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八章 文 / 小汗
十七
那晚肅慎的出現給我帶來的不快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轉眼就要過春節了。這些日子老王叔老兩口已經開始為過年忙前忙後,雖然並沒有什麼太多值得準備的。可還是像模像樣地整理櫃子,清掃屋頂。然後兩個人坐在炕上盤算著要購置的年貨,我看兩個人都在為了我忙碌了,更不想提回家的事情了。我決定陪老兩口過完這個年,等開春了以後再回部隊。老王叔和大媽知道我的決定,笑得嘴都合不上。
我想到鎮裡讓老張再幫我給部隊和家裡發個電報,老王叔說他正好也得到鎮裡去一趟看看能弄些什麼年貨好讓三口人高高興興地過個年。有老王叔陪我去鎮裡,我當然十分高興了,只是山裡的雪依然沒有減少,還有越下越旺的趨勢。彷彿這雪不下個鋪天蓋地,老天爺也覺得不過癮。路上的雪已經快沒過了腳踝,要去鎮裡足夠我和老王叔走一整天的了,所以老王叔決定騎馬去。
這個決定讓我很興奮,我還從來沒有騎過馬呢。只是以前看著部隊貼著的宣傳畫裡那些騎兵騎著高頭大馬高舉馬刀的樣子就覺得十分威風,沒想到自己也有機會騎一次軍馬。我竟然興奮的睡不著覺,都來不及等到明天。我趁老王叔和大媽在屋收拾東西的時候跑到後院馬棚。摸摸這匹,拍拍那匹。就在這時什麼在我身後輕輕碰了一下我的身子,我回過頭看見二寶把頭搭在我的肩上。
我抱著二寶的脖子不停地晃,它的鬃毛都蓋住了我的臉。現在它的鬃毛又長了不少,有一些都快垂到了肚子下。二寶晃著頭,那鬃毛飄散展開,竟然像是一雙張開的翅膀。我摸到了二寶頭上的菱形突起,那裡越來越硬,已經可以摸到一個硬尖。那真的是角嗎?二寶似乎還是不喜歡別人摸它的額頭,它不住地晃著頭,我被它逗得真樂。但二寶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和我玩耍,而是擦著我的身子徑直向柴房走過去,我很奇怪地跟在它的後面看著它用頭把柴房門拱開,然後前蹄用力地在雪地上跺著,跺得雪花四處飛濺起來。
小白慢慢從柴房中探出身子來,它盯著二寶嘴裡嗚嗚有聲。我怕二寶性子太烈弄傷小白,連忙攔住二寶。我拍著二寶的頭,別怕別怕,這是小白,也是我養的。二寶絲毫不理會我的話,把頭一擺將我撞到了一邊。它四個蹄子叉開,頭低低的,脖子向下平伸,全身好像一支上了弦的弓箭。小白也不示弱,頭同樣低低的,尾巴匝成一團。我走過去剛一觸到二寶的身體就感覺它全身一震,我以為二寶是被小白的狼性嚇到,便轉身想把小白關回到柴房裡。不想二寶從背後把我撞倒向小白衝去。小白連忙跑出柴房避開二寶,二寶不依不饒地驅趕小白,好像要把小白從後院趕出去一樣,而小白卻繞來繞去始終不離開後院。小白雖然靈活,但始終沒有二寶敏捷,小白被二寶用前蹄踢中在雪地上打了滾,二寶上前就咬住了小白的身子。小白痛苦地叫了起來,我跑上去緊緊拉住二寶的鬃毛,可是二寶卻依然不放口而且用力地把小白向外拖著。我轉身拿起身邊的草耙就打在二寶身上,慌亂中竟然使了十成的力氣,比第一次打它的那下還要用力。耙身打在二寶身上發出啪地一聲脆響,二寶愣住了,但馬上用後蹄踢了我一腳,我感覺自己好像被什麼彈了出去,摔倒在地上。胸口一陣巨痛,肋骨都可能被二寶踢斷了。我大口地往回吸著氣,但還是掙扎著爬過去把小白蓋在了身下。小白在我身下尖聲地叫著,馬圈裡的馬群也被驚醒開始躁動起來。二寶在我身邊來回打轉,它不時把前蹄高高舉起,但每次都沒有落在我的身上。我聽到它大口地喘著粗氣,鼻子裡噴出一道道白氣,好像十分生氣,我不禁緊緊抱住小白閉上了眼睛。
