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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7、記者和司機 文 / 郝樹聲

    辦公室的桑塔納轎車是史主任的專用坐騎,平時底下工作人員單獨難得一坐。這次,史主任專門派車,讓項明春他們坐著下去工作,實際上也是對他們工作的肯定和獎賞。臨時,宣傳部新聞科的高亮科長也搭上了車,一同前去摸情況,搞調研。

    這高亮寫新聞稿子是一把好手,很有文名,也很自負。他在高中讀書時,有一個喜歡寫作的語文老師對他的影響很大。這個老師是個雜家,不僅寫詩歌、散文、評論和小說,也寫新聞。特別是老師給他們講:「什麼是新聞?狗咬人不是新聞,人咬狗才是新聞。」別的同學沒有去認真理解其中的含義,高亮卻深得其中的奧妙。他真的編了一個故事,寫了一篇「一個人喝醉了酒,有小狗咬他,他惱了,抓起小狗對著咬,把小狗的鼻子咬掉了,弄了一嘴血」的新聞,投給了報社。報社竟然真的發表了,還給他寄來了兩元錢稿費,讓他激動萬分,從此迷上了投稿,一發不可收拾。但在那時,他當然寫不出主旋律作品,無非寫一些獵奇性質的社會新聞,如寫「一隻小鳥會給主人翻書」啦,「母豬生出了一隻有象鼻子的小豬」啦等等,這些東西很熱鬧,養眼球,娛樂性強,又沒有政治問題,於是,報社照登不誤,稿費照發不誤,很讓高亮得實惠,揚名聲。有好事人找到他,問「你村裡那只翻書小鳥能不能見一見?」他會吱吱唔唔地說:「已經死了」或者「飛走了」,反正都是些無可考證的事情。

    後來,高亮當兵到了部隊,在軍中不改秀才本色。軍報上經常見到他的文章,他把這些文章都剪輯成冊,幾年下來,很有積累,很有心得。部隊領導為了培養他,讓他到一所大學進行了培訓,給他的大腦裡充實了不少理論,但人家高亮都是按自己的實踐經驗去理解的,他甚至懷疑他的那些老師也不知會不會寫新聞。因此,新聞最基本的「六要素」:「何時何地、何人何事、何因何果」,到了他那裡,並沒有灌輸進腦子,因為他寫新聞並不靠這些。當然,一篇稿子不能說沒有一點要素,但絕對不會有「六真實」,有對半是真的就不錯了。這些成就奠定了他轉業到地方工作的基礎,他一回到豐陽,就成了縣委宣傳部新聞科不可多得的人才。

    專門寫新聞的人總是有點超前意識,炮製出來的新聞,因為總比事實發生得早,或者這事實只可能在其他星球發生,就很可能是「注水肉」,或子虛烏有,高亮就常常犯這種毛病。如夏糧入庫剛剛開始,他就能在報紙上發出消息,「豐陽縣夏征任務過半」。基層的幹部為了夏糧徵購,正在和群眾對急,身和心都在起火,看到這樣的假消息,極其不滿,紛紛打電話到新聞科,罵他們胡編亂造。再如他寫一個畜牧局的專業人員為群眾服務的典型事跡新聞,編出了一個故事,說這個「土專家」治好了某個鄉耕牛的「口蹄疫」。這篇洋洋灑灑的奇文,發表在《中州日報》上後,國家畜牧總局和商業部一路追查下來,險些砸了高亮的飯碗。原來這「口蹄疫」叫「五號病」,是大牲畜的強力傳染病,如果發現了這種病,國家一方面會嚴密封鎖消息,另一方面則組織群眾把患病的牲畜燒掉,切斷傳染源。這麼絕密級的情報,他卻在報紙上公開發表了。雖然查來查去,純係子虛,卻差一點造成國際影響。《中州日報》的總編室對外發更正的消息,內部審稿人員寫檢查。縣裡有關領導為此忙得團團轉,搞得各級領導相當被動。所以高亮平時沒少出力,也沒有少給縣裡闖禍,個別領導曾經說他是「磕一個頭放仨屁——行善沒有作惡多」。由此可見,他這個新聞科長當得沒有多少滋味,鬱鬱不得志。

    這一天,他一上車,就對項明春打哈哈說:「今天能和縣委辦秘書們一起下鄉,三生有幸啊!」

    項明春說:「老兄說得遠了,我們哪裡像你?你是無冕之王啊!」

    高亮說:「什麼無冕之王,不過是馬前小卒。你們整天圍繞在主要領導身邊,才真是精英人物。」

    項明春說:「我們寫東西是作業,你寫的才是作品。」高亮聽了搖頭晃腦,非常得意。

    人們常說:「十個司機九個壞,一個不壞偷油賣。」機關的司機也不例外,項明春知道,他有時跟史主任一塊兒坐車時,這司機小張一言不發,穩重老練。誰知,今天這車上不坐大官了,小張就成了主宰,再加上鄔慶雲也在上邊坐著,有個女同志,他就瘋得厲害。車開得很不穩當,只要看見路邊有一個女孩子走路,他一定猛追一陣,追到跟前,突然剎車,搖下玻璃,怪腔怪調地沖人家背後喊一聲:「妹兒——」那女孩扭頭一看,不知他在喊誰,如果長得耐看,他就問人家:「去哪呀,要不要捎上一截兒?」人家當然不會佔他這個便宜;如果這個女孩長得不好,或者一扭身子是個婦女,他就一點油門,「哧溜」竄了。就這麼一停一竄,三搖兩拐,害得鄔慶雲有點暈車,直想吐。項明春看不下去,就批評他:「小張,安心開車,別搗亂了!」小張就嘻皮笑臉地說:「看看,俺哥心疼俺姐了吧。」鄔慶雲雖然坐在前頭,難受得苦著臉兒,不理他,項明春倒是不好意思再批評這個傢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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