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名著佳作 > 官運桃花

正文 第十三章 文 / 鄒紹志

    他說:「你放心,我會經常敲打她們的。」他說著,又笑著對我說道,「我倒是擔心兩個鬼丫頭老給她們的教練送窩窩頭什麼的,會把我們家送窮了。以前,玉米之類的雜糧不值錢,現在可是比大米還貴呀!一個窩窩頭能買兩個饅頭呢!若長此下去,我們老倆口的工資可不夠她們折騰了!所以,希望你這個一把手發發慈悲,在經濟上給我們一點補貼?」

    「你想得臭美!丫頭偶爾給自己的教練送幾個窩窩頭就會把你們家送窮了?鬼信。」我當然知道他這是玩笑話,所以笑著對他這樣說道。「你可是分管體育這一片的副局長,不要說是自己的女兒給謝困難偶爾送上一兩次窩窩頭,就是你將他請到自己家吃飯,給他發紅包,也是應該的,他可是你的愛將呵!」

    他笑道:「我也可以算得上是你的愛將吧?照你這樣說,你也得給我發紅包什麼的吧。」

    我說:「那誰給我發紅包?」

    他又說:「不然,我就帶著自己的一家老小到你家裡去蹭飯,你看怎麼樣?」

    我說:「行啊,混餐把飯倒是沒什麼問題,不過,要是次數多了,我可承受不了呵。」

    「你就到謝東山的家裡去蹭飯嘛!」

    「要是按照你說的這樣一層層蹭下去,謝東山只怕也要到省委書記家裡去蹭飯了,因為他雖然是地委書記,但也是可憐的工薪階層呀……」林主任說著,突然停住話音,轉身對我問道,「說是說,笑是笑,你還沒有告訴我,黃部長叫我們去,到底是為了什麼事情?總不會是請我們去吃飯吧!」

    我說:「我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事。我一回到局裡,辦公室的馮主任就告訴我,說是黃部長打電話要我們到他的辦公室去。」

    林主任說:「不會又是為了武術培訓班的事吧?」

    我說:「管他是什麼事,到了他的辦公室不就清楚了?走吧!」

    進了地委大院,正當我們向辦公大樓走去時,不想黃部長已經在一樓等我們。他一見我們有說有笑地走向辦公樓,大聲地對我們說道:「你們兩位大局長,是不是因為我們沒有派八乘大轎去迎接,才故意磨磨蹭蹭的?」

    我說:「我們怎敢奢望部長大人派『八抬大轎』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文教體育局是個窮廟,僧多粥少,大家都撐不飽肚子,我們倆雖然也被人家稱之為局長,但就像土地廟裡的菩薩,有幾個人肯來上供?要是我們也能像其他部局的頭頭那樣吃香的喝辣的,保證一接到你們這位大菩薩的口諭,幾步就飛過來了。我們是因吃不飽才兩腿發軟、有氣無力呀,不來晚才怪呢!」

    黃部長笑了笑,說道:「怪鬼!不會化緣的和尚,餓死也不會有人同情。」

    「那好呀,今天我們就從你這裡開始化緣……」我嬉皮笑臉地說道。「施主,請賜貧僧一口齋飯吧!」

    黃部長情緒非常好,他一手拉著我,一手拉著林主任,說道:「好,跟我上樓去!今天我就當一次『施主』……」

    聽他口氣,我暗暗吃了一驚,難道他真的為我們弄到了「意外之財」?

