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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夜戲雨原之二 文 / 三毛

    那個中午,陽光從厚厚的雲層裡透過,悶悶熱熱的照著這片廣場。

    我們還在古斯各,等待著去瑪丘畢丘的火車。不看見那個地方是不肯離開秘魯的。

    無盡的等待,成了日常生活中的煎熬,就如那永不停歇的雨水,慢慢在身體裡面聚成了一份全新而緩慢加重的壓力。旅程在這古老的城市中暫時中斷了。

    這個大廣場是一切活動的中心,因為它的寬暢和清潔,便是每天坐在同一個地方望它,也是不厭的。這一日我坐在大教堂最高石階的上面,托著下巴靜靜的看人來人住,身邊一隻總是自己跑來找我的小白狗。廣場上兜售土產的人很多,大半全是印地安的婦女和小孩,男人便少見了。

    「印地安人」這個字眼,在中文裡沒法另找代用字,可是這種稱呼在他們中間是不可用的,那會被視為是極大的侮辱。他的出現是平凡的;身上一件灰撲撲的舊西裝,米色高領毛衣,剪得髮根很短的老派頭髮,手中一隻方硬公事包——卻是個中年印地安人。

    曬太陽的遊客很多,三五成群的聚在廣場上。只因他手中不賣任何貨品,卻向一個一個遊客去探問,才引起了我的注意。

    每見別人總是聽不完話便對他搖頭,他還是道謝才去,便使我的視線跟住他的腳蹤不放了。

    古斯各的人,在對人處事上,總帶著一份說不出的謙卑和氣,這種情形在厄瓜多爾也是一樣的。只因他們全是安地斯山脈的子孫。

    也是這份柔和安靜而溫順的性格,使得當年印加帝國的版圖由現今阿根廷、智利的北部、玻利維亞、秘魯、厄瓜多爾的全境,伸延到哥倫比亞的南方才停止。印加帝國用一種社會主義的嚴厲手段統治了這一片高原不同的民族近四百年,直到十五世紀初葉,卻被西班牙的征服者用一百八十個士兵便佔了下來。

    比較之下,印加帝國仍是又老實了一步。

    廣場上那個拿手提箱的人一直在被人拒絕著,一次一次又一次,他卻不氣餒,步子緩緩的又向另一個遊客走上去。看來不像討錢的樣子,每一回的失望,使我的心便跟著跳一下,恨不得在這已經幾十次的探問裡,有人對他點一下頭。

    雨,便在同樣的正午,撒豆子似的開始落了。廣場上的人一哄而散,剩下遠遠的提著公事包的男人,茫茫然的站在空地上。

    我坐在石階背後是教堂的大木門,躲小雨是個好地方,再說,雨來的時候,便套上了桔紅色的一大片塑膠片,又在教堂的門環上斜撐了傘。

    這一來,坐著的地方即使在雨中,也是乾的了。也許是水中的那一塊桔紅色過分鮮明,遠遠的身影竟向我走了過來。

    我釘住那人漸走漸近的步子,感覺到巨大的壓力向我逼上來,這人到底在要什麼?