不知什麼時候天空又飄起雪來。大塊的雪花落在院子裡,落在我身上。好久我才從疼痛中清醒起來,周圍也重新平靜下來。二寶走了,它頭也不回地從我身邊躍過。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如此保護小白,我自己也說不出剛才為什麼會那麼做。我一翻身臉衝著夜空,雪花打在我的臉上又被瞬間化掉,一滴滴冰涼的水珠好像是老天流下的眼淚。一個小嘴在臉上不停地舔著,是小白爬到了我的身邊。它背上被二寶咬的那處傷並不是很嚴重,我抱著小白看著雪花一朵朵落下。我突然有感覺二寶這次不會再回來,這一次它是真的走了。
我和老王叔是農曆小年那天去的鎮裡,老王叔從馬圈裡挑出兩匹壯實的馬,老王叔一邊小心地給馬腿上綁上乾草圍著的綁腿一邊對我講著冬天騎馬的要領:冬天騎馬不能上來就快跑,要先小步溜躂;下了馬也不能立刻讓馬停腳,一定要帶著馬慢慢溜幾步。還要記得注意給馬清除嘴邊口氣凍出的冰霜,更不能讓馬喝冰的井水……我一一用心記著,我知道這些馬都是老王叔的命根子,千萬要小心些。這可是我第一次騎馬,坐在馬背上身子隨馬的步驟輕快地彈動,行走在滿是白雪的山邊心裡說不出的愜意。我索性放開韁繩讓身下的馬自己小步跑著,而我自己張開雙手在馬背上高興地大叫,聽自己的聲音在山間迴盪。老王叔心情也十分好,跟著我呵呵地笑著,我問老王叔上次在我打獵時唱的是什麼歌?老王叔說那是長白山裡的山歌,也是山裡小伙子追姑娘時的情歌。每個山裡的男人都會唱的,上次唱的只是第一段。我讓老王叔把後一段也唱了,老王叔爽快地答應了。他清了清嗓子大聲唱了起來:
天上的月亮喲
麒麟的眼眼
地上的姑娘喲
紅紅的嘴嘴
麒麟眨著眼
姑娘撅著嘴
姑娘喲,何時才能讓俺進了你的門。
我和老王叔邊走邊聊不知不覺就到了鎮子。我們在鎮子口的大路邊下了馬,兩個人牽著馬慢慢往裡走著。可是很奇怪走進鎮子竟然沒有看到一個人,大樹上的鐵喇叭也沒有像往常一樣放著廣播,可能是因為要過年的原因吧。我和老王叔到了鎮辦公室,可是敲了半天門也不見有人開門。我們又去了合作社,結果那裡也一樣沒有人。我和老王叔都很奇怪,老王叔說往年可不會這樣的。這時從鎮子另一邊跑過來幾個人,我看得出走在最前面的就是老張。我和老王叔衝著他招了招手,老張離老遠就衝我們喊著:你們來了太好了,正想找你們呢。
老張風風火火地跑到我們身邊連招呼都不打就一把就抓住了我倆的胳膊。這時我才看見他身後還跟著兩個民兵,手裡都拿著步槍。我問老張這是怎麼了?老張歎了口氣,唉,你們是不知道。今年不知為咋深山裡的狼群突然下了山。上個星期鬧了前面好幾個村子,還咬死了好幾個人呢。我倒吸了一口涼氣,老王叔奇怪地說:不可能呀,我可是打小在這長白山腳下長大,還沒見過狼群敢到村子裡鬧的。以前過冬的時候倒是有過單個的狼崽子餓得溜下山,這次的狼群有多少隻狼?老張說聽前面村子的老鄉講不下五十隻狼,黑壓壓的一大片,晚上呼拉一下子就竄進村子裡。不過都不進屋,就是往牲口棚鑽,見什麼咬什麼。人要出來就咬人,死的那幾個人都是因為想打狼結果反遭狼咬的,不過那些狼咬死豬呀、牛呀的卻從來不吃,而且在每個村子都沒呆超過一個晚上,也不像是餓狼。老王叔的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老張繼續說著,老王呀,現在就怕那群狼不知什麼時候就奔你的馬場去了,這是我們最擔心的。我和這兩個同志剛通知完附近的村子做好保護措施,正還想著怎麼給你們報信呢,你們就來了,這真是太好了。
