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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8節 文 / 龍在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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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浩事件的善後處理工作進展得比較順利。崔浩被關進李小強的郊外別墅後,並沒有進行任何抵抗,就交待了自己所有的犯罪事實,並協助李小強親自趕往北京,將所謂的菲爾特公司駐京辦事處賬戶上的五千萬美元重新劃回到汽車工業集團的賬戶上。三天後,李小強派人把崔浩的老婆和孩子也找來,讓一家三口人最後團聚。崔浩請求李小強放過自己的家人,李小強經過認真考慮後,拒絕了他的要求,原因是他不想為自己以後的生活埋下一棵仇恨的種子。崔浩知道道上的規矩,也就不再強求。他見大勢已去,留著錢也沒有什麼用了,就將已經轉到自己名下的二百萬元人民幣以及多年來的積蓄全部交了出來,其數額基本能夠彌補上自己炒作外匯的損失和李小強前前後後的費用,所以在最後的日子裡,李小強並沒有難為崔浩一家人。

    塵埃落定之後,杜念基和李小強兩個人將房門反鎖,悶悶地抽著煙,喝著酒,誰也不說一句話。

    幾杯酒下肚,杜念基終於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心裡突然湧出一股難以名狀的痛苦,他用手掩住面龐,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眼淚就從手指縫中溢了出來。

    李小強手裡的酒杯停在半空中,眼淚也辟哩啪啦地掉進酒杯裡。杜念基無聲地啜泣著,努力地壓抑著自己的感情,但李小強卻再也忍不住了,他嗚嗚地哭出了聲。他的哭聲裡滲透著恐懼、無助和軟弱,漸漸地變成了嚎啕,他像孩子一樣留著眼淚和鼻涕,涕泗橫流也顧不上擦一把。

    兩個人就這樣對泣著,對飲著,過了許久才漸漸地平靜下來。李小強歎了口氣說道:「我們整天這麼苦心孤詣地奔波,到底是在維繫著什麼呢?為了誰呢?為了什麼呢?」

    杜念基沉思了半晌,慢慢地說:「說到底,我們維繫的是我們的命運,為了我們自己,也為我們的家人,為能夠實現作為男人的價值。」

    「我不知道我會有什麼樣的命運。有的時候,我甚至認為我自己是一個沒有什麼命運的人。小的時候,我的命運就是兩個哥哥的命運,我的生活了無新意,自然也就失去了它的意義和價值,失去了生存的意義和價值。到現在為止,我仍然認為我一文不值,一無是處。鬼知道我是怎麼活到今天的!」

    「所以你渾渾噩噩地活了四十幾年,沒有人生目標,沒有人生追求,失去了一個人應該有的坐標。但是從今往後,我決不允許你再這樣生活下去!」杜念基冷冷地堅定地說,「在每一個人從小到大的成長過程中,都會經歷一個從懵懂無知到感性昇華的過程。有的人成熟得早一些,事業成功的人,就成了名人和偉人;有的人醒悟晚了一些,就成了大器晚成,終有收穫的人;還有的人終生混沌,也就在混沌中了此殘生——我決不允許你做這樣的人。」

    「我不知道什麼是人生,只知道活著;不知道什麼是命運,只知道父母給了我生命,讓我吃飯和睡覺;不知道什麼是奮鬥,不知道什麼是抗爭,只知道逆來順受,苟延殘喘。老天啊!老天啊!你為什麼偏偏要讓李小強來到人間,來到這個複雜得讓我無法應對的世界?我相信我的前世只是一隻螻蟻,那麼你為什麼要把我轉世托生為人啊——讓我忍受這人間的煎熬和折磨。」李小強瘋狂地在房間裡來回走著,雙手在空中瘋狂地揮舞著。

    「在命運面前哀歎是沒有用處的,惋惜也是沒有用處的,或者崛起抗爭,或者失敗頹廢,你只有選擇的權力。」杜念基看著李小強。

    「是啊,是啊,只有選擇。」李小強低下了頭,但是他又瞪著血紅的雙眼抬起了頭,「但是我連這樣的權力都沒有了,我的命運已經被別人安排好了,我必須去拚搏,必須去抗爭,必須去改變,縱然是螳臂當車,粉身碎骨,也沒有回頭之路了——車樵民!我操你八輩祖宗!你為什麼選擇了我?你為什麼要讓我成為你仕途上的一塊鋪路石?」李小強握著手槍,無助地在空中亂舞。

    「指責別人是沒有用的,他怎麼沒有在大街上隨便找來一個路人作為他政治上的階梯?」杜念基冷笑著說,「你和我都一樣,之所以被他選中並加以利用,原因就是在我們身上他還能夠發現可以利用的地方,不同的是,你是被動地被利用,我是主動地被利用,因為我有我自己對人生目標、對命運的安排。我想用我自己的力量,再憑借他人的扶持,走到我應該達到的人生軌道上去。」

    李小強又無力地耷拉下腦袋說:「是啊,是啊,在國家機器的強大動力之下,所有的零部件都會高速地運轉起來。在這台機器之中,車樵民這樣的人是一個按鈕,並且是一個主要按鈕。按動它,機器的一個部分就會高速運轉起來,你我都是其中的零件之—,你是一個大一點兒的零件,我是一個小一點兒的零件,而且是一個由廢鐵打造出來的小零件——但是不管是誰,都必須服從這台機器的運轉速度和運轉方向,如果有一個小零件跟不上運轉而脫落下來,要麼會被巨大的齒輪壓得粉身碎骨,要麼會被機械師輕而易舉地拈出來,丟到垃圾堆中去。」

    杜念基點點頭,贊同李小強這樣對人生的形容和思考:「但是作為一個按鈕也好,一個零部件也好,不論其大小,都有存在的價值和意義,這就是人生的命運和安排。我們在跟隨國家機器運轉的同時,也必須獲得自己應該得到的東西。官職也好,金錢也好,都應該是國家機器給我們的應有的回報。這種付出和回報,應該,也必須是等比例的,按照經濟學的說法,就是勞動力的價格和價值應該基本是相等的。如果像崔浩和張亞明那樣,想不費吹灰之力而獲得超值回報,必然會被社會排斥到運轉體系之外。」

    李小強像睡著了一樣,無力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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