    還沒有到能夠講話的距離,那張已經透著疲倦而淋著雨絲的棕色的臉,先強擠出了一個已經賠出過幾十次卑微的笑容來。

    我的心,看見他的表情,便已生出了憐憫。

    「日安!」也不擦一下雨水,先對我鞠了一躬。「坐一下吧!這裡還是乾的!」我挪了一下身體,拍拍身邊的石階。

    他不敢坐,竟然嚇住了似的望著我。

    那只勢利的小白狗,對著來人狂吠起來。

    既然我已是他廣場上最後的一個希望,就當在可能的範圍裡成全他了。

    「請問你喜歡音樂和舞蹈嗎?」他問。

    我點點頭,撐著的傘推開了一些。

    「我們,是一個民族音樂舞蹈團,想不想看一場精彩的表演呢?」這幾句話,也說得怪生澀害羞的。「你也跳嗎?」我問他。

    「我吹『給諾』!」他非常高興的樣子,急急的回答著我。給諾便是一種印地安人特有的七孔蘆笛,聲音極好聽的。「音樂家呀!」我笑著說。

    想到這個可憐的人還站在越下越大的雨裡,我不敢再多扯下去。

    「多少錢一張票?」趕快問他。

    「不多的,才合三塊美金,兩小時不中斷的表演,可以拍照——」

    他緊張起來,因為價格已說出來了,對我又是貴不貴呢?「給我三張。」我站起來便掏口裝,裡面的秘魯零錢折算下來少了一千,也就是兩塊美金左右。

    不願意當人的面到背後暗袋中去提錢,我告訴他錢暫時沒有了。

    「那麼你晚上來的時候再補給我好了。」他遷就的說,竟連已付的鈔票都遞上來還給我。

    「這些當然先付了,晚上再補一千,好嗎?」眼看是個沒有生意頭腦也過分信任他人的藝術家,好不容易賣掉了三張票,怎麼連錢都不知要先收下的。「我們的地方,有一點難找,讓我畫張地圖給您!」他打開公事包,找了白紙,蹲在雨中便要畫。

    「票上有地址就找得到。您淋濕了,快去吧,謝謝了!」兩個人彼此又謝了一回,他離去時我又喊:「別忘了我欠您的錢呀!」

    回到宿舍去找米夏和埃度阿托,他們都不在,我便下樓去看電視新聞去了。

    看得專心,頭上被雨傘柄剝的敲打了一下。「做秘魯人算羅!我們部長講話,傻子聽得像真的!」我見是埃度阿托這麼說,便笑了起來。

    「晚上請你看民族舞蹈!」我搖搖手中的票子。「請我?做秘魯人一輩子了,還看騙遊客的東西?再說晚上那種狂雨酷寒,誰願去走路?」

    「才三塊美金一張呀!」我說。

    旅行中,三塊美金實在不能做什麼,再說古斯各花錢的地方太多,一張大鈔出去便化了。

    「這個路要是再不修好,我們是被悶死,連觀光客做的事情都會跑去了,民族舞蹈,唉——」埃度阿托又說。「不去瑪丘畢丘我是絕不走的。」

    為了對那座失落迷城的疾心,一日一日在等待著雨歇。旅館內的早餐不包括在房租裡,當然不敢再去吃了,外面便宜的吃飯地方太多了。

    「票買了,到底去不去呢?」我又問。

    「這算一個約會嗎?」埃度阿托笑嘻嘻的說。「神經病!」罵他一句,還是點頭。

    「好,晚上見!穿漂亮一點啊!」他走了。雖然請旅館傍晚六點鐘一定喚我,又開了鬧鐘,又托了米夏,可是還是不能睡午覺。

    索諾奇這種東西,別人發過便好,可是我每天午後仍是要小發一場,不得不躺下。

    「緊張什麼嘛!就算去晚了,也不過少一場舞蹈!」米夏說。

    「我想早些去,把欠錢補給人家,萬一開場一亂,找不到人還錢,晚上回來又別想睡了!」

    「他那裡會逃掉的,你頭痛痛傻啦!」米夏說。「那個人吹吹笛子會忘掉的!」我仍堅持著。吵吵鬧鬧,黃昏已來了,而我的頭痛並不肯好一些。風雨那麼大,高原氣溫到了夜間便是突降,埃度阿托說他要看電視轉播足球,無論如何不肯出門,賴掉了。「你要跟去的哦!是工作,要去拍照!」我威脅米夏,只怕他也不去。

    那個市場地區白日也搶,晚間單身去走是不好的,舞蹈社的地方大致知道在那附近了。

    多餘的票白送給街上的行人,大家看了都說不要,好似我在害人似的。

    也沒吃晚飯,冒著大雨,凍得牙關打結,踏著幾乎齊膝的泥漿,與米夏兩人在風裡走到褲管和鞋襪透濕。其實我也是不想看這種觀光表演的,誰叫欠了人的錢,失信於人這種事情實在做不出來。

    到了地址的門牌,裡面悄無聲息,推開了鐵門,一條長長的走廊,每一扇門內都有人探頭出來。

    「看跳舞嗎?再往下走——」有人喊著。

    經過一家一家的窗戶,裡面的人放下了煮菜的鍋子,張大著眼睛,望著我們穿過。

    難道看表演的人如此稀奇,也值得那麼張望嗎?他們每晚都在表演的啊!