聽了老張的話,我和老王叔都愣住了,我看了看老王叔,咱們怎麼辦呀。老王叔狠狠地說,咋辦?來一個我宰一個。老張攔過話來,老王同志呀,話不能這麼說,馬場算上小杜一共才三個人,還要照顧幾十匹馬,到時候如果狼群真的來了,無論傷到馬還是咬到人,咱們都不合算呀。老王叔問,那咱們怎麼辦?老張說,要不咱們一起回去,讓老嫂子拿上東西,咱們帶著馬去民兵支隊那裡。老王叔一聽急了,咋地?讓我躲著狼,哪有人躲著畜生的。我這輩子只打過狼還沒有怕過狼呢。老張也急了,老王你怎麼這麼倔呢,這回不是開玩笑的事,這事不能讓你做主,馬場現在得由我們支部來管。老王叔又說:不行,你們支部也不能說管就管。那麼大的馬場怎麼搬?幾十匹馬從馬場帶到支部,沒草沒料,還沒有大牲口棚,凍壞了馬你不心疼呀?我看兩個人越說越急,連忙拉住了老張。老張,咱們這麼著吧。咱們一起回去在馬場守兩天,如果這兩天沒事那就是狼群又回山裡了,把馬從馬場挪出來真的不是容易的事呀。老張想了一會也只好點了點頭,也只能這樣了,他們民兵連現在也正在山裡攆狼群呢,狼群也不一定敢下山了。結果被狼群的事一鬧,我和老王叔早就忘了給家寫信和買年貨的事,我們還有老張和那兩個民兵同志一起急急忙忙地往馬場趕去。
十八
因為只有兩匹馬,所以我們五個人就牽著馬快步往馬場走著。很快老張與老王叔兩個人又有說有笑起來,兩個人本來就是十幾年的戰友,每年部隊的人到馬場也都是老張做的交接,就連我去馬場也是如些,交情好的沒話說。老張從老王叔手裡奪過馬韁繩,順便又扔給老王叔叔一個煙卷。老王叔拿在手裡聞了聞就把煙夾在了耳朵上,這玩意太淡了,還是我這傢伙有勁。老王叔從腰裡抽出煙袋沖老張晃了晃。老張點著了自己的煙,又湊過去給老王叔的煙袋點著了。山上的風很大,兩個人為了點著煙頭都頂在了一起。終於把煙給點著了,兩個人一塊笑了起來。
老張用手指了指老王叔,老哥你呀。話還沒有說下去就轉身又給我扔了根煙卷,我接過來,旁邊的民兵同志給我點著了,我學著老張的樣子大口的吸著,結果把自己嗆得真咳嗽。這時所有人都樂了起來,笑聲蓋過了山上的風聲。老張吸了一口煙說,老王哥,你呀聽老弟一句,今年不比往年呀。咱們部隊全在朝鮮打老美,現在就連全縣加一起也沒有一百個民兵,也都分派到下面幾個村子裡了。說實話,我身邊也只剩下這兩個兄弟了。你馬場是我最擔心的,如果真的出了事,你說我怎麼辦呀。老王叔呵呵笑著,你小子呀,我在這山裡六十多年了。地主沒壓死我,日本鬼子沒打死我,我咋還怕這狼給我吃了呀。老張說,老哥,我在這也呆了三十多年了。這些年你是看著我過來的,說實話我真就把你當成我哥呀,你今年多大歲數了?嫂子多大歲數了?我都想好了,開了春我就跟上面說,給你馬場派兩個人。是硬性指標,你不要都不行。老王叔笑著歎口氣,人真老嘍,得要人照顧了。小張呀,就照你說的辦吧。老王叔回身衝我和那兩個同志喊著,咱們走快點,過了這山頭就是了。我給你們殺隻雞,咱們今天晚上吃肉喝酒。大家的笑聲再次響徹了山谷。
大媽看我們帶回了鎮裡的同志更是開心得不得了,對於狼群下山的消息大媽反而並不怎麼在意,看來這種事對於山裡人真的是沒有什麼。大媽給我們殺雞做菜,我們五個人盤腿坐在老王叔屋子裡的炕上,圍成一圈吃著秋天采的榛子還有栗子。榛子是大媽在鐵鍋裡混著沙子粒炒過的,平時用小布袋包著放在炕頭烤著,那榛子仁咬在嘴裡真是又香又脆。我們五個人誰也不用工具,就直接把榛子放在嘴裡。用手摀住腮幫子,嘎巴一聲就吐出榛子殼。那栗子是大鐵鍋煮的,又沙又甜。等到大媽把做好的飯菜放到桌上,炕上的榛子殼和栗子殼已經堆得像小山一樣了。