    我和林主任喜顛顛地跟著黃部長上了三樓,進了他的辦公室。

    黃部長朝門外喊了一聲「小米」,叫道:「給客人倒茶!」

    我們和黃部長雖然是上下級關係,但因長期在一塊工作,彼此都很熟悉,儘管大家的荷包都不暖和,但嘴巴卻一個比一個油滑。黃部長本來是大嗓門,可是喊出的「小米」二字,不知何故聲音卻變得又尖又細,甚至有點嗲聲嗲氣,讓人一聽,如同是喊「小蜜」一般。我和林主任相視一笑,對黃部長問道:「黃部長,你什麼時侯也養起『小蜜』來了?」

    黃部長開始一愣,大概是見我們一臉壞笑吧,過了半天才意識到是怎麼回事了。他對我們唬著臉吼道:「你們這對『歪嘴和尚』,開口就是一股邪氣!我黃某人可是真正的正人君子,家裡的一個黃臉婆就夠對付的了,哪像你們『吃在自己的鍋裡,望著別人的碗裡』,哪來的什麼『小蜜』?」

    就在我們的笑聲中,小米走了進來。她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少婦,頗有幾分姿色,較之年輕姑娘更是風韻獨具。她同我們也是老熟人,見我們怪異的笑容,意識到我們又在拿她尋開心,於是對我們說道:「兩位『邪『局長,是不是又在拿你『大姐』尋開心?」

    我說:「豈敢豈敢,我們只是聽到黃部長喊『小蜜』,以為他……」

    林主任說:「我說,小米,你乾脆改姓『虎』算了,只要姓虎,黃部長就不敢故意將『小米』喊成了酸酸的『小蜜』了,就只喊『老虎』,那樣,他也不會產生非份之想,我們這些局外人也就不會醋意翻湧……」

    小米還擊道:「原來你們兩人都是醋罐子呀,那好,我就給你們一人一杯濃茶,讓你們解解醋意……」說罷,就將為我們沏好的茶往我們兩人面前一放,「快喝吧,喝了濃茶好回去向兩位嫂子寫檢討!」

    小米在笑聲中離開了,黃部長這才坐了下來,滿面笑容地對我們說道:「好了,你們已經喝飽醋了,現在言歸正傳了。今天要你們來,是想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

    我們一聽有好消息,自然來了精神,齊聲問道:「什麼好消息?」

    黃部長說:「省裡決定明年舉辦一次全省性的武術運動會,經過爭取,這次武術運動會的會場定在我們臨江。」

    林主任一聽,情不自禁地叫了起來:「太好了!這對我們這個武術之鄉的地位的提升可是一件大好事呀!」

    我說:「這的確是一件好事,但是經費從哪裡來呢?」

    黃部長說:「你以為我黃如釗會做賠本的買賣?這筆錢當然由省裡出。」

    我和林主任一聽,再一次地叫了一聲「好」,齊聲說道:「那就太好了!」

    黃部長說:「省裡提出,要我們臨江地區用最快的速度建一座武術訓練場館。建館經費由省裡和地區共同分擔。省裡和地區按6:4分攤。比賽的全部費用則由省裡拿。我已經向謝書記作了匯報,他為此作了重要的批示。他親口對我說,該地區出的部分,我們一定會毫不含糊地全額撥給。所以,你們不用在經費問題上發愁。」黃部長說罷,便用兩眼盯著我和林主任,過了片刻,他接著說道,「你們的任務是,立即組織人力進行測算,然後寫一份報告,同時報行署和省財政廳。謝書記交待,不論是省裡的錢還是行署的錢,都是國家的錢,是納稅人的血汗。因此在報告中一定要事實求是,精打細算。謝書記的指示我們是得考慮,但也不要太認真,否則什麼事也辦不成。我的意見是,機會難得,在打報告時,可以打泡一點,免得到時侯被動。而且,既然要建一個武術訓練場館,就應該建得像樣一點,要為後人留下一點像樣的東西,不要等我們這幫人退了,場館也過時了,否則,我們的接班人和群眾會罵我們的娘的。」

    我說:「你放心,我們一定會將這件事情辦好。」

    黃部長又說道:「此外,謝書記還指示,一定要抓好武術培訓班的工作,力爭在明年的武術運動會中拿出好成績。同時要對臨江地區的民間武術人才進行調查摸底,有必要的話,可以搞一次全地區性的比賽,挑選一批精幹力量參加明年的比賽……」

