因。而王步凡的看法正好相反,物必自腐而後蟲生。現在自上而下反腐力度正在加大,一旦有了線索,組織上決定查某個領導人,其實是很容易的,並不像某些小說中設置的情節那樣曲折,那樣驚心動魄。北京那個副委員長也被查出來了,並沒有聽說有什麼驚心動魄的傳奇故事,他認為小說只要寫到腐敗分子就把他們寫得如何如何狡猾,案件如何如何撲溯迷離,其實那是文人們在作秀,在玩文字遊戲。組織上對腐敗分子真正動起真格來,看似複雜的問題,其實非常簡單,看似狡猾的腐敗分子,其實非常愚蠢,一個人或一夥人與國家政權對抗那無疑於雞蛋去砸石頭。

    王步凡在辦公室裡心不在蔫地翻看著報紙,忽然見《天野日報》上又刊登了一則捐款的消息:《下崗職工再次感謝愛心妹》

    ……

    這是「愛心妹」第三次捐款了,雖然三次捐款並非一人,但用的名字都是「愛心妹」。第一個「愛心妹」端壓秀麗,二十七八歲左右,第二個「愛心妹」風流俊俏,二十五六歲左右,第三個「愛心妹」嫻淑文靜三十多歲左右,且音色甜美,如同電視台的播音員……可惜她們來的時候都戴了墨鏡和口罩,我們無法看清她們的花容月貌,只能感受到她們那顆火熱暖人的愛心。

    三個「愛心妹」捐款的數目都是五十萬元,這難道僅僅是巧合嗎?……時至今日,我們還沒有掌握三個「愛心妹」的任何個人材料,下崗職工管理辦公室有意讓記者採訪一下「愛心妹」,但是我們始終找不到「愛心妹」的行蹤,「愛心妹」你在哪裡?我們需要知道一些你們的情況,你們何時才能揭開神秘面紗?

    ……

    看了這則消息,王步凡心裡就產生了很多猜測,東方姐妹倆現在不會再捐款了,她們的事跡及被調查的情況紀檢委和反貪局對外是保密的,因此下崗職工辦公室至今也不知道兩筆捐款是東方姐妹的義舉,那麼這第三個愛心妹又是什麼人物呢?是某個貪官的子女?還是貪官的情婦?是有愛心的妓女,還是不願讓人知道其姓名的富婆?王步凡不得而知。但他敢於肯定這五十萬元肯定是有來歷的,不然為什麼也像東方姐妹那樣不敢公開自己的姓名呢?這不正應了中國那句古話:背人沒好事,好事不背人嗎?私營企業家捐一萬或者十萬都要大張旗鼓地宣傳自己,決不會忽視落個好名聲的機會,官員們也不會無端地去捐贈。紀委的廉政賬號一直虛設著,那麼捐款者必定是在得到不義之財之後,心中不安才把這筆錢捐贈出去的,其目的還是為了保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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