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文 / 高和
彭遠大蹲下把尼龍絲袋子捆紮好,挺費力地抱了起來對莊揚和蔣衛生、姚開放幾個領導說:「不急,你們要是沒事就跟我走一趟,有事就忙你們的去,我得先把我回到銀州最想辦的頭一件事情辦妥了再交差。」又對大李子跟黃小龍說,「你們也一起去,給老局長匯報匯報。」
這話一說,大家才明白他是要到老局長的墳上去,幾位副局長心裡湧上來的念頭完全一樣:這個彭小個子,真會作秀,看樣子今天不表演充分了不會罷手。
彭遠大抱著大金錠,鑽進了前來押解罪犯和大金錠的裝甲車,大李子和黃小龍也一起上到車上,彭遠大不管別人是不是願意跟著他去,直接吩咐司機:「到陵園去。」司機發動車出了機場朝陵園方向開,別人無可奈何,也只好紛紛上車跟在他的後面。記者們的採訪車急三火四地跟了上來,記者們不清楚彭遠大要做什麼,既有個人的好奇心,又有抓新聞的職業病,自然不會放過這次採訪的好機會。
陵園坐落在市郊龍頭山面南的漫坡上,改革開放以後,陵園的管理開始走向市場化,死人的事是天天都要發生的,活人對死人總是格外寬容、格外大方,所以銀州市陵園和全國各地的陵園一樣經濟效益良好,陵園現在也成了熱門產業,過去殯葬工、陵園管理工沒人願意幹,現在要想幹殯儀、進入陵園當職工,還得走後門,每進一個人都得民政局局長批。經濟效益好了,也就有錢為死者創造一個優美的長眠環境,陵園的大門修得金碧輝煌,陵園內更是蒼松翠柏、花團簇錦,每一個陵墓都是一個小小的用花崗石板材砌成的小樓閣,陵園管理部門好像在用這一切暗示:活著真不如死了好。彭遠大抱著那塊大金錠來到了老局長的墳前,把尼龍絲袋子放到老局長的墓碑前面,解開捆紮著袋口的繩子,露出裝在裡頭的大金錠,畢恭畢敬地對老局長墓碑上鑲嵌的照片說:「老局長啊,我知道這一輩子最讓你扔不下的就是這個金錠被盜案子,當年你親自擔任專案組組長,卻沒有能夠偵破這個案子,這是你一生的遺憾,你死不瞑目啊。今天,你的老部下彭遠大帶著金錠來看望你了,我要告訴你,當年我們的偵破方向完全正確,您老人家的指揮絕對沒有錯誤,那個吳水道就是這個案子的主犯,他的自殺就是畏罪自殺,我們沒有錯。現在國家的金錠我們已經找回來了,逃跑的罪犯也已經抓回來了,老局長,您安息吧。」說完,又畢恭畢敬地給老局長的遺照鞠了三個躬。
到場的警察們跟著彭遠大給老局長鞠躬致意。陵園營造出來的莊嚴肅穆對人的心靈具有洗滌作用,彭遠大向老局長匯報時的真情實意顯示出的一個合格警察身上所必須具備的那種敬業精神,讓蔣衛生幾個局領導和所有的警察動容,此時此刻,作為競爭對手,他們心裡對彭遠大有再大的芥蒂和猜忌,也不敢對彭遠大的所作所為的正義性、正當性有任何一點嘲諷或者反感的念頭。也正是在這一刻,蔣衛生、姚開放、莊揚三個人心靈受到的震撼讓他們對自己心靈的卑微和不潔有了羞愧的感覺。如果一個人能夠永遠在內心儲藏這樣一份道德的莊嚴,保留一絲對正義的敬畏,我們的世界就會乾淨許多,公平許多,美好許多。可惜的是,這種感覺持久不了,換個環境,換個時段,世俗、現實的慾望就會讓人們重新回到現實生活的卑污中,如同殘忍的食肉動物遵從殘酷的森林法則,毫無顧忌地投入到不擇手段的爭搶掠奪之中。
彭遠大蹲下身去,慢慢地再一次將金錠包裹嚴實,然後緩緩地沿著陵園寬闊平坦潔淨如洗的水泥路慢慢走下山來,到了山下,他把金錠交給黃小龍和大李子,吩咐道:「送到局裡去,我先回家了。」
警察們在彭遠大的帶領下做這一切的時候,跟隨前來的記者們在一旁默默旁觀,沒有一個人敢用那手榴彈似的麥克風和喋喋不休的問題來打擾警察們,他們沒有進行採訪,卻又感到收穫頗豐,已經可以滿載而歸了。