    林主任說:「我們的武術培訓班才成立不久,我擔心在明年的大賽中很難拿出好的成績。」

    黃部長說:「要相信小謝,他既然保證要多拿獎牌,他就一定有辦法。這個小伙子雖然口無遮攔,說話有點嗆人,但率直可愛,你們一定要放心給他壓擔子。」

    從黃部長的辦公室回到局裡,我們立即通知所有的副局長、各個科室的負責人以及相關的人員開會。當辦公室的馮主任用電話通知謝困難時,不想他卻堅決拒絕出席會議,而且還向馮主任發了一通火。他說:「開什麼會,有點屁事就開會,好像吃飽了沒事幹似的!你轉告白局長和林副局長,讓他多聽聽群眾的呼聲。現在社會上不是有句俏皮話嗎:『共產黨的會多,國民黨的稅多』!當官的動不動就開會,不知浪費了多少人的寶貴時間,耗盡了多少社會財富。在某些當官的人的眼睛裡,好像只有開會才是工作似的,而工作的唯一標準就是看開會的次數多少,這不是把事情搞反了嗎?他們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們的腦子裡是空的,只有通過開會來剽竊別人的智慧,用來填補自己空虛的腦子……我現在是干具體工作的人,我有我的任務,沒時間陪他們耗了……」

    我聽了馮主任的轉達,心裡當然不是滋味,他怎麼能將集思廣益的會議說成是領導為了剽竊別人的智慧呢?會議太多是不好,但也不能因此而完全否認會議的作用呀。假如當領導的完全不開會,什麼都是自己說了算,豈不是獨斷專行嗎?不過,如果仔細想一想,他的話雖然太過偏激,卻也不是毫無道理的,甚至可以說,他的話在某種程度上,確實切中了我們許多為官者所患的痼疾。不少人之所以熱衷於會議,就是因為不願意深入群眾,缺少腳踏實際的工作作風,因此,會議雖然開了不少,但具體問題卻依然得不到解決。甚至是會開完了,也就等於全部工作都做完了。至於會議的效果如何,既不落實,又不檢查,所有的會議決議便被束之高閣。這樣的會議確實如謝困難所言,既浪費時間,又浪費錢財……

    馮主任見我默不作聲,大概是以為我在生謝困難的氣吧,所以忿忿不平地說道:「這個人真的是個『夾生苕』!自己不能來開會找個由頭推辭一下也就算了,還講這些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沒用屁話!他憑什麼用這種教訓人的口吻挖苦諷刺領導?真是太沒有教養!我看他是仗著自己的父親是地委書記故意耍他的『八旗子弟』的派頭……」

    馮主任的這些話本來是想為我打抱不平的,但我聽了卻覺得十分剌耳,不等他把話講完,我便大聲對他吼道:「你憑什麼這樣說謝困難?他不但不是你所說的這種人,而且恰恰相反,他是最沒有『八旗子弟』那種紈褲氣的高幹子弟!他現在擔子很重,每天忙得不可開交,不願來開會並發一點牢騷是可以理解的,連我本人都不生氣,你憑什麼生氣?你的這種話以後不能再講了,否則我會找你算賬的!」

    馮主任大概沒有料到我會為此事對他大發脾氣,眼睛瞪得像兩隻電燈泡,望著我直發愣。過了半天才對我問道:「那開會的事要不要他來參加?」

    我說:「他就不用來了。會後我們再個別通知他。」

    開完會後,我和林主任便趕到體育培訓中心,想同謝困難商量一下武術培訓班如何迎接明年的全省武術大獎賽的事情,同時徵詢一下他對建武術訓練埸館的看法和要求。當我們走到訓練大廳門口時,忽然從裡面傳出謝困難的聲音,好像是在訓斥什麼人。我忙拉了拉林主任的衣襟,示意不要盲目闖入。林主任朝我看了一眼,點了點頭,下意識地朝大門旁邊站了站。過了片刻,裡面的聲音顯得更加嘈雜,林主任突然對我說道:「算了,改時間再同謝困難商量吧!」

