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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六回 蔣介石怒罵桂系 毛澤東笑談掌兵 文 / 石鍾山

    蔣介石做夢也沒有想到「追剿」紅軍總司令何鍵會給他發來這樣一份電報:

    敝部奉令追匪〔剿〕西竄股匪,未能達到殲匪於漓水以東地區之任務,實深慚悚,謹將經過據陳查照。當該匪初由贛南突圍,我李覺部尚遠在黔東北追剿蕭匪,該股匪繞陷宜章,我陶廣師仍在汝城文明司與其一部激戰;我陳光中師仍在桂東防堵北竄,我薛岳、周渾元、李訟雲、李韞珩各部,次第由贛西開拔入湘;僅王東原、章亮基兩師,一位於郴州,一位於衡、祈(衡陽市)江防線。湘南地區遼闊,匪眾亦號稱10萬,以我兩師兵力兼顧追與堵二者,誠不自量,唯奉委座新命,義無反顧。元日奉電,寒日抵衡。一面以王師收復宜章,尾匪追剿;一面調周(渾元)李(雲傑)李(李韞珩)章各部,於自衡州至黃沙河之線佈防,當集結主力東安、零陵二點。除〔王〕、章兩師外,皆屬晝夜兼程,強行千里,本在匪後,而先匪到達,尤以薛、周兩部,久戰道遠,勞苦更甚。所韋〔幸〕各部將士,莫不忠勇奮發,予匪重創。陶師汝城、東崗嶺、勾刀坳各役,斃匪近千;文明司之役,斃匪六七百,獲槍130餘支。王師良田、萬會橋之役,斃匪數百,獲槍百數十支;樟樹橋之役,獲槍數百支;梅田、保和圩之役,俘匪100餘,獲槍150餘支;下灌之役,斃匪1000餘。李雲傑師仙人橋、冷水鋪、七橋圩、洪觀圩、永樂圩、下灌各役,共計傷亡匪官兵2000餘,獲槍500餘支。周渾元部寧遠附近之役,斬匪數百,文市之役斃匪數百,獲槍80餘支。匪經過各縣團防義勇隊所俘獲散匪散槍,已據電報解部者,如汝城、宜章、郴縣等,多則千餘,少則數百,而空軍之轟炸不計焉。該股匪將抵桂邊,一部竄虎關、富(富川)賀(縣),經桂軍痛擊,一部由道縣北竄王母橋,西頭,東山徭等處,企圖牽制我零陵兵力,而其主力則由蔣家嶺出四關,步蕭匪故轍,其先頭漾午達文市,幸彼因顧慮桂軍堵截,未敢急進,不然我薛部敬日方達零陵,我陶廣師有日方達黃沙河,大可乘我兵力未集,強渡而西也,梗日奉委座養酉電,准桂軍將興、全、灌之主力南移恭城,敝部向南伸延,弟雖以時間,兵力難以辦到,但軍機迫切,故立令劉司令建緒率章、李、陶、陳各師,趕赴全州,於感晚到達。不意於宥、感等日,已在興安、界首架設浮橋,竄過漓水。我劉司令建緒急率所部向鹹水、界首猛力堵剿。自感晚經儉、艷等日,在寨圩、路板鋪、沙子包、珠蘭鋪、五里牌、黨山一帶,連日激戰,匪死傷約6000餘人,俘匪2000餘人,奪獲步槍3000餘支,機槍、迫炮三四十門。我軍傷亡愈千。殘匪乘夜向西延潰竄。此半月來追剿經過之大概情形也。弟力薄任重,一簣功虧。雖總計各役,匪部實力確已消滅三分之一,而殘匪西竄。乃勞廑念,惶愧未余,唯有再督各部,遵照委座指示方略,為第二步之圍剿。所有爾後進剿情形,當隨時奉達。

    何鍵。微未衡參印。

    娘希匹!