大李子和黃小龍正要鑽進裝甲車,蔣衛生跑過來專門鄭重其事地囑咐:「你們倆千萬別忘了啊,晚上六點整,在銀州大酒店,給你們三個接風。」這是蔣衛生為人精細之處,他要顯得比別人更加平等待人、更加善待下級。
人們各自驅車散去,彭遠大也急急忙忙回家看望老婆孩子。孩子上學去了,老婆上班去了,只有啞巴丈母娘在家,看到他回來,老人家興奮地張牙舞爪比比畫畫咿咿呀呀說個不停。多年在一起共同生活,彭遠大已經適應了過去的王大媽,如今的老岳母這種讓人頭暈目眩的表達方式,他知道老人家是在祝賀他成功破獲了積壓多年的重大案件,勝利凱旋,告訴他已經準備了一桌好菜等女兒外孫回來就可以開吃了。彭遠大告訴她,局裡晚上要聚餐,有飯局,給他們接風洗塵。老人家便很失望,彭遠大急忙解釋說,這是局裡同志們的一片心意,一定要去,不去就會讓大家掃興,甚至影響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面,老媽做的飯明天再吃也不遲。老人家也懂得安定團結的重要意義,只好手忙腳亂地又把準備好的半成品匆匆忙忙往冰箱裡塞,忽然又想起來什麼,比畫著讓彭遠大等著,片刻,老人家從不知道什麼地方翻騰出來一摞子報紙給他看,彭遠大這才知道,他人還沒到家,卻已經成了新聞人物。看著報紙上記者們絞盡腦汁就著事實堆積在一起的溢美之詞,彭遠大心裡爽透了,成就感熱辣辣地充溢著他的胸脯,勝利的喜悅漲得腦袋發暈,作為一名警察,破了大案要案,又得到社會的肯定和讚許,就跟農民獲得了豐收又被免除了農業稅,工人不但沒有下崗反而拿到了獎金一樣激動、興奮。
彭遠大匆匆忙忙洗了個澡,又匆匆忙忙地換上一身新警服,興高采烈地去參加局裡為他們幾個人舉辦的接風洗塵慶功晚宴。就在他和同事們觥籌交錯、把盞言歡的時候,銀州市的官方門戶網站「銀州信息港」的論壇區出現了一篇題名為《局長大人的政治秀》的帖子,這個帖子一出,立刻引起了廣大網友的激烈辯論,成為網友們的發燒話題。與此同時,幾十封揭發檢舉彭遠大的匿名信也向市委每一個常委和組織部、紀委的領導們投遞而去。
彭遠大跟同事們酒足飯飽,王遠志一夥人意猶未盡,抱怨夠了頂頭上司彭遠大這次辦這麼漂亮的案子不帶他們去,又非拉著彭遠大再到歌廳去瀟灑瀟灑。彭遠大出差多日,想老婆想得活像發情期的老山羊,恨不得馬上把曉蘭緊緊地抱到懷裡痛痛快快地揉搓一頓,哪裡有心思跟他們到歌舞廳那種地方鬼混,嘴裡講著大道理:「那怎麼行?別忘了我們都是警察,到那種地方影響多不好。」王遠志、老牛、大錢、小趙一個勁地鼓動他必須去,聲明不唱不跳更不叫小姐光喝啤酒,公安部的十條禁令也管不到這個時段的健康娛樂活動。姚開放過來說:「理解萬歲,你們也不想想,要是你們出去這麼多天,回到家最想幹的是啥?別胡攪蠻纏了,趕緊都老老實實回家,公務人員少到那種地方去。」
姚開放這麼一說,王遠志一夥就不敢再逼迫彭遠大了,大李子跟彭遠大的情況相似,也是急於回家抱老婆鑽被窩,卻又怕拂了刑警隊這幫哥們兒的好意今後在刑警隊不好混,嘴裡不敢說啥,眼巴巴地看著彭遠大,只希望他能拿出主管局長的權威嚴詞拒絕王遠志的誘惑,姚開放一出面干預,大李子立刻兔子躲鷹一樣尥蹶子跑了。姚開放笑呵呵地說:「怎麼樣?我沒說錯吧?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你們要是真的愛你們彭局,就放他一馬吧。」