    我忙拉住他,再次往旁邊靠了靠邊,然後小聲說道:「你不想聽聽小謝為什麼要訓斥你的寶貝女兒嗎?」

    他說:「你怎麼知道他是在訓我女兒?」

    我說:「你別在我面前裝模作樣,其實你早就聽出了他是在訓斥你的兩個寶貝……」

    他尷尬地笑了笑,說道:「這兩個鬼丫頭,不惹點禍好像就活不下去似的,真讓人傷透了腦筋……」

    大廳裡傳來謝困難的聲音:「你今天下午是怎麼啦?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好像別人欠了你的債似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俺問了你這麼多次就是不回答?要是再不講出原因來,你就給俺滾出去!」

    「別別……謝教練,你可別攆她,她是因為到街上去買窩窩頭,沒買著才感到傷心的……」是墨蘭的聲音,她這當然是鬼話,而且語氣中充滿了挖苦的意味。

    她的挖苦剌傷了春蘭,她朝墨蘭大聲吼道:「你個臭丫頭,你再亂嚼看我敢不敢撕爛你的嘴巴!」

    謝困難聽了墨蘭的話,不解地對春蘭說道:「買窩窩頭?買不著就算了嘛,值得這麼傷心?」

    墨蘭又說:「她是看到教練每天都這麼辛苦,又知道你喜歡吃窩窩頭才去買的,沒有買著當然傷心了……」

    謝困難吃了一驚,再次對春蘭問道:「墨蘭說的是真的嗎?」

    春蘭朝墨蘭望了一眼,既不點頭也不搖頭。謝困難很可能以為是春蘭默認了,於是對她說道:「謝謝你,以後可不要再為我買窩窩頭了,要吃我自己會去買的。」他說著,似乎對適才不問清紅皂白就向春蘭發脾氣有點後悔,便對春蘭解釋道,「我剛才之所以生氣,是因為看到你那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我不是告訴過你們嗎,我們現在正進入運氣練氣的階段,在這個階段中,一定要情緒飽滿,心情舒暢,否則不但練不好氣功,相反還會傷害身體……」

    春蘭聽了謝困難的這番話,霞凝兩腮,花綻眉眼,喜顛顛地對謝困難深深鞠了一躬,甜甜地應了一聲:「請教練放心,我保證再也不為一點小事傷心了!」她說罷,朝墨蘭扮了一個鬼臉。墨蘭一見她那種得意的樣子,咬著牙,向她揮了揮拳頭。看到墨蘭的又氣又恨又悔的那種表情,我不由感到好笑。這個鬼丫頭,本來是她因對姐姐春蘭越俎代庖將自己買的窩窩頭送給謝困難不滿而同姐姐爭執,惹姐姐生氣的,後見謝困難對春蘭發火,又想落井下石,趁機羞辱一下與自己爭寵的姐姐,不料謝困難並不知個中緣由,反而對春蘭產生了好感,使她在這場爭寵的「戰鬥」中處於下風。這一結果是她沒有料到的,自然使她的醋意更濃,那表情,好像是要將春蘭生吞活剝一般!

    謝困難見兩姐妹互相敵視的模樣,覺得好笑,對姐妹倆說道:「你們兩個鬼丫頭,老是針尖對麥芒瞎胡鬧,小心我把你們兩個都趕出去!」他說罷,又對其他學員說道,「從今以後,你們都跟我記住,不論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那怕是天就要塌下來了,也不能驚惶失措,不能唉聲歎氣,不能悲觀失望!一定要保持平和的心態,飽滿的情緒,堅定的信念,只有這樣,才能在練氣功時做到精、氣、神的高度和諧和統一,才能以意領氣,意到氣至,氣滿力充……我的話你們聽懂了沒有?」

    全體學員精神飽滿地應和道:「聽懂了……」

    謝困難這才朝大門外的我們喊道:「白局長、林副局長,你們是不是有事找我?」

    我們本來是藏在大門背後的,只是從門縫裡朝裡張望,沒有想到他早就發現了我們!