    蔣介石看罷電報,大發雷霆。

    娘希匹,一群餵不飽的狼。蔣介石咒詛著。

    紅軍主力渡過了湘江,對蔣介石來說,是沒有料到的。他精心策劃安排的是消滅紅軍於湘江東岸。從何鍵電報的字裡行間,他已清楚地意識到,李宗仁、白崇禧為了保存自己的實力,而有意回縮防守,有意放紅軍過江。這些伎倆蔣介石早有預料,但沒想到,李、白二人會幹得這麼大膽和乾脆。

    此時的蔣介石,感受到苦心經營的美夢,在一瞬間就這麼破滅了,怒氣在他心頭鼓蕩著,他抓起了桌子上的一個水杯,擲向木板地面,彷彿他摔的不是水杯,而是李、白二人。

    蔣介石早就知道桂系靠不住,也早就知道李、白二人早有反骨,只是他們的勢力還不夠強大,時機尚未成熟。蔣介石雖然知道這些,但為眼前的形勢所迫,剿匪之大計梗在心頭,對桂系一忍再忍。他想著,一旦剿滅了共匪,再回過頭來收拾桂系,萬沒料到李、白二人竟然放湘江於不顧,使得紅軍從容過江。

    想到這,蔣介石跌坐在椅子上,多年來野心勃勃、殫精竭慮,夢寐以求統一中國的目標,肥皂泡般地破滅了。

    可恨的異己,可恨的桂系,要是李宗仁、白崇禧不撤江防,與何鍵一起同心協力堵紅軍於湘江東岸,那將是怎樣的一種局面呢?此時此刻,也許他會和同仁們舉杯相慶這壯美的一刻。

    蔣介石冷靜下來,紅軍雖已西竄,但元氣大傷,很難再有昔日粉碎他四次「圍剿」的能力。紅軍殘部西竄的動向,使他很快意識到,這股殘匪是有意與2、6軍團會合,若是這樣,他還有追堵的時間,消滅紅軍殘部只不過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想到這,他又站了起來,在心裡說:躲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這麼一想,蔣介石失落的心裡多少有了些寬慰。他又看到了白崇禧發來的戰報,那戰報上說,殲敵無數,截獲共匪輜重、俘虜無數,看來這一切都是假的,白崇禧是想用虛報戰果來為自己請功。他又不由得心頭火起,幾把撕爛了白崇禧的電報,又揉成一團,摔在腳下。

    蔣介石煩躁地在屋內踱來踱去,壁爐內的爐火燃得正旺,他仍感到寒冷。一種憂慮襲上他的心頭,這時他發自內心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腹太少了,而與他面和心不和的人又實在太多、太多。

    機要參謀又給他送來一疊戰報,他只是隨便翻了翻,他不知道這些戰報中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前一段時間,《民國日報》曾在顯著位置登載了一條消息,那條消息說:紅軍1軍團在延壽悉數被殲,林彪被當場擊斃。

    他當時看罷大喜,急令侍從去電追查此事,結果又沒有了下文。

    地方部隊這種欺上瞞下、陽奉陰違的手段,他感到太可怕了。這使他有一種孤立無援之感,所有的人都在欺騙他,究竟有誰在對他說實話呢?

    他站在地圖前,又把目光投向了以前被紅軍佔領,現在又被收復回來的地區。他的心裡多少有了一絲寬慰。

    11月30日電:

    行營將贛閩兩省劃為12個綏靖區(贛8閩4)。

    每區各設司令官一人,亦有兼設副司令者。聞各區司令官業已委定:孫連仲、張鈁、趙觀濤、羅卓英、陳繼承、毛炳文、譚道源等為主任,李生達等為副司令官。又聞省綏靖公署設吉安,顧主任祝同今(30日)赴吉視察並佈置綏靖事務。

    又訊:

    顧主任視事後,將在南昌召開全省綏靖會議,電令各區司令參加,俾收集思廣益之效,以確定綏靖具體方案。顧主任日內即由吉安來省主持。

    早在這之前,蔣介石就曾命令收復的各縣區,要對當地民眾大力宣傳。國民黨也主張分田分地。

    他不想讓剛收復的失地有不穩固感。他要牢牢地把失地抓在自己的手中。

    蔣介石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些已「收復」的失地,彷彿一眨眼睛,那些失而復得的土地就會重新失去一樣。

    這時,機要秘書站在他的身旁,機要秘書連續喊了幾聲「報告」,蔣介石才把目光從地圖上移開。秘書手裡托著一封信,見蔣介石把目光移了過來便說:委員長,這是白長官的信。

    蔣介石把信接了過來,又想起了何鍵的報告,對李宗仁、白崇禧的不滿情緒又在心頭漾起。他不想看白崇禧的信,隨手把信擲在桌面上。

    秘書又說:白長官還送來一部電影。

    電影,什麼電影?蔣介石皺起了眉頭。

    是湘江大戰的實錄片,片名叫《七千俘虜》,機要秘書補充說。

    蔣介石點點頭,等秘書走了,蔣介石還是拿起了白崇禧的信:

