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3節 文 / 龍在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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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商貿銀行的培訓中心建在本市經濟開發區的黃金地段，對外稱「銀興大酒店」，屬於三星級賓館。銀行系統和很多政府機關一樣，也在社會上辦一些實體。有趣的是，這些實體與其他實體相區別，大多以「銀」字命名，諸如銀河、銀興、中銀、銀華等等，似乎掛上一個「銀」字，才能夠顯露出它們與眾不同的雄厚的經濟後盾。這一點與商界喜歡用「金」字命名實體的特點有很大的不同。也許正是由於這個原因，「銀」與「金」到底在價值上相差懸殊，所以銀行創辦的經濟實體絕大多數都是虧損的。出身於銀行的公司老總們打起經濟小算盤來，本應該是辟叭亂響，精明過人的，但是，當他們用銀行放給他們的貸款做起旨在為銀行職工謀福利的買賣時，頭腦卻忽然變得愚蠢起來，以致於無一例外地在商場上落得血本無歸的結局，但是他們工作上的失誤卻絲毫不影響他們穩坐公司總經理的寶座，甚至一年年地風光起來。
銀興大酒店對內履行省商貿銀行內部招待所和培訓中心的職能，對外提供餐飲、娛樂、住宿服務。由於有銀行強大的資金支持做後盾，所以在其各類硬件服務設施上，都極盡豪華奢侈之能事，部分客房和餐館服務系統甚至不亞於五星級賓館酒店。但是由於組建培訓中心的服務管理系統時，省分行各個級別的領導都塞進了過多的親戚朋友，導致銀興大酒店的軟件配備和硬件設施之間產生了相當大的差異。所有的部門經理和服務人員平時幹起工作來，都是呆頭呆腦，愚蠢遲鈍，可一旦看到有什麼好處可撈，則立刻變得機靈乖巧，蜂擁而上。但是這也無妨，如果有關鍵性的重要人物入住酒店，則有省行辦公室秘書、總務處的接待人員立即隨行入住，同樣可以提供不亞於五星級賓館的優質服務。藺明蟄行長在總行上任伊始，嚴格要求總行各個部門到省分行檢查工作時，一律入住各行培訓中心。這一方面體現了總行領導勤儉節約，嚴於律己的良好的工作作風，另一方面也踐行了「肥水不流外人田」的老話，有效地控制了系統內的旅差費用支出。藺明蟄行長也率先垂范，帶頭執行這項紀律，到各省分行檢查工作時，堅決入住培訓中心，為他贏得了良好的聲譽。但是這樣一來，可忙壞了省行的接待人員——重新佈置客房，更換生活用具，外聘高級廚師，採購飲食原料，這些工作所花銷的費用，反倒遠遠地超出了直接入住商業服務性賓館的費用。
曹平林凌晨四點鐘就早早起床了。藺行長在省分行檢查工作這兩天，他天天堅持陪吃陪住在培訓中心。自己作為主管總務後勤工作的副行長，雖然具體事情都有下面工作人員操辦，但終究是放心不下。兩天來他事無鉅細，每必躬親，親自檢查客房設施和服務，親自確定每餐食譜，親自製定藺行長的用車計劃，總算是沒有發生任何差錯，也贏得了總行行長的褒獎。而今天的行動計劃尤為重要，省商貿銀行一年一度的存款工作會議暨年終「奮戰九十天，誓死奪金牌」動員誓師大會將在培訓中心舉行，藺明蟄行長對本次會議的主題大加讚賞，臨時決定改變工作計劃，返程日期推遲一天，親自參加省分行的這次存款工作會議。這既樂煞了曹平林，也忙煞了曹平林。本來會議已經編製了嚴密的日程安排：第一天上午黃可凡行長代表省行黨組致詞並做重要講話，曹平林做工作報告，接下來是兩天的分組討論，最後一天是會議總結。由於藺行長臨時插入，所有議程必須向後錯出半天的時間。藺行長此次活動既是參加存款工作會議，又是一次與省商貿銀行中層幹部的見面會，所以使會議的規格和嚴肅程度強化了許多。曹平林立即做出決定：原定全省科級以上幹部到會，改為處級以上。與會人員必須提前一小時入場，身著省行統一配發的工作裝、工號牌，按指定座位入座。會議期間將所有手機、BP機置於靜默狀態，會議中嚴禁交頭接耳和中途退場，掌聲要熱烈，宣讀誓辭時必須嗓音宏亮，步調一致，等等等等諸如此類的規定，已經於前一天打印出來，與會人員人手一份，嚴格遵照執行。近來，曹平林感覺到自己在商貿銀行的地位和威信與日俱增，所以心裡對這次會議有十分的把握：手下的人一定會循規蹈矩，密切配合，令行禁止。今天早上正式開會前，他將最後一次召開協調會議，調度辦公室、存款處、總務處等部門就會議的各個細節做最後的檢查和佈署。