    彎彎曲曲的走到了底,一扇毛玻璃門被我輕輕推開,極大的劇場廳房竟然藏在黑冷的走廊盡頭。

    沒有人開燈,近兩百個全新的座位在幽暗中發著藍灰色的寒光。

    看看米夏的表正是六點三十分——票上寫的開場時間,而裡面是空的。

    我們不知如何才好,進退兩難。

    回到走廊上去站著,這才看見白天的印地安人匆匆忙忙的進來了,看見我們,慌忙道歉,跑著去開了全場的燈。「其他的客人還在吃晚飯,請你們稍稍等十五分鐘,不然先去對面喝杯咖啡再來好嗎?」

    他的臉是那麼的疲倦,那身舊西裝已經全濕了,說話的口氣盡可能愉快有禮,可是掩飾不住那份巨大的悲愁。「早晨欠的另一千先給您!」我說。

    「啊!謝謝,不忙的!」他彎了一下腰,雙手來接鈔票。

    三個人難堪的對立著,大家都不知說什麼才好!「真的,我們的票,全賣給了一個旅行團,他們在吃飯,馬上要來了——」

    「我們去喝杯咖啡再回來,不急的。」我拉了米夏便往外走。

    臨行還是托了那人一聲:「第三排靠走道的位子請留下給我,別給人佔去了呀!」

    「不會的,一定給您,請放心」他說著說著好似要哭出來了似的。

    我快步踏到外面去。

    對面哪兒有什麼東西喝,一組電動玩具響得好熱鬧。我們才在街上,便看見那個提著公事包男人又在大雨傾盆的街旁,攔住了每一個匆匆而過的路人,想再售一張票。「您想他是不是騙我們的?沒有什麼旅行團的客人了?」我問米夏,兩人便往廣場的方向走回去。

    「不會吧!遊客那麼多!」

    到了廣場的走廊下,那兒的地攤邊全是買土產的外國人,外面傾盆大雨,走道上仍是一片活潑。

    那個可憐人,竟還在拚命銷票,彼此幾次又快碰到了,都躲開去,看也不敢再看。

    已是七點半了,我們不得不再走回跳舞的地方去。裡面燈亮了,布幕的後面有人悄悄的偷看我們,一隻辮子滑了出來,一雙黑眼睛明麗如湖水。

    我移坐到第一排去,米夏在我旁邊。

    這麼深遠的空虛,在靜極了的大廳裡,變成了一份看不見的壓力重重壓在我的雙肩上。

    除了我們,另外近兩百張位子全空。

    提著公事包的人匆匆趕回來,低著頭,一手擦著臉上狼狽不堪的雨水,逃也似的推開通向舞台的小門,然後消失了。「哎呀!不要強撐了,退票算了吧!」我輕輕的摀住頭,低低的喊起來。

    便在那個時候,布幔緩緩的拉開來。

    舞台的地竟是光滑的木板,正正式式的場地,在這樣的老城裡,實在難得了。

    四個樂師坐在舞台後方凹進去的一塊地方,抱著不同的樂器,其中那位銷票的中年人,也在裡面。他們的服裝,換了蹦裘外衣和本地人的白長褲,下面是有風味的涼鞋,只有匆忙趕回來那人的長褲沒有換。那時,其中一個大男孩子站出來報幕,問候歡迎觀眾在先,介紹樂師在後,有板有眼。

