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哥哥 齊小紅是三表姑的女兒 文 / 小汗
你聽話我就讓你看看。哎,杜澤你說這玻璃球裡的花是怎麼弄進去的。
我張大了眼睛,我還沒有那麼仔細地看過那個玻璃球。白色玻璃裡嵌著幾片藍花,在陽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我想摸摸那球,哥把它放在我的手裡,可是手並沒有離開那個玻璃球。
杜澤我們把它砸開吧,砸開了就能拿到那花了。
我點了點頭,哥給我拿來錘子,我把玻璃球放在板凳上,拿起錘子用力砸了下去。玻璃球碎了,碎成了幾瓣。我和哥找著球裡的花,卻只發現球面上的幾片花紋。為什麼不是整個花瓣呢?哥拿著手裡的碎玻璃球大聲地喊著。
媽,杜澤他把玻璃球給砸碎了!
媽走進屋,一眼就看見了板凳上的碎玻璃球。她一把將我抓起來放在腿上,用力打著我的屁股。
你這敗家的孩子,剛給你們買來的玻璃球,就讓你砸碎了,五分錢呢。
我哇哇地哭著,我不敢說,那是哥讓我砸的。可是媽打得我好痛呀,我哭得都快喘不過氣了。
哥站在媽身邊,輕輕搖著媽的肩膀。
媽,你別打弟弟了。你別生氣了,以後我們不敢了。
媽歎了口氣,輕輕拍了拍哥的臉。把我從腿上放了下來。媽用圍裙給我擦擦了臉,把我的鼻涕給擦了乾淨。媽把我扶正,杜澤你怎麼就不能像你哥那樣,這麼讓我操心呢。明天我再給你們買個玻璃球去,不過我得交給你哥管,杜澤,你以後不能再淘氣了。我一邊抽泣著一邊點著頭,哥在旁邊偷偷地笑著。
我張開了雙眼,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我把手背放在額頭上,手背的冰涼讓我清醒了起來。太陽已經照在我的身上,我起來晚了。杜蘭不在我的身邊,她的被子胡亂地堆在我身邊。我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眼睛直直地望著天花板。我聽到了腳步聲,那聲音停在屋門口,是媽。我翻了個身來表示自己已經醒了,媽走過來坐在炕邊,我想坐起來,媽一下按住了我的肩。別起來,杜明,你再躺一會吧。我聽話地躺著不動,從那個角度我只能看到媽的肩膀,我看得出媽在哭。好一陣,媽才歎了口氣輕聲說,杜明,媽對不住你呀。我拍了拍媽的手,沒有說話。杜媽把手放在我的額頭上,媽的手有點冰,剛才一定是用過水吧。媽低下頭,杜明還難受嗎?我搖了搖頭。媽又歎了口氣,難道你三表姑說得都是真的嗎?你怎麼就暈了過去呢?我又好又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媽的手輕輕拍著我的臉,眼睛看著窗外。
生你和你哥那天正好是二月初二。二十四年前那天正好是大雪,雪大得像什麼似的。我躺在床上痛得滿頭大汗,我整整生了一天也生不出來,那時整個村子的老太太差不多都進來幫忙了。我一直折騰到夜裡,中間都暈過去了。我下面流得血都把褥給滲透了,全身的汗也把被子給打透了。當時都不記得是誰坐我在身邊了,我把人家的手抱得青紫青紫的。要是知道會是今天這樣我就不使勁了,那時我就感覺自己是要死了似的,我躺在床上直喊,讓我死吧,讓我死吧。結果就聽哇的一聲小孩子哭,你哥就這麼生出來了。
我坐了起來看著媽。媽看著我的眼眶開始濕潤,她的嘴唇輕輕地顫抖著,摸在我臉上的手也變得濕熱。媽繼續說著。
我以為這下可完了,我躺在那裡喘著氣。結果接生婆又喊了一聲,裡面還有一個娃呢。當時我就感覺天旋地轉的,怎麼一下子就懷上了倆?那時我根本來不及想什麼了,就閉著眼睛使勁呀。都不知道過了多久,接生婆把你們倆抱到我面前,你呀那時才麼大。
媽一邊用手比量著一邊說,你哥那時長得胖胖實實的,而你卻瘦瘦小小的跟個貓崽似的。接生婆抱著你就搖頭,說這娃在娘肚子就沒有搶過他哥,將來不好養活呀。接生婆說得有道理,那時家裡比現在窮得多。我和你爸每天賺工分,一個月下來才不過五塊多錢,一下子就要養兩個小子,那一定是不行的呀。可是當你和你哥的小嘴一叼著我的奶子馬上都用力地吸著,誰也不比誰的勁小呀。我一手抱著一個,都是我的心頭肉呀。那時我就在心裡跟自己說,就算砸鍋賣鐵也得把你倆都養大。
我的心裡也開始酸酸的,我握著媽的手,終於小聲把媽字喊了出來。媽聽到了,她的淚水一下子湧了出來。手握著我的肩膀再也說不出話,媽哭了起來。過了好久,媽才慢慢停止抽搐,杜明,媽對不起你和你哥,你哥小小年紀就死了,又把你給了別人,我不是一個好媽呀。我抱住了媽的肩膀,媽都過去了,不要再提了。媽嗯了一聲就靠在我身上,杜澤,送走你的那年發生了好多事,而且我又懷上了你妹妹,我一點辦法都沒有呀。唉,不說了。媽從炕上站起來,胡亂地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對了,這是你三表姑給你藥,我給熬好了,你快喝了吧。
我從媽手裡端過那碗東西,放在鼻子下聞了聞就放下了。
媽,那個三表姑是什麼人?她怎麼那麼說我和我哥呢?
