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節 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文 / 孔二狗
趙山河畢竟在社會上名氣不小,在他癱瘓的第一年,有很多的社會上的朋友來看望他,每次看望,都扔下千八百塊錢,趙山河這一傷,倒是一下收入了20,30萬。雖然,這和趙紅兵在2004年再次入獄時飯卡上收到的錢有數量級的差距,但是在當時還是相當可觀的。
同年,阿嬌生了孩子,是兒子,長得特像媽媽,大眼睛,長長的睫毛,虎頭虎腦,人見人愛。
在趙山河癱瘓的第二年,只有逢年過節有一些朋友來看望他,還是扔下千八百塊錢。趙山河,就憑這點錢活著,阿嬌雖然還是不事勞作,但是對趙山河始終不離不棄。
在趙山河癱瘓的第三年,只有當年和他一起從小玩到大的幾個兄弟來看望他,還是仍下千八百塊錢。趙山河雖然已經入不敷出,但是靠著老本,還能勉力支撐。
在趙山河癱瘓的第四年,當年和他一起從小玩到大的那些兄弟還是來看望他,還是扔下千八百塊錢,但是趙山河的積蓄已經花光,開始四處借錢。開始,那些兄弟還願意借給他,但是後來,都知道這就是個無底洞,每當阿嬌開口借錢時,都避之不及。
在趙山河癱瘓的第五年,他家的經濟已經徹底崩潰,吃了上頓沒下頓。
在趙山河癱瘓的第六年,阿嬌工作了,職業是蹬三輪車,也就是「板的」,和當年的老五是同一個職業,但是人家老五這時候憑著自己的汗水已經在我市開了三家小超市,儼然一個小老闆。
在我市幾百個三輪車伕中,女人蹬三輪加起來不超過十個。
而在2003年,這不到十個女性人力車伕中,有阿嬌一個。在八年前,她還是全市出名的美女。
阿嬌以前絕對是個懶人,讓她幹活簡直比登天還難。據說在96年的時候,她閱讀的刊物就是《瑞麗》,那在當年,絕對是前衛的雜誌,絕對的「敗家老娘們兒培訓手冊」,當時全市也沒有幾個人知道有這麼本雜誌。當時阿嬌就是成天用這本哺育並培訓了日後十幾年千千萬萬個中國敗家老娘們兒的《瑞麗》來指導自己的衣食住行,可見她有多敗家。
但當家裡揭不開鍋,她跪借無門的時候,看著自己那虎頭虎腦聰明伶俐的孩子和躺在床上一動不能動的當年她心中的偶像趙山河的時候,她上街了,蹬三輪車了。據說她不去做售貨員而是去蹬三輪車的原因是:蹬三輪車每個月大概能夠收入900-1000塊錢,而當售貨員每個月大概只能收入600塊錢,二者之間,差距是300塊錢,沒了這三百塊錢,她兒子連學都上不起。1000元,或許還買不了她當年的半條裙子。
二狗認為她還是可敬的,如果她選擇去當妓女,那肯定要比這收入高,她肯定會是頭牌。但她沒去,究竟是因為對趙山河忠貞還是為了不讓自己的兒子被人說三道四,二狗不得而知。總之,她選擇了靠自己的體力和汗水吃飯,最原始的。
說起阿嬌,二狗又想起了現在在地震災區戰鬥的那些英雄們,他們,未必也都是完人。那些現在在地震災區捨己救人的官員、警察、解放軍們,或許當災難沒有真正來臨時,他們中有的人可能是經常琢磨怎麼搜刮民脂民膏的貪官、或者是經常欺負欺負老百姓的警察、或許是經常在軍營裡吸煙酗酒的「壞戰士」。但當災難來臨時,他們幾乎全部都迸發出了人性的光輝,在大的災難面前,他們毫無懼色,奮勇向前,把二狗這樣的大男人感動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中國,和平時期,國人表現出來的可能更多的是自私、懦弱和貪婪的一面。但在國難當頭時,國人的勇敢與無私卻成為主題詞,可歌可泣的人與事層出不窮,總能把旁觀者感動得熱淚盈眶。
在此,向災區中奮戰的英雄致敬!