    我們只好站到大門口,不等我們開聲,謝困難向助理教練交代了幾句,便走了出來。

    我們隨他到了他的辦公室,便將省裡決定在臨江地區舉辦全省武術大獎賽的事告訴他。他一聽,似乎已經明白了我們下面要講的是什麼了,不等我們開腔,他便說道:「你們要我去開會大概就是為了研究如何讓我們增強訓練的強度,爭取在明年的武術大獎賽上取得好的成績吧?」

    我和林主任都點頭說「是」。

    他又說道:「你們這不是強人所難嗎?到明年的運動會只有幾個月的時間,靠現在的這些學員怎麼可能參賽?讓他們在運動上拿獎牌更是不可能!」

    他的話使我大吃一驚。是呀,這麼簡單的道理我為什麼就沒有想到?

    謝困難大概是看到我一臉沮喪的樣子吧,又說道:「不過,假如能將培訓班的全體學員完全集中起來進行封閉式的訓練,還是可以試一試。就是如此,也要加強教練的力量,最好能再請一至兩名教練,如果能將我的師父施老和讓老請來當顧問或名譽教練就更好了……」

    我說:「再增加一至兩名教練涉及到編製問題,恐怕難辦一點。至於聘請你師父來當顧問或名譽教練,只要你能請得動,我們是沒有意見的。關於讓學員停課訓練問題,則必須徵得學員本人以及他們的家長的同意,同時要報地委批准。我估計問題也不大,但有個過程,在時間上可能需要等待一段時間……」

    謝困難說:「只要你們能滿足我的這幾個要求,早幾天晚幾天沒關係!」

    ……

    我們將謝困難提出來的要求通過報告的形式報到行署主管文教體衛的副專員和地委宣傳部,很快,行署和地委就有了回復,同意我們再聘請一至兩名武術教練,至於顧問或名譽教練,可由文化教育體育局自行掌握。關於學員停課進行封閉式訓練的問題,亦原則上同意,不過必須在徵詢了學員家長的同意後方可實施。有了上級的批復,我們便去徵詢學員家長的意見。出乎意料的是,學員的家長聽說要讓他們的子女進行封閉式的訓練,不僅點頭同意,而且表現出了極大的熱忱,並紛紛跑到訓練班來做自己孩子的思想工作,鼓勵他們一定要刻苦訓練,爭取在明年的比賽中創造好成績。謝困難見自己的兩個要求都得到滿足,也向局領導表示了決心,保證在明年的全省武術運動會上力爭好的成績,但要得獎牌卻不敢誇口。

    我瞭解謝困難的性格,他最瞧不起那些講大話、放空炮的人,自己也不喜歡搞表決心之類的形式主義的東西。現在,他既然把話說到這一步,也只能如此了。

    一個月後,省裡關於在臨江舉辦1985年全省武術運動會的通知正式下達了。不久,有關資金也陸續到位。地區迅速成立了以謝東山為主任、宣傳部部長黃如釗為副主任的領導小組。我和林副局長為籌備組辦公室正副主任。一切工作都在按計劃有條不紊地進行。

    謝困難的武術培訓班實行了全封閉式的訓練,禁止任何人參觀,甚至連我和林主任都很難見上他一面。那是一個多月後的一們星期六的下午,謝困難突然給我打來電話,說是他的師父施老前輩已經到了臨江,問我是不是要見見他?我聽到這個消息,既吃驚,又興奮,立即同林副局長驅車趕到臨江大酒店,不想一進施老落榻的房間,卻發現謝東山夫婦正在房間同施老和他的孫子施小明談笑風生。我一見此情此景,難免有點酸溜溜的感覺,這個謝困難也有點太不夠意思了,施老要來臨江,他事前應該給我們打個招呼才對呀,我們畢竟是他的領導,而施老又是他的師父,這次來臨江肯定是為了給自己的的徒弟當顧問的,既然如此,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講,第一個知道這個消息的都應該是我們。現在倒好,他不跟我們打招呼不說,當施老來到臨江之後,最先出面的竟是他的父母!等我們跟施老和他的孫子寒暄過之後,謝困難也許是發現我有點不太高興的樣子吧,主動地對我和林副局長說道:「你們是不是看到俺老爸和老娘先跟俺師父見面感到有點不舒服?」

