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父親的來信 文 / 吳茂盛
「高登科,有你的信。」
清晨,高登科急匆匆走進辦公大樓時,傳達室老周邊喊邊遞給高登科一封信。
信是從老家六里橋寄來的,父親的回信。
幾天前,高登科覺得基本上安頓好了,就給家裡寫了封信。信的大意是先給兩老報個平安,並且非常非常想念他們,然後告訴他們自己已分配到省招生辦工作,從今以後就可以拿工資了,每個月可以寄錢回去,終於能夠盡一點兒子的孝心了????如此云云。
父親沒讀幾天書,識字不多。信不僅錯別字連篇,而且字寫得歪歪斜斜,就像自己小時候從門前溝裡挖回來的蚯蚓,被雞鴨啄得爬滿一地。信紙是從舊作業本上撕下來的,紙質發黃,但無比溫馨。父親回信的大意是,他們很好,一切都好,用不著擔心,他們因兒子的出息而驕傲。不過,他們有個疑問:招生辦是個搞什麼的地方?要不然他們如何向村裡人講呢?最後才是最關鍵的地方,父親著重交代:千萬不能忘本。
中午休息時,高登科趕緊給父親回信。他想了很久,一時不知道如何向父親解釋招生辦的工作性質,太深奧了,父親不懂;太淺顯了,又說不清楚。後來,他突然想起自己高考時陸青雲曾去過他家,父親和他接觸過,於是,他在信中這樣寫到:我現在的單位和我同學陸青雲父親的單位一樣,就是曾??把我高考的考分搞錯了,後來又改過來的地方。
寫完之後,連自己都笑了,這個比方父親一定能夠懂的。
高登科從食堂吃完晚飯回來,還在想父親來信的事,其實不用父親提醒,他也不可能忘本的。高登科依然清楚地記得四年前鄉親們為他送行的那個早晨,鞭炮聲中,他們一直把他送到鄉政府門口的停車坪,把他送上車。就在大篷車發動開走時,父親塞給他一個用紅布裹成的小包包,反覆叮囑他一句話:「科伢子,爭氣!」高登科眼裡早已噙滿了淚水,除了使勁點頭和揮手再見,他說不出一句話來。
紅布包裡面裹著錢,錢是鄉親們送來的。高登科是陸十萬村的驕傲,鄉親們都知道他家的家境,出一個名牌大學生不容易啊,於是自發地前來送行。
紅布包裡除了錢之外,還有一張紅紙,紅紙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名字和數字:高貴財50元,鐵公雞20元,於木匠80元,勇猛子30元????字寫得東倒西歪,但看得出來,父親很用心,是一筆一??寫上去的。
說實話,就是這張一直珍藏在箱底的紅紙,成了高登科發憤圖強的動力的同時,也給了他很大的無形的壓力——它像一把沉重的十字架壓在他的胸口,時刻提醒他:千萬不能忘本。
「登科,登科。」
高登科回到家不久,就聽見陸青雲在外面把門擂得「砰砰」直響。
「青雲,出差回來了?」高登科打開門問道。
陸青雲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旅行包,陰沉著臉進來,把包順手一放,然後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陸青雲幾天前還打電話過來說,出差去北京了,這讓高登科好生一頓羨慕,大公司畢竟是大公司啊,才進去幾天呀就天南海北飛來飛去了,今天這是怎麼了?
「鬱悶死了,我失業了!」
陸青雲邊說邊從口袋裡摸出一包香煙,抽出一支晃了晃想遞給高登科,見高登科擺手,忙叼在自己嘴上,「絲」的一聲點燃了。
「不是幹得好好的嗎,怎麼就失業了?」高登科忙關心地問道。
高登科知道,陸青雲過去從來不抽煙,就在被學校開除後的那些最難過的日子裡也沒抽過,現在居然抽了,他肯定鬱悶得要死才這樣的。
陸青雲歎口氣說:「唉,一言難盡。」
高登科問:「怎麼回事?」
陸青雲說:「宏大裡面藏龍臥虎,人才濟濟,我競爭不過人家,公司自然不要我了。」
高登科說:「這也太不合情理了吧,才進去多久啊????」
陸青雲自我解嘲說:「命苦不能怨政府,點背不能怪社會。」
高登科忙安慰陸青雲,說:「青雲,挫折只是暫時的,憑你的能力想找份工作還不是易如反掌。」
陸青雲說:「那可說不准啊,今天我就不回去了,回去難受,我想在你這裡住兩天,休息休息,你看行不?」
高登科說:「怎麼不行呢?你是我兄弟,想住多久就住多久,這不是問題。」
這,這完全是高登科的心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