    蔣委員長鈞鑒:

    自共軍西竄以來,我軍即枕戈待旦,遵命驅馳,先則有蕭克所部2萬餘人以為先驅自贛入湘繼則入桂,於9月20日自道縣、洪水關、永安關等地竄入廣西之灌陽、新圩、文市及全縣之石塘,經興安之界首續由資源、龍勝繞湘桂邊境之綏寧通道經黔東入川。我廣西主力部隊與地方民團奮力痛擊,屢次戰果已達上聞。

    俟11月下甸,朱、毛率部蜂擁入湘,意在沿蕭克之舊道西竄。廣西全部兵力只有兩個軍共15個團,即使配合各地民團,亦無法與共軍之兵勢相比,因此在戰略指導上,決定沿恭城、灌陽、興安之線佔領側面陣地,置重點於右翼,擬乘長驅入境之際,攔腰痛擊,戰果奇佳。僅文市、鹹水一戰,即俘虜共軍7000餘人,繳槍3000餘支。為紀念此次大捷,特攝《七千俘虜》之影片奉上。

    此外,我各地民團與民眾合作,厲行空室清野政策,共軍經過60公里正面找不到顆粒糧食,餓斃者不下萬餘。

    檢討此役,如湘軍劉建緒之部隊能努力合作,戰果則更大。當劉部甫入全州,為盡地主之誼,我們特備酒肉款待,望其飽食之後努力協同作戰。職部特派飛機偵察劉部行動,駕駛員回來極為憤慨,說他們在架起槍,躺在地上曬太陽,劉部為保實力,任憑共軍渡過湘江,貽害黨國,實為至憾,敢布腹心,惟希明察。

    崇禧敬叩。

    蔣介石知道白崇禧這封信一半是真一半是假,桂軍沒有及時出擊,完全是為了保存實力,不檢討自己貽誤戰機,反倒說別的部隊不對他們進行配合。蔣介石這麼多年就在與各地軍閥周旋,他太瞭解這種狗咬狗的伎倆了。

    紅軍雖然以慘重代價過了湘江,但蔣介石想得到的並不是紅軍成功過江的消息,他的計劃是一舉吃掉紅軍於湘漓之間。

    在紅軍渡江之前,從北平陸軍監獄裡傳來消息說已經處決了「變節」的吉鴻昌。他那時還想,這也許是個好兆頭,要是再一舉吃掉西進湘江的紅軍,那時他將大功告成了。如此,不久就要在南京召開的國民黨四屆五中全會就可以開成一個震驚中外的慶功祝捷大會,到那時,他便會從容不迫地再吃掉不聽話的兩廣頭目。統一天下的大業便指日可待了。在這之前,他還對宋美齡說:12月1日是他們結婚7週年紀念,要是在那一天能夠得到全殲匪部於湘江之東的捷報,那將是送給他們結婚紀念日的最好禮物。餘下的時間裡,他幾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已經打響的湘江戰役裡了。每天拂曉,他便起床,默誦聖經,心裡面一遍遍向上帝禱告保佑他能如願以償。接下來,他便開始審閱那些各部發來的雪片似的戰報,同時在地圖上隨時按戰報查詢部隊到達的位置,計算著紅軍被殲滅的數字。然而結果卻使他吃驚也使他震怒,這些戰報中說殲滅紅軍的數字早已超過了10萬人,而另一面又說,紅軍主力仍在和各部激戰。這些戰報無疑是假的,對這些部下他怎麼能放心。

    12月1日那一天,宋家的親戚們來電話或是電報祝賀結婚紀念日時,他的心情特別的壞,有許多苦衷無人訴說。更讓他可氣的是,桂系部隊不僅沒有按著他的意圖封堵紅軍,而且把部隊撤回到自己境內,坐山觀虎鬥。在堵截紅軍的湘江戰場上沒有見到桂系的一兵一卒。現在又寫信稱,俘敵7000人云云,這無疑是假的。