這時，辦公室周主任、存款處王處長、總務處侯處長推開門，哈欠連天地走進來。王華宇癱坐在沙發裡向周主任抱怨：「我說不玩不玩，你們偏拉著我，這一宿麻將下來，輸了五千多不說，今天開會都沒精神頭兒了！」
周主任一臉晦氣地指著侯處長說：「玩一宿我也沒翻過身來，猴子你他媽的吃三家吃了有一萬多吧？」
侯處長說：「什麼話！開個會兄弟們在一起聚一聚，樂呵樂呵，有什麼不好？瞧你說的那話，玩一宿沒翻過身，倒好像是我壓著你操了一夜似的！」
三個人就一陣笑罵，周王二人硬逼著侯處長出錢，晚上找幾個小姐來好好洩洩火氣——反正是在自己家的賓館，安全方面是絕對不會出問題的。
「行了行了！都什麼時候了還在想那些邪門歪道的事情？不賭不嫖你們就能憋死呀！」曹平林瞪了他們一眼，幾個人這才轉入正題。
周主任詳細匯報了修改後的會議日程，王華宇匯報了誓師前後的幾個細節，侯處長匯報了迎送藺行長的幾個環節。
周主任說：「藺行長步入會場時，由專人高喊『全體起立』，這個環節是不是攙雜了過多的軍隊色彩，恐怕這樣做會引起總行行長的異議，畢竟我們不是部隊嘛。」
曹平林聽著周主任的意見，微笑著並沒有說話。
王華宇這時說：「老周這你就不懂了。我們不僅要在藺行長步入會場時喊『全體起立』，而且在他走出會場時也要喊『全體起立』。不僅如此，我們還要在會前宣佈幾條紀律，我們就是要突出這次會議的軍事化色彩，這也是我們行加強管理，對幹部嚴格要求的一個開端。對於這個問題，老闆是經過反覆斟酌的，你就不要再干預，遵照執行就是了。」
曹平林點了點頭：「華宇很理解我的意圖。」
其實曹平林就是要在整個會議過程中突出某種部隊作風，強化某種軍事色彩。他知道藺明蟄屬於軍界出身的幹部，對這種作風和作法一定會首肯的。為此，他還特意把本來應該安排在會議結束時的誓師活動提前，安插在藺明蟄離席之前，這樣的佈署一定會產生非凡的效果。至於由於改變會議議程而導致會議後半截的議程鬆散，虎頭蛇尾的問題，他並不關心。他知道，藺明蟄只參加上午的會議，隨後直接趕往機場飛回北京。
上午的會議九點鐘準時開始，八點剛過，二樓多功能會議廳裡已經座無虛席了。省商貿銀行的中層幹部也急切地想一睹總行新任行長的風采。
會議由曹平林主持，由於事先經過了周密安排，所以整個過程嚴絲合縫，井井有條。全體起立，以熱烈的掌聲歡迎藺明蟄行長入席，全體會議代表高唱國歌，宣佈會議紀律，隨後藺行長做重要指示。他的講話熱情洋溢，高度肯定了省分行多年來的工作成績，肯定了以黃可凡行長為核心的領導班子的團結精神和戰鬥力量，肯定了這次存款工作會議，並預祝大會圓滿成功。藺行長還代表商貿銀行總行黨組向省分行提出了幾點要求，首先，要繼續貫徹「存款立行」的指導方針，把存款工作作為全行各項工作的「重中之重」來抓；其次，要在提高信貸資產質量方面取得突破性進展，他也肯定了省分行向省汽車工業集團發放的銀團貸款，認為幾家銀行聯手支持大中型國有企業的技術改造和業務創新，將是商貿銀行今後工作的一個重點。他的講話邏輯嚴密，滴水不漏，沒有講稿就洋洋灑灑地講了一個多小時，充分顯示了一名年輕的省部級領導幹部所具備的政治水準和管理能力，使全體與會代表又接受了一次深刻的教育。
接下來的誓師活動搞得極具震撼力和感染力，藺明蟄行長及省分行全體領導班子成員和全體會議代表一起舉起了右手，向黨中央，向國務院，向全國商貿銀行戰線的全體同志宣誓：鞠躬盡瘁，埋頭苦幹，勤奮工作，拓展業務，深化改革，為商貿銀行的騰飛奉獻熱血和汗水。那情景，真像是一場大戰役前的宣誓，震撼了所有人的心靈。
會後，藺明蟄行長與全體與會人員合影留念，使這次省分行舉行的存款工作會議成為全國商貿銀行系統的一次最高規格的成功的大會。拍照完畢，藺明蟄行長和代表們熱烈握手致意，他拍著曹平林的肩膀說：「小曹不錯，小曹不錯，這次會議開得很成功！」
雖然會議剛開了個頭兒，但是總行行長的高度評價就已經做出了充分的肯定，曹平林信心鼓舞，情緒激昂，他雙手握著藺明蟄的手說：「感謝藺行長的肯定和支持，我們一定以百倍的信心和努力投入到工作中去，不斷深化金融體制改革，為商貿銀行的宏圖偉業再鑄輝煌！」
黃可凡笑著說：「小曹代表省行黨組，說出了我們的心裡話！」藺明蟄再次和省分行領導握手告別，只讓辦公室周主任陪同，上了車直奔機場。警車警笛長鳴，呼嘯著離開銀興大酒店。曹平林終於長長地出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