    我與米夏盡可能給他們最大的掌聲,四個樂師欠了一下身算做回禮。

    那樣的掌聲,將大廳迴響得更是寒冷空洞而悲傷。第一個表演不是舞蹈,合奏的音樂本是歡樂的節日曲,可是對看空空的台下,他們實在止也止不住的奏成了不同的心情。

    特別細聽那只蘆笛,音色滾圓而深厚,不是亂來的。一面聽著音樂,一面緊張的期待著突然而來的大批遊客,只要外邊的走廊起了一點聲響,我都以為是導遊帶人進來了。不敢常常回頭,怕台上的人分心,畢竟他們的演出,只是想承擔那一分信,便是九塊美金的收入,亦是不能失信於人的。

    這樣守信演出,是他們對觀眾的看重,便是這份心意,就當得起全心敬愛的回報。

    給他們掌聲吧!只要有一雙手可怕,今夜哪怕是我一個人來,也必將全場弄熱才干休。

    一曲終了,我喊了起來:「好孩子!BRAVO!」這是西班牙文中看任何表演都可用的字——誇獎他們的演出。

    台上的人,先是一愣,然後有了笑容。

    我們狂烈的鼓掌不能使報幕的人繼續,他站了一會等我們停,自己很不好意思的也笑了起來。

    雖然場內的那份緊張已經消失,我深深的自責卻不能釋然,如果不是早晨自己的多事,這場演出也取消了。哪一種情況更令台上的人難堪?是今夜不表演,還是對著只有兩個觀眾的台下強撐著唱出舞出一場並不歡樂的夜來?

    舞台的後簾一掀,六對打扮活潑美麗的印地安男女,唱著契川語,臉上蕩著淡淡的笑容。眼光一溜一溜的偷看台下也是梳著辮子,穿著蹦裘的人,載歌載舞的跳了起來。我偷看米夏的表,已經八點鐘了,還會有人進來嗎?還來得及,他們只演兩小場。

    算了一下。台上的舞者,樂師加報幕的,一共十七個人。九塊美多十七個人能吃什麼?

    這麼一算,什麼也無法欣賞,盯住那坐著吹笛的人尚是透濕的褲管和鞋子,一直黯然。

    表演出乎意料的緊湊和精彩,一場團舞之後,同樣的舞者退去換衣。

    那只笛子站出來獨奏,悠長的笛聲,安靜了剛才的一場熱鬧,如泣如訴的笛,在那人站得筆直的腰脊上,吹出了一個沒落印地安人悲涼的心聲。

    他們是驕傲的,他們不是丐者,這些藝人除了金錢之外,要的是真心誠意的共鳴。那麼還等什麼呢?盡可能的將這份心,化做喝采,丟上去給他們吧!」

    「你的頭還痛不痛了?」米夏問著。

    「痛!」我簡短的回答他,一面又向台上喊了起來:「BRAVO!BRAVO!」

    這些舞者樂者,不是街上隨便湊來的,舉手投足之間,那深植在他們身體裡的「藝骨」,便算只是跳給觀光客看的東西,仍然擋也擋不住的流露出來。

    已是九點了,台下凍得忍不住發抖,可是開場的空虛,卻因米夏與我的熱烈,慢慢溶化消失。

    雖說米夏與我的掌聲再也填不滿一室的空虛,可是那天夜裡,只因存心回報,強大的內聚力海水似的送上舞台,定要台上和台下結合成一體。

    他們感到的力量和共鳴,不該再是兩個孤伶伶的觀眾,我,也不覺得身後完全是空的了。

    歌舞的人沉醉到自己的韻律裡去,那九塊美的辛酸,暫時消失。

    「米夏,拍些照片吧!」我說。

    這種舞蹈的照片其實是不好看的,可是閃光燈的加入,起碼又起了一種氣氛,雖然那遊客似的趣味是我自己並不喜歡的。

    米夏站起來去拍照,台上的一群人,對著台下唯一的我那份好不容易才化去的悲涼,竟然因為一個人的離座,又一絲一絲的滲了回來。

    我不再是唯一的,身後什麼時候坐著一個漫不經心打著毛錢的本地太太。

    「快結束了才來?」我輕聲問她。

    「不,我是前面的住戶,過來坐坐的!」

    「這麼好的場地又是誰的呢?」

    「那個嘛!吹給諾的呀,田產金賣了,一生就想吹笛子給人聽,知道沒有人只肯聽他獨奏,又組了一個舞蹈團,太太小孩都快餓死了,他還在強撐,瘋子啦!」「這種事情,要貼大海報,每個旅館內給佣金銷票,再不然早晨不下雨的時候,全團的人先去廣場遊行宣傳,然後當場開始賣票,絕對做得出來,水準又不算差的——」我說。「藝術家嘛,哪裡在想這些,再說他這幾天內就要垮了,拖不了多久啦!」

