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下篇 第十一章 文 / 石鍾山
李靜如同燈塔一樣在梁亮的眼前閃耀起來,這份感覺和當初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那時梁亮和李靜在一起是天經地義的事,他是師裡公認的最英武最有前途的青年軍官,他和李靜在一起是正常的。然而時過境遷,他的命運和百萬軍人一樣,都紛紛地轉業到了地方,開始了又一次艱難的創業。而李靜依舊那麼年輕貌美,三十出頭就已經是人事科長了,一直未婚的李靜還是那麼清純高雅,如同雪山上的白蓮般地在他的眼前綻放。
直到這時,梁亮才深深地後悔他和朱大菊的關係,因為此時有了李靜的存在,他猛然意識到,自己和朱大菊在一起並不幸福,從結婚到現在,他從沒有真正地愛過她。在和朱大菊的整個過程中,他一直是被動的,朱大菊牽著他的鼻子走到了現在。他半推半就還沒有醒過味來便和朱大菊結了婚,接下來,他又稀里糊塗地和朱大菊有了孩子。他現在轉業了,和朱大菊拉開了距離,這種距離讓他看清了他們之間的關係,同時他也清醒地意識到,這麼多年來,他愛著的仍是李靜。如果這次不碰上李靜,也許他會把這份愛埋在心底,冷不丁地會想起李靜。現在李靜就在自己的面前,那麼惹人注目,他無法忍受自己的沉默了,他要行動。接著,他想到了和朱大菊的關係,一時間他渾身就出了層細汗。他努力地勸說自己,就是沒有李靜,自己和朱大菊的婚姻也維持不長,因為他根本就沒有真正地愛過她。這樣想過之後,他心安了一些。
他再關注李靜的時候,眼神就異樣起來,一天見不到李靜,他的心裡就空空落落。他們工會辦公室和人事科只隔著幾間房子,有時他站在門口就能聽到人事科那邊的動靜,他在嘈雜的聲響中很快就能分清李靜甜美圓潤的聲音。
經常地,他會不由自主地在人事科的門前走來走去,他希望能看到李靜的身影。按道理講,他們都是同事,他推門進去也無妨,但他還沒有這樣的勇氣。他只能遠遠地看上一眼李靜,李靜在這時偶爾也會抬起頭來無意地往門口望上一眼,他們的目光碰在一起,只是短短的一瞬。他一接觸到李靜的目光便不能自已,渾身上下抖動起來,如同青春年少的初戀。這份感覺,他只有和李靜才有,他和朱大菊從沒有過這種感受,這麼想過後,他又和朱大菊拉開了一些距離。沒人的時候,他又一次想到了和李靜的初戀,每一個眼神、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讓現在的他心馳神往。
一天晚上,快下班的時候,他突然接到了陳大虎的電話。陳大虎在裁軍前就調到軍區機關工作了,陳大虎約他晚上坐一坐。他下班後,來到了約好的那家飯店,陳大虎已經先到了,菜呀酒啊的都點好了。陳大虎一見他,離很遠就衝他招手。陳大虎的樣子很輕鬆,似乎比以前老練了一些。
陳大虎就說:你小子,到了新單位也不跟我聯繫,我查了一大圈才查到你的電話。
他就沖陳大虎笑一笑。
兩人一邊吃吃喝喝一邊說著閒話,都在部隊那會兒,他有些瞧不起陳大虎,總覺得他背後有陳司令在那兒撐著,他的進步並不是自己本事,而是陳司令員的影響,包括他被調到軍區機關工作。這次裁軍時,陳司令也離休了。此時,他在陳大虎身上並沒有看到遺老遺少的味道,反而似乎比以前更滋潤了。
突然陳大虎說:你小子跟我說實話,到底和朱大菊過得怎麼樣?