    他的話讓所有在場的人都笑了。史部長笑過之後,立即對謝困難說道:「我的苕兒子,你怎麼能這樣跟自己的領導說話?」

    笑聲早已將我的醋意沖得乾乾淨淨。我說道:「要不是這樣說話,還是謝困難嗎?」

    我的話也讓大家笑出聲來。

    謝困難對我和林主任說道:「其實,並不是俺心裡沒有領導,『端人家的碗,服人管』,對自己的頂頭上司,俺謝困難怎敢馬虎。俺之所以沒有先通知你們,是因為俺師父事前已經跟俺打過招呼,他這次來臨江,一是來見見我的父母;二是想到臨江考察一下投資環境,然後再決定是不是在臨江投資設廠,所以俺只好先跟老爸打招呼了。而且,俺知道,俺們體育培訓中心經費緊張,你們要是知道俺師父來了,就不能不請俺師父到館子裡去搓一頓,但同時又會為招待費犯愁。俺先跟老爸打招呼,為俺師父接風自然就是他的事了,俺這可是在為你們精打細算哪!」

    他的這種苕話雖然實在,但在這種場合下講出來卻很不合時宜.他不但將我們的窮家底完全暴露在客人面前,而且也會使客人因此而尷尬。於是,我開玩笑道:「你呀,這種話應該在事後個別跟你老爸講,讓他在撥款時多照顧我們一點就行了,怎麼能當著施老前輩的面講這種話!豈不是讓我們在施老前輩面前丟面子麼……」

    施老笑了,說道:「這有什麼丟面子的!文教戰線經費緊張在全國基本上都是如此,困難雖然是開玩笑,卻反映了當前的現實。你批評他講話不太注意場合,其實,我喜歡並看重他的正是他的這種率真耿直的性格……」

    謝書記說:「困難之所以在這種場合講這種不該講的話,不光是開玩笑,也是想趁機在我面前為他們局叫窮,打的是歪主意……」

    他講這種話,既是為困難辯解,也是在為我們解圍。聽了他的話後,大家一個「哈哈」便不再尷尬和難堪了。為了挽回面子,我說:「我們經費緊張不假,但也不致於連幾餐飯也請不起吧?對像施老前輩這樣的貴客來說,我們就是砸鍋賣鐵也不會虧待的……」

    謝書記說道:「好了好了,你們在施老的面前給我這個地委書記留一點面子吧!你們文教戰線會叫經費緊張,又有哪條戰線不叫經費緊張的?你別說得那麼可憐巴巴的,什麼『砸鍋賣鐵也不會虧待施老』?你們文教系統用在請客的經費還少嗎?告訴你,施老是我們地委和行署的貴客,我們才不讓他到你們文教體育局受委屈呢!」

    謝書記的話已經將我們帶出了尷尬的境地,不能再就經費問題糾纏下去了,否則對客人和東道主都難以下台。於是,我有意轉移話題,對施老問道:「施老,你們真的打算到我們臨江來投資建廠?」

    施信周應聲道:「是的,我們決定要來臨江投資建廠。因為臨江處於南北交匯之地,交通極其便利,中草藥資源豐富,若能在這裡建廠,市場遠景會不錯的……」

    我說道:「如果施老能到臨江來投資,那真是太好了!不但對促進臨江的經濟發展大有幫助,而且還可以經常聆聽到施老對我們地區的武術發展的意見……」

    謝困難聽了我的話,忽然上前拉著施老的孫子施小明的手,對我說道:「俺師父聽說臨江要承辦全省武術運動會,已經答應讓小明留下來助我一臂之力。」

    我和林主任立即叫道:「那真是太好了……」

    施老說:「我之所以將小明留下來,主要是想讓他先熟悉一下臨江的環境,為我們三劑堂藥業集團在臨江投資建廠作些前期準備,既然困難非要小明助他一臂之力,那就只有讓他抽空給困難當當參謀了!不過,他可不能把時間都耗在培訓班裡,我們在臨江建廠的許多前期工作還得由他來做。所以,你們也不要對抱太大大希望……」