彭遠大總算回到了家,總算見到了親愛的曉蘭和發育得像頭小牛犢子的兒子。曉蘭正在和他們家的小牛犢子趴在電腦跟前緊張地忙碌,見到彭遠大回來曉蘭顧不上做出熱烈歡迎的姿態就招呼他:「老彭,你過來看看,這上面是什麼東西。」
彭遠大湊過去見到兒子正在情緒激動手指如飛地在鍵盤上敲擊,嘴裡還在喃喃地罵著髒話:「王八蛋,老子斃了你。」隨著他的敲擊,屏幕上出現了一串「放屁」、「弱智」、「臭狗屎」、「誹謗誣蔑」、「把造謠誹謗的王八蛋踢出去」等等各種在網上常用的罵人詞彙。
彭遠大驚訝地問:「你們娘倆跟電腦較什麼勁?包子,怎麼了?跟電腦鬥什麼氣?實在不行乾脆砸了它,省得跟他惹氣。」
小牛犢子回過頭對彭遠大說:「老爸,你別說風涼話了,不知道哪個王八蛋在網上攻擊你,你讓你們公安局的網警追查一下,告他們誹謗罪。」
彭遠大再次驚訝:「你以為公安局是我家開的啊?在網上攻擊我?胡說八道,攻擊我幹嗎?是不是人家罵別的警察,你們自己硬要對號入座?」
曉蘭解釋道:「剛才包子在網上看到有一篇文章,說你這次外出破案是搞政治秀,還說你伸手向常委會要官,點名道姓還用得著我們對號入座啊。」包子是兒子的乳名,董曉蘭不知道怎麼回事,懷兒子的時候,就喜歡吃包子,還不管什麼餡的,只要是包子就吃個沒夠,兒子生下來,彭遠大就說這小子全是包子變的,於是起名包子。
彭遠大有些發蒙,包子說:「在這呢,你自己來看看。」
彭遠大湊到電腦跟前拜讀了那篇題為《局長大人的政治秀》的文章。文章登載在網上,署名是「一棵樹」,這種名字網上一搜能搜出成千上萬個,看不出什麼特別之處。文章的筆法老辣,振振有詞:「最近我市公安局副局長彭遠大成了新聞人物,原因是他奔波數千公里成功偵破了積壓多年的金錠失竊大案,立了大功。但是,瞭解內情的人誰都知道,當年這個案子的具體承辦人就是這位號稱局長大人的彭遠大。幾十年沒有偵破的案子為什麼突然就這麼輕而易舉地偵破了呢?事實的真相是,當年這個案子就已經有了重大突破,但是時任專案組副組長的彭遠大卻由於重大失誤,導致了重大嫌疑人吳水道自殺身亡,造成這個案子偵破線索中斷,成了死案。所以說,這個案子是因為彭遠大的重大失誤而陷入僵局的。這個案子拖了二十多年,為什麼早不破晚不破,偏偏等到選拔公安局局長的時候破呢?一個普普通通的盜竊案,為什麼會像抓住本·拉登一樣大肆宣傳、大吹特吹呢?讓我們請彭遠大自己解開謎底吧。早在彭遠大還是公安局一個小小的以工代干的時候,他就聲稱遲早銀州市公安局局長是他的,當時公安局的幹部職工對他的野心和狂妄非常反感,諷刺地把他稱之為局長大人兒,這就證明,早在二十多年前彭遠大就已經野心勃勃了。最近所發生的一切,很明顯,只不過是彭遠大實現個人野心精心策劃的一場鬧劇而已。前不久市委常委正在討論公安局局長的人選問題時,彭遠大居然直接把電話打到了常委會上,狂妄地自我推薦,說現任公安局的領導班子裡,沒有人適合擔任公安局局長,只有他才是公安局局長最合適的人選。這位局長大人兒今天回到銀州,一下飛機便繼續開始表演他的政治秀,又是讓記者拍攝他帶回來的金錠,又是跑到銀州陵園告慰老公安局局長的在天之靈,一個人為了實現自己的野心,到底能做出多麼讓人作嘔、卑鄙的事情,彭遠大就是最好的例子。銀州市的人民群眾眼睛是雪亮的,誰都知道,野心家絕對不會真心實意地為人民做好事,他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只不過為自己搭建實現自己野心的台階而已,我們大家要徹底揭穿彭遠大這個野心家的卑劣用心,徹底揭開彭遠大的假面具,把他的卑鄙醜惡嘴臉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們正告彭遠大,不要再表演了,不要再讓我們銀州人民噁心了,公安局局長的位置不是卑鄙小人上演政治秀的場所。」