    想到這,蔣介石冷笑兩聲,他要看一看白崇禧這部電影是怎麼做假的,他不僅自己要看,而且還要召集機關要人一起觀看。

    宋美齡聽說要看前方送來的實錄片,顯得挺激動,也很積極,她要看一看前方的勝果。

    影片放映了。

    先是桂系部隊冒雨在泥污的山路上行走,無窮無盡的隊伍呼著口號,看著情緒似乎挺高。接下來就是激戰的場面,飛機大炮一起轟炸,機槍掃射,卻不見對方有什麼還擊,然後桂軍氣勢高昂地向前衝殺……

    蔣介石心想:白崇禧這隻老狐狸玩的不是打仗,而更像演習。

    畫面接下來,就是一派勝利的景象了。趾高氣揚、耀武揚威的桂軍押解著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紅軍俘虜。

    觀看影片的人,仍有不時的叫好聲。

    蔣介石則不屑一顧,他知道這同樣是白崇禧的伎倆,他避其紅軍的主力,而擊其掉隊受傷者。這樣又不會使自己有更多的損失,結果也會很好看。

    後來蔣介石才聽說,白崇禧為取悅他,也是為了虛報戰果,俘虜的隊伍中有不少是民團化妝而成。

    蔣介石只有無奈和歎息,他現在還沒有時間和力量來收拾桂系,在追剿紅軍的緊要關頭他還要利用他們。

    蔣介石看完影片之後,感到異常孤獨。這時,他想起了他的德國顧問馮·賽克特。紅軍能走到這一步,不能不說和他的顧問馮·賽克特有著極大的關係,他的堡壘主義、使紅軍步步吃緊,無隙可乘,最後才使得紅軍主力西移。

    馮·賽克特病了,這時候去看看他,帶給他一些好消息,也許是對他的顧問最好的安慰。

    當蔣介石在參謀部人員的陪同下來到這位垂危的馮·賽克特病床前,並把紅軍主力西竄,中途被截擊,殲滅大部,一小部正在潰散的消息告訴他的顧問時,馮·賽克特的確是興奮的,不知是藥力的作用還是興奮的作用,馮·賽克特從床榻上坐了起來。蔣介石想勸他躺下,他搖了搖手,氣喘著說:

    決不能再讓紅軍有片刻喘息的機會,以前預想的幾種結果,現在仍要想到,不能讓他們與蕭、賀並匪會合。

    蔣介石看著眼前的馮·賽克特有些心酸地安慰道:你放心,幾種可能我們都想到了,並且都作了準備,這次一定會萬無一失,你安心養病,有什麼好消息,我會及時通告你。蔣介石握住了馮·賽克特發顫乾癟的手,他已經不對這位已搾盡最後一滴汁液的顧問抱什麼希望了。也就是說,這個德國老頭的使命已經完成了。

    馮·賽克特似乎仍不放心,他讓護士把自己平躺在床上,雙手緊緊地握住蔣介石的手,喘息片刻道:紅軍殘部過湘江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的那些異己……他呆定地望著蔣介石又說:要想統一中國,要像消滅紅軍那樣消滅他們……

    蔣介石沖這位德國老頭苦笑了一下,他何嘗不是這麼想呢?而事情往往並不隨他本人的意願,常常顧此失彼。他的私人顧問端納曾說他不瞭解中國的民眾,看來,這位眼前的德國老頭更不瞭解中國。此時,蔣介石的心裡是苦澀的,為自己也為這位德國老頭。

    他告別馮·賽克特之後,在病房外默立了好一會兒。他在心裡為這位德國老頭祈禱,希望他能再多活一些時日。那時,他就在心裡盤算著,要盡早把馮·賽克特送回國,他不希望這位德國老頭死在中國,那樣的話,蔣介石會覺得對不起他。結果是,馮·賽克特於1935年3月回國,剛到1936年春天就死了。

    紅軍過了湘江之後,在油搾坪經過兩天暫短的休整,然後繼續西進,於12月10日佔領湖南境內的通道縣。此時,桂敵在紅軍側後追擊,何鍵的一部兩個兵團趕在紅軍前進的方向修築工事,準備在紅軍與2、6軍團會合的道路上決一死戰。

    自從紅軍離開蘇區兩個月來,連日的行軍作戰,戰鬥力大為削弱。紅軍出發時的8.6萬餘人,此時只剩下3萬餘人,戰鬥力大為削弱。如果繼續向湘西前進,必然要與五六倍於紅軍的敵人決戰。