他一下子就怔住了,不明白陳大虎的用意,就那麼望著他。
陳大虎爽快地喝了一口酒道:我跟你說,我和馬莉莎離了。
梁亮就又把眼睛睜大了一些,馬莉莎可是全軍區最漂亮的女人。這次裁軍,他聽說軍區文工團也裁了不少人,馬莉莎也名列其中。
陳大虎又道:真的,不騙你,就是今天辦的手續。說完,又抬胳膊看了一眼手錶道:這會兒如果不發生意外,她已經到了南方了。
梁亮這才知道,離婚的事是馬莉莎提出來的,她轉業後並沒有找工作,而是要去南方當歌手,她要去闖蕩,去當明星,但走前她唯一的要求就是和陳大虎離婚。陳大虎說到這兒,梁亮就有些同情他了。
陳大虎卻一絲一毫也沒有讓人同情的意思,他一邊喝酒,一邊說:離就離唄,這算啥,咱們又不是找不到女人。
陳大虎冷不丁地又突然問:聽說李靜就在你們機關,都當科長了?
他點點頭。
陳大虎沉默了,猛地吸了口煙,望著頭頂上的吊燈道:李靜是個好女人,我後悔當初了。
陳大虎的目光移下來,盯在梁亮的臉上又問:你呢?
他這麼問,讓梁亮渾身激出了一層冷汗,他張口結舌地面對著陳大虎,不知作何回答。
陳大虎就笑了,他一邊笑一邊說:咱倆都是一對傻瓜蛋,要是回到從前,我一定會娶李靜,而不是馬莉莎。
看樣子,陳大虎和馬莉莎從結婚到現在也並不幸福,一時間,梁亮就找到了同感,他現在已經不再小瞧陳大虎了,他們現在是一對難兄難弟。在酒勁兒的驅使下,他突然說:大虎,我和朱大菊早晚也得離。
他這麼說完後,就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陳大虎怔了一下,然後就哈哈大笑起來,他伸出手拍著梁亮的肩膀道:好,好。頓了一會兒又說:聽說李靜還沒結婚,你要是離婚了,咱們就又回到了從前,看咱們誰能把李靜再追到手?
陳大虎半真半假的玩笑話,一下子讓梁亮的酒醒了一半。他清楚自己深愛著李靜,他不能再失去她了,他要把握住最後的機會向她表達愛意,但前提是得先離婚,如此看來陳大虎又一次搶先了。此時的梁亮熱血沖頂,腦子裡只剩下了一個念頭,那就是離婚。後來陳大虎又說了些什麼,他一句也沒聽清。
第二天,他就回了一趟家。朱大菊對他的突然歸來,有些手足無措,她正帶著孩子在裡屋的床上玩兒。朱大菊抱著孩子迎出來,依舊是問寒問暖的樣子,她顯然很高興。梁亮望著朱大菊和孩子,突然就沒有了勇氣。一直到了晚上,孩子都睡下了,他還在外間不停地抽煙。朱大菊過來了,坐在他的身邊問:梁子,怎麼了,是不是有啥事?
他不看她,眼睛衝著地下,呻吟著說:大菊,咱們離婚吧。
她倒吸了一口氣,足足有幾分鐘沒有說話,身子就僵在那兒,不錯眼珠地望著他。
他靠在沙發上,閉著眼睛說:離吧,我已經想好了,咱們在一起不合適。
朱大菊小聲地問:你、你下決心了?
他點點頭,看了她一眼,她的臉孔有些變形,這讓他的腦子快速地閃現出李靜那美麗而又青春的面龐。
她的淚水湧了出來,用雙手摀住臉道:我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梁子,從結婚到現在,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以為你看孩子的面能接受我,沒想到,你這麼快就不想和我過了。
這時,他才明白,她為什麼那麼強烈地想要孩子,他的心痛了一下,他有些可憐眼前的朱大菊了。這時又一個聲音在他的耳邊說:同情不等於愛情,梁亮你要挺住。果然,他就挺住了,為了自己完美的人生和愛情,他要和朱大菊離婚。
那天晚上,兩人就那麼坐了一宿,朱大菊不停地抹眼淚,他則不停地吸煙。該說的都已經說了,再說多了就沒有必要了。天亮的時候,他離開了家,坐上長途車的瞬間,他一下子輕鬆了起來。來到機關後,當他再看到李靜的身影時,他的心裡又是另外一種境界了。