    我說:「你們在臨江投資建廠是大事,當然應該以這件大事為主,只要小明同志人在臨江就好辦,困難就可以經常同他商量。假如施老前輩有空能抽出寶貴時間顧問一下我們培訓班的事,那就更理想了……」

    施老說:「我在樟樹那邊還有一大攤子的事,不可能經常來臨江,即使偶爾來看一看,也不能呆得太久。當然,只要我在臨江,幫困難出出主意是不成問題的。我雖然不能掛『顧問』頭銜,但可以幫你們找一個比我更適合人來當這個顧問。這個人就是你們地區新豐縣接駕渡鎮的讓紫良老前輩。他既是困難的師爺、也是我的師父。可以毫不誇張地說,他在當今的中國武術界不是數一的也是數二的人物。如果他能出山,不但對困難的幫助將會很大,而且對臨江地區的武術發展也將產生不小的影響……」

    謝書記一聽,對我問道:「我們地區還有這樣的大師級的人物?你們在搞武術普查時為什麼沒有發現?」

    武術普查是由林主任主持的,我聽到謝書記的質問後,下意識地朝林主任看了一眼,見他面有愧色,便主動承擔了責任,說道:「是我的工作做得不細……」

    施信周大概是見謝書記有些不快吧,忙插話道:「這也難怪,讓老前輩是一位真正的世外高人,是當今社會的一位少見的隱者,如果不是他的至交,要想知道他的身手幾乎是不可能的。我之所以與他保持聯繫,是因為我既是他的徒弟,又是他的忘年交。真的,至今我仍認為,能成為他的徒弟和朋友,是我的榮幸。」施老說到此,顯得十分激動。他穩定了一下情緒,繼續說道,「他是我所知的中國武林界的一代宗師。我同他結緣,還是四十年前的一次奇遇……」

    接著,施信周便繪形繪色地講起了他跟讓紫良老先生第一次見面的故事——

    那是1940年初秋一天中午。

    樟樹施氏「三劑堂」藥坊一片嘈雜。大堂正面高高的櫃檯裡,五六名藥師正在緊張地照方拈藥稱藥;大堂兩側的廂房裡,是藥坊為病人開設的診室,每間診室裡至少有兩名醫師在為前來就診的病人把脈開方。診室門外的長條靠背椅上,坐著排隊等待看病的病友及等待拿藥的顧客。病人的呻吟聲、招呼聲、道謝聲以及醫師和藥師的送別聲交織在一起,顯得既繁忙又熱鬧,呈現出一片興旺的景象。突然,一個膀乍腰園的莽漢從門外闖了進來,逕直來到櫃檯前,將一隻鎯頭般的拳頭往櫃檯上一捶,大聲叫道:「掌櫃的,跟我來八兩人參!」

    當值的夥計一見他的這種橫蠻的模樣,十分厭惡地說道:「要買人參也得到賬房先生那裡先把錢交了,交了錢再來稱人參就是了……」

    莽漢再次用拳頭在櫃檯一捶,說道:「老子的這只拳頭就是錢!我就用這個拳頭當八兩人參,快點,老子可是等著人參去救命喲!」

    櫃檯裡的當班一見他的這副架式,知來者不善,一面上前應付,一面示意夥計趕快進去通知老闆和護院的武師前來處理。

    這個莽漢是成心前來鬧事的,一見當值的對自己採取這種拖延的辦法應付自己,實則是去搬兵的做法非常反感,又將櫃檯使勁一捶,叫道:「快點,我是等著人參去救命的,人要是死了,我就把你們的三劑堂一把火燒個精光!」