    博古、李德仍在堅持與2、6軍團會師的計劃,理由仍是讓部隊有個「家」,可以生息的「家」。站穩腳跟後,與賀龍和蕭克部隊聯手在湘黔川三省交界的地帶重新創建蘇區。

    博古、李德這一想法在理論上是成立的,也是誘人的,但卻是不切實際的。毛澤東就認為這個計劃將有使紅軍全軍覆滅的危險。前方的道路,要比部隊渡過湘江還要艱難。

    由於兩種意見的嚴重分歧,迫使紅軍不得不暫時在通道縣停下來,於12月12日召開中央負責人會議,研究討論紅軍行動方向問題。

    毛澤東提議放棄與2、6軍團會合。以前多次較量,他太瞭解蔣介石的用兵之道了。與2、6軍團會合,一個已被敵人熟知的戰略意圖,仍然不顧一切地去實施,無疑會遭到失敗。

    在紅軍尚沒到通道以前,蔣介石已派重兵層層封鎖紅軍與2、6軍團會合的道路,並築起了四道封鎖線:

    第1道封鎖線:從新寧縣起經七昨橋、窯上、豆子坪、唐家園、五里渡、城步縣城、丹口、菁蕪、通道、靖縣、江口、東城場、牛埠至藏江。

    第2道封鎖線:從新寧縣起,經江口、飛仙橋、馬頭橋、龍潭橋、石獅子、李家渡、五晨灣、銅鼓嶺、城步縣城、江口塘、十四鋪、綏寧城、文昌閣、天重界、靖縣、廣平、牛角界至芷江。

    第3道封鎖線:自新寧縣起,經飛仙橋、石門司、半山、江口、石山背、西岸市、山口、高坪、條溪、梅口、長鋪子、河口、洪江至黔陽。

    第4道封鎖線:自新寧經安心關、武岡、舊心鋪、藥園、瓦屋堂、西坡、袁馬、洪江至黔陽。

    「追剿」總司令何鍵,根據蔣介石的命令,把分散的5路兵力編為兩個大兵團。劉建緒為第1兵團總指揮,指揮1、3、5路的兵馬及第19師55旅並補充4團;以薛岳為第2兵團總指揮,指揮原2、3兩路部隊。

    廣西軍閥也組織了兩個「追剿」隊,以其15軍軍長夏威率兩個師為第1「追剿」隊,以其第7軍軍長廖磊率兩個師為第2「追剿」隊。

    這次蔣介石共集結部隊20餘萬人,擺在紅軍前面。紅軍要想強行突破蔣介石的封鎖線的確是凶多吉少。

    李德在會議上提出:目前我軍是疲憊之師,很需要立足之地進行休整,現在紅軍經過湘江一戰,勢單力薄,與2、6軍團會合拒敵,才能有希望。

    毛澤東則提出與2、6軍團會合困難重重,不如轉道去貴州,然後再尋找機會,先避開敵人的鋒芒。

    有人又提議,乾脆放棄與2、6軍團會合,到川陝與4方面軍去會師。

    周恩來沒有急於發言,他的頭腦此時已清晰起來,目前這種處境,強行與2、6軍團會合肯定不行,即便去會合,也只能繞道,甩開敵人的追堵。就是會合成功了,建立了一小塊蘇區,蔣介石能甘心麼?他仍然會調集幾十萬的兵力來「圍剿」,一次不行,兩次……這樣能長久麼?

    毛澤東的提議得到了很多人贊同,首先得到了王稼祥、洛甫的支持,就是周恩來言辭之間,也肯定了毛澤東的這一提議。

    也就是說,李德和博古堅持的與2、6軍團會合的計劃以少數被多數否決了。

    這對李德來說無疑是一次慘重的打擊,他自己也深知自從湘江紅軍遭到慘敗後,他的影響已日漸衰微了。他覺得此時,已經沒有意義再爭論下去了,他心灰意冷漠然地離開了會場。他這時的心情,多麼像寧都會議時,毛澤東無可奈何離開會場的情形呀。

    李德此時的痛苦又和毛澤東在寧都會議時的痛苦有不相同的地方。就身份而論,李德是個外國人,是紅軍的顧問,他沒有必要在紅軍中爭權奪利。紅軍失敗也好,勝利也好,他總是個「外人」,總有一天會走的。他失落痛苦的是,他覺得自己的才智沒有得到充分的認可,而按照另一條截然相反的路線去執行,他心裡承受不了這種打擊。

    李德自認為自己是對的,自己比任何一個國際顧問都出色。但有一個重要的問題他卻忽視了,他面對的是一個陌生的國家,一支陌生的軍隊。他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吃透他周圍的人,怎麼能吃透一個國家和一支軍隊呢?

