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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9、心事 文 / 郝樹聲

    項明春來辦公室上班已經兩個多月了,總共才回家了兩次。換了新的工作崗位,新的工作環境,心裡就處於一種莫名其妙的亢奮狀態。初來乍到,對人和事物都是陌生的,他就像一個兒童,什麼也不懂,一切要從模仿開始。可又不像兒童,童言可以無忌,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問什麼就問什麼,大人們樂意聽,樂意回答,還伴隨著驚喜,他卻不能亂問亂說。所以,他只能算是一條剛剛挨過揍的賴皮狗,夾著尾巴走路;這比方有點損人,所以,他充其量是一個童養媳婦,整天羞羞答答的,不敢大聲言語,只用眼睛說話,辦什麼事情都是怯生生的,還唯恐遭來責罵。所幸的是,看著自己未來的「小丈夫」,也就是一生的憧憬和寄托,倒也無怨無悔。好在他的領悟力很強,正好像春水鎮的馬春德書記講的那樣,項秘書是個「柳床兒」,插在這個地方成活率不低。很快就適應了工作環境和工作任務。他有一種強烈的爭勝心裡,只要領導交給的工作,他就要想方設法幹好,就好像他坐在酒場上猜枚一樣,伸出拳頭就是想贏人,幹不好工作,說什麼都沒有用。

    在辦公室裡工作,基本上沒有星期天,大家天天都在忙忙碌碌。即使領導上安排大家過一個週末,人家都去休息了,項明春說不定手頭還有辦不完的事兒,還要掃遺留;同時,可以抽出時間來,看一些怎樣做好文秘人員的書籍,看一看以往別人寫的文章,給自己充充電,好盡快地從一個「門外漢」進入門內。這一點,司機小張說過他,項哥呀,歇歇吧,你這樣幹,不怕人家說你是「壞分子看政策——假充積極?」主任們卻表示滿意,時不時地誇他兩句:「小項挺用功,不錯不錯。」他就從心裡洋溢著幸福感。

    人只要一忙,日子就不知不覺地過得飛快,這可把自己的老婆孫秀娟給害苦了。她在劉集鎮農業銀行下屬的營業所工作,又要上班,又要領孩子。岳母大人只得和岳父分居,不辭勞苦地給他們帶著女兒。每到晚上睡覺時,孫秀娟的相思之潮就會不自覺地湧上心頭。所以,項明春回去了兩次,久別勝新婚,孫秀娟如同受到皇帝的寵幸,承恩受露,柔情似水,激情如火,自不必說。

    項明春卻不像自己的妻子那樣單純,從第一次回到老婆身邊開始,總有一個女人的影子在心底裡時隱時現。那種靈氣、秀氣、柔氣,是老婆所不能比擬的。這個念頭的不時閃現,到了老婆的身邊才變得更加強烈,叫他覺得幸福、快慰,又感到負疚、酸楚,複雜的心情,促使他更加衝動,暴風驟雨式的與老婆做愛,彷彿要通過加倍努力,從一個管道把自己的一腔莫名其妙的情感全部噴射出去,才能達到心理暫時的動態平衡。起床後,那碗女人們認為大補元氣的荷包蛋,又能把他的心頭之火澆滅,讓他從幻覺中走進現實生活。

    這個影子就是鄔慶雲。男人對女人的進攻時,往往是直率、淺薄而且醜陋的。女人則不然,她們向異性示愛,則是含蓄、深沉和美麗的。二者的共同點是,都能從第六種感覺中敏銳地捕捉到這種「關關」的求偶之聲。在項明春腦海裡不斷反芻的是,鄔慶雲的一顰一笑,都耐人尋味:從「你終於來了」到「明春哥」的稱謂,從提示他丁主任「拿法他」到送他審稿時惴惴不安的表情,都使他感到小鄔的聰明、細微和善解人意。聰明對於女人來說,是一道風景。一個舞文弄墨的女人,有可能腦子中的溝回更多一些,皺折在裡邊的所有愛的情愫展開後,面積肯定比一般的女人更大一些。

    有了這個狀況,項明春隱隱約約地覺得,自己的心理開始複雜起來。他與孫秀娟也曾經展開過愛的角逐,不起眼的他終於降服了一個漂亮、賢慧的女人,燃燒了幾年的愛情被婚姻所取代。婚後的甜蜜時光有點短暫,還沒有來得及品嚐,就迎來了女兒的降生。由於兩個人的收入加在一起不到百十元錢,柴米油鹽的磕拌,孝敬雙方老人的差異,對待兩邊親朋的不同,伺候孩子的甜蜜和煩惱,引發了不少爭吵,磨合得兩口子初級階段的愛情,逐漸昇華成了難以割捨的親情。生活就是激情的消磨劑,生命中的迸射出的愛情火花,在結婚以後,很快就被埋葬掉了。項明春看來,在歲月延伸的過程中,夫妻之間的感情,如同詩歌退化成散文,散文又演繹成文學評論,文學評論演變成四平八穩、毫無意味的政論文章,最後升級到戰鬥的檄文,唇槍舌戰,槍炮不斷。有人刻薄地說,人生要是能夠活到五百年,婚姻關係必然掀起革命的風暴,配偶必須更新換代。最起碼在男人的小心眼裡,整天想的都是怎樣使用手段,不斷地更換老婆。

    剛開始,孫秀娟曾經在星期天騎車來縣城看過他。第一次,見他忙得不可開交,連和她說話的時間都沒有,自己就跑到市場上瞎轉悠了一氣,回到機關,陪著他到伙上吃了一頓飯,怏怏不快地走了。第二次來,他又下鄉去了,連個面兒也沒有見著。況且沒有房子,孫秀娟真的來了,說話、親熱的坐站地方都找不到。所以,孫秀娟索性就不再來看他了,慢慢地好像孩子斷奶一樣,丟得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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