    不一會,施信周的父親施智平帶著施信周和幾個護院的武師來到前堂。施智平十分清楚,敢到三濟堂來撒野的人,一般都有相當的背景,至少也應是某個黑社會組織的成員,他既敢出頭,必然是有備而來。要想不將事情鬧大,最好的辦法是能和平解決,自己損失一點銀兩將來者打發走,從而息事寧人。他十分清楚,如果採取強硬的辦法驅趕來者,雖可逞一時之快,但從此便會與其結下『梁子』,其後果將難以預料。為此,施智平上前對莽漢抱拳揖禮道:「不知先生尊姓大名怎麼稱呼?」

    莽漢朝他瞟了一眼,然後大聲叫道:「別嚕嗦,快將人參交給我吧,我正等它去救命呢!」

    施智平不氣不惱,繼續說道:「人參乃大溫大補之品,雖能救命,亦可斃命。就算先生家中確實有人身罹重患,也用不上半斤人參呀。人參的用量,一般不宜超過三錢,多也不能多至五錢。敝店一向以治病救人為已任,先生既然是為了用人參救命,本店就無賞贈送上好人參一兩……」

    可是,莽漢並不買賬,又將櫃檯猛然一捶,說道:「半斤人參一錢也不能少。你不是怕我拿不出銀子嗎?那就拿斧子來吧,我將這個拳頭砍下來押在你們這裡……」

    施智平好語相勸:「治病救人是我們醫家的責任,哪有用斧子砍顧客的手抵債之理?」

    大漢道:「既然你們不讓我留下自己的拳頭抵債,那就將人參拿來吧!等我們試用過之後再給你們付款……」

    施信週年輕氣盛,見這個傢伙胡攪蠻纏,氣憤地對他說道:「我看你不是來買人參的,而是存心來找岔子的,再不走人,別怪我們不客氣!」

    莽漢說道:「你們已經很不客氣了,還想怎麼樣?」他說著,突然抓起櫃檯上的一桿天平枰使勁往地上一摔,「老實告訴你們,今天你們若不將半斤人參乖乖給老子拿出來,你們就別想做生意了!」

    施智平已忍無可忍了,對莽漢說道:「這位先生,你若是想來敲詐勒索,那可就打錯算盤了……」說罷,他對幾個護院的拳師道,「將這尊菩薩『搬』出去!」

    莽漢見此,忙對大門外喊道:「三劑堂的人要打死人啦,救命哪——」

    他的喊聲未落,從大門外突然湧進十多個提刀攜棒的人,又喊又叫:「三劑堂的雜種們,誰敢欺負我們老大?老子們跟他拼了!」

    三劑堂的護院家丁立即挺身而出,站到施智平的面前,準備應戰。

    就在這時,一個坐在大堂側面一張靠背椅上等待藥師拈藥的四十來歲的人突然站了起來,對施智平說道:「施老闆,你既然不要這位壯士的拳頭,我要了!」

    他的話立即引起大廳裡所有人的注意,不論是前來看病拿藥的人,還是三劑堂的人,抑或是莽漢本人以及前來為其助威的打手們,都將目光集中到他的身上。此人雖然個子不高,身體也不像莽漢那樣健壯,但是他的兩眼卻異常清明,神采四溢。他的目光就像是兩道閃電,如果你敢跟他對視,保證不到一秒鐘,你的眼睛就會有一種燒灼感,使你不得不避開它。此人走到莽漢跟前,朝他的拳頭看了看,說道:「你這拳頭不錯,夠一隻狼狗吃上一頓,我要了!不就是半斤人參的價嗎?值。」他說罷,從一隻大皮箱子裡,取出一錠銀子,放到櫃檯上。接著對施智平說道,「幫我給這位壯士稱半斤人參,再幫我拿一把斧子來……」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