也向,阿嬌致敬。
阿嬌在蹬三輪車時頭上總是蒙著個紅紗巾,蒙著臉,怕別人認出是她,即使是夏天我市中午達35度的高溫,阿嬌也從不摘下臉上的紅紗巾,但還是有人能從她那雙水汪汪的大眼和長長的睫毛認出是她。後來,她又剪掉了長髮,戴了頂帽子。
「你是阿嬌嗎」認出她的乘客有時會問一句,大家都不敢相信當年的那個絕色美女就是今天眼前的這個髒兮兮的女人力車伕。
「你認錯了,我不是」每當這樣回答時,阿嬌總是下意識的向上拉拉紅紗巾。
這就是阿嬌,無論嚴寒酷暑,用著她那雙當年被幾乎全市男孩子垂涎的修長的雙腿,勉力的支撐這個已經敗落的家,勉力的。每當看到她兒子那雙充滿渴望與希望的眼睛,阿嬌就會充滿動力,從鐵南蹬到北郊,從東郊蹬到城西,任憑雨水沖刷、任憑塵土撲面、任憑風霜刺骨……
可以這樣說,一年後,即使阿嬌不帶絲巾,也沒人能認出她了,她那時30歲的年紀,看起來已經至少40歲。
這個家,在阿嬌的努力下,還勉強能算是個家。
2003年春的一天,阿嬌因為違章,三輪車被罰沒,罰款500元,據說阿嬌當時口袋裡只剩下40多塊錢,根本不夠交罰款。
那天晚上,阿嬌步行回家。
走到了家門口,她看見了渾身血淋淋、臉上掛滿了土的兒子。
「你和誰打架了?」阿嬌很生氣,雖然當年她是因為趙山河能打架才喜歡趙山河,但她現在太怕兒子再走上這條路。
「我沒打架」趙山河的兒子看起來挺委屈。
「那你怎麼弄成這個樣子」阿嬌很瞭解兒子,兒子是個好孩子,很少和別人打架
「是別人打我!」趙山河的兒子哭了
「誰打你?」阿嬌問
「隔壁的餃子館的那個大孩子」
「為什麼打你?」
「…………」
「說啊,為什麼打你?」
「媽……我看見他家飯店有人在吃餃子,我在盤子裡抓了一個吃」
「你怎麼能拿人家東西吃?咱們家不是有東西吃嗎?」阿嬌打了一下兒子
「…………」
「媽,我餓……」
「餓也不許拿人家東西吃」
「……媽,我想吃餃子,我沒吃過餃子……」趙山河的兒子哭著說。
「…………」
阿嬌哭了,是啊,兒子自從記事以後,還沒吃過餃子呢。連春節的時候,她都要上街蹬三輪,哪有時間有精力去包餃子啊!以她家的經濟情況,更不可能去飯店吃了。
「……兒子,先回家,媽媽現在上街,咱們今天晚上吃餃子」阿嬌流著淚,撫摸著兒子的頭說。
「媽,你真好!」兒子蹦蹦跳跳歡天喜地的走了。
「今天晚上要吃餃子嘍!」走了老遠,阿嬌還能聽見兒子的歡呼聲。
阿嬌去了農貿市場,買了二斤白面,二斤豬肉,一斤芹菜,還有,一包耗子藥,花光了口袋中的40多塊錢。
阿嬌,唯一的生存的本錢被沒收,看著躺在床上的趙山河和受人欺負的兒子,再也沒了活下去的勇氣。這個女人,已經到了女人所能忍耐的極限。
晚上趙山河家吃了餃子,究竟吃的是有多幸福多飽無人知曉。大家都知道的是,當夜,趙山河一家三口暴斃,各個七竅流血,阿嬌和趙山河躺在床上,兒子躺在地上。
趙山河,折騰了半輩子,沒被張岳殺死也沒被趙紅兵打死,卻死在了最愛他的人的手下。在他臨時時,是否想到了當年他囂張跋扈不可一世逢人就欺的時光?
阿嬌,青春年少時風光無限,選擇了趙山河。雖然她得瑟過,但她後來的行為無疑是值得尊敬的。在他臨死時,是否想到了自己當年娉娉婷婷笑顏如花不顧所有人的勸阻心滿意足的嫁給了趙山河的時節?
兒子,吃了記憶中的第一頓餃子,也是最後一頓餃子。這朵花,還未盛開即已凋謝了,或許,他本就不應該來到這個世上。
九泉之下的趙山河肯定不知道,和他當年名氣差不多但是不怎麼得瑟的社會大哥們,都已住上了別墅,開上了奔馳。
九泉之下的阿嬌肯定不知道,「敗家老娘們培訓手冊」《瑞麗》,如今已經成了「敗家老娘們兒完全培訓手冊」,不再是當年的一本書,服飾家居應有盡有。
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好了,話題還是回到紅兵大哥的團伙的傷員中。趙紅兵這邊,傷最重的就是王宇,有生命危險,血氣胸,呼吸困難,急促。鬥毆結束後,王宇已經半昏迷。
剛剛在地上拾起自己半個鼻子的馬三,看著病情危急的王宇,心急如焚。畢竟,這是他一生中最愛的人。
在將王宇送到醫院的車上,馬三一直小聲抽泣著,一直緊緊的抱著王宇。
當王宇昏迷以後,馬三獻上了深情的一吻,一滴淚花和從鼻子上滴下的一滴血,一齊落在了王宇秀氣的臉上,慢慢從王宇的臉頰滑落。多少柔情多少淚……
像是王子吻醒睡美人一樣,馬三吻了王宇一口以後,王宇醒了。
「留住你一吻於心,在我心中,你是我的娘們兒,來深深的一吻」,劉德華唱的。
馬三這種超越了肉體與性別的純粹的愛,純粹的柏拉圖式的感情,又有誰能懂,幾人能懂。任闌干拍遍,無人會,登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