你三表姑是咱們這個村子裡的厲害人,十八歲那年她自己上山玩,睡著了以後被神仙托夢說她是九天仙女轉世。一下子就懂得算命和看病了。你和你哥的名字都得她給起的。
哦,為什麼?
你和你哥的命不好,特別是你。你三表姑說你和你哥命犯太歲,兩個人相生相剋,生辰八字只相差一個時辰卻是一個五行缺金一個五行缺水。所以給你哥起名叫鑫,給你起名叫澤。你三表姑說你哥一生摸不得鐵器、幹不得活,而你是一生都不能碰水的。可是最後沒有想到竟然是你哥淹死在那個小湖裡了。
媽的眼睛又開始濕潤了,我馬上轉移了話題。
我和我哥小時候是怎麼樣的?
媽摸著我的頭,不知道為什麼?你和你哥長得雖然一樣,可是性格卻是完全兩樣。你哥可穩當了,你們倆從小都長得好看,你哥就像個小大人兒似的,特別懂事,誰看見誰喜歡。而你卻天天惹禍,沒有一天不給我找麻煩的。其實那七年,家裡對你一點都不好,我是常常打你的。你哥我都沒有大聲對他說過什麼。
我笑了笑,可惜我一點也不記得了,有時我也會想你,想我的親媽是什麼樣,哪怕是一個打我罵我的媽媽也好。
媽也笑了,傻小子,那是你小時候不聽話,媽才打你。現在你這麼聽話,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齊小紅是三表姑的女兒?
嗯,你怎麼知道的。她比你們小一歲多,從小就膩在你和你哥身邊。那時我就逗她,說這麼喜歡我這倆個小子,將來給誰做媳婦呀。結果七歲那年,你們三個一起去山上玩,齊小紅摔下了山,摔得跟血葫蘆似的。她媽抱著她來到家裡說齊小紅跟她說是你們倆有人把她推下山的,結果還是你。為了讓你三表姑出氣,我把你吊起來打呀,打你時你哭都不哭,那時我是一邊打一邊哭呀。小紅那丫頭從那時就落下了抽瘋的毛病,齊小紅她家也就怎麼看你怎麼都不順眼。你爸就說要把你送走省得越來越麻煩,最後我熬不過也只得同意了。誰知道不出三天你哥又淹死了,發現你時,你就傻傻蹲在小湖邊上,手上拿著你哥的鞋。
媽又擦了擦眼角,繼續說著。我把你抱回家以後,你就開始發燒,足足燒了好幾天。等你病好以後,你就再也想不起原來的事了。村子裡的人知道以後都說你命太硬、克人,說是為了村裡的人必須把你給送出去。沒辦法我只好把你送給了我本家的一個親戚,就是你養母她家。你養母是我的親戚,嫁給了城裡人。好些年都沒有孩子,我把你一送到她面前,她就喜歡上了你。她一把就把你抱了過去,還說看這孩子眼睛亮的,跟星星似的。後來她就給你改了名字叫杜明。
到現在我終於開始知道我的身世,不過一切都好像在看幻燈片一樣。這些情節從我的腦海裡匆匆跳過,我想我找到了事情的線索。我拿起放在炕沿上的那碗藥,媽,這藥有點涼了,你再熱熱吧。媽哎喲了一聲,剛顧說話,藥都涼了,我這就給你熱去。等我從屋子走出來,媽正蹲在爐灶旁邊。見我要出去媽連忙站了起來。杜明,你還沒吃藥呢,我再給你熱點飯吧。我拉住了媽說,我現在沒有什麼胃口,想出去走走,藥也得晚上再喝吧。媽只好點點頭,我指著對面的屋子問她。他以前對我和哥怎麼樣?媽被我問得一愣,好久才說,不管怎麼說他也是你爹呀。
我沒有說話徑直走出了屋。站在門口看著院子中間站著的桿子,桿子上的燈泡連著的電線就堆在門旁邊的窗台上。我在門框的縫中找到了一段被拽掉的電線,我把線團了團重新塞進了門縫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