彭遠大看了這篇文章怒火中燒,要不是心疼錢,真會馬上把這台電腦砸了。董曉蘭關切地勸慰他:「沒什麼了不起,這跟潑婦罵街沒什麼兩樣,真有本事就當面來,你別為這種事情生氣。」
包子在一旁出主意:「爸,我聽說你們公安局專門有網絡警察,可以根據IP地址查到發帖人的具體地址,你讓他們查一查,把這個王八蛋抓起來,然後追究他的誹謗罪。」
剛說到這兒,老岳母瘋了一樣地闖進來,手舞足蹈地說著什麼,好在一家三口對老人家的肢體語言都已經非常熟悉,知道她這是緊急召喚大家快去看電視,電視上正在上演非常重要非常值得看的節目,於是一家三口又隨著老岳母來到客廳,電視正在播放銀州電視台的名牌專題節目「話說銀州」,畫面上彭遠大正站在銀州市陵園裡,神情肅穆地向老局長報告成功偵破金錠失竊案的消息。播音員的解說詞是:「彭遠大副局長告慰老局長在天之靈的深情話語,感動了在場的所有警察,我們看到了現場幾位女警察眼中閃現的淚花。」隨著解說,鏡頭還有意播放了兩朵警花的特寫鏡頭,這兩朵警花眼眶裡淚花閃爍,很是煽情。播音員的聲音也更加感情豐富:「人們相信,老局長的在天之靈得知這個消息一定會欣然而笑的。我們也相信,有了老局長、彭遠大副局長這樣一批優秀的人民警察,我們的公安戰士一定會為我們銀州市創造一個治安良好、安定和諧的經濟社會發展環境……」
董曉蘭說:「到底怎麼回事啊?那邊罵,這邊捧,老彭啊,你現在真成爭議人物了。」
彭遠大看了這個報道,被網上的文章罵出來的火氣立刻消失了,對董曉蘭說:「這件事情其實很簡單,如果沒有這邊的捧,也就不會有那邊的罵。」
包子追問:「爸,你知不知道是誰幹的?」
彭遠大說:「你爸如果連這都弄不明白,這個警察就白當了。」
董曉蘭和包子異口同聲地問:「誰幹的?」
彭遠大說:「這是國家機密,我知道了也不會告訴你們。」然後對包子說,「今後你別在電腦上那麼罵人,魯迅說過的話你忘了?」
包子說:「魯迅說過的話多了,你指哪一句?」
彭遠大說:「恐嚇和謾罵決不是戰鬥。」
董曉蘭也開始指責兒子:「我過去還不知道,你這麼會罵人,都是跟誰學的?今後我再聽到或者看見你這麼罵髒話,小心我割了你的舌頭。」
包子伸出舌頭挑釁:「給你割,給你割,割了更好省得我參加高考。」
董曉蘭動作疾若閃電地揪住兒子的舌頭狠狠掐了一把:「割了舌頭也得參加高考,而且還得考好,考不好連你的耳朵也割了。」
包子摀住嘴狼狽不堪,疼得直跺腳:「你乾脆把我的四肢也割了削棍算了,疼死我了,老爸,董曉蘭是不是我的後媽?」
彭遠大笑呵呵地說:「不但董曉蘭是你的後媽,彭遠大還是你的後爸呢,你是我跟董曉蘭從馬路邊上農民拾大糞的糞筐裡撿回來的。」笑話說過了,然後正色命令兒子,「洗洗睡覺去,少在這兒混著看電視。」
老岳母在一旁看到外孫子受虐待,撲過來推開董曉蘭和彭遠大老母雞護雛子一樣扎煞著兩臂嗚裡哇啦地抗議。彭遠大的兒子不知道是遺傳了他哪一輩祖宗的優良基因,還是在母親肚子裡吃多了包子生下來生活條件又好,個頭足足比彭遠大高了半個腦袋,更比他外婆高了一個腦袋,所以矮小的外婆保護身軀高大的外孫讓人看著就格外好笑,彭遠大腦海裡映出了不知道在哪部動畫片裡看到的一隻小哈巴狗面對大灰狼勇猛地保護身後的大水牛,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家裡人都讓他笑愣了,異口同聲地問他:「笑什麼?」彭遠大當然不敢將腦海裡想的東西說出來,便對兒子說:「好了,兒子,該睡覺了,你現在比你爸你媽都辛苦,明天早上早點起來,坐我的車,我送你。」