既然老王叔說了吃肉喝酒,現在肉來了老王叔當然又從櫃子裡拿出來那一小罈酒。老王叔還是像幾個月前一樣給他們講著酒的妙處,只有我一個人紅著臉小心地看著老王叔喝酒時的表情,結果老王叔還來不及品酒就被老張硬灌下了一大碗。那兩個民兵同志也都是山裡漢子,喝起酒來也是一樣的豪爽。一圈下來小罈子裡的酒就見了底,我們五個人也都是臉紅脖子粗了,沒等飯菜吃完,幾個人就已經全在床上東倒西歪的了。大媽笑呵呵地抱過幾床棉被來,一邊往炕上鋪著一邊和我說,這個小張呀,這些年可是給我們馬場不少照顧。就是和老頭子一樣急性子,脾氣也又臭又倔。年年都得和你王叔拼回酒。這些年兩人都越來越老,可是脾氣也是越來越大,喝酒還這麼沖。看著大媽給炕上的四個東倒西歪大老爺們一個個脫著鞋,我想起了我媽。大媽給他們蓋好了被衝我說了一句,你也在這屋子睡吧,我去你的屋子睡,喝了酒就早點睡吧,今天你們可都累壞了吧。躺在炕上,我身邊傳來老王叔和老張兩個人的鼾聲,心裡卻感覺到異常的充實,很快我也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老張的大嗓門給吵醒了。同志們快起來,我們今天可是有不少活要干呢。那兩個民兵同志比我大不了幾歲,和我一樣是揉著眼睛從坑上坐了起來。老張把手一次次伸進幾個人的被窩,他的手冷得跟冰棍一樣把我們冰得大叫。老張站在那裡像孩子似的大笑,這時我們才發現老張早就穿好了衣服而且剛才一直在外面呆著的,他的臉凍得紅紅的,說話時都不住地吐著白氣。我們幾個人也連忙爬了起來,剛穿好了衣服,大媽就把蒸好的窩頭和地瓜放在了炕上,我們四個人下手抓著吃了起來。我一邊大嚼著一邊問老張,老王叔呢?他在後院收拾呢,咱們也得馬上過去幫忙。我們幾個人一邊咬著手裡的地瓜一邊往後院走,剛走出屋虎子就衝著我們搖著尾巴歡快地叫著。昨晚又下了些新雪踩在腳下咯吱咯吱的,一走到後院就看到了老王叔用叉子一把一把地叉著乾草,老王叔看到我們來了就沖老張說,你小子呀,怎麼不讓娃兒們多睡一會呢。老張一揮手,那可不行,咱們的任務可艱巨著哩。你們兩個跟我上去補馬棚,小杜你幫老王弄草。
後院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馬兒們也因為人多起來而異常的興奮,站在馬圈裡不停地打著響鼻。老張站在馬棚上嘴裡哼著歌,我聽出來那是「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的調子。老張唱著唱著突然像想起了什麼停下來問老王叔:哎,老王。去年出事後那馬駒呢?老王叔身子一震,頭都沒抬說了句,死了。死了?老張哦了一聲,真是他媽的邪門。那兩個民兵同志顯然不知道這件事,就問老張什麼馬駒,老張給他們講那年部隊來配馬時發生的事情,包括馬群是怎麼驚的,紅光是怎麼死的。老張講得繪聲繪畫,我也終於把這件事完完全全地給知道了。老王叔顯然是有些不高興,咳嗽了兩聲,見老張根本沒有停止說這事的意思就丟下叉子一個人不聲不響地回了屋。老張絲毫沒有理會幹完手裡的活衝我喊了一聲,小杜,走。跟我上山去砍些柴回來。
老張和我並排在山上走著,老張交給我一把鐮刀自己也拿了一把。他一邊走一邊笑老王叔說他這麼大歲數還跟小孩似的,到現在還惦記著那事呢。說完這句話老張的臉色凝重起來。小杜,老王這人要強了一輩子,就算有再大的困難也沒給我們部隊伸過手呀。所以這次就全靠你了。我點了點頭,老張拍了拍我的肩,老王今天早晨跟我說他和嫂子都十分喜歡你,說你是一個好孩子。我跟你接觸不多,但我也能大概知道你是啥樣人兒,你這人錯不了。我把胸脯一挺,老張同志你有啥事就直說吧,什麼任務我都堅決完成。老張歎了口氣,你也知道老王倔得跟牛似的,他死也不可能跟我回支隊。眼看就過年了,支隊裡那麼多事我也不能整天在馬場呆著,可是我就是放心不下這馬場呀。我大聲說,老張,你放心這馬場有我呢。老張大手使勁往我肩頭一拍,好樣的!他仔細地給我講了些山裡如何防狼還有打狼和必要的逃生方法。他用鐮刀砍下幾根樹杈,然後又把樹枝一頭削得尖尖的。他拿在手裡空刺了幾下,小杜你在部隊裡練過刺刀吧?我點了點頭,老張揚了揚手裡的樹杈,你照這樣削它們幾十根,然後插在圍牆上,還要留一部分。如果狼真來了,就當長矛、刺刀捅死畜生的。記住晚上把頭用破布包著,蘸些油點著了就是火把。我點了點頭,照著老張的樣子砍著身旁的樹幹。