    李德失意地離開會場,他信步走上了一個小山坡,山坡上枯草淒淒,陽光卻很好,此時眼前的景色正符合李德的心意。他在山坡上站了一會兒之後,便在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

    深秋的風,裹挾著陣陣涼意吹在他的身上,他覺得身上冷,心裡更冷。

    他想找一支煙來吸,一摸口袋,只掏出了一個空煙盒,他苦笑著把空煙盒扔到眼前的草地上。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他看見山腳下那間開會的房間門開了,首先走出的是博古,博古徑直朝李德走來。

    博古走到李德面前,呆站一會兒,便在李德面前蹲了下來。此時兩個人都是一樣的失意。沉默了半晌,博古才悠然地說:

    他們勝利了。

    其實不用博古說李德也知道會議的結果。李德又想起兩個月前,離開蘇區的頭天夜裡項英的提醒。李德這才說:看來項英說的是對的。

    博古當然知道李德指的是什麼,也接著說:毛澤東利用了洛甫對我們的不滿。

    洛甫有什麼道理對我們不滿?博古有些激動。

    因為他感到有職無權。博古說。

    我看不僅是這些,與毛的鼓動有關,別忘了轉移初期他們三個人天天在一起。李德強調著。

    博古不置可否地一笑,半晌才說:王稼祥、洛甫對我們不滿,否定我們都可以理解,周恩來為什麼否定我們,難道紅軍到目前這種樣子,他就沒有責任麼?

    李德道:按你們中國話講,這個人就是很識時務。

    博古沒有再順著李德的話說下去,不知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李德:他們堅持轉道去貴州,這樣也好,只不過是推遲與2、6軍團會合的時間而已,到頭來,他們無路可走,還得去與2、6軍團會合,到時候仍然說明咱們是對的。

    問題是這種轉變,未來的責任誰來負,現在是我們指揮這支部隊還是毛澤東他們?萬一紅軍的命運遭到不測,我怎麼向共產國際組織交代呢?李德激動地站了起來。

    博古也站了起來,豁達地說:歷史會做出公正回答的。

    李德無奈地聳了聳肩。

    那天晚上,博古為了寬慰李德沮喪的心情,安排肖月華和李德住在了一起。

    這種機會對李德和肖月華來說是難得的。就是他們有機會見面,也不一定有相聚的條件。李德很難理解這種柏拉圖式的戀愛方式。他的需求得不到滿足時,便會莫名其妙地發火。

    歷史自然會公正客觀地對李德有個評說。斯諾在《西行漫記》中這樣描寫李德:

    李德是個心灰意冷,飽經滄桑的前普魯士軍官,在他騎上馬同紅軍一起出發長征時,也是個變得聰明了一些的布爾什維克。他在保安向我承認,西方的作戰方法在中國不一定總是行得通。他說:「必須由中國人的心理和傳統,由中國軍事經驗的特點來決定在一定的情況下採取什麼主要戰術。中國同志比我們更瞭解在他們本國打革命戰爭的正確戰術。」

    當時他的地位已降到極其次要的地位——但是他們都已埋葬了過去的不愉快的感情。

    但是,應該為李德說句公道話,他在江西應負的責任的實際程度可能被誇大了。實際上,他成了共產黨為自己吃了大虧進行辯解的一個重要借口。

    他成了一個驕橫跋扈的外國人,害群之馬、替罪羊,能夠把大部分責任歸咎於他,總是使人感到寬心的事。但是實際上幾乎無法相信,不論由哪個天才來指揮,紅軍在遇到了他們在第5次圍剿那一年所遇到的不可逾越的障礙之後,仍能勝利歸來。無論如何,這次經歷是一個很好的教訓,整個世界共產主義運動都可能從中受益,把全面指揮一支革命軍隊的戰術的大權交給一個外國人,這樣的錯誤,以後大概不會重犯了。

    通過李德和博古的失敗,給以後的黎平會議打下了一個基礎。具有歷史意義的還是著名的「遵義會議」。毛澤東重新掌握了兵權,才有了陝北的勝利會師。當然,這一切都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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