    說完這話,那位太太也不管台上正在演奏,大聲的歎了好長一口氣,站起來搖搖頭,慢慢蹁出去了。騙人騙己的藝術家,還說票子全賣給了旅行團,真是有點瘋了。

    最後一場舞蹈是「搶婚」,一個個印地安姑娘背進了後台,他們自己先就笑得要命,做起遊戲來了似的孩子氣。幕落了,我鬆了口氣,長長的一夜,終於結束,這場戲,大家都盡了全力。

    靜坐在那兒發愣,台上一片嘰嘰喳喳的聲音,幕又打開了。

    全體舞蹈的人奔下台來拉我,音樂又吹彈起來。我笑著將米夏推給他們,女孩子們喊著:「要你!要你!」我上了台,四周的男女將我放在中間,他們圍住我,手拉手,唱起最後告別的歌。

    這一回,突然正面對著台下,那兩百張空位子,靜成一場無色的夢魅,空空洞洞的撲了上來。

    面對這樣的情景,方才明白了,台上兩小時熱烈的表演,他們付出了什麼樣的勇氣和那份頑固的執著。我不願站在中間,拆開了一個手環,將自己交給他們,也參與進歌舞,成了其中的另一個印地安人。大家笑著握手分別,我下台來,穿上蹦裘預備離去。那吹笛的中年人,站在一角靜靜的看著我,被凝視到全身都凝固了,他方才走到後台去。

    報幕的人衣服已換,又跑上台來。

    「各位觀眾,今天的節目本來到此已是終止,可是我們的團長說,他要加進另一場獨奏,獻給今天早晨在雨中廣場上碰到的一位女士,這是他自己譜曲的一組作品,到目前為止,尚沒有定標題——」

    我的心狂跳起來——他要為我一個人演奏。燈光轉暗,後台舞蹈的群,從邊門一個一個溜出竟連他們,也是先走了。

    那個身體寬矮的印地安人,慢慢的走上了舞台,神情很安詳,手中那只已經吹撫了千萬次的舊笛,又被粗糙短胖的手指輕輕擦過。

    燈光只照到他一個人,他的雙手,緩緩的舉了起來。演奏的人,閉上了眼睛,將自己化為笛,化為曲,化為最初的世界,在那裡面,一個神秘的音樂靈魂,低沉緩慢的狂流而出。

    剛才的民族舞蹈和演奏再不存在,全室的飽滿,是那雙音色驚人渾厚的笛,交付出來的生命。

    一隻簡單的笛子,表露了全部的情感和才華,這場演奏,是個人一生知音未得的盡情傾訴,而他竟將這份情懷,交給了一個廣場上的陌生人。

    奏啊奏啊,那個悲苦潦倒的印地安人全身奏出了光華,這時的他,在台上,是一個真正的君王。

    我凝視著這個偉大的靈魂,不能瞬眼的將他看進永恆。不死的鳳凰,你怎麼藏在這兒?

    那只魔笛不知什麼時候停止了,整個大廳仍然在它的籠罩下不能醒來。

    沒有掌聲,不能有掌聲,雨中一場因緣,對方交付出的是一次完整的生命,我,沒有法子回報。

    舞台上的人不見了,我仍無法動彈。

    燈熄了,我沒有走。

    後台的邊門輕輕拉開。

    那襲舊衣和一隻公事包悄悄的又露了出來。彼此沒有再打招呼,他走了,空空洞洞的足音在長長的走廊裡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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