能坐彭遠大掛著公安牌照的小轎車上學,歷來是兒子最得意的事情,連忙說了聲那我就睡了啊,對董曉蘭飛了一吻:「拜拜了,後媽。」董曉蘭苦笑著作勢追打,兒子卻已經鑽進自己的臥室扣上了門。
老岳母也回自己的房間休息了,彭遠大像日本兵進村禍害婦女一樣拽著董曉蘭朝自己的臥室拉,董曉蘭甩開他的魔爪說:「別急,我去洗洗。」然後風姿綽約地鑽進了衛生間。
彭遠大回到臥室,三下五除二扒光衣裳鑽進被窩等待嬌妻,心裡充盈著期待的焦灼和幸福。真正的漂亮女人,不管到了什麼年齡,都是那個年齡段女人風致的範本,董曉蘭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彭遠大慶幸的是,這個例子是自己的老婆。董曉蘭也已經過了四十五歲大關,但是卻仍然唇紅齒白,讓人看了賞心悅目。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董曉蘭過日子是一把好手,相夫教子,還要工作掙錢,彭遠大常想,自己這一輩子真正的福氣就是娶了董曉蘭還搭了一個自帶飯票的保姆,所以家裡的什麼事情都用不著他操心,能夠一心一意當好警察,這也是他能成為一個成功警察的可靠保證。由成功的警察又聯想到了破獲金錠失竊案之後發生的一切,忽然想到網絡上那篇文章說他把電話打到了常委會上,狂妄地自我推薦,說現任公安局的領導班子裡,沒有人適合擔任公安局局長,只有他才是當公安局局長最合適的人選,心頭不由一驚,想來想去他實在想不出自己怎麼會有那麼大的本事給常委會打電話要官,即便想打敢打那種電話,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常委會啊。想來想去忽然想到,在他臨回來之前,曾經接到過組織部王處長的一個電話,好像他當時開玩笑地對王處長說過那種話,會不會是王處長把這些話捅到了常委會上?如果那樣,這個王處長可就太不地道了。想到這兒,彭遠大裸跳到地上從衣服兜裡拿出手機找到王處長通話留下的電話號碼,撥通了王處長的電話。此時已經深夜十點多鐘了,王處長接到電話很不耐煩:「誰啊?這麼晚了什麼事?」
彭遠大先道歉再討伐:「對不起啊,王處長,這麼晚了給你打電話,我是彭遠大。我問你一件事,前幾天你給我打電話,我跟你開玩笑說的話你怎麼捅給常委會了?你這不是毀我嗎?」
王處長先問:「我在電視上看到你才知道您老人家總算回來了,你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彭遠大說:「不光我知道,現在銀州市人民都知道了,你到銀州信息港網站上看看,帖子都發出來了。」
王處長大吃一驚:「什麼?網站上發出來了?怎麼可能?」隨即又歎息著說,「也沒什麼不可能的,現在跑風漏氣已經成了常態,常委會上的事情只要想知道就一定能知道。」
彭遠大追問:「我不管常委會跑風漏氣的事情,我要知道的是,跟你開個玩笑,你怎麼就往常委會上捅?這麼做事太不地道了吧?」
王處長再次歎息:「彭局長啊,不是我向常委會捅你什麼,那天我給你打電話就是常委們正開會的時候在會場上打的啊。」
彭遠大大吃一驚:「什麼?你在常委會上給我打電話?那你怎麼不告訴我一聲?」
王處長說:「老彭啊,你可別怪罪我,那天確實在討論你們公安局人選的問題,會上常委們聽說你不在家裡,很想聽聽你對公安局局長人選的意見和建議,吳書記親自讓我打電話找你,直接問你的意見,你說我怎麼敢當著吳書記和常委們的面告訴你我們正在開常委會啊?結果你在電話裡胡說八道,全都讓常委們聽到了,這也怪你自己,你當時是不是喝酒了?」
