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3、安窩 文 / 郝樹聲
顧主任給項明春安排的住室是在縣委大院的東邊部位，在機關大食堂的北邊，蓋了一排單面樓，因此這座樓坐東向西。樓是鎖式的，第一層的頭一間就比較寬敞一些。顧主任交給項明春的就是這間房子，寬敞兩三個平方米就是優越，無怪乎大家都緊盯著它。
這間房子，原是趙哲的住處。兩年前，趙哲的知青老婆也去了海南，鑰匙卻沒有上交。好多老同志都覬覦這間房子，但一直沒有騰出來，大家就不能得手。行管科也不急於要這套房子，因為一旦交給了行管科，反而會增加不少矛盾。項明春來了以後，史主任曾經對顧主任交待過，要想方設法給小項找一個住處，「先安窩後安鍋」，以利於調動同志們的工作積極性。顧主任感到項明春這個人不錯，就想把趙哲的這間房子派上用場，安排給項明春居住。於是，就多次給趙哲打長途電話，催要鑰匙。誰知趙哲一想起縣委機關就來氣，一直推說屋裡的東西沒有地方放。
最後，顧主任下了通牒，他對趙哲說：「趙老弟，史主任說我辦事不力，已經批評我多次了，你得給老兄一個面子。你如果再不搬，可別怪弟兄們不夠意思了，我得採取措施。我今天向你要這間房子的鑰匙，就算老兄求告你了。」
趙哲並不恨顧群星這個人，兩人在機關相處比較融洽，所以又歉意又牢騷地說：「既然這樣，再不給你交房子，就實在對不起老兄了。媽的，老子在縣委出了那麼大力，到頭來，回到豐陽連個插錐之地都沒有，想想就叫人覺得寒心。屋子裡其實什麼都沒有了，你找人把門撬開，換一把新鎖吧。」
顧主大喜過望，對趙哲一個勁兒地道謝：「放心老弟，誰說你回來沒有插錐之地？你再回來，我給你安排住豐陽賓館，讓你住高級房間。你現在成了大款了，衣錦還鄉，不知道有多少人巴結，怕只怕你回來後，還輪不到我這個老兄陪你吃飯哩。」
屋子裡除了公家配發的家俱，沒有家產。顧主任把門剛剛打開一條縫兒，就滋滋溜溜竄出幾隻老鼠，發奮地向大食堂方向奔去，一定是邊跑邊罵項明春搶了它們的地盤。推開門，一股尿臊味撲鼻迎面，嗆得人喘不過氣來。設施倒一應俱全，床和桌椅、立櫃、書廚上掛滿了蜘蛛網絡。牆上的美女畫，是一個早幾年最紅的電影演員，只用了一隻寶蓋釘吊著，被開門時形成的風刮得一動一動，活了起來，兩隻會說話的眼睛看著他們，傾斜著身子向他倆賣弄著風情。房頂上還裝有吊扇，這些東西，比起在學校裡配發的生活用品強多了，項明春感到很滿意。項明春心想，這就是聽說趙哲一邊摸著老婆的奶子，一邊寫材料的地方。現在輪到自己來住，也學學他，摸著自己老婆乳房給寫領導講話，那一定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想到這裡，忍不住偷偷地笑了起來。
顧主任像看透了項明春的心思，也笑著說：「小項，你住了這屋子，也可以像趙哲那樣，一邊揉著你愛人的兩個大元寶一邊寫材料哩。」把項明春說了一個大紅臉。
顧主任交待有什麼需要再找他，就趕緊去忙別的事情了。他拿著鑰匙回到辦公室給小鄔和小吉說了，兩個人都很高興。他們說，咱們趕快去拾掇房子，今天晚上就可以不在值班室住了。
小吉和小鄔幫助項明春拾掇了整整一大晌，才扒拉出個眉眼兒。小鄔還特意到街上買了一瓶空氣清新劑和兩付新窗簾，把屋裡噴得能夠從容呼吸。然後，一盆一盆地打來清水，細心地揩抹乾淨家俱和床鋪，把自己弄了一身髒，屋裡頓時清爽起來。
王姐也來了，她一邊指導著小吉把窗簾掛好，一邊開玩笑，對小鄔和小吉說：「你們倆一定要把房間打扮好一些，好像一個洞房，讓咱們小項再娶一個漂亮媳婦！」
小吉接著說：「王姐你說得對著哩，動一回新門兒，娶一回新人兒。我看過一個反映農村生活的中篇小說，其中有一段說的是在一九五八年大躍進時，上級為了一夜進入共產主義，要求群眾全部互相搬家。有一個酸不拉嘰的農村老秀才，為了歌頌大好形勢，住進鄰居的房子後，寫了一幅對聯，『未卜來年大躍進，且喜今日小喬遷』，橫披是，『洞房花燭』，真把人笑死了。」
小鄔臉紅了一下，只埋頭幹活。
王姐說，咱們北方最好的房子是座北向南。這種座東向西的房子其實不好，夏天的上、下午都能見太陽，曬得太熱，到了冬天，太陽又照不到了，各種風卻能刮進來，讓人感覺太冷。小鄔說：「王姐，就這都來之不易哩，有多少人爭啊。」王姐說：「喲，小鄔對這間房子還挺滿意嘛。」小鄔覺得自己失言，拿著一把條帚做勢要打王姐一下，王姐笑著躲開了。在這種歡快的氣氛中，王姐又指導著項明春和小吉重新調整了家俱的位置，說這麼擺這麼擺才最合適。
項明春從值班室裡搬來行李，小鄔細心地給他鋪好，左端詳右端詳，唯恐她自己不滿意的樣子，才說：「明春哥，行吧？」項明春連說：「行行行。」這才正式安頓了下來。
這間房子與司馬皋隔了四道門。司馬皋下班後到這間屋子裡轉了轉，哈哈了一陣子，有點酸酸地說：「真是有福不在忙啊，多少人想要這間房子都到不了手，你不費吹灰之力就住進來了，看來領導們待你真的不薄！」
一天中午飯後，項明春剛回住室，正要休息，只聽見有人「梆梆」地敲著他的門，大聲喊，「司馬，司馬！」趕忙開門一看，嚇了一跳，原來是宋書記！宋書記一臉怒容，氣惱地說：「司馬皋哪裡去了？我叫他先去安排客人，人家到了，再打電話叫我，怎麼到現在還沒有動靜？」
項明春不知道怎麼回事兒，趕快跑到值班室去，打電話要顧主任，顧主任一聽，跑得比兔子還快，一溜煙來到機關，抓緊安排，親自把宋書記送到賓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