一下午我就和老張砍了差不多三十幾根長樹幹,我們坐在樹樁上把它們都削得尖尖的。天不知不覺地暗了下來,老張從兜裡拿出根布繩把樹幹綁成一捆,和我一起輪流用肩扛著走回馬場,結果走到馬場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剛走進馬場我就聽見了小白尖尖地叫聲,本來我怕老張他們發現便把小白栓在了柴房裡,它是不可能跑出來的。我連忙放下肩上的樹枝衝進了後院,只見柴房的門被打開了,小白不知被誰拽了出來綁在馬樁上。它的耳朵與尾巴也被草繩綁在了一起,小白一邊尖叫一邊疼得不停地原地打轉,它的眼裡流露出驚恐,看到我拚命地想向我跑來,卻一次次被脖子上的皮帶扯回去。我連忙走過去解開了它頭上的繩子,站在旁邊的那兩個民兵同志不解地問我,小杜同志你這是幹啥?咱們在柴房看見了這狼崽子,老王叔說是你養的。我生氣地哼了一聲,是呀,就是我養的。你們怎麼能這樣呢?他們奇怪地問,這玩意是狼,你不弄死它怎麼還能養著它呢?我沒有好氣地說:不用你們管我就是養著,怎麼了?這時老張走了進來一眼就瞧見了地上的小白,哎呀,我說小杜,我跟你說了半天,原來你早就把狼崽子給招家裡來了,你怎麼搞的呀?我無言以對只好抱著小白不說話。老王叔走進來說:小孩子愛玩就讓他玩唄,管他做啥呀。老張像是沒見過老王叔似的,哎呀,老王你這是怎麼了?見狼不打的老王頭我還是頭一朝看見呢。老王叔也不理他,只說了句吃飯了就走回前院去了。那兩個民兵同志連忙跑了出去,留下來的老張蹲下身子仔細地看著小白。他顛了顛小白的爪子,又扒了扒小白的嘴。咦,這狼崽怪漂亮的,這腦門還是白的。老王,你不是當它是白狼吧?老王叔氣得從前院折了回來,媽了個巴子,你少扯淡。老張呵呵地笑著,你呀,一說就火。小杜,你知道咱山上白狼的事不?我看了老王叔一眼搖了搖頭。老張站了起來說:還是不知道好。小杜,這狼不是好東西,還是早點扔了吧。
就這樣又過了兩天,我們把馬棚和院牆全都給加固了,柵欄上也全都綁好了尖尖的樹枝。眼看再有兩天就過大年了。大家都覺得這狼群是不會來馬場了,而且那兩個民兵同志想回家過年急得跟什麼似的。老王叔瞧在眼裡便跟老張說:小張你們回去吧。這狼看來是不會來了,別讓孩子們不能在家過年呀。老張也點了點頭說:是得回去了,這幾天也沒有縣裡的消息,我也要回去看看了。老張從民兵手裡拿過一隻步槍交在了我手裡,小杜,這馬場就全靠你了。說完他又交給我一包子彈,一直走到門口老張都在不停地囑咐我:小杜,這可算是組織上交給你的任務,一定好好完成呀。我把步槍往胸前一放給老張來了個立正,老張你就放心吧,狼要是來了,我保證一槍一個。老張拍了拍肩膀,小杜眼下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要陪老王老兩口過個好年,他兒子是抗日英雄犧牲在戰場上。咱們子弟兵就是老王叔家唯一的親人啦,小杜呀這次得讓你當回兒子。我笑了笑說:老張,沒問題。老王叔他老兩口對我這麼好,我當然得好好報答了,甘心當個人民的好兒子了。老張還想和我說些什麼,身後傳來老王叔厚實的聲音。小張呀,咋不想走呀。拉著小杜說啥呢?是不是還想吃你老嫂子做的小雞燉蘑菇呀。老張小聲笑了一句,這老小子。他大手一揚帶著那兩個民兵同志走進了清晨的霧氣之中,很快就再也看不到他們三個人的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