彭遠大蒙了,他萬萬想不到自己竟然當著全體常委們的面說出了那種大言不慚的話來,他本能地問王處長:「常委們怎麼說?」
王處長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決定堅持組織原則,對彭遠大說:「實在對不起,常委們怎麼說的我不能告訴你,我唯一能告訴你的就是,你們局裡的事情還沒有定下來,常委分歧比較大,可能還要有一個過程。」猶豫片刻,王處長終究有些於心不忍,這件事情歸根到底還是他引起來的,等於把彭遠大難得的提升機會給毀了,於是下定決心小小地違反一次組織原則,對彭遠大耳語般地說:「我給你透露一下,市委決定要對幹部選拔任用工作進行改革,首先就拿你們公安局局長的任命做試點,你還有時間。」
彭遠大愣怔怔地問:「我還有時間?你什麼意思?我有什麼時間?」
王處長說:「趕緊做工作啊,該找的就找,該跑的就跑,起碼要在常委裡消除你造成的消極影響啊,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要做百分之百的努力,該爭取的還是要爭取啊。」
彭遠大深知這位過去並不熟悉的王處長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非常夠意思了,再逼他就有點無賴,也沒什麼意思。再說了,即便爭取,自己也沒那個渠道爭取,只好聽天由命,順其自然了,便說:「謝謝你了,儘管你王處長害苦了我,我還是要感謝你。」
王處長急忙辯解:「彭局長,你可千萬別把賬算在我的頭上,當時吳書記說了,你別告訴他我們在開常委會,就直接問他的意見。你說我敢告訴你人家正在開常委會,常委們都豎著耳朵聽你說話嗎?大白天你喝那麼多酒幹嗎?要怪還是怪你自己,吸取教訓,今後別再喝酒了。」
彭遠大哭笑不得,也懶得跟他解釋自己其實根本就沒有喝酒,只好說:「好,那我就謝謝你,怪我自己……」放下電話彭遠大有些發呆,腦海裡唯一的念頭就是:這一回自己糗大發了,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吹牛直接吹到了常委會上。
董曉蘭帶著沐浴過後的一身芬芳來到夫妻二人的臥室,見彭遠大裸一絲不掛地坐在床上發呆,好笑地問他:「幹嗎呢?唸經還是練功?」
彭遠大長歎一聲:「你老公現在念什麼經也沒用了,還是好好練我們倆的夫妻功吧。」
說著跳到地上跟董曉蘭站在一起比起個兒來:「我覺得我好像又長個兒了。」
彭遠大在男人中屬於小矮個兒,跟董曉蘭相比卻也旗鼓相當,兩個人光了腳基本上能達到同等水平,董曉蘭對彭遠大樣樣滿意,唯一的缺憾就是一輩子不能穿高跟鞋,只要一穿上高跟鞋就比彭遠大高出一截,所以兩個人走在一起的時候,董曉蘭從來不穿高跟鞋,既是為自己也是為彭遠大,不穿高跟鞋兩個人走在一起就不會顯得彭遠大太矮,這樣就照顧到了兩個人的自尊。看到別的女人穿高跟鞋,董曉蘭羨慕,也想過過穿高跟鞋的癮,就偷偷買了高跟鞋放在辦公室,別人上班是脫高跟鞋換平底鞋,她卻恰恰相反,上班是脫平底鞋換高跟鞋。彭遠大這一輩子的最大心願之一就是希望自己的個頭兒能像我們國家的經濟一樣不斷發展,哪怕能比董曉蘭高出一個指頭他也就謝天謝地了。所以時不時地跟董曉蘭比個兒,檢驗自己的心願是不是正在實現,經常比逐漸就成了習慣。董曉蘭搡了他一把哂笑道:「都快五十歲的人了,還能長什麼個兒?癡心妄想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